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倦寻芳:香散舞衣凉-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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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已不是蕙风宫那个任她摆布拨弄的无权无势小公主,也不像那时任性骄纵不知天高地厚。离她远远地站定,我微笑道:“不知皇后娘娘叫了宝墨来有何见教?瞧我这是不是给热得糊涂了,只怕来得晚了,又会给皇后令人绑了打耳光,一听皇后传召,吓得脚不沾地就跑过来了。”

··轻轻叹息一声,我屈着洁白的手指,弹去袖子上刚刚跌落的灰尘,悠然说道:“我竟忘了,皇后已经改居式微宫了!好在皇后天生贵气,到哪里都不改这皇后的势派呢!”

吴皇后凌厉地瞪着我,双眼黑洞洞的,似要将我吞噬。

我想起她娘家刚被处斩的一大家子,心里也有些发毛,只是不肯露出半分畏怯来,依然轻描淡写地说道:“皇后,如果无甚见教,我可回去了。陪着谋逆罪人说话,可不是我做公主的本份!”

吴皇后格地冷笑:“萧宝墨,我可真小瞧你和惠王这对狗男女了!”

我勃然大怒。

既然来了,她出言污辱本是意料中事,但这般全无风度地出口成脏,甚至连萧宝溶都辱骂在内,当真在意料之外。

克制了自己想奔上前甩她耳光的冲动,我依旧站得远远的,向她扬起唇角,笑道:“怪不得皇后想咒杀亲夫呢,敢情是把咱们皇室中人等同畜类了?”

转过头,我吩咐小惜:“去,通知内务太监即刻送十条土狗进式微宫,关到皇后房中,与皇后作伴罢!也好让皇后瞧瞧,什么才是狗男女!”

吴皇后保持着凌厉的眼底,终于有了一丝惊怒,连冷笑都色厉内荏:“你一出世便是个祸国妖孽,谁人不知?其他四个哥哥对你避而远之,独萧宝溶把你当成个宝,不要命地拼死救你,可别告诉我,你们之间还能清清白白!”

我正式确认这女人得了失心疯,同时实在懊恼自己不该过来,纵然看着了她的狼狈,也脏自己的耳朵。

和一个疯女人计较争吵,无疑也低了自己的身份。我才没有蠢到如她当日那般亲自动手打人。

正打算转身离去,找式微宫的内侍进来好好教训她时,紧跟我身畔的小落却忍耐不住了,冲上前怒骂道:“你这疯子,天底下谁不知我们惠王爷风骨高洁,品格清贵!这般玷污他与我们公主的名节,当真活该你娘家全家死光!”

我冷淡笑道:“没死光呢,不是还有流放极南之地的么?不过我瞧皇后娘娘这势派,不把自己全族送到阎王爷手中,大约是不肯罢手的!”

这个骄狂半生的女人,至死都不会知道“示弱”两个字是怎么写的吧?当真想自寻死路,我倒还可以成全她。

吴皇后听出我话语中的杀气,气势略略一低,忽而又冷笑道:“什么风骨高洁,品格清贵?别让我笑话了!为了得到萧彦的支持,树立自己在朝中的地位,他不是一样把你许给了萧彦那个老头子?你恨我把你送给了拓跋轲,可拓跋轲好歹正当盛年,又是北方霸主,何曾辱没了你?萧彦算什么?一介武夫,老得做你父亲都绰绰有余,便是你的乘龙快婿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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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猛地屏住了呼吸,连心跳也顿住了一般,再也忍耐不住,猛地冲过去,叫道:“你这疯子,说什么呢?”

狠狠一脚踹出,已将她端坐的身体踹倒在席上,要不是小落慌忙过来拉,我真想上去几脚,将她给活活踢死。懒

萧宝溶把我许给萧彦……

如果我信了她,我便和她一样的疯了。

吴皇后见我着恼,虽给踹得呛咳,却得意地笑了起来:“怎么?萧宝溶没告诉你这事么?难怪,这事做得也够隐蔽的,我父亲若是早一步知道了他们之间有这个交易,提前预备了,也不至今日的一败涂地!不过,我说萧宝墨你也真够笨的,我早就提醒你,去把你母亲那套狐媚子工夫好好学学了。如果能像你母亲勾引先皇那般勾引住萧宝溶,大约他也舍不得把你送人了吧?”

