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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米爱-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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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来的始终逃不掉,既然如此,不如直接面对。
钟叙叙每次去扫墓都很难受。
冬天永远是寒风萧萧,飞雪连连,草木零落。站在冷冰冰的石碑前,感觉到一股寒气沁入骨髓,难受之极。间或有一两只不知道是什么的鸟儿,在深绿的松柏上凄凉地叫唤,更显惨淡。
她一踏进墓地,心就揪了起来。
外婆走着走着,脚下一个踉跄,慌得她急忙扶住。
外公永远笔直的脊背这时候看上去十分萧索。
从这里数过去,第五排,第十六列,就是妈妈的墓。
墓碑是钟老板立的,上面刻着几个苍劲的隶书:爱妻温谭之墓。
外婆在偷偷抹泪。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泪珠从褐黄的眼眶中纷纷滚落,让人看了心底生凉。
钟叙叙还清清楚楚记得,当年外公外婆白发人送黑发人时,那昏天黑地的绝望和悲伤,那时她只有六岁。
湛墨青走上去,把手里的鲜花放到墓前,恭恭敬敬鞠了三个躬。
外婆紧紧抓住钟叙叙的手,手心的老茧摩挲着,嘴里絮絮叨叨开始说起话来。无非是儿啊,孙女嫁人啦,你安心吧,你看小伙子多好之类的话,听得钟叙叙满脸是泪。
其实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在母亲墓前哭过了。
正在感伤间,忽然听到外公一声怒吼:“钟广涛,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隔着泪水望过去,原来是父亲和林姨到了。
钟老板一身黑色,胸前规规矩矩戴着白菊花,淡淡地望着外公:“爸爸,我来看看小谭。”
外公铁青着脸,手指颤抖:“你来可以,她凭什么过来?”
他指的是同样穿着黑色套裙的林姨。不知道是不是黑色反衬的效果,钟叙叙觉得林姨的脸特别的白,白得有些吓人。
钟父神色之间微微犹豫了一下:“她跟我一起来看看小谭。”
“钟广涛!”外公怒不可遏地骂了出来:“你这个畜生!”刷地一声,高高扬起拐杖就要敲在钟老板头上
“外公!”钟叙叙急忙扑过去要阻止,奈何外公虽然人老,但是力气不小,这一下又用了狠劲,她只稍微把拐杖的方向带偏了,棍子还是重重地敲在了钟父的右肩膀。
钟父闷哼一声,依然不动,脸上的表情也没有变化,居然还很平静。
“外公!不要打爸爸,是我叫林姨过来的!”钟叙叙按住外公的手,生怕他又动粗。
“囡囡!”外婆叫住她,估计是气极了,胸口在急剧地起伏,神色凝重声音嘶哑:“到底怎么回事!”
钟叙叙没有想到双方见面的结果会这么严重,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外婆的话,急得眼泪哗哗往下掉。
湛墨青见状,急步走到她跟前搂住她,温言安抚:“有话好好说,别急,别急。”
好好说,可是该怎么说呢?
十几年来,外公外婆没有给钟老板一个好脸色,前几天无非是想着她大婚,隐忍不发罢了,今天钟老板和林姨正好撞到枪口。
钟叙叙很后悔,早知气氛如此紧张,她绝对不会提议让林姨来。
这么多年的心结,妄想一日间解开,是她太天真。但是不试一试,又怎么知道结果呢?
她握住湛墨青的手,定了定神:“外公,外婆,林姨这么多年来辛辛苦苦照顾我,不管有什么过节,你们就暂时不要计较好不好?看在我的份上,不要吵了,让妈妈也清净。”
外公恨恨地将拐杖往地上一杵,指着钟父鼻子:“钟广涛,你带上她给我滚!”
