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倦寻芳:香散舞衣凉-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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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轲心情颇好,笑容甚是和煦,令诸臣归座。
他自己也坐到御席前,将我拉在身侧坐着侍奉,才微笑道:“今天是一年之首,本该让众卿家聚于家中,得享天伦之福。算来,朕巡狩南方,着实耽误了诸位的一家团聚了!”
众臣哪敢流露半分不满,立时祝祷声起,无非是大赞拓跋轲为了大魏的万世基业夙兴夜寐勤于政事,预祝新年隆福无边,踏平南齐,一统天下……
这些话,我却只能装听不到了,默默打量着这些随驾南行的大魏股肱时,忽觉一道目光若有若无地往这边射来。
微一偏头,正见拓跋顼若无其事地转过目光,专注地看着侍女为他斟上美酒,端上桃汤。
你懒得看我,难道我现在就乐意见到你么?
我满心恨恼,只是强行压着不敢流露。
待得拓跋轲举起银杯与诸臣同庆时,我也端过酒杯来,看也不看,一饮而尽。
滚下喉中,才觉异常的辛辣从腹间直冲上来,连口中也给辣得唇舌涩滞,半点拖挪不开,忙不迭掩着嘴呛咳起来。想要喝水时,刚倒来的茶水却是滚烫的,再也没法入嘴。
拓跋轲刚放下酒杯,皱眉问道:“怎么了?”
我泪汪汪问:“这是什么酒?”
拓跋轲疑惑,转头望向侍女,道:“你们给她倒是什么酒?”
侍女慌忙回道:“陛下,是椒酒。”
拓跋轲立时沉下脸来,“为什么不是柏酒?墨妃小小年纪,又是南人,哪里能饮椒酒?”
北方风俗,正月初一饮用椒酒和桃汤,可以避邪祈福。桃汤是以桃枝所煮的汤汁,而椒酒是用椒籽浸制的陈酒,味辛辣;南方习俗也差不多,不过用的是柏树叶浸的酒,要清淡芳香许多了。以往在惠王府,每年初一惠王也会让我喝上一杯,味道清甜甘醇,略有酒味而已,哪会有这等呛辣?
侍女一脸惶恐,料想根本不知道有我这么位南齐妃子列席,并不曾备什么柏酒。
我忙咳着道:“没事……没事,一会儿……就好了。”
那边已有宫人慌忙跑来,送上一盏温温的茶水,和一碟据说可以解辣味的蔬菜来。
拓跋轲捉了我手臂,轻轻一拎,已将我扯过去,一边抚着我的背,一边接过侍女的茶水,送到我唇边,责怪道:“你也一天大似一天了,怎么还冒冒失失一口便吞了那酒?”
我红了脸就在他手中喝了两口水,又取那蔬菜吃了,才觉略好些。
正喘着气努力平定自己出丑的模样时,忽觉周围有些异常。
拿丝帕拭了拭眼角呛出的泪水,才发现,那些大臣们正或明或暗的盯着我瞧,神色古怪;唯一正常的人,是拓跋顼。
他看也不看我,正用极优雅的姿态缓缓品着酒,扫视着眼前的菜碟,似在寻觅着自己爱吃的菜式。
··一低头,才发现我已被拓跋轲整个儿地揽到了怀中,而他的眼神关注而暧昧,一如他抚着我后背的手。炽热的掌心,传递出的,并不仅是对我呛酒的安抚。
他是拓跋轲,北魏的帝王,生性冷峻严谨,行事深沉莫测,臣下怕是无人不知。恐怕,他从不曾当众向一位妃嫔表现出这样亲热而暧昧的言行吧?懒
他可能一时着迷于我的容貌,可我并不认为我有那样的魅力真的让他动心,甚至动心到为我失常的地步。
悄然挪动着身子,想从他怀中起身时,他的手略一勾,已将我扣得动弹不得。
“好点没?”他冷着脸问我,手掌的温度透过夹袄传来,分明正温柔有力地磨挲于我的腰间,带了两相缠绵时的不舍和微痴。
我不晓得我该相信他人前的冷然,还是该相信他人后的热情,战兢兢地回答:“好……好多了!”
柔软的腰肢又被他轻轻握了一下,才懒散地放开,淡淡问道:“管密,朕的两道旨意,宣布了么?”
