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倦寻芳:香散舞衣凉-第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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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青天白云下,翠竹悠悠中,他说,不许我和别的男子在一起,连拉手都不许。否则,他不会要我。懒
而我说,不许他和别的女子在一起,连拉手都不许,否则,我不会要他。
我们都应允了彼此,并真的相信,自己可以做到,然后与对方相守。
但我们终于都没能做到。
誓言在一开始就碎了。
不管是不是心甘情愿,我有了别的男子,而他有了别的女子。
拓跋顼眼底被雾气熏得暗昧,却似有幽绿的淡影在轻轻摇曳。
我明明应该看不清,也看不懂的,可我在那一刻,忽然便心酸。
我似乎一眼便看出了,他想起了那早已被我砍伐一空的相山竹林。
许久,他轻声道:“我还说过一句话,你忘了?”
虫
“什么话?”
“我会对你好,一辈子对你好。”
他抬眸望我,墨蓝的眸如夜间苍穹深深,隐约见得星子闪烁,却连那淡莹莹的微蓝光芒都透着忧伤。
捏紧茶盏,并觉不出茶水的烫意,而心头却蓦地烫了上来,似连血气都翻涌起来,直往头部冲去。
“哦?”我强撑着笑,如同艰难地撑着即将掉落的面具,“我还真忘了。我没说过会一辈子对你好罢?如果我说过,我该早就违背誓约,不得好死了。”
他轻轻一阖眼,不知在嗅茶的清香,还是仅想透一口气,再睁开眼时,已神色宁静。
“阿墨,我不快活。”他的声音落叶般萧索,“或许是因为我没有机会对你好吧?我也算是违了誓?我生得不快活,而死……大约也不会安心。”
他的声音愈发低沉,低沉地如带了磁性般,令人阵阵心悸,“阿墨,当真不肯给我机会,让我实现昔日的誓言么?”
喉间蓦地拉紧,似乎想哭,又似乎是被胃部翻涌上来的酸水逼住,难受得我透不过气,再忍不住,掩着唇奔出了茶室,刚到门口,便弯腰吐了起来。
其实最近吃得已很少,吐出来的,无非是苦涩的汤药,和发了酸的茶水,更呛得我泪水涟涟。
小落赶上前来扶时,拓跋顼已抢过来,揽住我的肩,急急问道:“怎么了?这茶……喝着难道也会不舒服?不就是着了凉么?”
胡乱地拿衣袖拭着汪汪的泪,我不敢看他的眼,不敢明着告诉他,我是怀了萧宝溶的骨肉!
我竟不敢!
我猜不出,他不惜将性命交到我手中,纡尊降贵亲烹美茶,只为与我小叙片刻,却得到我怀了另一个男子骨肉的消息,那不时闪出温柔莹光的双眸,会显出怎样的绝望和悲哀来!
小落极灵巧,一边轻拍我的背,一边已在为我掩饰道:“公主着了凉,睡得不好,连肠胃也不适,这不还在用药慢慢调理么?”
“哦!”他舒了口气般慢慢放下揽我肩的手,却抓紧了我的手腕,柔声问道:“那我送你回房休息罢!你……你也不用多想,我绝不逼你。”
手腕被他握得极紧,秋风里纤瘦如柴,被他掌心的温热熨得有了一丝暖意,连肌肤下的血液流动,也似快了很多。
他说,他不逼我。
经历了那么多次的猜忌和算计,仇恨和血腥,他还告诉我,他不逼我。
忽然便觉得,我的步步为营,在他跟前已一寸寸地崩裂瓦解。受了多少次的伤害后,我时时刻刻防范着别人,如同一只刺猬,浑身总是竖着尖锐的长刺,拒绝任何可能的伤害靠近。
而他呢?
他又被我的刺伤过多少次?又多少次独自舔舐着伤口,待有所复原,再次试图向我靠近?
