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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夜的蔷薇-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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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她已经不存在了一样,夜风吹动窗纱,他将手蜷在唇边咳了许久,才缓缓又睁开眼睛。
房间里空无一人。
他的双眼愈来愈黯。
愈来愈黯。
就如同在那一刻,连低咳的力量都被抽走了。
“我没走。”
从床头那边走出来,叶婴微笑着。
有些如释重负,她悄悄松了口气,坐在越瑄的床边,她俯下身,笑目盈盈地瞅着他忽然显得有些狼狈的神情。
“既然不舍得我走,刚才为什么表现得好像很厌烦我,害我真的难过了一下,”用力扭了扭他的手指,她紧紧盯住他,眼底有种可怜巴巴的神情,“在花园里还好好的,跟森小姐谈完话回来就变这样,哼,她是不是说了我什么坏话!”
越瑄禁不住微微莞尔。
“啊,看来就是!”她一脸委屈,“你别听她的,她嫉妒我,她嫉妒你现在已经是我的了,她想抢也抢不回去了。”
“阿婴……”
看着像孩子样逗趣可爱的她,越瑄的唇角有温柔的暖意,然而慢慢地,凝视着她,他的目光又变得晦涩难懂了起来。
“阿婴。”
夜风带着一丝凉意,他的声音很低。
“嗯?”
她收起了脸上玩笑的表情,同样郑重地回望着他。
“你希望,”有些涩重,又是清晰的,越瑄眼神复杂地凝视她,缓缓说,“我同明美结婚吗?”
“你再说一遍。”
叶婴眨了眨眼睛。[·]
“……你希望,”越瑄喑哑地说,“我同明美……”
“你居然真的敢重说一次!”叶婴咬牙切齿地扑上去,狠狠用双手捧住他的面颊,用力揉搓着,“你是我的!我早就告诉过你,你是我的!从森明美放弃你的那一天起,你就已经是我的了!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懂不懂?!”
“我怎么可能会希望你同森明美结婚!”
她瞪着他,带着几分怒火。
“你说过你喜欢我,还是当着那么多宾客的面,亲口对你爷爷说的,所以你没有反悔的权利!如果你敢抛弃我,跑去跟别的女人结婚,我就——我就——”
越瑄深深地望着她。
好像在研究她说的究竟是真的,还是只是在演戏。
“——我就一口一口咬死你!”埋下头,她咬住他的唇瓣,凶巴巴地用力一咬,将他的嘴唇咬破了一点。他低吟一声,温热的血液染上她的唇片。抬起头,她得意地笑,“怕了没?你再敢说一遍,我就再咬你一口!”
唇上染着他的血。
她笑得如同妖艳的血蔷薇。
竟没有察觉。
她自己的下唇也有一个小小的伤口,却不是被他弄破的。
“……好。”
目光从她的下唇静静收回,越瑄轻声说:
“我知道了。”
如果他与明美结婚,那么,她或许就能够……
但她拒绝了。
虽然不知她的拒绝里有几分真意,然而,夜风吹来蔷薇的花香,望着她近在面前的笑颜,他什么都不愿意再去想。
这一晚过得很漫长。
等叶婴打着哈欠,也钻进薄被里的时候,墙壁上的静音时钟指到了夜里一点。关了灯,房间里黑暗一片,只有天花板影影绰绰映着窗外的花影,她很困,却睡不着。
身边的越瑄也没有睡着。
心中有某种酸软的感情涌动,她翻个了身,闭着眼睛,小心翼翼地挨近他的枕头。属于他的清越气息将她包围,她轻轻嗅了嗅鼻子,依旧闭着眼睛,偷偷伸出一只脚,在薄被下碰了碰他。
黑暗中,她一边装睡,一边悄声问:
“……这样会不会疼?”
声音涌在喉咙里,越瑄貌似平静地躺着,黑暗中却仍然能隐约看出他耳畔的晕红,半晌,他哑声回答她说:
“不疼。”
“有感觉吗?”
“……有一点。”
“什么感觉?”
“……你的脚趾,凉凉的。”
在薄被里,她的脚趾偷偷摸摸一路向上探索。
“那这里有感觉吗?”
“……有。”
“这里呢?”
“……有……”
“这里呢?”