我捏紧藏于袖中的长簪,若不是小落紧紧抱着,真要一簪子将这女人刺死了。

用力地呼吸几下,只觉这房中的浊气更让我肠胃翻涌了。

“吴氏,你若敢再信口雌黄毁谤我们兄妹,玷辱我们清白,我敢保证,你绝对活不过今晚!”

虽知吴皇后已经破罐破摔,只图眼前痛快,威胁必定无用,我还是忍不住,恨恨地挤出这句话来,便想掩耳离去。虫

这时吴皇后已如夜枭般可怕地笑了起来,仿佛听到了什么最好笑的笑话:“兄妹?清白?你根本不是明帝亲生女儿,和萧宝溶算是哪门子的兄妹?萧宝溶暗恋玉妃,才在玉妃出家后把你留在身边,还能让你清白?萧宝墨,你把天下人都当傻子不成?”

犹如瞬间置身万顷瀑布之下,冲击和冰冷刹那将我击得呆住,连身带心地透湿,透凉。愕然瞪着她半响,沉甸如石的压抑感,就如当日被鳄鱼拖入水底那般让我透不过气来。

或者真的太荒谬了,荒谬到极点,让我只想笑,大声地笑出声来,颠覆她那那些不可思议的疯狂话语。

我当真笑了起来,在小落的拉扯下,指着吴皇后大笑:“吴氏,你想编谎,也得编个能圆得起来的。我不是父皇生的,父皇会封我为公主?父皇会这般疼我宠我?你以为皇宫宗正是吃干饭的么?”

为防皇室血统混淆,本朝沿袭列代祖制,设宗正府,掌握皇族的名籍簿,鉴别皇室子孙的嫡庶之分,并一一登记在册,而与皇帝有直系血亲的子女,更会清查皇帝起居录,确认后才会记录族谱,认可其皇子或公主的身份。

这么严密的制度见证下,这女人竟然敢说我不是明帝生的!

我终于挺直了腰,攥紧自己的拳,推开小落,慢慢往门外退去,不想再听这女人在说什么。

可她的话还是那么清晰地传入我耳中,脑中,心中:“宗正?宗正算什么,还不是得看皇上眼色行事?玉妃入宫七个多月就生了你,就算明帝在闵边时幸了她,顶多也只八个来月光景,你哪里会是明帝的骨肉?也不知你那狐媚子母亲和哪个男人怀了你……或者,那狐媚子自己也不知道你是谁的孽种吧?你不仅是妖孽,还是孽种!孽种!”

我很诧异自己居然还能那般从容地走到门边,甚至还拂了拂鬓边垂落的一缕发丝,才扬声喝命:“来人,庶人吴氏出言不逊,辱及先帝,着掌嘴三百下……”

冷冷瞥一眼骂得正快意的吴皇后,我加了一句:“打到她三个月说不出一句话为止!”

外面传来了应命声,两名身强力壮的内侍立刻冲了进来。

吴皇后激昂得意的情绪才算低落下来,嘶哑地呼喝:“你们敢!你们敢听这个妖孽的话……”

她们怎会不敢?

这位曾经的皇后很快便会知道,所谓的皇后,没有了皇权的支撑,和当日没有权势为后盾的文墨公主一样,任人宰割,绝无半分还手之力。

眼看两巴掌狠扇下去,吴皇后即刻发出凄厉惨叫,我正要袖手离去,忽听门外有人呼喝:“住手!”

吴皇后抬眼一望,疯了般挣开内侍的手,捂着脸冲到门前,拉住来人高声哭叫道:“康儿,康儿,你看这些人,居然敢这等欺凌母后,真是疯了!疯了!”

来人正是改封平昌郡王的废太子萧康。

他的脸色很不好,游离着夜雨浸透般的苍白和沧桑,一身半新不旧的海蓝纱袍,看来极朴素,即便与他现在的身份相比,也可称得上寒酸。

眼见自己母亲肿着脸冲来,他并没有劝慰,反而猛地一推,将吴皇后推倒在地,喝道:“你才疯了!”