甚至,一次比一次放下身段,不惜抛开伤害,抛开仇恨,甚至抛开自尊。
南浦镇,他在绝望之后,尚打算过强逼我,可如今,他居然说,他不逼我。
呕吐渐渐止了,我的泪水却越流越多。至后来,我站在这秋风之中,居然再也无法抑制地痛哭失声。
他那捏得我生疼的巨大手掌缓缓松开,却忽然张臂将我紧紧拥住,靠在他的肩头。
额前飘动着吹散的细发,凌乱地晃在眼前,让我看不清眼前的男子,但我能听得见他的呼吸很浓重。带着不知是伤恨还是痛楚的喘息,他低低地说道:“不管如何,我不放弃你。阿墨,我不逼你,我只愿你能自己走到我的身边。我总等着你。”
如果在南浦镇,我没有发现他身上代表着可能是我兄长的七颗红痣,如今我们会怎样?我会是他的女人,而不是萧宝溶的女人吗?
我不知道。
这世上本来就没有如果,错过就是错过。
哪怕只是一擦肩的工夫,七颗痣的距离。
哪怕他的胸膛之上,依旧有我贪恋的温暖。
··而如今,仅仅一个拥抱,已是逾矩,已是对萧宝溶的背叛。
纵然和萧宝溶没有任何名份,但与他在一起,的确出于我自愿,我又怎能弃了萧宝溶,弃了我们共同经营的大齐江山?如果我真的接受了拓跋顼,萧宝溶的性情温和,便是知晓了也未必会怎么着为难我,可我又怎忍让他本就孱弱的身躯再度遭受打击,又怎能丢下本来依附于我故梁大臣部属,让他们应对前方的不测之变?懒
只在那次拥抱之后,我再也不敢和他相处太长时间,言谈之间,只要他略略提及二人曾经的情感,我立时找话题岔开去;而关于我们之间的仇恨,似乎已成为某种禁忌,两人很有默契地从不提及。
不管是他知道的靖元帝拓跋弘、宣武帝拓跋轲、梁昭帝萧彦之死,还是他不知道的他的生母之死,我们都仿佛完全忘了。
如果说,我们之间横亘着永远无法逾越的沟壑,那么,这道沟壑,必定被两人共同以纱幔悄然掩住,不露丝毫痕迹。
而我们只在沟壑的两边并行走着,共同品一壶茶,听一支曲,赏一幅画,看红叶如火,槛菊垂瓣,呼吸着金桂芳郁扑鼻的浓香。虫
只要不想着交汇,便不会走向对方,不会掉入沟壑,不会万劫不复。
在四目相对中,我忽然便意识到,我一直想要拥有的幸福其实很简单。
我也只要这样默默地和他相携走着,晨间看煦光宁和,花露皎明,傍晚看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一直走到老,也便够了。
有时凝视着他比以往多了几分坚毅的宁静面孔,忍不住想着,他执意孤身来此,是不是也只过想几日这种寻常时候可望而不可及的生活?
也许,他比我更需要这种淡淡的幸福。
我还有萧宝溶,而他,还有什么?
连兄弟姐妹都给他铁血手腕的兄长除得一个不剩,宗族子弟都是远亲,妃嫔侍妾更是外人,只会敬他怕他,谁会给予他真正的亲情或爱情?
高处不胜寒。
坐拥天下,他却只是孤家寡人一个,还不如寻常人家有妻有子全家团聚来得快活。
于是,好多次凝望着他孤单秀颀的身形,我都止不住地一阵阵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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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日飞快过去,转眼便是双方和谈的日子了。
这日午后,我精神好些,跟在他的身后,径自走向后院,不知不觉便走得远了,沿着一处石径,站到了一处面对江水的山坡上。
因这段山坡围于别院之中,也移植了些花木过来。此时我们的身侧,正枫红如火,丹桂飘香。
立于高处眺望时,远方,西风禾黍,秋水蒹葭;近处,满山满谷,红叶黄花。
秋正凄凉。
枯木连空,红衰翠减,苒苒物华休。
拓跋顼微噫般轻叹了一声,立于一丛金桂之下,漫声吟道:“一重山,两重山,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
我明知他暗喻相思,强笑道:“阿顼,你又不是诗人,何必这么之愁善感?跨上翔麟紫,仗剑执枪,叱咤风云,才是你们北魏人的雄心抱负吧?”
他微微地笑了一笑,唇角柔和的笑弧已难掩自嘲,“我混在大魏使者随从之中过来,哪能骑什么翔麟紫?至于我的剑么……不给你收了么?就如草原上的雄鹰,被你生生地斩了双翼,又谈什么雄心,论什么壮志?”