直到他晕红着脸,吃力地翻身吻住了她!
在温暖的薄被里,两人轻柔缠绵地吻着彼此,轻柔缠绵地抱在一起,慢慢地睡着了。
同样的夜色。
浴室里,映目是蒸腾着的白茫茫的水汽和小麦色赤裸的肌肤。越璨闭着眼睛,面无表情地赤足站在花洒下,任由暴雨般的水流冲打。晶莹的水流蜿蜒而下,从漆黑的眼睫,到他的脖颈,到他的胸肌——
临近胸口处。
那颗鲜红细小的朱砂痣。
很久很久以前。
那个孤傲的女孩子曾经伏在他的胸口,用她的指甲轻轻刮着这颗朱砂痣,说,那像一滴血,像是从心底沁出来的血。
她吻过那滴血。
她说,这颗朱砂痣是属于她的,这一世,他都不可以再让别的女人看见它。
湿润的水流一股股冲洗着他的全身。
自他的胸肌,蜿蜒过劲瘦的腰部,再往下,越璨木然地闭着眼睛,水流漫延过他的大腿内侧。
在那里,还有一颗朱砂痣。
他自己也不知道那里有颗痣,直到被她发现。当时的她羞红慌乱地闭上眼睛,而后却又假装镇定地调侃他,说,在这个位置,它应该是一颗守宫砂。
水流打湿他紧闭的眼睫。
那些是在他心底珍藏的记忆,只有在最深沉的夜里,才会拿出来,小心翼翼地去想起。他不敢反复地想,怕想起得多了,那些记忆会被碰掉一些什么,会不再那么鲜活。
而这些被他近乎吝啬地珍藏起来的——
“……你青涩的第一次是给了我……”
纤长的手指点住他的胸口,她莞尔一笑:
“……在你的心底,深深爱着、难以忘怀的,只有初恋的那个我……”
微笑着敛下视线,她的目光落在他隐隐起伏的胸口。
“她见过你胸口的那颗朱砂痣吗?那颗像胭脂一样,漂亮迷人的朱砂痣,她知道其实还有另外一颗,在你身体更隐秘的地方……”
——却被她拿来威胁他。
暴雨般的水流中,越璨仰面长长屏了口气,而后漠然地关掉花洒,扯起浴巾披在身上,他睁开眼睛,眼底一片冰冷。
Chapter 7
几天后的清晨,叶婴跟谢宅其他的佣人们一起,安静地等候在花园僻静的角落。旭日的阳光一缕缕照耀,茵茵的草坪,清爽的绿格凉伞,白色藤制的圆桌上,一屉屉散着热气的精致广茶早点和各色炖盅。谢老太爷、越瑄和森明美,三人在共进早餐。
草坪上传来谢老太爷精神矍铄的笑声。
远远地,可以看到谢老太爷慈爱地给森明美夹一只虾饺,又为越瑄夹一只烧麦,森明美娇嗔地又夹了很多放在谢老太爷的碟中,两人和乐融融地边吃边谈笑。
轮椅里,越瑄穿一件蓝色衬衣,浅蓝色薄质开衫,膝上盖着墨蓝格子的薄毯。在一缕缕的晨光中,他神色宁静自若,虽然并未开口说话,但仿佛一直在凝神静听。
三人的画面看起来异常协调。
晚宴后的几天,每日的早餐都是如此。为了更加方便,森明美甚至住在了谢宅,房间就安排在越瑄的隔壁。
第一天的时候,叶婴将越瑄推到草坪的圆桌旁,向后退了稍远一点的距离,以便随时照顾越瑄的身体,管家却客气地请她再远些,不要影响到主人们进餐。于是,她与那些手捧着餐具、毛巾、清水的佣人们,站在了一起。
叶婴静默地站着。
今天的早餐时间格外漫长,脖颈有些酸了,她微微侧头,眼角的余光撇到一个人影。花园尽头的阴影处,越璨走了出来,他驻足望向这边。
老太爷宣布越瑄与森明美的婚事,按理越璨应该倍受打击,但几日来,不仅森明美表现得自若如常,越璨也一副毫无所谓的模样。叶婴淡淡地思忖着,直至身上有种刺痛的灼烧感,就像有人在久久凝望着她,自越璨那个方向。
站在小会客厅的落地窗前。
手中握着手机,谢华菱也看到了花园草坪中的这一幕,见瑄儿同明美坐在一起,她的神色十分复杂。
“笃——”
手机突然毫无预警地震动起来,随即一首拉丁舞曲的来电铃声响起,谢华菱的右手一颤,手机险些落在地毯上。这些天,她的手机电池始终是满格的,也随时都拿在她的手边,连睡觉都在她的床头。
现在,它终于响了。
她知道那是谁打来的,她只为一个人设了这首来电音乐——
“洛朗。”
盯着屏幕上的名字,谢华菱没有立刻去接,而是死死握紧手机,心中默数了十下,才接通它。
“喂?”
