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倦寻芳:香散舞衣凉-第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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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太清楚这几年拓跋顼究竟在部属中树立了怎样的形象。但当他带着我行在南浦的巷道古陌间,我的确看到了每个人脸上都流露出的惊诧,却又尽快将那惊诧收敛,肃穆地垂下头去。

冬日的竹林,显然没有春日的那种葱翠明丽,但在这样画角呜咽天地萧然的冬季,成片的深郁浓绿,一样地夺人眼目。

··只是寒风到底太过凛冽了,春天那种风过竹林的悦耳沙沙声,此时听来,分明比那幽幽咽咽的角声更要沙哑忧伤几分。

踩着厚厚的枯黄落叶,我被拓跋顼一步步牵进去。



走到竹林中时,果然看到中间放着数十只做工精良的爆竹和编炮。

我懒懒笑道:“阿顼,没到过年的时候吧?找来这么多爆竹做什么?”

拓跋顼执紧我的手,柔声道:“何必要过年才可以放爆竹?只要有开心的事,舍得庆贺了,都该放放爆竹。”

他说着,先取了火折子,将成串的编炮先点了,清脆的劈哩啪啦声响中,他又去点大的爆竹。

沉闷的“砰”声后,鲜红的爆竹带着一溜金黄的火花直窜上虚白的天空,嘹亮地炸响在头顶,洒下无数碎末纸屑,簌簌落到浓密的竹叶间,和依旧欢快鸣响着的编炮声混合作一处,顿时让这阴沉沉的天气破了开来,显出几分奔腾嘈杂的热闹来。

拓跋顼连点了几枚爆竹,牵着我的手,笑盈盈地和我并肩站着,看着爆竹一个接一个炸响,忽然将火折子递给我,道:“阿墨,你也放几个爆竹吧!”虫

我懒洋洋道:“这小孩子的玩意儿,我不喜欢。”

拓跋顼垂头望我,晶明的瞳仁比这灰蒙蒙的天空明亮百倍。他轻声道:“阿墨,我曾经不懂事,你也曾经不懂事。但现在,我们该都懂事了吧?”

那瞳仁太亮了,亮得如有一团细细的火焰在跳动,随时会给扬起的风吹成燎原之势,叫我不敢细看,不敢细想,只默默将头扭了过去,看着燃尽的爆竹将最后的残骸散落一地。

拓跋顼却不肯让我晾着他,握紧我手臂只一带,我已毫无选择地踉踉跄跄跌入他的怀里,被他轻轻揽住。

“如果你认定我还是什么小孩子,那么,我很快便会让你知道,我到底是不是小孩。”

他的唇抵着我的额,环着我的右手缓缓地抚摸着我的腰肢,暧/昧的气息,便在无声无息地两人间流转开来。

他的胳膊一如既往地坚/硬,很轻松地便能将我拘在怀中动弹不得;可此时他的胸怀却格外柔软,暖意透过两人的衣衫居然还能轻易传出,将我的脸庞烫得发烧。

“阿墨,去放爆竹罢。我们把不开心的事都赶得远远的,就算……就算从今天起,我们丢了以往的一切,重新……从这个竹林开始,好不好?”

他显然不惯这些温言细语,说得很是艰难,两句话说完,清好的面庞已是红晕一片,但双眼并不回避我,由着自己的尴尬和希冀一并呈现在我跟前,等待着我的回答。

我终于明白了他带我在这竹林中放爆竹的意思。

相山的竹林早被我砍伐干净了,他虽远在北魏,但在宁都必有耳目,多半也瞒不过他去。他找了这片竹林,只是为了告诉我,他很诚心地想拾起当年的旧情,借了爆竹除旧布新之意,告诉我他重归于好的渴望。

鼻子酸涩得很,温软的液体在眼眶中打了个转,居然没有落下。

从拓跋顼掌中接过火折子时,他的神情显然一松,唇边晾起的笑意映亮了竹林过于深沉的浓绿,深深的酒涡,一如当年那般令人沉醉。

“你小时候那么调皮,应该会放爆竹吧?”