管密弓着腰,眼角弯出一堆螺旋形的纹路来,笑道:“正要请皇上示下呢,是不是就这宣旨?”虫
“宣。”稳健到让人害怕的手,缓缓提过银杯,不紧不慢地送到口中。
连他淡淡扫过众人的视线,也是智珠在握的自信和骄矜。
我透一口气,不去细看他,悄悄挪远了身体,冀望他给我带来的压迫感能少些。
这时,管密已立到阶下,尖着嗓子道:“豫王拓跋顼接旨!”
拓跋顼微微一愕,立时起身出列,修长秀颀的身形屈下,沉着道:“臣弟接旨!”
管密高声道:“皇上有旨,朕年事渐长,膝下未诞皇嗣;有豫王顼,勇毅宽仁,允文允武,德才兼备,特册皇太弟,立为我大魏之储,以安天下臣民之心!”
拓跋顼并未抬眼,一圈长睫覆住眼睛,看不出一丝喜怒,如仪磕下头去,用和拓跋轲极其相似的沉着声音说道:“臣弟领旨!谢皇兄十八年抚育之恩,谢皇兄今日扶携之恩!”
拓跋轲眼神极是幽深,凝在他弟弟面庞上,唇角却一抹温和轻笑:“起来吧!朕已知会礼部,尽快诏告天下,只是战事方兴未艾,册立仪式,只能从简了。”
下不下达正式的旨意,行不行册封仪式,已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拓跋轲选在一年最重要的日子,当着百官的面确立了拓跋顼的储君地位。
拓跋顼真够聪明,即便再喜欢的人,也绝对不去和拓跋轲争。果然,他的让步很快得到了回报。他将得到了北魏的数千里锦绣江山。
至于美人,他放手了一个,坐拥江山后,完全可以挑出千个百个来供自己消遣。
他根本不用挂念一个既不温柔、也不聪明的刁蛮女子,还是个早被别的男人碰过的不贞洁的女子。
我也垂着眸,用长长的睫覆住眼底的情绪,甚至还能悠闲地再品一口茶,用丝帕拭着唇,淡然地听着周围一片或真心或假意的恭贺声,和那少年温雅有礼的逊谢。
这时,管密又高声道:“宫人萧宝墨接旨!”
我诧异抬头,望望管密,又望向拓跋轲。
拓跋轲的浓眉微微一挑,顿了箸瞥我,“不接旨么?”
我敢不接么?
即便我把魏国皇帝的圣旨当成又脏又臭的牛粪,此时也得恭恭敬敬接到手上。
带几分慌乱匆匆跑过去跪下时,只听管密温和道:“皇上有旨,宫人萧宝墨娴德贞淑,敏慧过人,着封为墨妃,望勤谨事君,莫负朕意!”
墨妃……
当了那么多大臣跟前封了我为墨妃……
即便我回到了南齐,这两个字也会如同两滴再也洗不去的墨渍一般,紧紧印在我的脸上。
可那又怎样呢?
肮脏着,还是得活着。
“宝墨领旨……”我颤着声音,将头深深埋了下去。
管密俯下身,陪笑道:“娘娘,您有了封号,以后得向皇上称‘臣妾’了!”
“是……是……臣妾……领旨。”
“怎么听来这么勉强?”拓跋轲慵懒含笑的声音自上传来,“大约因为朕游幸在外,不曾预备金册玉印吧?管密,去预备吧,按正式的册妃仪式来。”
不用抬头,我都猜得到拓跋轲此时看来冷静无波的眼神里,有着多么危险的试探。
把指骨握得响起来,甚至那骨折未愈的食指中指被自己捏得锐痛,我终于将委屈含恨的泪水咽下,低低嘀咕道:“没有啊,就是……不习惯。”
管密轻笑道:“皇上不怪你,疼着你呢,快坐回去吧!”
我乖乖地应了,怯怯地觑了拓跋轲一眼。
拓跋轲果然在观察我,此时与我畏怯不安的目光一触,唇角很浅地弯了个弧度,算是给我一个安抚的笑容吧?
