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倦寻芳:香散舞衣凉-第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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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太弟么,又有什么好当的?”他眼角一扬,清爽明快的弧度,徐徐说道,“只怕还远不如安平公主翻云覆雨,一手遮天吧?”

虽是如此说,他已将宝剑插回剑鞘,走到我身侧坐了。一双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过我,不断在我身上端详着,观察着。

做了这么几年平平安安的安平公主,我的身量要比原来高挑丰润,本来略尖的下颔饱满了些,眉眼也不复原来的青涩灵动,保持着看不清晰却怎么也挑不出错处的沉静优雅。加上一直身处高位,我的举手投足间,都已具备了出身皇家的高贵矜持,虽是艳美,却连笑容都带了几分疏离淡漠。

见他始终在打量我,我拂了拂额前散落的发,微笑道:“看什么?是不是我老了?”

拓跋顼摇头,终于转过了眼,低叹道:“我宁愿再见到你时,你已老得让我认不出。”

“哦?”我嗤笑,挑着眉眼不驯地望着他,“我老了,丑了,也好彻底断了你们兄弟的念头,从此不再想着找机会抓我回北魏,再去受你们凌践?”

“不是。”他居然好声好声地回答,“如果你老些,丑些,大约就不会有那么多青年才俊排着队等着你挑了吧?”

我诧异地皱眉时,他才别过脸,接过小惜递来的茶盏,居然很温文地含笑道了谢,竟把从小见惯了贵家公子的小惜看得惊怔住,直到看见脚边的小落,才醒过神来。

人不可貌相。

我当日就曾被他温文清雅的容貌、骄傲倔强的气韵迷惑,以为他当真会是个纯净如水美好如玉的质朴少年。

“即便我再老,再丑,也会有青年才俊排着队等我。”

我也端了茶,安闲地边喝边聊着,仿佛当真只是久别重逢的朋友又见了面,坐在厅中彼此问着安好。

“哦,你倒还真自信!”

拓跋顼笑了起来,弯弯的眉眼倒是一如当初,月牙般美好地向上扬着。

我淡淡地笑道:“即便丑如无盐,只要有着无上的权势,就可以得到万人钦羡。”

拓跋顼盯着我,唇边浮起一抹不屑,“你就这么热衷权势?”

“彼此彼此。你不也是么?”他如今在北魏的势力,已经逼得拓跋轲不得不对他忍让三分,以为我不清楚么?

拓跋顼听出我话中的嘲讽,微一蹙眉,轻声道:“阿墨,我只是为了能守住我想要的东西。”

我可不可以再自作多情一回,认为他心里还在为当年眼睁睁看着拓跋轲夺走我难过?

事隔那么多年,再说爱或不爱,都已太过奢侈。但以他的骄傲,想来这件事对他的打击应该还是不小的。

··因此,他不打算让拓跋轲再夺走他目前拥有的一切?

慢慢品着茶中微微的涩意,我缓缓道:“我更简单。我只想保全自己,保全我想保全的人。不想给人践踏,只有把别人踩到脚底。”懒

“你做到了!”拓跋顼低沉地答道,“连皇兄和我……也曾被你踩得很惨。”

“你活该!”

我本该很平静地应对,设法将我从受制于人的困境中摆脱。

可不知为什么,一听他这般委屈的口吻,不知哪里来的怒气,突然就蓬勃燃烧起来。脑中走马灯般转动着的,居然是三四年来我努力想忘怀的困于拓跋轲身边的日子。

屈辱和死亡的阴影随时会笼上来的可怕日子。

我睁圆眼睛,一字一字地向身畔的男子说道:“你活该,而拓跋轲,他欠我的,还远远没有还清!”

拓跋顼紧捏着茶盏,目光极幽深地盯着徐徐散着热气的茶水,沉默片刻,忽然轻笑道:“我皇兄比我可怜。”

拓跋轲可怜?