见我走向一枚爆竹旁,他又忍不住,紧跟在我后边小心地问。

我淡淡道:“会。除了亲手杀人放火,我什么都会。”

拓跋顼笑道:“你要杀人放火还用亲自动手?以前有你的部属听命,以后有我代劳。”

他揉着我肩,笑语间暖暖的气息扑到面颊,又是他特有的阳光般的温暖和明净,叫我有一瞬幻觉,以为我们真的还是相山那对纯净白瑕的璧人,可以相扶相携,白头到老。

我弓下腰,一枚接一枚地点着爆竹的引线。

小时候玩惯了的,连萧宝溶也拦不住,我手法之纯熟,已不在拓跋顼之下;拓跋顼开始只看着我,后来也不时望向窜入高空的爆竹,笑道:“丫头,果然胆大,换个女孩儿早就藏起来了!”

我不理那震耳欲聋的爆竹声,挨次儿点下去。

点到最后一枚时,我引燃引线,默默将它握到手中,静静地看它的引线在快要连成一片的炸响声中,以几乎听不到的微弱声音嗤嗤燃烧着,很快燃到尽头。

就在爆竹即将炸开时,身畔猛地飞来一脚,将那枚爆竹踢了出去。

爆竹飞出不到三尺,便在空中炸响。碎屑横飞,打在手臂上一阵疼痛,却没能伤我分毫。

拓跋顼到底还是发现了我的不对劲,赶过来踹飞了那枚爆竹,即刻将我护到了怀里。

大部分飞出的碎屑打在了他身上,他浑然未觉疼痛,惊魂未定地打量着四散的爆竹碎屑,忽然向我怒道:“你疯了?”

我笑了笑,“哦,我只是想试试……这除旧布新的玩意儿,会不会伤了我……或者,伤了你。”

轰轰烈烈热热闹闹的爆竹声后,竹林中冷寂得近乎萧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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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的编炮,就是现代人所说的鞭炮。不过隋唐以前似乎还没出现这玩意儿,大多是烧竹节发出爆响的声音,才会被称作“爆竹”。本文算是架空历史的,所以出现了用硫磺硝石所制的爆竹。

··拓跋顼专注地盯着我,眼底深深隐藏的疼痛和怨愤,不知是为我,还是为他自己。

但他终究克制着,抬手为我拾去发上的碎屑,轻声道:“阿墨,再信我一回,好么?我不会再伤你,也不会再让任何人伤你。”懒

我勉强笑道:“假如……因我而伤了你呢?”

他沉默,秀致的眉氤氲着化不开的惨淡和悲伤。

许久,他认真地回答:“只要你心里有我,伤便伤了,死便死了,我都不怨你。”

我哽咽着,却依旧不肯让自己软弱下来,昂着头笑问:“是么?”

而这一次,泪水却没听使唤,无声无息地从我努力向上弯起的唇角滑下。

拓跋顼喉间滚动了好几下,猛地将我扯到怀里,大口大口地颤声喘息着,分明压抑着和我一样快要不顾一切迸发出来的情绪。

许久,许久,我听到深深地吸了口气,在我耳边一字字说道:“阿墨,我拓跋顼在此对天发誓:只要你不负我,今生今世,我绝不负你!如违此誓,教我来生来世,永生永世,再也不得超生,再也不得幸福!”虫

只要你不负我,今生今世,我绝不负你。

携手于花前月下,四目相对,两心无猜,看鸳鸯交颈,并蒂花开,只愿到满头白发,依旧与斯人相守,不离不弃。

这是我多少年前的梦想,又是我失落了多久的愿望?

我忽然之间便崩溃下来,连手足也已完全失去了力道,软倒在他的怀中失声痛哭。

他也只紧紧拥着我,用宽大的披风兜头围护着我,努力不让一丝寒风吹到我。

天空的云翳似乎散开了些,太阳隐在游走的云层后,将乌云染就了一圈花边般的金色光芒,终于让周围明亮了许多。

而那最靠近太阳的乌云,却泛着了接近铅灰的沉重的乌色。

这天气,分明正酝酿着一场暴风雪。

再不知,这场暴风雪,会用表面的纯净,掩盖住这世界多少的丑恶,多少的肮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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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两天,是我这几年来少有的悠闲日子。

