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倦寻芳:香散舞衣凉-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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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括我正和自己最憎恨的人交体合欢,包括我已被曾经最爱的人无情遗弃,包括我对从小呵护我的兄长的无限思念……

全忘了。

本来洁白的肌肤,在氤氲弥温开的水汽中被搓得通红,露出了肌理受伤的淡淡红点。

可我,到底洗不干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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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正在意料之中。

用轻罗的话来说,她们的皇帝对墨妃娘娘的“恩遇”,是登基以来从未有过的。虽说不上三千宠爱在一身,春从春游夜专夜,但只要不是他被军务或政事缠得回不了宫,到晚上必定会让我去重华宫侍寝。

据说,这样连着一二十天宠幸同一宫妃的情况,只在他的父亲靖元帝刚得到拓跋顼母亲时发生过。据说拓跋顼的母亲能歌善舞、美貌无双,靖元帝爱如掌中珍宝。可惜靖元帝洛城败亡后,她也死于混战之中,算是红颜薄命,白白给个半老头子殉葬了,只留下了两个多月的拓跋顼嗷嗷待哺,后来被拓跋轲收养下来,成为如今文武兼备的豫王。

可恨这拓跋顼怎不和他母亲一起死了?还编个母亲失散的谎话来骗取我的同情,更骗取了我多少个夜晚的思念与牵挂!

不知什么时候起,我发现我恨拓跋顼,甚至超过了恨拓跋轲。

如果不是他那般决然地将我推送到拓跋轲的怀抱,拓跋轲多少会顾念一点手足之情,不会这般肆无忌惮地夜夜召幸我吧?我也不必天天服那种不知会不会有损健康的媚药,像个下贱妓女般躺在拓跋轲身下,等着他万恶的“宠幸”吧?

夜晚的极度纵情,如食了罂粟般让我一时沉醉,却在白天清醒时更加地摆脱不了毒蛇钻心般的恨毒。

我甚至厌弃自己的肮脏和无能为力。

这个叫拓跋轲诸妃眼红不已的专宠,是我持续无法解脱的噩梦。我不晓得这样荒谬而苍白的日子会持续到什么时候,我又还能强装多久人前的娇俏笑颜。

论起拓跋轲赐给我的东西也着实不少,叫我都奇怪,这座小小的行宫,怎会收藏这许多的珍奇之物。夜间在重华殿时,偶尔我多看了两眼某种珍贵玉器宝物,第二天便会出现在我的琼芳阁中。我甚至根本没发现拓跋轲什么时候在留意我。

可惜再多的宝物,对我来说也只是一堆华而不实的俗物,连看着都觉得晃眼,宁愿没事泡在澡盆子里,或卧在床上找初晴闲聊。

初晴大约怕我闷坏了,令人去做了弹弓给我,让我宫中四处转悠转悠,打打鸟雀什么的。走动得多了,有人接应时逃得还能快些。

我已没有当年玩闹的兴致,但初晴的后半句话让我心动。于是,行宫上下,便常常见到我穿着短袄缚裤,一身利索的装束,拿了弹弓四处觅着鸟雀野物,有时会追赶着野物一直到宫门或议事的前方诸殿去。

拓跋轲闻知,传下了口谕,只要我不出宫,行宫内可自由行走,宫中侍从不得阻拦。他甚至还让人去青州郊外多捕了些山鸡野兔之类的野物来,散放在宫中,不许一个人猎杀,单供我玩耍戏闹。

我想我的确憋屈得无奈了,有一次正赶着一只黄鹂,遇到曼妃带着侍女散步,用很鄙薄的眼光瞪着我,还哼了一声,随即就将弹弓低了一低,一石子打在她的肩窝上。虽不是血肉淋漓,估计也很肿得老高了。

十六岁前,这种欺负人的把戏是我心情不好时最常见的发泄。

而这一次,我用在了拓跋轲高贵的爱妃身上。

··曼妃自然是不肯罢休的,也不和我吵,联合了其他妃嫔等人去找拓跋轲告状。拓跋轲好言安抚了一番,令太医看了并无大恙,传旨扣我一年的脂粉银弥补曼妃,就算是罚过我了。

我从小锦衣玉食,对一年的脂粉银是多少根本没概念。何况我早晚会逃开,连一屋子的金银珠宝也从没放在眼里,何况那个虚无缥缈的一年脂粉银?懒

晚上侍寝时,拓跋轲提到这事,也只拍拍我的头,道:“活泼些是好事。可眼看越长越高了,不许太任性了!敢恃宠生骄,朕也会好好罚你!”

