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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雪成灰-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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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了笑低下头去。萧桓将她垂在榻边的一只手握在掌心轻轻摩挲着,不知为何提起了年底那一回在马场遇见她的事,笑道:“当时见马场内只你一人迎风驰马,我还道这胆大的野姑娘是谁家千金?”顾含章见他提起旧事,微微一怔:“殿下那日还曾拦着陈王殿下,说什么战马如手足,岂能随意赠女人?”那一日的情景她历历在目,萧桓眼中的嘲讽之色她至今记忆犹新,今日不知他为何会提起,她索性壮着胆子堵他一回。

房中安静了下来,萧桓幽深双目盯着她看了许久,忽地正色凛然道:“战马骁勇当如将士手足,岂是上京闺阁千金小姐身下玩耍嬉戏的玩物?”顾含章愣住,蓦地想起已故去的翡翠、梁州城助她脱逃的小红马、雪白长鬃仰天傲然嘶鸣的照雪,心中一热,用力地点了点头。

萧桓面上逐渐有了笑意:“那日见你温顺服帖,与城中娇弱千金小姐并无异样。”他伸手握住顾含章的双肩,迫得她抬起头来,“不过,我的王妃顾含章,你却并非寻常女子。”

密林惊弩箭(本章补全)

三月末的天气最是温润,上京城中繁花似锦、绿柳成荫,秦王府内各处为萧桓大婚所种下的花草长势繁茂喜人;书房前的翠柏被移走后,老管家赵得四吩咐下人移来了十多株牡丹在窗下种下,这些娇贵的花过了三四天总算是挺直了腰杆,逐渐地长出了花苞,颐儿与翠鹂日日勤浇水捉虫,终于盼得其中一株绿牡丹怯怯地先绽开了花苞。颐儿欢欢喜喜地蹲在花前看着,惊喜道:“这花毕竟是稀罕物,长得真是稀奇!”翠鹂探头看了一眼,撇了撇嘴疑惑道:“绿茵茵簇成一团,可不同袖姨今早让小米子买回的团儿菜一模一样?”“那可不一般。”颐儿起身将湿漉漉的手在腰间帕子上揩了揩,忍不住卖弄起前几日从顾含章处听来的话,“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菜畦薄田间的团儿菜岂是能和天香国色的牡丹花比?”翠鹂不服气,瞪大眼仔仔细细将那株绿牡丹上下左右看了数遍,仍旧是斜眼道:“我瞧着还是同团儿菜没两样。”

顾含章在屋内坐着看书,不经意听到这话,走到窗前低头一望,也忍不住笑了:“翠儿说的是,果然有些像团儿菜。”翠鹂顿时得意起来,戳了戳颐儿的腰眼道:“颐儿姐姐你瞧,连王妃都说像极。”颐儿看了看顾含章,笑着轻轻捏了翠鹂的胳膊一把:“像又有何用,这绿牡丹几两银子一株哩,这可是团儿菜比不得的。”

翠鹂哇地一声惊呼,瘦削单薄的身子立即蹲下去对着那株绿牡丹又细细瞧了几眼,瞪大眼道:“这么一说,我倒还真是觉得这是朵花儿了。”毕竟还是十三四岁的少女,说话尚带着天真,颐儿一听,倚着窗台直乐,顾含章也笑了笑,若有所思地望着那绿牡丹看了半晌道:“花开富贵值千金,也不过是短短几日,若是经了风雨,怕是不一会就枝折叶落花衰败了。”两个丫头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回答,还是颐儿机灵,笑嘻嘻道:“管他刮风落雨吹断多少花枝,咱们秦王府多得是花花草草,殿下也不心疼这点银子。”说罢她吐了吐舌头扮了个鬼脸。

顾含章回了书案前坐下,浅浅笑道:“殿下的俸银取之于黎民百姓,咱们也不好随意挥霍不是?”话音刚落,萧桓从外头回来,推开书房的门大步走进来,沉声笑道:“不曾想我的王妃还是个节俭持家之人。”他三两步就到了书案前,伟岸身躯往桌前一挡,遮去了大片的光亮。经过这几日相处,两人又稍稍亲近了些,萧桓抱起双臂立在桌前,顾含章也不惊慌,缓缓起身朝他嫣然一笑:“今天殿下回来得真早。”