大概,也是拓跋顼少有的悠闲日子。

明明身在敌国,随时面临着梁军的反击,他却刻意地营造着安谧宁和的气氛,每日里只伴着我,要么窝在房中陪我下棋画画,要么拉我出去看他舞剑或听他吹箫。

大部分时候,我自然只有看的份儿。我从不会画画,在相山隐居时倒是学过下棋,端木欢颜曾经夸过我很有天份,可我那半路出家的水准完全不能和拓跋顼比;至于舞剑或吹箫,则更没我的事了。

但拓跋顼再也没有如相山定情时那般,抱怨我这也不会那也不会,又抱怨自己为什么会对一个什么都不会的笨丫头动心了。

他只要我在一旁看着,陪着,听着,眉目之间,便泛出宁谧柔和的神采,一对瞳仁更是亮如明珠,嵌在那清好俊逸的面庞上,风姿翩然,令人看着便觉心旷神怡。

那一日,当他拉着我坐到院外的山石上吹箫时,我便在他柔和的注视下一时迷惑,忍不住伸出手,去摸一摸他的脸庞,感受着他肌肤的温度,确定眼前我并不是在做梦。

而他,便入放下箫,温柔地执了我的手,带了少年般羞赧的微笑望着我。他那如瓷如玉的面庞像浮了晨间薄薄的霞光,灿亮的红晕流光溢彩,连飘拂的衣袂都笼了层烟雾,恍若幻梦中人,让我更疑心自己身在梦中了。

可这梦境,真实得让我心悸。

尤其,在他温热的唇软软地贴上我时,真实的触感更让我神智迷离,踩于云端般恍惚着,半天才记得下意识地扭过头去,逃避过于这种曾让我万分流连的亲昵。

“阿墨……”拓跋顼带了几分不满,意犹未尽地亲着我的面颊,低低问着,“难道你不愿意和我在一起么?你明明……明明喜欢着我。”

我喜欢着他么?

隔了这么多年,我的心思,便还是这样直白,瞒不过萧宝溶,瞒不过萧彦,连在他跟前,也是无所遁形么?

可我对他的喜欢,他对我的喜欢,又能代表什么?

在我囚禁他时,会对他留一分情面,最终放他一条生路?还是我落入他手中时,他更舍不得让我受委屈,愿意给我除了自由之外的一切?

于是,我笑了笑,“阿顼,喜欢不喜欢,也没什么重要的吧?必要的时候,我会取你性命,就像必要的时候,你也会用我来换你的江山,不是么?”

拓跋顼依旧用他的臂腕圈着我,明亮的眸子黯淡下来,低声道:“如果我说,我从没打算过用你来换江山,你相不相信?”

我不答,出神地望着山石旁结满冰的水池。

拓跋顼浓黑的眼睫垂落,深深吸了口气,唇边发着白,很艰难地说道:“你不信,我知道。从当年……从当年我把你留在了重华殿,留在了皇兄身边,你便不肯再信我。可阿墨,你也要记得,皇兄不是一般人,他是北魏的帝王,至少在当时,对你,对我,都有着绝对的生杀大权。他的尊严,以及他对南齐的仇恨,宁可杀了你,也不会容许我从他身边把你带走。阿墨,我没骗你,我当时冷落你,只是为了保全你……我甚至想着,如果皇兄会对你好,也许你也会开开心心地和皇兄生活在一处。”

··他慢慢将头靠在我的肩上,噫叹沉沉地坠上我心间,“可我错了。我的退让,皇兄的算计,只让你恨皇兄,也恨我,甚至连青州行宫也让你觉得备受耻辱。后来我曾悄悄回青州看过,看到了被你下令摧毁成坟场的行宫,再想到你对我的囚禁,对皇兄的追杀,才发觉原来我和皇兄都不够了解你,都低估了你的恨意……”懒

喉嗓口被一双无形的手拉得阵阵发紧,我咧开嘴强迫自己露出一点笑意,点头道:“嗯,你的意思,我恨你恨得错了,我原该感激你才对。如果不是你,我萧宝墨早在青州行宫的第一夜,应该死在拓跋轲剑下了,对不对?”

拓跋顼双臂将我束得更紧,胸口本就堵塞的气息让我更是憋闷得透不过气来。只听他黯然道:“你应该恨我。一个男人,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根本没资格说出喜欢两个字。我也恨自己,恨了足足四年了。我只希望,这一回,我能将你留在身边,不再出任何差错。”

拓跋顼轻柔问我:“你愿意和我在一起的,对不对?”