我踮着脚,亲一亲他的唇,笑嘻嘻地问他:“怎么罚?”

拓跋轲嘴角硬朗的弧度即刻如冰雪融化,一把将我兜到怀里,叹道:“死丫头,以为朕舍不得么?”

我当然知道他舍得。

在初八正式行册封妃礼的那天,我接到的明黄色玉轴诏书珍贵无比。

它不仅确定了我将在北魏活得尊荣,还确定了我会死得尊荣。

诏书明示天下,魏帝大行之日,墨妃将相殉于帝陵,以报这荷天载地的大恩大德。虫

也就是说,哪怕他明天攻打南齐战死了,后天我便得被一段白绫勒死,或一杯毒酒鸠杀,和他在地下继续做一对鬼帝妃。

果然恩爱得很,所以做鬼也不放过我。

颁布我这项“无上荣宠”的时候,拓跋顼也在跟前。他观礼时沉着肃穆,高贵端雅的模样,一如他北魏帝国储君的身份。

我真奇怪,我原来怎会觉得他的眼睛像萧宝溶?这样深沉无情,瞳若深潭,分明又是个危险而可怕的拓跋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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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拓跋轲许我在宫内四处走动,我的活动范围明显敞阔了许多,乐得带着轻罗她们到处走动,还可趁机探探宫中的路。初晴有时也跟在我后面散心,可她的举止比我端庄多了,哪里赶得过我?往往我还没来得及打着一只鸟雀,她便已嚷着累,自顾回琼芳阁去了。

时日久了,行宫上下大多已认得我,知晓我是他们主上正宠着的玩物,无不对我笑脸相迎;有了曼妃之事,诸妃情知讨不了好,对我虽恨得切齿,却是无可奈何,宁可避退三舍,并不敢明着向我表示不满;从不对我假以辞色的,只有如今的皇太弟拓跋顼了。

只有在重华殿上初次认出我时,大约一时没能想清楚江山和我哪个更重要,他显出了几分对我的情意。那以后,他再也没见给过我一丝笑容,或流露出半点悲伤,甚至根本没有正眼看过我,压根儿就当我这人不存在了。

而我,到底还没那样的涵养,对如此伤我的少年视若无睹。——不该说是少年了,当日那个看似纯净质朴的少年,不过是错觉罢了。他哪是可以和我相依相伴扶携一生的良人?他身畔的侍妾,比拓跋轲的妃嫔还要多;而大臣们在他确立皇太弟之位后,已在计议谁家女儿最合适做他的爱妃了。

“你不许和别的男子在一起,连拉手都不许。否则,我不会要你!”

“那你也不许和别的女子在一起,连拉手都不许。否则,我也不会要你!”

清稚动人的笑言犹在耳边,如今已成为我洗不去的墨色耻辱之外最大的笑话,像芒刺般时时扎着我。

我克制不了我的痛恨和厌恶,每次见到他时,都忍不住地狠狠瞪他,甚至很冲动地,一心想拿起手边什么东西,将他那张漂亮却冷漠的面孔砸个稀巴烂。

偏生他如今也住在了青州行宫中的涵元殿中,离重华殿并不远,也就难免抬头不见低头见,三五天间,总会遇到一两次了。

轻罗、连翘他们都曾目睹那天大殿内外的事,知道我和皇太弟有些纠葛,只要一见拓跋顼,立时会将我拉得远远的,生怕又闹出事来。

这日,我正赶着一只野兔,眼看着一石子过去,那兔子瘸着腿,从侧门一头奔入了厨房所在的大院。

我连重华殿都照闯不误,何况是厨房?

轻罗她们虽然高大,却按规矩穿着裹着双腿的宫裙,比不上我灵巧,早给我抛得远远的,只在身后追着让我慢点。

我气喘吁吁地推了那小门进去,正在四处寻觅那野兔踪影时,一旁老槐后忽然窜出个厨房仆役,拎了只兔子过来,谦卑笑道:“娘娘在寻它么?”