窗外两个丫头偷笑几声,识趣地猫着腰沿墙根溜走了,留萧桓顾含章夫妻二人在书房内说话。萧桓背着光立着,静静望着顾含章看了片刻,忽地开口道:“我特意早些回来,过一会同四弟一道送薇畔出京。”顾含章点了点头:“烦劳殿下代我向浔阳郡主道别。”她笑了笑又道:“祝福郡主一路顺风,早日回到家乡平靖府。”

萧桓拧眉打量神色平静如常的顾含章片刻,双目逐渐温润:“父皇与姑姑昔年曾戏言要将薇畔嫁我,那时我尚年少,只当是两位长辈闲时说笑,却没想到比我年幼的薇畔却一直记挂在心头。”“含章明白。”顾含章打断他的话,眼中有浅浅笑意,“殿下无须特意解释,我知道殿下心中并无薇畔郡主。”

屋内静了一会,萧桓放下双臂点了点头,顺手拾起桌案上顾含章放下的兵书翻了翻,浓眉微挑:“你爱看这些书?”顾含章愣了一下,想夺回藏起已是不大可能,她只好淡淡地笑了笑道:“闲着无事随意翻翻罢了。”

萧桓也没多问,放下书望着她道:“明日一早骑兵营将士在城外三里处旷野跑马,你可愿随我去?”顾含章双眸一亮,几乎是立即便轻声道:“我去!”

上京城外旷野连三坡,远远望过去,遍地的葱绿延绵至数里之外。天刚亮,红日自东方缓缓升起,赤红朝霞顿时布满天际。早晨的风犹带着凉意,神武军骑兵营五百将士赤膊上阵,扬鞭策马呼喝连连,尽情奔驰在空旷原野之上,马都是精良彪壮的战马,四蹄生风、昂首阔步,马上的人也都是精壮结实的年轻小伙子,身强力壮、精神抖擞。先锋十八骑遥遥当先,薛老六扬鞭一指策马领先的秦绛秦老三,哈哈大笑道:“谁能超过秦老三,我薛老六就请他喝酒吃肉!”众人一听素来抠门的薛老六要请人喝酒吃肉,都狠狠地甩了甩马鞭,争先恐后地去追赶秦绛,数百匹战马一同在旷野中齐头奔腾,震动了方圆数里的地面。顾含章牵着小红马立在矮坡上眺望着,为这眼前的壮观景象震撼不已,小红马也仿佛感染了这激昂欢腾的气氛,兴奋地不住仰头长嘶,前蹄跃跃欲试地在地面轻踏,顾含章忍不住笑着摸了摸它颈间迎风飘扬的鬃毛道:“不急,等他们赛够了咱们就下去。”“此时下去也无妨。”萧桓牵着照雪大步走来,眯眼看了看尚有些迟疑的顾含章,沉沉笑道,“红马脚力不如照雪,你先走,我让你一箭之地。”顾含章拍了拍小红马笑道:“好。”

头一拨跑马的百余骑已跑得没了影,其余三百余人整整齐齐在坡下列队等候参将发令,萧桓与顾含章两骑矫健地跃下矮坡立到队列前,在一众将士惊诧的目光里,顾含章回眸一笑:“殿下,那含章就不客气,先行一步了。”她清叱一声,双腿一夹马腹,小红马如箭矢一般射出,马上蓝衣翩然如惊鸿,身下红马矫健似游龙,英姿飒爽、令人惊艳,众将士忍不住齐喝一声:“好!”。待红马奔出一箭之地,萧桓挥鞭大笑一声,打马追向前去。

小红马逆风疾奔,清晨的风带着露水与花草的淡淡香气扑面而来,打湿了顾含章双鬓的乌发,她眨了眨双眼,感觉两排长睫上也密密地沾了湿意;这是这些时日以来她最为自在放松的时刻,她几乎可以听见胸臆间心跳的声音,周身的血都热了起来。小红马脚力毕竟不如照雪,萧桓片刻后便赶了上来,她听见身后马蹄声愈近,还不及转头去看,照雪已如疾风一般超过了小红马,萧桓也不等她,只是大笑道:“含章,你的红马跑不动了么?”顾含章也不恼,柳眉微微一挑大声道:“殿下只管先行便是了。”她与小红马多跑一阵也无妨。

萧桓没有立刻停下来,照雪四蹄踏风疾奔出了四五里地才停了下来等她,顾含章笑着赶上前与他并骑而行,前方不远处是一片茂密树林,穿过密林不远处便是目的地,头一拨百余骑战马的蹄声与嘶鸣声穿透重重密林传来,她忽地浅浅笑了:“看来小红马不输骑兵营将士的战马。”