我挣扎了一下,没能挣开,微愠道:“你当真在意我喜不喜欢,愿不愿意么?我说不喜欢,不愿意,你便会放开我么?”虫

拓跋顼怔了一怔,手一松,我已甩开他,快步回了卧房。

推开门扇进去时,他萧索的声音正回荡在清冷冷的空气中:“我不会放开你。只怕再放开手,我永远找不回你了。”

狠狠将门关上,却关不住他近乎悲伤的叹息:“阿墨,我们还有多少个四年可以等?纵然我可以等,可如果等来等去都等不到你,我又怎么等得下去?”

只因为着了凉还未痊愈,即便人不在房中,火盆还是烧得旺旺的,突然的暖意涌入冻得酸疼的鼻尖,又要激出我的泪水来。

他抓住了我,就算等到我了么?

可他等到的,还会是原来的我吗?

相山的竹林早已砍伐无踪,山盟海誓更是虚话,我早已不敢当真,不想当真;而南浦这阴冷的竹林,并不会因为爆竹声而重回昔日的春光明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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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他仍和我一房睡着,前两天我还有些咳嗽,他并不曾来扰我,只是会一夜数次披衣到床前默默看我片刻,再悄无声息地回自己床榻上卧着。

但这晚,侍女过来服侍我梳洗了,他自己也宽了衣,却没有回他的卧榻上去。

“阿墨,冷么?”

他俯了头含笑问我,却将我隔了锦被压住,迫得我动弹不得。那柔润的年轻面颊已经缓缓靠近,透过薄帷的烛光轻轻摇曳,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淡影,那线条轮廓,便更显得美好无瑕,清秀无双了。

唇齿相接时,我有一瞬的迷惑。

他一向霸道,连亲/吻都像要将我的人整个吞下去一般激烈着,极少有这样细/致缠/绵的时候。

象牙白的纱帐摇曳着,细细织着代表着闲逸清华的琴鹤图案,涟漪般随着拓跋顼的动作荡开。

眼前这男子的面容,依然是不动声色的温/柔,却悄然将手探往被中。

指触间的动作,同样是很有耐心的细/致缠/绵,让我身/体愈发的绵/软,却不得不清醒地意识到,这种危险的温柔后,带了多少克制住的欲/望和渴/求。

我不忍拒绝,却不敢不拒绝。

当我和他多了一层更加甩不脱的关系,再次分开时,谁会比谁更舍不得?谁会比谁更绝望更无奈?

伤口已经结了疤,不痛不痒的几下碰撞还可以忍受,可血淋淋地再度撕开,谁又能承受得起?

我是自私的。我不想承受痛苦,宁愿放弃早已是空中楼阁的幸福。

涨红着脸,我努力别过头,避过他的温柔,挣扎着想推开他。

可他已将他的身体倾下,隔了锦被将我压得结结实实,不肯让我逃开。

“阿墨,阿墨,你不肯么?”

他盯着我,并不掩饰他的煎熬和委屈,以及深深的企盼。

我不敢看他炙热明亮的眼,闭一闭眼,轻轻道:“不必问我肯不肯。我是你的俘虏,自然由你处置。如果你想让我像记住你哥哥一样记住你,放开我,我给你宽衣。”

拓跋顼的瞳仁蓦地收缩,尖锐的痛楚像针尖一扎向我。

我苦涩地笑着,同样痛楚地望向他,哑声道:“要我侍奉你么,皇太弟殿下?”

拓跋顼唇边颤动着,没有说话,却缓缓从我身上立起,深深凝注着我,然后退开,为我放下了床帏。

我听到他在他自己的床榻上呼吸不稳地辗转了很久,才渐渐安静下来。而我自己,仍瞪着帐上优雅的琴鹤细纹,再也无法成眠。

他不可能抛下他的一切到南朝来,就如我也不可能抛下我的一切到北朝去。

我和他,终究是不可能的;而日后,我们之间的仇恨,必定还会更深,更深。

有缘又如何?有缘无份,不过是孽缘而已!

有美好的过去又如何?回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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