只要我不流露出敌意,只要我不显出对拓跋顼的情意,他应该还是很乐意宠着我的。
——把我当成一个树在齐魏两国间的旗帜,高高招摇着,以示大魏今非昔比,已能将敌国尊贵的公主搓圆捏扁,尽情蹂躏。
下面的时间,我真的是如坐针毡,唯一的希望,立时回去,找到个安静无人的小小空间好好哭上一场,把满心的混乱情绪发泄出来。
面对视我为拓跋轲女人的魏国臣子,面对让我压迫得不敢呼吸的拓跋轲,面对用我换了江山安稳的拓跋顼,我实在不知道,我该用怎样的意志,才能克制住自己的言行,不让自己失态!
··我尽力将自己的心神全放在席间的美味佳肴上,却食之无味。
我不能对大臣们看似尊重实则轻蔑的目光视若无睹。
他们一定在想,看,这丫头就是齐明帝的宝贝女儿,再怎么金尊玉贵,还不是得跪在他们主上面前,代替明帝接受魏人的惩罚和污辱?懒
所谓的墨妃,无非是让拓跋轲有个光明正大凌辱我的名头而已!
拓跋顼倒是从不向我这里看,偶尔起身向拓跋轲敬酒时,一般地尊贵清雅,笑容清好,眼睛从我身上掠过时,对我一身颜色鲜明耀眼的衣衫视若无睹,好像我根本就是个透明人。
绝情如他这般彻底的,倒也不多见。
拓跋轲最是安然,众目睽睽下,几次又将我扯到怀中,有意无意地揉一揉我的肩,或捏一捏我的手……
晚上承受也就罢了,连白天也得受这种零碎罪过!
终于散了筵席,拓跋轲总算没再将我拉在身畔,我逃了命般快步奔向琼芳阁。
江北的天看起来比江南高,也比江南的蓝,蓝得就像拓跋轲那让我无法摆脱的瞳仁;江北的阳光也比江南的炽烈,明明是大正月最冰冷的天气,明晃晃的光线还是耀得人睁不开眼。虫
轻罗跟在我后面喊道:“娘娘,慢点走啊,小心摔着!”
我抬一抬头,泪水便滴落下来,放慢了脚步,用丝帕揉着眼睛笑道:“这天干冷干冷的,阳光倒是亮得很,刺得我眼睛疼得很。”
连翘笑道:“多半刚才喝了那个椒酒,有些醉了,不舒服吧?娘娘,回去再休息休息,喝点茶,很快恢复了!”
我用帕子遮着眼睛,点头道:“快回去吧!”
曳着这身端庄华贵的衣袍,我愈发觉得自己污秽难当,迫不及待地想将自己埋到水中,洗去这艳丽外表下噬着骨肉的脏腐气息。
身后,轻罗和连翘一边快步随我走着,一边已在议论起筵席上的事。
“豫王爷果然立为皇太弟了!”
“是啊,皇上无子,素来又对豫王爷好,这也是意料中事。何况……豫王爷文武全才,性情模样又是一等一的,向来视长兄如父,立他为储君,皇上也放心……”
“可拖了这么久都没立,怎会今天不声不响便宣布了这事?记得以前南征之前,大臣担心后方不宁,上谏请立豫王,皇上收了奏表,根本不予理睬。大家本来都猜着,皇上春秋正盛,妃嫔众多,还是想生出自己的骨肉来继承大统呢!这才过去一年,怎会在巡狩在外时宣布立储之事?”
“莫非,得了我们墨妃娘娘,心情特别好?”
“嘿嘿,那也不对啊,咱们墨妃娘娘年纪最小,说不准就给皇上生下个龙种来呢?到时,难道皇上不立自己的骨肉,反立弟弟继位?”
“皇上对咱们娘娘,也真是宠爱备至了,轻罗,你随驾这么久,有看过皇上对哪个妃嫔这般好么?”
轻罗得意笑道:“至少我知道,能因为呛了口酒,就得到皇上这般眷顾怜惜,还亲自动手喂水的,我们墨妃娘娘绝对是第一个!咦,说来也奇怪,怎会把封妃和立储君之事一起宣布?而且未经礼部拟旨,先就草宣了喻旨?”
连翘沉吟:“这个,就不清楚了。大约大过年的,想让豫王和墨妃都欢喜欢喜吧?”
让我和拓跋顼欢喜欢喜?