我确定拓跋顼来之前一定是喝了酒,冷笑道:“他可怜?莫非你给他抢走的女人太少了?”虫

鸾车中的琉璃灯一直在轻轻摇曳着,车中明明暗暗的阴影也随之晃动着。

不知我是不是在这等迷蒙的暗淡光芒中看错了。

我竟觉这一刻他的脸似乎红了一下,甚至还愧疚地飞快看了我一眼,才低了头继续喝茶。

好一会儿,他才轻轻说道:“你对我,至少还肯手下留情,在最后的关头放过了我。可你对他……重伤了不算,还步步紧逼,就差点没布下天罗地网取他性命。”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离开相山不久便找到了皇兄,保护着他北行,一路看得清楚,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想取他性命,半分也不曾念过当日之情。”

当日之情?

我笑道:“阿顼,你到现在还认为,我该对你们兄弟的作践心存感激?对不住,如果我是青楼妓女,或者会为你们兄弟俩都曾看上我而感恩戴德。可惜,我是萧宝墨,不是自甘下贱的卑贱女人!”

拓跋顼抬高了声音:“从来没有人把你看作卑贱女人!我没有,皇兄同样没有!纵然他曾对你用了些手段,你须知道……你须知道……”

懒得跟他讨论我曾受过的屈辱。那些事,想到一次,便是一次轮回般的折磨。

我清一清嗓子,打断他欲说不说吞吞吐吐的话头,道:“我什么都不想知道,我只想弄清,你堂堂大魏储君,跑我们大梁来做什么?莫非想学你哥哥的手段,也将我抓回大魏去做几天妃子?”

我嘲弄地盯着他,问道:“不知这一回,打算让我做谁的妃子?你的?还是你哥哥的?”

灯光跳动得有点恍惚,他的眼神也很迷蒙,忽而轻轻一笑,瞳仁中的雾气瞬间吹散,露出如水晶接近透明的清澈来,“阿墨,我想你了,来看看你,不成么?”

心提起,好一会儿才“砰”地重重落下,滚来滚去般无从收拾。

很讨厌这种不为自己所控制的情绪波动,我正要岔开话题时,鸾车顿了一顿,停了下来。

“公主,到府了!”

外面有人禀道。

我应一声,正要起身时,手腕一紧,已被拓跋顼扣住。

“阿墨,请我到你府上坐坐,再喝杯茶吧!”

他似笑非笑,眉目间的锋锐和凌厉,很像拓跋轲乍露锋芒的时刻。

明知没那么容易摆脱他,我也不惊讶,微笑道:“好啊,你一向废话多,连给生殉前也想着见我,隔了这么久,想来废话更多了。本公主等着洗耳恭听吧!”

我虽是一脸的轻松踏下鸾车,但侍从们眼见我身畔多了个秀颀俊秀的男子抓着我手腕,无不紧张地按住了刀剑。

我若无其事道:“你们各忙各的去吧!别扰了我和故人说话。”

拓跋顼散淡笑道:“我和公主说话时,诸位还是不要守在外面好。我这人胆小,受了惊吓,指不定做出点什么事来!”

他这样说着,显然是把我当作了人质了。

虽是气恨,一时也无可奈何,只得给他制肘着,沿着回廊慢慢走入我的房间,让小惜领人去救醒小落。

我的卧房自然是最精致的。

依然是书宜院,依然是萧宝溶当年的精心布置,以南方书香高门特有的优雅和从容,铺排开一方闲散而舒适的空间。乍然一眼看去,并不觉得怎样地豪奢华丽,只是触手可及处,可能都是世所罕见的珠玉珍宝。

字画是前朝名士的真迹,琴是前唐时留下的九霄环佩古琴,妆台上铺陈着嵌宝的梳妆用具,床榻桌椅上镶着东海的珍贵螺钿,仙鹤宝灯通体碧玉雕就,玉鸭香炉以翡翠琢成鸭羽,黑珍珠点就双睛……

和当年有些差别的,是房中床铺帷幔的用色。以往,我总喜欢胭脂红或鹅儿黄那样娇艳明丽的颜色,但如今,一色以清淡为主。

如果是蓝,会是接近水色的淡蓝;如果是绿,会是隔了细雨的茸茸草色。

拓跋顼慢慢地打量着屋中的陈设,低叹道:“怪不得把整个青州行宫送你你都不放在心上,你这屋子,大约神仙都可住得了。”