然后,他抢前一步,已跪到我跟前,垂着手道:“五姑姑,母亲陡遭大变,心智全失,疯言疯语,求五姑姑不要和她计较,念她……念她也曾是皇家之人,为她保留一点体面罢!”

我盯住这个几日前还满脸稚气的少年,从他紧绞着的双手似看到了当日我苦求永兴帝时的惊惶和局促。

“希望你去守陵前能把你这位好母亲的性子给转过来,否则,想她死的人会很多。”

我面无表情地丢下话,再不看倒地的吴皇后一眼,迈出这霉气熏天的破旧屋子。

炎光乍亮,酷暑顿起,鸣蝉聒噪,更让人心烦意乱。

千遍百遍地告诉自己,吴家的家破人亡因我而起,吴皇后只是恨极了,才编排了这些话来羞辱我,一个字也不该相信。

可为何,我的心里竟会如此忐忑刺痛,仿佛那字字句句,刀砍斧凿般刻在了心头,再也抹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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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水傍柳,翠竹疏朗,碧色盈盈。萧宝溶所居的翠玉轩笼在竹林之中,天然散去了些炽热的暑气,依旧闲逸沉静。

我倚着竹,对着深碧色缠枝莲纹的楹檐,怔忡了好久,都不敢往内行去。

小落悄悄推我:“公主,不进去么?那咱们回书宜院吧?”懒

不进去?为什么不进去?

我狠狠拍了拍身畔的翠竹,引得枝叶晃动,飒飒一片惊响,唇角却是僵硬的笑纹:“去,去瞧瞧三哥又在忙什么。若是以往,该是他弹琴或听曲的时候了……我想听曲子,这么大热天,听着很舒服。”

这天委实太热了,薄薄的月华裙被汗水腻住了,便有些迈不开腿,可又急着想冲到那给绿琉璃瓦挡了热力的轩中去,走得便有些踉跄了。

轩中很清凉,若隐若现的杜蘅香气细细地飘浮着。

有萧宝溶轻衣素袖缓缓拂过的地方,似都给滤去了炎热,自有一种淡淡的薄凉,连心都可以随之静下不少。

斜欹朱漆木榻,萧宝溶束着发,持了银壶在手,自斟自饮,眸子不若以往清澈,微见迷离,竟已微醺。

“三哥……”许是因为到了屋中凉快了,我的脚步一下子便迈开了,急急奔到萧宝溶前,端过他的翡翠酒盅,问道,“不听曲儿么?怎么一个人喝着酒?”虫

萧宝溶定一定神,眼底的迷离已散去不少。他放下银壶,拉了我在跟前坐下,拍了拍我头道:“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我原以为你会呆到日暮凉快些再回来。”

我低头道:“皇宫里没有父皇,没有母妃,连大皇兄也病着,不太理我,我呆在那里也是郁闷,还不如回来,还有三哥伴着我。”

萧宝溶微笑道:“三哥也不一定能常伴着你。”

淡淡的酒香无声地萦出,他的目光愈见柔和:“今后总要多学着自己照顾自己才好,便是三哥不在身边,也不会寂寞。”

这样的话,在我回来后我已经听过很多遍了,一向毫不犹豫地认为,那是三哥疼我,也成了惊弓之鸟,生怕再出沦落敌手的事,才再三地说他不一定能一直护我,要我自己照顾自己。

可我今日,却已忍不住多心。

明知不该多心,我还是多心。

如往常那般赖在他跟前,我窥伺着他的神情,笑道:“三哥怎会不在我跟前?我早想好了,我便是嫁出去,也不离开惠王府,依然只在家中住着。三哥帮我留心着,找个性情温和些的年轻驸马,到时给我牵着走,我到哪里,他便到哪里;如果不听话,我就让他在公主府独守空房,不然将他给休了,再找一个。三哥,你说好不好?”

我仰着下巴笑嘻嘻望着萧宝溶时,萧宝溶的脸庞更是白得近乎透明,唇边也是淡淡的浅紫色,翕动了一下,才唇角微微一扬,“好,你若成亲时,住近些,或就住在惠王府都不妨。三哥也盼着阿墨别离开三哥。”

我心底暗暗地松了口气。可见吴皇后根本就在扯淡了,听萧宝溶的口吻,哪有把我嫁给闵边萧彦那老头的意思?