两人越发靠近树林,照雪忽地长嘶一声停下不肯往前走,小红马也停下了摇头摆尾地低鸣,萧桓四下里一望,虎目中微有异样神色,却仍旧镇定道:“掉头回去!”话音刚落,密林中隐约有数道暗影闪过,他面色一沉,闪电般扣住顾含章臂膀,将她拉下马抱住就地一滚,单手朝照雪后臀狠狠一拍,照雪吃痛撒开蹄子便掉头往回跑,小红马受了惊,也跟着照雪一道往回奔去。顾含章被拽落马背,在草地上摔得肩背剧痛,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萧桓一把将她按在身下,扣紧了她的纤腰在她耳旁低声道:“不要抬头。”她低应一声,双眼隔了他宽厚双肩往林子方向一看,惊呼道:“连珠箭!”

瞬间利箭如雨朝两人射来,密林中几人既不现身,也不靠近,只在远处不停地朝这里放箭,萧桓抱紧了顾含章在草丛中滚出很远,目标又比在马上小了不少,箭雨只在他们二人身前几寸处落了地,终于逼得林中射箭的人现身,七八个灰衣蒙面人手举弓弩朝向萧桓,箭如急雨凌厉地破空而来。萧桓松开顾含章,大喝一声跃起,手一抄将险些射中顾含章的利箭握住,冷笑着反手一掷,正中最前面杀手的右肩。

其余几人被他惊人的臂力吓到,手下缓了一缓,萧桓已抱起顾含章往后飘落几丈远。箭雨骤然再起,那几人也不顾同伴痛极倒地,依旧一步步逼近前来。顾含章被萧桓拉到身后躲着,正慌乱之间,身后大地一阵震动,梁月海带着其余三百骑人马赶了过来,他一声令下,三百将士弯弓搭箭,直指密林前的灰衣人。那几人想撤已是无路可逃,头一拨跑马的百余骑狂奔而来,领头的先锋十八骑早已将马鞍旁弓箭取在手,瞄准了林前数人。几乎是同一时间,两边的弓箭齐发,毫不留情地将七八个灰衣人射成了刺猬。

只那最先被他反手射中右肩的杀手并未死,四肢被骑兵营将士射了七八箭犹咬紧了牙关挺着,箭伤处缓缓地淌下殷红血迹。萧桓慢慢走到林前,伸手扯掉他脸上的蒙面灰巾,威严地喝问道:“你是何人手下?”那方脸大汉惊恐地瞪着萧桓,眼神倏地一闪,萧桓急忙伸手扣住他的下颚,却是迟了,鲜血汩汩地顺着那人的嘴角流出,他已咬舌自尽。

萧桓冷笑一声,将那人灰袍的一角掀开,露出袍角绣着的一个小小的“顾”字,顾含章在一旁看得分明,身子微微晃了一晃,萧桓转过身来静静望着她片刻,吩咐道:“月海,送王妃先回府去。老六留下处理这几个刺客。”

晚香寒罗帐

梁月海奉命护送顾含章回了秦王府,老管家赵得四带着小厮清风开门迎接,正诧异她出门未久便归,又见她面色有些发白,便小心翼翼问道:“王妃可是身子不适?老奴这就去请个大夫来……”“赵叔。”顾含章忙打断他,微微摇了摇头笑道,“我只是有些乏了,才先回了府。”老管家点点头,连忙吩咐清风去唤来了颐儿翠鹂二人将顾含章扶回房中休息。

旁人看不出顾含章神色不对,颐儿怎会看不出,顾含章刚在桌旁坐下,颐儿便吩咐道:“小姐累了罢,翠儿去泡壶热茶,再将袖姨早些时候温在笼屉里的几碟点心取来。”翠鹂不疑有他,应一声便匆匆去了。她前脚刚跨出门槛,颐儿后脚便走到桌旁来低声问道:“小姐可是有事吩咐?”