他眼角斜斜挑起,悄然瞥向我,怅惘道:“何况,你不是最喜欢能诗会文的当世才子么?我们大魏在马上夺天下,守天下,可并不是说,拓跋家的人,就是粗蠢不解事的武夫。”
我笑道:“你多心了。谁不知大魏新帝拓跋顼文武双全,德才兼备?”
“是么?那么配南梁的安平公主,也该配得过了吧?”他目光幽深,猝然说道。
回避了这么久的问题,忽被他问起,让我顿时一呆。
粟米般簇于枝头的金桂,被他抱着肩轻轻一靠,顿时簌簌如雪落,金黄的一粒粒,飞絮般扬着,迷蒙了谁的眼睛。
我望着远远江天相接处的一线,拂了拂给吹得散到额前的碎发,扬声笑道:“阿顼,今日我还能叫你一声阿顼,明日,我们该在千军万马中争论我们脚下的土地,是属于你,还是是属于我了吧?”
拓跋顼凝视着我,唇边笑意由自嘲渐转为讥嘲,连眸光都已锐利,锐利如双刃剑,不知在刺伤自己,还是在刺伤我。
“阿墨,你还当真以为,我要和你争什么天下,争什么土地么?”
他的眸光委实让我坐立难安,芒刺在背般难受着,别过脸不看他,故作散淡道:“哦?你不要土地?不要天下?那么你这些年辛苦经营着的,又是什么?”
拓跋顼却不肯让我回避了,他转到我跟前,深深凝注着我,低沉的声线缓缓吐字:“对,我辛苦经营,甚至不择手段打击异己、培植亲信,最后还眼睁睁看着把自己养育成人的亲兄长身陷绝地而见死不救……我忘恩负义,恩将仇报……”
··他说到最后一句时,身体已颤动起来,克制不住般伸出手掌来狠狠地揉着自己的额,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那杀人时都不会抖动半分的手指竟如枝头败叶般簌簌哆嗦,清晰地暴露出他对拓跋轲之死怀着多深的愧疚和自责。懒
但他并没有只言片语怪我,也没再提起我在恨毒中害得拓跋轲死不瞑目,苍白着脸颤着唇,他又道:“重华殿那个夜晚,是你的噩梦,也是我的噩梦。后来我一直想着,你明明喜欢着我,明明很想和我在一起,明明从不想伤害我,为什么会一次次拒绝我,一次次推开我,甚至不惜将我陷入大牢,不许人来救我。你是恨我,你恨我的无能,恨我无力保护你。你用你的权势,来向我宣告,我徒有一身文才武略,不过是个由人摆布的无用傀儡,要打就打,要杀就杀,要辱就辱,根本配不上你。”
我张了张嘴,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可我根本没有折辱他的意思,我只是骄傲地不想显示我的无能,连自己的囚犯都看不住。
但我领着大队兵马前呼后拥倨傲盯着血泊中的他时,谁又能说,我没有几分故意炫耀的意思?
虫
尤其,对于这个和我同样骄傲的少年……
拓跋顼继续道:“被囚七个月,我唯一想通的一件事,就是我必须拥有权势,拥有足够抗衡皇兄的权势,足够保护你的权势,以及,足够降伏你的权势。你从受尽娇宠的公主,一夜间沦为被人鱼肉的女俘,被亲人出卖,被爱人遗弃,被仇人糟蹋……这种落差,一般的女人绝对接受不了,而你全盘忍耐下来,性情大变已是意料中事。你不信任我,不信任爱情,甚至不信任亲情。你现在只信任你手中的权势。”
他的眼睛明亮得怪异,瞳仁的墨蓝和幽墨尽掩,亮得像磨了无数遍的冷锐刀锋,反射着雪亮而暴戾的寒光,让我看着不由地心头阵阵抽搐,竟想往后退。
但我到底稳住了身体,甚至用同样如霜雪般冷厉的目光对上他,深深呼吸着,平抑着心事被人看穿的激动,抬高了声音道:“是,我只信任权势!从那一年你眼睁睁看着我重华殿受辱,看着我当众因你受罚,我便没想过我们还能在一起!你只懂得屈服,一次又一次,向权势屈服!和你在一起,我又怎知你下一刻会不会又将我送了别人?你自己说,当日拓跋轲追杀我们时,你多少次转过将我送回去的念头?你自己说!”