萧宝溶也不喝酒了,用袖子拭了拭我额上的汗水,微笑道:“你一向怕热,怎的这时候来找我?想听曲子了?”

我点头道:“是啊,想听三哥弹琴。我一直就在想着,这满朝文武,论起这琴艺来,大约没人及得上三哥吧?听说吴相一倒,跟着树倒猢狲散的大臣多了,因此朝廷大量提拔新人,不少青年才俊开始冒头了。我不指望我以后的驸马能有三哥这样的琴艺,但至少也该精通韵律……不然,我索性找个武将,有权有势,又能保护我的年轻武将。三哥,你心里有合适的人选么?”

“人选……”萧宝溶喃喃地重复着我的话,忽然抬起眼来,墨玉一样的眸子泛着夜的深沉和微凉:“你不是有了喜欢的少年了么?上次四处图绘了去寻找的阿顼……找到了么?”

我心头一阵疼痛,那张犹带了少年温柔纯稚的面容在眼前荡漾了好一会儿,才能勉强笑着回答:“大约……再也找不到了吧?本就是萍水相逢的,忽然冲散了,哪里寻得回来?我心里郁闷得紧了,不如快找回个比他好的驸马,便能将他忘了……”

若是旁的人,见我这么急匆匆地为自己寻找驸马,必定笑我不知廉耻,可我知道萧宝溶不会。我在他跟前已经任性胡闹了六年,从不掩饰自己心事,他也从不认为我说出心里话,便有什么不妥当。

果然,萧宝溶低了头,沉吟了片刻,才深深看住我,很认真地回答:“好,三哥帮你留意着,如果有合适的,再慢慢考虑大婚事宜。”

他迟疑片刻,又微笑道:“不过,阿墨,三哥提醒你,婚姻乃是终身大事,还是慢慢择个真心待你的郎君才好,若是匆促了,未必能找着最好的。……嗯,转眼你也不小啦,也不能老说什么驸马不好就休了,或丢开另找的话,传扬开去,对你的声名可不好。咱们要择就择个最好的,一辈子相亲相爱才好!”

我哪里想找什么见鬼的驸马?不过是试探试探他的反应。如今见他并不拦我择婿,顿时放下心来,嘻嘻笑道:“三哥说的有理。母亲也说,找一个可以依托终身的男子最要紧,咱们就慢慢找,慢慢挑吧,不急,不急!”

萧宝溶微笑,柔声道:“不是说要听琴么?我来弹给你听吧!”

我正欢喜应声时,忽然有近卫匆匆进来禀道:“王爷,临海公府上送来帖子,说今日晚上大将军前来拜访王爷。”

··我一惊,萧宝溶刚起身准备带我走向琴台的方向,又跌坐下来,半晌才转过头,唇边也跌出两个惊诧的字眼:“萧彦?”

近卫答递上贴,答道:“正是萧大将军,说是……文墨公主邀请的。”

萧宝溶清泠泠的目光,顿时转向了我。懒

我也着了忙,吃吃道:“我……我在皇宫遇到了萧大将军,他说惠王府似不欢迎他,我顺口就邀他来坐坐了。”

萧宝溶默然,眼底雾岚盘旋,一度看不清那乌黑的底色。好一会儿,他才温文一笑,向近卫道:“去回复临海公府,本王必备美酒佳肴,恭候大将军!”

目送近卫离去,萧宝溶才转头微笑道:“阿墨,我没空弹琴给你听了。这大将军造访……朝中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轻不得,重不得,我得亲自去安排着。”

吴相一倒,如今的大齐,文有萧宝溶,武有萧彦,正是手握实权站于风口浪尖的人物,他们两人的一举一动,都关乎着大齐未来的权力制衡,只怕连病中的永兴帝也满怀猜忌地随时关注着他们的动向。

萧宝溶一直不肯邀请萧彦来,会不会就有这方面的考虑?而萧彦敢这么光明正大地到萧宝溶府上,到底是单单地想欣赏惠王府上的笙箫歌舞,还是想表明他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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