顾含章定了定神,在她耳旁吩咐几句,颐儿脸色凝重地点了点头匆匆出了府去,不多时翠鹂端了热茶糕点回来,见房中只顾含章一人,好奇地问道:“怎么不见颐儿姐姐?”顾含章笑了笑道:“不知为何忽然想吃东街的芝麻酥糖,就让颐儿去买了。”翠鹂眼珠子转了转像是松了口气,点点头放下了茶点。几口热茶喝下去,顾含章慢慢地镇静下来,今日之事实在凶险蹊跷,若非照雪领来救兵,恐怕被射成刺猬的不是刺客,而是她和萧桓。

“王妃可好些了?”翠鹂怯怯地低声问,顾含章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望了望她,轻声问道:“翠儿你到御史府可是有些年岁了。”翠鹂怔了怔,眨眨眼道:“是的,六年了。”顾含章没作声,沉吟许久又盯着她问道:“家中可有弟兄姊妹?”翠鹂面色倏地有些发白,勉强笑了笑:“翠鹂是个孤儿,七岁便被卖到了御史府里头,从不知自己有弟兄姊妹。”顾含章看了她一会,便没再问下去,只是笑了笑道:“你既然已跟了我来王府里,便是我的人,今后等你年岁长些,我会替你挑个好人家嫁了,免得累你一生。”

翠鹂低了头直惶惶道谢,顾含章在心里叹了口气,挥挥手遣退了她。小厮清风在园子门外候着,见翠鹂红着眼低头走出来,憨憨地瞪大了双眼看她,翠鹂有些狼狈,回瞪了清风一眼,快步走了。

顾含章在屋内静坐了半日,终于等到颐儿回王府来。“如何?”她低声问,颐儿喘着气道:“御史府还无甚动静,不过如小姐所提,府中确实有个方脸大耳眼下一颗大黑痣的侍卫,姓周名长青。”顾含章顿觉一股寒气自指甲缓缓上爬:“当真?”“句句属实,这周长青曾在我哥手下做事,不过前些日子被老爷派出邻县办事,尚未归府。”颐儿极肯定道。

如此说来,此事御史府便必定脱不了干系,这出外办事久未归府的侍卫周长青与郊外小树林执弓箭意欲射杀萧桓的是同一人,罪证明朗大方得如此坦荡,不得不让顾含章心中起疑。颐儿不敢多问,说罢便自己退了下去,过不多久又闪进门来低声道:“老爷派了人来见小姐。”顾含章略一沉吟,吩咐她将人领到书房去等候,起身匆匆走了过去。

来人已在书案前恭敬地立着,顾含章刚踏进门,他便抱拳躬身行礼道:“属下庄墨云见过王妃。”这嗓音颇熟悉,顾含章稍一打量他,才发现来人竟是先前在南疆时潜入楼湛庄中的那高壮大汉。“御史大人可是有事要你转达?”她也不拐弯抹角,径直便问道。那汉子警觉地望了望门外,低声道:“大人让属下转告王妃,刺客之事大人毫不知情,请王妃在秦王殿下跟前多替御史府辩解几句,也好争取些时间让大人查明真相。”

顾含章面色缓了缓,下意识地松了口气低声道:“我知道了。”庄墨云又恭敬地行礼欲退下,顾含章唤住他:“府里头可是出事了?”庄墨云面色微微一变,老实道:“秦王殿下派人将周长青尸身与随身携带弓箭等物送回了府中。”门口立着的颐儿猜了七八分,掩口低呼一声:“周长青死了?”庄墨云点了点头,告辞退了下去,她慌忙上前来战战兢兢问道:“小、小姐,这、这……”

“颐儿,你下去罢,让我静一静。”顾含章轻声道,颐儿担忧地看了她一眼,点点头退了下去。她在书案后静坐许久,将所有的事串在一处细细想了一遍,心中逐渐明晰。她爹顾弘范虽是有野心,却毫无暗杀萧桓的理由,他使尽手段将她嫁入了秦王府,断然不会毁了这条费尽心机攀上的通天路,只是这拙劣的嫁祸究竟是何人主使,却是不得而知了。

她在书房内等到了傍晚时分也没见萧桓回府,颐儿与翠鹂送了饭菜来,她草草吃了些,仍旧在书房等着;一直到了二更天,萧桓才回了府中。顾含章已在书房内伏在书案上打盹,颐儿守在门前遥遥望见个高大的黑影在长廊内逐渐走近,擦了擦困倦的眼睛刚要出声,书房门前廊下的纱灯照亮了来人的脸,她顿时清醒了大半,鼓足勇气道:“殿下终于回来了,小姐在书房内等了有大半日,也不肯回房去休息……”萧桓面色微沉,大步跨进书房内去,见顾含章披了件他的外袍伏在案上睡着了,案头的灯光落在她秀美的面容上,宛若一幅静美的画。他静静地看了一会,走过去轻轻抱起她回房,刚进了卧房,她便醒了。

两人都没有出声,各自换衣上榻。屋内安静异常,沉闷得令人窒息,顾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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