“是,是,我只想着将你送回给他,就能够保全你,却从没想过你需不需要这种保全!”
深浓的雾气漫上瞳仁,连锋刃的光亮也看不到了,只有重重复重重的大雾,空茫,雪白,充满哀伤。
他失声叫道,“可我需要这种保全!我不敢想象你的死亡!我面对过,我害怕,我连做梦都不敢做这样的梦!你可知道,当年你被赐毒酒,我用灵药硬是延下你的命来,逼着太医诊治,皇兄却过来下旨将你活埋时,看着你被人裹到草席里,我真的疯了。我刺伤了皇兄,然后在他跟前自尽,他这才放过了你……”
我屏住了呼吸,眼前脑中,竟是一片空白,连声音都空荡着,败叶般随秋风散落飘荡,“你……你说什么?我怎不知道?呵,你当时一定糊涂了吧?得罪了他,你还要不要你的江山了?”
其实,很想否认他的话,认定他在撒谎,可这时,我记起了拓跋轲临死时的话。
他说,以拓跋顼当时的能耐,再不必再舍了性命救我,再不必担心他将我活埋……
“江山?”拓跋顼此时却笑了起来,“你以为我当时还记得什么是江山么?我只知道将你每时每刻抱在怀中,一遍遍地唤着你的名字,喂着你药,只盼着你能醒来,哪怕醒来会恨我怨我,甚至打我杀我。后来你终于醒来了,却因着那毒素未尽失聪失明。我明知皇兄那里有可以根除毒素的灵药,也不敢去要。看着你将我当成唯一的依靠,不时地偎在我的怀中,摸一摸我的脸,我居然觉得我很幸福。”
他紧盯着我,眼中雾气聚敛,在扬唇而笑时,居然凝成一串,从那英秀的面庞直直滚落。
他笑着说道:“阿墨,你说,我们也算彼此喜欢了那么多年,为什么我回忆起来,除了最初相遇的那几天,就想不出一点快乐的时候呢?我明明很想你快快乐乐地生活着,哪怕就像当初一样,拿个弹弓四处捣蛋……哪怕你天天把我当成了靶子,天天将我打得头破血流,哪怕你再把我捆着,几天不给我东西吃,我都会觉得开心……可为什么我还是开心不了?为什么你也开心不了?”
我站都站不住,连连退了几步,靠上一树红枫。
满眼嫣红乱晃,分不清是离人眼中泪,还是心头相思血。
··拓跋顼已经靠了过来,急急地用袖子拭着我的脸,哽咽道:“阿墨,阿墨,别哭,别哭!我知道不怪你,从头至尾,都不能怪你,只能怪我!我自负聪明,竟连自己的女人也保护不了,让她受尽委屈,受尽屈辱!阿墨,我的错!”懒
他擦不干我的泪,同样擦不干自己的泪。
我软着身子沿着枫树枝干滑坐在地时,他也无力地跪坐了身,忽然张臂抱紧了我,痛哭失声:“阿墨,你饶了我,也饶了你自己吧!你要权势也罢,要江山也罢,要保全萧宝溶也罢,我什么都依你,我什么都不多想,我只要和你安安静静地过着……找一处小小的竹林,你跳舞,我吹箫,到你的头发白了,到我的头发白了……”
倚着他的胸膛,我哭得气哽声塞,惨然道:“阿顼,晚了,晚了!我已经是萧宝溶的女人,我已经是南朝的安平长公主,我没得选择,没得选择了……”
或许,我们早就没得选择了。
最美好的相遇,只是一场最离谱的天意弄人。
“你可以选择我,你可以……”拓跋顼的泪水滴到我的面庞,连脸庞也靠了过来,与我厮磨着,忽然便吻住我的唇。虫
我低低地呻吟一声,本就虚软无力的身体登时落入他的臂膀间,依旧如昔年那般轻易,被轻轻笼住,却半分无法动弹,只是由着他霸道地侵入,纠缠,用力地恨不能将我整个人吞噬,融入他的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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