我正欢喜点头,正要走过去接时,忽发现有点不对。

虽是隔得远远的,可我的眼力还算不错。那只被我打过一石子的兔子颜色,似乎比这只要淡些。

正疑惑时,那仆役已走上前来,递上那只兔子,道:“娘娘,您的兔子。”

我心生警觉,犹豫着退后一步时,那人却又上前一步,疾速地低声道:“惠王已到青州郊外,传话公主,请公主多多忍耐,他正在设法相救。”

恍如惊涛骇浪卷过,将我击得站立不稳,满盈的水气涨在了胸中,将我撑得呼吸给掐住了般闷疼。盯着这个装扮寻常的仆役,我在朦胧的泪意中,似看到了萧宝溶温柔安谧的清逸笑容。

那仆役却伶俐,退了两步,垂手做恭顺状,依旧极轻极快地吐字,“公主,有人来了,小心!”

轻罗的呼唤声已近在咫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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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霎一霎眼,硬将泪意逼回,俏着嗓子叱喝:“我又不是打不着,要你帮我摔死啊?这厨房里怎么都是些无趣之极的笨蛋?”

连翘喘着气跑过来劝慰:“娘娘别理他们,这些粗使的仆役,能指望他们多灵巧了?兔子抓着就好,我们先歇一会儿,呆会再去抓吧!”懒

我哪里还有心思抓什么兔子,只作气恨恨地,拎了死兔子走出去,也不知往哪里跑,只顺着路乱走着,眼前面是座石桥,碧水潺潺,夹岸桃花开得正好,零碎的几枚花瓣落下,飘在溪中,随着水流荡漾向前。

这光景,倒有些像江南的风光了。

连翘见我站住,微笑道:“桥那边是春源居,锦妃的住处。娘娘玩了这么久,大约也累了吧?离我们琼芳阁也不远了,不如我们回去吃点心,也陪陪初晴郡主吧!奴婢瞧她终日闷着,也无聊得很呢!”

第一次被抓在广陵时,害怕拓跋轲随时对我动杀念,我也曾终日闷着,连出门透口气都战战兢兢。现在境遇虽然仍是不堪,到底暂时没有性命之忧,算是好多了。

我坐在岸边的山石上,指一指落花流水下几尾摆动的鱼儿,道:“我坐在这里看会儿鱼。轻罗姐姐,你帮我把兔子送厨房里去,今晚红烧了给我吃;连翘姐姐你去帮我把初晴姐姐叫来,她一定也喜欢看这花儿鱼儿。”虫

轻罗应声去了;连翘走了几步,又折返身来叮嘱我:“娘娘,锦妃娘娘一向得皇上尊重,不抵别的妃嫔。娘娘若见了她时,离她远些好。”

我知她怕我闯祸,不耐烦地摆摆手,道:“谁愿意见她那张老脸了?你快去叫初晴来瞧吧,顺便带些茶水过来,我渴得厉害。”

追逐野物固然让人口渴,但总不如仆役传来的那道讯息,让我激动得浑身发颤,口干舌燥。但我的确只想好好理一理自己的思绪,消化一下萧宝溶已经快到我身畔的事实。

宁都城微妙的权力制衡我不是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萧宝溶离开,好趁机有所动作,甚至左右整个大齐的政局?

而青州,正集合着大魏十余万兵马,又有魏帝拓跋轲亲自坐镇,用龙潭虎穴来形容绝不为过。即便来的是萧彦之流久经沙场的老将,只怕也没把握全身而退,更别说不会武功的萧宝溶了。

若是反将他陷了进来,该如何是好?

我可以以色事人,苟且偷生,我那风华绝世的三哥,怎可以落入敌手,受人侮辱,凭人宰割?

我日夜盼着萧宝溶来救我,可这一日来临时,我又宁愿他不曾来。

正对着一汪流水神思恍惚时,只听不远处传来女子冷冷的嘲讽:“殿下,皇上大约就被这副泪眼汪汪的可怜模样给迷住了吧?可殿下瞧她自大成什么样子了?连您都能视而不见。”

一抬头,在几名宫人簇拥下,锦妃和拓跋顼已经行到了石桥上,正往我这边望来。

锦妃愤恨厌恶之色言溢于表;拓跋顼瞳仁黝深,木无表情的从我脸上一掠而过,转过头道:“锦妃姐姐,送到这里就成了,留步吧!”