··我挣了挣,发现手还给他紧紧握着。

以他的力道,有个两三成力气,便足以迫得我动弹不得了。

我皱眉道:“拓跋顼,屋外虽有侍卫戒备,可屋里没有别人。你不用担心我逃开吧?放开我!”懒

拓跋顼将我的手提起,恋恋般抚摸了片刻我的指尖,方才放开来,微笑道:“阿墨,你没长高多少,手掌也没见长大,不过手指似乎比以前纤长了好些。”

他的声线比当年醇厚许多,连鼻尖呼出的气息漾到鼻尖,都有着异常强烈的阳光气息。

其实不是我没长高,而是他自己长得更高了。我以前的身高只到他的下颔,三年过去,我的身高还是只到他的下颔。

不是我们两个没变,而是我们两个一起变了,所以才感觉不出对方如斯明显的变化。

努力忽视指尖的残留的触感和温度,我自行走到桌边坐下,提过玉壶倒了茶,端着茶盏才喝了一口,拓跋顼已走到我跟前,一把抢过茶盏,就在我刚喝过的地方,凑了唇过去,轻轻啜了一口,才笑道:“阿墨,我是客人,第一盏茶,不应该奉给我么?”虫

我淡淡瞥他一眼,道:“这天底下,除了我父兄,还没人有资格让我倒茶。”

拓跋顼在我身畔的凳子上坐下,托着那茶盏,微笑问道:“你的夫婿,也没资格让你倒一盏茶么?”

“应该有吧!”

我嘲讽道,“可惜你这辈子也做不了我夫婿,我也不会要一个我曾经的阶下囚为夫婿。”

“可你也曾经是我兄长的阶下囚,算起来也不高明到哪里去。我们应该很般配。”

他居然不依不饶,继续眉眼弯弯地向我这样说着。

我嗤笑道:“咦,你还真打算做我驸马了?你家使臣没告诉你么?我不会嫁北魏去。便是你入赘南朝,我也要考虑考虑你够不够格。”

“你觉得我入赘南朝还不够格?”

他啧一啧嘴,温润润地将颊边笑出了一对极深的酒涡,隐隐见得少年时的清秀可爱。

我笑道:“你好端端的大魏国储君不做,跑来当敌国的驸马?那可对不住,如果你来了,别说父皇不放心你,就是我也不能放心。到时要兵没兵,要将没将,不是生生地把你委屈死了?何况拓跋轲他舍得他能干的宝贝弟弟离开魏国么?”

“他舍得!”

拓跋顼居然很快答道,“我承认我有几分负气,已经好几次利用自己掌握的力量有意和他为难。我的存在已经严重威胁到他目前地位的安稳。我不会夺他的皇位,可他已经没法像以前那样对我放心。当然,我们彼此都没什么亲人了,要说向对方痛下杀手,也是不可能。目前情形下,我远离大魏,他将是最大的得益者。”

“哦?”

我倒有些不可思议,笑道,“原来你们兄弟也有同室操戈的时候!我以为你永远是条只敢跟在他后面摇尾巴的狗呢!”

“你侮辱够了没有?”

他的脸涨红起来,明显提高了声音。

我也怔了一下,不太明白自己哪里来的那么大的火气,非要损他几句才舒服一般。

但拓跋顼很快又沉静下来,喝了两口茶,才低沉道:“阿墨,我知道你恨我怨我,心心念念,只放不下当年被我皇兄污辱,以及我袖手旁观之事。可毕竟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皇兄差点被你害死,我被你在那不见天日的地方囚禁了七个月,连青州行宫都被你整成了一座巨大的坟场,你的怒气还没消么?”

我冷笑:“有些耻辱,只能用鲜血来清洗。拓跋轲的鲜血没有流尽,我的耻辱依旧钉在我的骨髓中!我是南朝最尊贵的公主,我不会容忍这种耻辱永世伴随着我!”

拓跋顼的眉峰凝起,眸光黯沉如夜,叹道:“可是,阿墨,即便他死了,或者我死了,如果你心里放不下,你还是会觉得耻辱。你虽是尊贵的公主,可皇兄他更是一代帝王!如果你能看开些,在他跟前受些委屈,算不了什么吧?”

我点头道:“所以,你便甘心一辈子在他的阴影下活着,受些委屈也可以当没那么回事,他要你的女人你也可以双手奉上!”