钟父正要开口,被林姨率先打断:“伯父伯母,我知道我对不起小谭,也不敢要你们的原谅,不过是想借今天这个机会,跟小谭好好道个歉。”
外婆挥挥手,神色苍凉:“你快走,人都被你们害死了,道歉有什么用?”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也多情,外婆话音一落,一阵寒风呼啸而来,钟叙叙感觉像掉进了冰窟一样,冷得受不了。
林姨好像被什么击中一般,倒退了一步,脸色惨白,嘴唇翕动,身形轻轻颤动。
钟父扶住她,低声说:“我们走吧。”钟叙叙觉得钟老板的声音此刻听在耳里竟然显得十分苍老。
她轻轻挣开,步履飘摇,走到外婆跟前,语气带着浓浓的哀伤:“伯母,当年是我的错,这么多年来,我心里始终有愧,对不起。”
说罢双膝一弯,居然跪在了地上,她把头也低下了,双肩抖个不停:“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想有个机会跟你们亲口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最后两声对不起,带着浓浓的颤音。
钟叙叙心里的难受铺天盖地涌来,怎么也抑止不住。
那时她还小,被父亲从外公外婆那里接过来的前两年,她从来没有和林姨说过话,也从来没有对她笑过。
她曾经费尽心思地用很多很多幼稚拙劣的手段捉弄林姨,比如说在她的鞋里放图钉,在她的裤子屁股后面悄悄剪个洞等等。
有一次她很坏很坏地在林姨的鞋底涂了厚厚一层润滑油,让她从楼梯上滚了下去,骨折住了两个月的院。
很多时候连带着林晓嫱也跟着遭殃。
一个人如果真正陷入仇恨,就会有一种走火入魔的感觉,近似于癫狂。
直到有一天,她发现了妈妈的日记,才终止了这种癫狂的状态。
现在,她看着林姨的模样。
林姨本来不高,身形娇小,如今跪在青色的大理石地板上,看上去更是缩成小小的一团,这一幕像针一样狠狠刺中钟叙叙的心。
她冲上去要扶起林姨。
但是另一个人影比她更快。
钟广涛把林姨从地上拽起来,动作有些粗暴。他说:“起来,你没有错,你们都没有错,错的在我,要跪也该是我跪!”
但是他没有跪下来,他半抱着有些瘫软的林姨,扭头对外公外婆说:“爸,妈,明天我再到湛家登门道歉,现在我们先走了。”
钟叙叙看着自己的父亲,他的眼里隐隐有水光泛起。
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钟叙叙从来没有想过这句话会用在她那洒脱又有些神经大条的爹身上。
第三十三章
钟老板第二天也没有来湛家道歉。因为钟叙叙给他打电话说,钟老板你来了也是白跑一趟,外公外婆今天已经被湛老爷子派的车送走了
打这个电话的时候,她很自责。她觉得,如果不是她多事,可能头天大家就不会闹得这样僵。
当然这是后话。
扫完墓回程的途中,大家都约好似的不说话。
外婆坐在后车厢里,窗子开得老大,迎面而来的烈风吹得她花白的头发有些蓬乱,估计是冷得紧,咳嗽了几声。湛墨青见了,主动把窗户摇了上去,又把车里的暖气开大。
钟叙叙一路上翻来覆去反复思量,还是决定把整个故事从头到尾源源本本告诉外公外婆。
这是个纠结的故事。
很像八点档肥皂剧的剧情,狗血俗套而且天雷囧囧。
但是如果发生在自己身边人身上,估计谁都会觉得不可思议。
钟叙叙不知道怎么开口。
于是她一整天都毛焦火辣坐立不安。在不知道多少次的神游太空对湛墨青的问题答非所问后,湛墨青终于忍不住一把拉住她:“叙叙,你在烦恼什么?”
她抬起头,十分暴躁:“烦天下可烦之事!”
湛墨青沉默了一会儿:“关于你妈妈?”
钟叙叙盯着他看了看:“湛墨青,你难道没有什么话想问我?”
这么戏剧性的故事在眼前上演,他却淡定得不像话。
此时他们在湛宅的某个房间里,湛墨青拉着她坐到床上:“不如我猜一猜?”又顺手按了按她的太阳穴,好像这样就可以帮她把情绪安定下来。
“你妈妈是因为林姨而死?”
“嗯,是,也不全是。”
“钟老板和林姨应该很早就认识?”
“对,很早,在认识我妈之前,他们就是情侣,只不过后来因为误会分了手。”
湛墨青犹豫,试探着问:“是因为你妈妈吗?”