原来他和锦妃感情这般好,居然以姐相称。

不过这和我也没什么关系,这个节骨眼上,我也无心惹事。

虽然,我是很想冲上前,痛快淋漓地挖出他那双对我视而不见的眼睛上,扔到溪水中喂鱼。

将手中弹弓狠狠一捏,我逼退眼中的潮热,取过一粒石子,迅速拉开牛筋,对准那群人。

锦妃和她的侍女们的尖叫声中,我准头一偏,“啪”地打在桥栏上,冷笑一声,便要立身扬长而去。

这时,只闻锦妃一声怒斥:“墨妃你站住!”

青州行宫里,除了拓跋轲,似乎还没有人敢这么斥喝我;而拓跋轲城府极深,只怕连杀人都很少会抬高声音,更别说这样横眉竖眼怒形于色了。

她不过仗了年岁长了些,此时身畔又有拓跋顼撑腰,才敢这么对我。

拓跋顼也打算和这位好姐姐连成一气来为难我么?

“什么事?”我回过头,漫不经心地问锦妃,一双眼睛,却冷冷地盯着拓跋顼僵硬得像戴着面具的脸庞。

他正散漫地望着石桥下的小溪,不知是在看落花,还是在看流水。

依然是对我完全的无视!

正努力压下怒气时,锦妃已走到跟前,指着拓跋顼道:“你眼里没有我们便罢了,连皇太弟也没当回事么?谁教你这般大刺刺无尊无卑了?”

我眯起眼,傲慢地抬着下颔,冷笑道:“锦妃姐姐,我不好了,自有皇上教训。咱们不过同样的妃子,你什么资格来训我?若是训人训习惯了,皇太弟不是喊你姐姐么,你无聊训他也使得啊!”

锦妃不怒反笑:“你对皇太弟和我都这样无礼,还不能说你几句么?既这样,咱们现在便去面圣,看看皇上会不会袒护你!”

她说着,竟真要动手来拉。

我正犹豫着要不要忍下这口气,远离这个黄脸婆时,拓跋顼忽然将锦妃一拉,已将她扯到自己身后。而他那双夜空般渺不可测的眼眸,第一次这样直直地看住我。

但听他淡淡道:“墨妃,这里不是你南齐皇宫,也不是惠王府,可以由你胡闹。我劝你安静安静吧,别自取其祸。”

··我只觉眼前一阵模糊,自以为给铁石包得紧紧的心头,如龟甲突然被敲开扯裂般痛不可忍。

这个人,居然还敢这样子嘲讽我!



我今日狼藉到这等地步,不全是拜你们兄弟所赐?

屈辱的怒火陡然无可压抑,甚至连萧宝溶千辛万苦传进来的嘱咐,也在他的一句话间散作尘埃。

盯着那俊秀生冷的面庞,我恨得浑身颤抖,抡圆自己的手臂,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一巴掌甩在他的脸上。

“啪”地一声后,周围忽然沉寂。

附近的宫人目瞪口呆,连拓跋顼自己也怔在那里,用手捂着脸,疼痛般低了眼睫,半晌不语。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锦妃,她冲上前来,竟也一巴掌打向我,喝骂道:“贱人,连皇太弟都敢打!”

我侧身闪过,知道她出身武将之家,是打过仗的,正要转身逃开时,但见她右腿一扬,墨绿色的厚厚鞋底狠狠踹上我的小腹,将我踹得惨叫一声,人已向后飞跌而出。

“澎”地一声后,我的背脊最先凉透,接着整个身子都栽入水中。虫

好在只掉在浅水处,我扑腾两下,手脚便按住了稀软的淤泥,尚未及从水中抬起头,隐隐听得有人隔着水纹,急急唤了声“阿墨”,接着,手臂一紧,迅速被拉了上来。

呛咳地伏在坡上时,才见拉我的人,正是拓跋顼,他双腿和双臂上的衣料已湿透,显然刚踩下水把我拽了上来,墨蓝的眸子惊悸犹存,与我目光一触,即刻转开了去。

岸上,连翘和初晴刚刚奔来,都在失声叫道:

“娘娘!”

“阿墨!”

刚才水里听到的那声“阿墨”到底是初晴在唤我,还是我的幻觉?我怎会觉得像是拓跋顼的声音?

拓跋顼早已放开了手,白着脸踏步上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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