我的言语之间,自是不无挑拨之意。

可拓跋顼竟微笑起来,白皙的面庞漾过一抹明亮的温柔,“阿墨,你承认自己是我的女人了?”

我没料到他竟能抓住我话中这么点小小的漏洞,不觉地脸红起来,哼了一声道:“我不过打个比方而已。难道后来他没抢过你喜欢的什么女人了么?”

“我没有别的女人。丫头,你别装不知道。”

他盯着我,目光渐渐灼热,“你不负我,我便不会负你。从三年前回到邺都,我便将皇兄送我的所有侍姬都赏了有功的部属,专心于军政之事。我不立妃,不纳妾,只因我知道,你同样一次次地推拒着萧彦安排的亲事,甚至……这半年以来,你回绝的年轻男子大约可以组成一支冲锋陷阵的劲旅了!”

他遣散了所有侍姬,不立妃,不纳妾?

我竟真不知道。

··虽然我一直关注着这对兄弟的动向,可我从不想了解他们的妻妾子女状况,甚至每次召人来询问北魏动向时,都刻意地回避了这些问题。

我只知他们兄弟依然没有子嗣,拓跋顼仍是拓跋轲不得不承认的唯一皇位继承人,尽管他们兄弟的情感早非当年可比。懒

——建立在不平等地位上的兄弟之情,在风雨中日益凸现的失衡情感,能经得起多少的摧残和猜忌?

感觉拓跋顼的身体越来越靠近,那温热的鼻息快要扑到脖颈边,我立起身来,踱开几步,笑道:“哦?那我是不是还得把那使臣的话当真,以为你真的有心当我们大梁驸马?”

拓跋顼垂了头,随手扣于脑后的长发便有一缕飘落颊边,比起他穿王侯袍服时俊秀柔润得多。

而他的声音,也柔和得难以置信:“我无心当什么大梁驸马,我只想做你的夫婿,从此不教其他任何男子用觊觎的目光瞧你,不让任何一个男子有机会把你抱到怀中。我在大魏,听说了你目前的境况,我日日夜夜都担忧着……诚如你所说,以你如今的尊崇地位,别说美貌如花,就是丑如无盐,也会始终有一大群的人追逐包围。我不想做皇兄那样的蠢事,把你越推越远。既然你不肯嫁到大魏,那么,就我到南梁来好了。”虫

他也已站到了我的跟前,专注地盯着我的眼睛,深邃的眸子夹杂着希冀和彷徨,居然显出几分忧郁。

我给他盯得很不自在,连笑容也快要维持不住,干笑两声道:“你就确定我愿意你做我的驸马?你就甘心认杀父仇人叫父皇?”

“不甘心。可为了前者,忍耐一时也不妨。”

他答得很快,直接忽略了我第一句话中的反问意味,并且毫不迟疑地张开长臂,将我揽到怀中,紧紧拥住,温温的潮湿嘴唇若即若离地亲在我耳垂上,“当日你囚我那么久,杀尽来救我的人,我曾恨你恨得夜夜无眠。可是……”

带着可以让我感觉出的疲乏和脆弱,和身处大海无法把握方向般的无措,他轻轻说道:“当端木先生过来告诉我你早就有意放我,我再把你的坏处想上一百遍,也没办法恨你分毫。你对我分明有情,只是太骄傲,骄傲得宁愿自己放我,也不肯让皇兄的人救我出去。”

他的胸膛紧贴着我,臂腕上的力道快要将我融到他的体内。

我们感受得到彼此的温度,彼此的心跳,彼此的呼吸。

很勉强地,我想打破这样炙热的沉默。

我问道:“当初你被送入简陵前说要见我,你想说什么?”

拓跋顼的手臂将我拥得更紧了。他低低道:“我能说什么?我只想告诉你,等着我,不许找别的男人。你不肯见我,可到底做到了!”

他说着,柔韧的唇飞快地擦过我的面颊,蕴了一丝颤意,衔住我的唇,轻轻一吻。

我身体一震,下意识便想推开他时,那手臂立刻显出了钢铁般坚硬刚强的力道。就如第一次在竹林相依相亲那般,他毫不费力地将我整个人带起,挟于怀中,修颀的长腿踏出两步,竟抱了我在床沿坐下。

我被他像瓷娃娃一般收束在怀中,兜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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