她的声音里却还是有克制不住的一点抖动,就像回到了二十年前,在那个浑身充满致命魅力的男人面前,她像是被剥掉了所有外壳的不经世事的小女孩。
“是小菱吗?”
清晨的阳光明亮得炫目。
恍若身处在令人眩晕的万花筒中,谢华菱有些看不清楚窗外的景物,也有些听不清楚手机那端传来的,熟悉如同昨日,令她心脏狂跳的声音。
不知何时,越璨已走到了叶婴的身旁。见他走过来,佣人们识趣地自动向旁离开了远远的距离。他望着前方凉伞下的森明美和越瑄,对她说:
“你有没有觉得,那两人很相配。”
“没有。”
叶婴斜睨了他一眼,声音缓长道:
“我倒是觉得……”
她故意卖了个关子,停下不说。越璨挑眉,问:
“嗯?”
“……你跟森小姐更相配,”叶婴笑容温婉,像是安慰地说,“希望谢老先生能早日想通,成全你和森小姐这一段佳话。”
越璨神色僵住。
“你这个女人,死到临头犹不自知!”他的声音喑哑得如同从喉咙里挤出来,“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你以为你还可以在这里呆多久,不肯自己离开,难道非要……”
“呵呵,”叶婴低头一笑,极轻地说,“大少,你是在担心我吗?我还以为,你已经对我完全忘情了呢。”
越璨的神色变了几变,他略吸口气,转身大步离开!
“叶小姐,你对未来有什么打算?”
这天下午,谢老太爷将叶婴约在一间日式茶室。在说了些感谢她将越瑄的身体照料得如此之好,聊了些她生活学习的经历之后,谢老太爷笑呵呵地手捋白须,慈祥地问。
“我想继续照顾二少,”叶婴垂目静声说,摆在她手边的是一杯极品冻顶乌龙,袅袅升起茶香,“同时,我也会尽我的能力,做好公司里的事情。”
“好孩子,”谢老太爷笑容满意,“我听华菱说,你在设计部担任设计副总监,工作很忙。晚上还要照顾瑄儿,真是辛苦你了。”
叶婴轻轻摇头,微笑说:
“不会。”
“这次回来之前,我从瑞士专门聘请了两位特护,她们在照顾瘫痪需要复健的病人方面非常出色,”谢鹤圃笑得精神矍铄,“以后由她们来照顾瑄儿,你就可以专心工作了。年轻人嘛,还是事业最重要,就算是女孩子也如此,照顾病人就由专业人士来做吧。”
叶婴一时静默。
“而且,瑄儿和明美就要结婚了,如果还请你天天贴身照顾瑄儿,怕是有人会说闲话,对他们、对你都不好。”谢鹤圃目光慈祥地说,“叶小姐,你看这样如何呢?华菱想在公司附近买套公寓送给你,一来方便你上下班,二来也表达我们对你的感激之情。”
果然是这样。
昨晚,谢华菱唤她出来,神情复杂地告诉她,希望她能够尽快搬出去,作为补偿,她会将公司附近繁华区的一套公寓登记到她的名下。
比起谢华菱的单刀直入,谢老太爷的说话方式要温和妥帖许多。
“我可以不走吗?”
缓缓抬起头,茶气将叶婴的眼睫蒸腾得幽黑濡湿。
“这几个月照顾二少,我已经熟悉二少的身体状况以及喜好,您请来的特护肯定是好的,只是我担心二少未必会接受。”
“瑄儿是懂事的孩子,”谢鹤圃叹息说,“就算刚开始会不习惯,时间长了他就会接受。”
“就像接受森小姐吗?”