我嘲笑,忍不住步履踉跄。
拓跋轲发觉自己抢了弟弟的女人,才终于把犹豫未定的储君之位留给弟弟做为补偿吧?而墨妃,算是对我的补偿?他终于能豁达大度地不计两国之仇,封了我这个仇人之女为妃,我是不是该感激涕零,舍身以报?
我笑出声来,擦着眼泪冲回了琼芳阁。
初晴带了侍女早在屋中等得久了,一见我跌跌撞撞进去,忙扶住我,道:“怎么了?”
我揉着眼睛微笑道:“没什么,这太阳大,晒得我眼睛疼。衣服也厚,热得一身汗。”
初晴疑惑着将我的额一擦,果然是细细的汗水,忙道:“香汤备好了么?”
听得屋中应了,传来哗啦啦的倒水声,澡豆和腊梅瓣的清香幽幽细细的钻入鼻中,我忙不迭入屋先去洗浴。
依旧是独自一人关在屋中,取过木勺,慢慢地将温热的水从头浇到脸,沿着脖颈淅沥而下,一遍又一遍。
眼底终于没有了给太阳刺痛的泪水,满是水珠盈着,依旧涩涩地疼。水汽中淡淡的清香萦在鼻尖,却不曾冲淡夜间那男子残留在我身上的气息。
我狠命地搓着揉着,可一停下,自己嗅着那光洁的肌肤,依旧闻得到他的气息。
不是萧宝溶那种清雅的杜蘅芳香,不是当年那个竹林少年纯净如清水的清新洁净。而是特有的男性刚烈气息伴了很淡的龙涎香,以及久居帝位的骄矜威凛之气,混和成阳刚却危险的气息。
这种只属于拓跋轲的气息,似在那纵情的欢愉和毫无保留的躯体纠缠中,透过彼此汗湿的皮肤,透过不知廉耻的紧密结合,深深印到了我的骨血里。
我怎么也洗不干净。
外面传来了初晴的叫门声:“阿墨,怎么还在洗浴?怕是水快冷了,又是大冷天的,别着凉了,快出来吧!”
我湿漉漉地爬出浴桶,胡乱用个大毡毯裹住身子,赤脚站在地上,才道:“叫她们进来,帮我换桶干净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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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晴疑惑着步入,皱眉道:“怎么了?”
“这水脏了,我还没洗干净呢!”我微微地笑着,“快点儿,门一开,怪冷的。”
初晴一低头,已经叫起来:“你这丫头也太不会保重自己,大冷天的赤脚走路!”懒
她把我搡到软榻上坐下时,轻罗等进来,莫名其妙地望了望并不算浑浊的水,因素知我有洁癖,倒也没多说,立刻让粗使的侍女进来换了水,又怕我着凉,急急令人送了姜汤来给我喝。
萧宝溶不知什么时候便会来救我,我自然不能再让自己病倒,一边喝着,一边向初晴道:“初晴姐姐,呆会帮我搓一搓背上吧!我够不着。”
洗浴时是我在魏人掌握中时最放松的时刻,因此我从不喜他人在我跟前。轻罗等人只当我女儿家害羞,见我肯让初晴帮洗,倒也微有诧色。
初晴将门阖上,看我又泡入桶中,走到跟前柔声问道:“怎么了?”
我沉默片刻,道:“脏了,总洗不干净。”
“只要你心里认定自己干净,就干净了。”
虫
“可我心里也认为,我很脏。”记起昨晚邀宠的媚态,我轻笑,“初晴,你那药,很厉害。”
“是秘制的极品。我用惯了,倒也不觉得。”
我一愕,“你也用这个?”
我本以为,她这个一定是留着给那些不肯驯服的俊秀公子们用的。由于生理特点的不同,很少听说女人会用这种药。
初晴给我搓着背,淡淡道:“哦,自然是我用。不用这个,我提不起兴趣来,哪里能快活?”
用这种方式寻求快活?
我不解。
但初晴的长睫垂下,如一圈深而重的阴影,盖住了妩媚生姿的顾盼明眸,再没有多说。
我便自以为是地猜测,或许,她只是想获得最极致快慰和刺激吧?
那种事虽然极其肮脏,但在那云端浮沉乾坤颠倒的时候,铺天盖地的愉悦,的确可以让人忘记一切。
包括我正和自己最憎恨的人交体合欢,包括我已被曾经最爱的人无情遗弃,包括我对从小呵护我的兄长的无限思念……
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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