眼睫上的湿气散去,她轻声问,眼珠黑白清澄。
谢鹤圃不语,慈笑着向壶中冲了些热水。
“哪怕森小姐在二少重伤的时候解除了婚约,哪怕森小姐喜欢的是大少,哪怕,”她的声音更轻,“哪怕二少亲口对您说,他喜欢我。您还是坚持二少与森小姐结婚吗?”
热水缓缓注入壶中。
谢鹤圃神色未变,已有老年斑的右手依自很稳。
“谢老先生,您很喜欢森小姐,是吗?”叶婴轻声说,“您喜欢森小姐,想让她成为您的嫡孙媳妇。可是,您想过她的感受吗?如果不是深深地喜欢大少,她怎么会冒着不惜名声受损之险,也要坚决解除婚约呢?让她嫁给一个不爱的人,她会幸福吗?”
“她是个傻丫头,不知道什么才是最好的。”谢鹤圃摇头长叹。
“那么,您知道吗?”叶婴抬起眼睫,“让相爱的人无法厮守在一起,您觉得,这样是最好的吗?”
茶室中,谢鹤圃缓缓执壶,为叶婴续满杯中的茶水。叶婴躬身行礼,双手接过。
“叶小姐的言辞很锋利啊。”
放下紫砂壶,谢鹤圃抚须一笑,说:
“我年纪大了,老眼昏花,看人未免有时不准。但瑄儿和明美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两人对彼此的心思还是能看清楚的。”
“明美对瑄儿一往情深,瑄儿也对明美另眼相看。只是瑄儿生性淡静,明美是小姐脾气,才会闹别扭,故意同璨儿一起去气瑄儿。呵呵,明美这丫头闹别扭,瑄儿也跟着闹别扭,居然当着她的面说喜欢你。”
茶水很热,叶婴的唇片被烫得瑟缩了一下。
“孩子们年轻不懂事,走错了路,自然要将他们拉回来。”端起茶杯,谢鹤圃缓缓饮了一口,“那晚宣布他们的婚期之后,我看到明美推着瑄儿去了花房,他们在那里待了很久,瑄儿最后拉住了明美的手。”
叶婴垂下眼睫。
双手捧住略烫的紫砂杯。
“整桩事情里,最对不起的就是璨儿和你。”谢鹤圃叹息,“叶小姐,你心里的想法我可以理解,我只是想知道,有没有什么地方,是我可以代表谢家来感谢和弥补你的。”
叶婴思考着,良久,她扬起睫毛,望向谢鹤圃。
“高级定制女装的项目,由设计部总监森明美和副总监叶婴共同负责,成立两个项目小组。”三天后,集团的董事会议上,不理会森明美惊愕的目光,谢华菱扫了眼暂代越瑄坐在主席位置上的越璨,说,“公司将分别出资,让两个项目小组独立运行。半年后,谁能将高级定制女装项目做得更有成色,谁就将正式全权负责它。”
消息传回设计部时,翠西高兴得简直要傻掉了。呆了半天,她激动得有些手足无措地问叶婴:“那……那我们是不是现在就要开始准备了?叶小姐,请你分配给我任务吧,我能够做些什么?啊,对了,我、我最近新画了很多设计图,叶小姐你可以随便用!”
乔治也回来了。
他的鼻翼上又新打了一个洞,挂着一只古银色的甲壳虫,吊儿郎当地坐在设计台上,他斜瞅着叶婴,鄙视地说:
“是你男人帮你争取的?靠,女人就是好混,下辈子老子也换个女人当当。”
“我还以为你现在就是女人。”叶婴淡淡地说。
“什么?!”
“酸气冲天,牢骚满腹,遇到困难就逃走,看到机会就回来,”叶婴笑了笑,“你确定你不是女人?”
“你——”
乔治气得浑身发抖。
“这是形象店的装修设计图,”从自己的设计台上拿起一本图册,叶婴交给翠西说,“地址在银座广场东侧入口外B座12号,由你负责装修。”
“是,叶小姐。”
翠西接过图册翻看,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不解地正想询问,乔治强忍住羞恼,问道:
“我呢?我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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