钟叙叙低头,沉默半晌:“是。”
陷入爱河的女人常常会做出许多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来。当年,温谭爱上了风华正茂而又旷达风趣的钟广涛,使用了很多不光明的手段将他和女友分开,最终成功与钟广涛结婚生子。
这一段历史,是在钟叙叙有一天无意间翻看到温谭的日记后才知道的。
这让她觉得难以启齿。
“后来又发生了什么?”湛墨青又问。
“钟老板和我妈结婚之后,林姨也嫁到了很远的地方。本来从此钟老板和林姨可以从此就相忘于江湖,老死不相往来,但是,”钟叙叙深吸一口气,郁郁地道:“林姨过得很不好。”
她努力地在头脑里拼接自己知道的点点滴滴,想要组织语言,却发现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描述。
湛墨青静静地等待下文。
许久,她艰难开口:“林晓嫱不是林姨的亲生子,你知不知道?”
湛墨青摇头。
“林晓嫱是林姨抱养的。”她伸手握住湛墨青:“那个男人不但对她使用家庭暴力,而且还有**。”
话一出口,钟叙叙就觉得肺里像被灌进了冷空气,从头到脚一片寒凉。
“**的后果就是,林姨失去生育能力。”
“钟老板有一次出差,偶遇林姨,不凑巧的是,他发现林姨全身是伤。”
“为了帮助林姨,他想了很多办法。”
“这一切被我妈知道了,她悄悄地跟踪他们。”
“不料跟踪途中不小心出了车祸。”
“那时候我六岁。”
“一年以后 ,钟老板就和林姨结了婚。”
……
“你说该怪谁呢?”
“我不知道该怪谁。”
“这个故事是不是很狗血?”钟叙叙对湛墨青笑笑。
湛墨青不语,只是紧紧抓住她的手。
“你说我应该怎么告诉外公外婆?自己的女儿从受害者变成了始作俑者,这个真相让老人家怎么接受?”
她一辈子也忘不了得知真相时五雷轰顶的感觉。
湛墨青搂住她:“当年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妈从高中起就有记日记的习惯,厚厚三大本日记本,她本来藏得很好,被我不小心翻了出来。”
她又笑笑:“所以说,日记有危险,记录需谨慎。”
湛墨青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在她的手臂上敲击,在敲到第二十下还是第三十下的时候,他说:“你当年怎么知道的,也用同样方法让外公外婆知道,可能会好一点。”
钟叙叙长叹一口气:“也只有这样了。”
外婆和外公第二天起床的时候,看不出有什么变化,只是一个劲儿地强调要回老家去,无论湛老爷子如何挽留也留不住,最后只好找人订了机票,送二位老人家离开。
钟叙叙想,他们也许是怕钟老板上门负荆请罪。
这一笔糊涂账,不可能算得清楚。
机场送别,外婆拉着钟叙叙的手一个劲儿说,囡囡,你要和墨青好好过日子,好好过日子。
钟叙叙本来想说,她一定会的。但是话到嘴边,又没好意思说出口。
将两位老人家送上飞机,他们就没有再去湛宅,直接回到自己的小窝。说不清什么滋味,钟叙叙始终觉得自己心里空空,一眼瞅去总觉得东西不顺眼。
她干脆将屋子里从头到尾收拾打扫了一遍。
湛墨青抱着手坐在一边打量,不说话。
于是她很郁闷。
“湛墨青你不能帮帮忙吗?”钟叙叙一边辛辛苦苦地喷着威猛先生去擦厨房油烟机,一边气愤地回头喊。
湛墨青叹口气,走过来抱住她:“老婆,别心烦,等我两天,去外地处理点事情,我们去蜜月旅行,嗯?”
钟叙叙:“去哪儿?”
“欧洲,意大利。”
“好地方。”
其实湛墨青所谓的等“两天”不是确确实实的两天,他是虚指,也许两天,也许三条,也许更多天。
她一向不过问他工作上的事情,所以她只知道他去了B城,不知道他和谁去,到底去干什么。
不过没关系,很快就会有人告诉她。
林姨从墓园回来就病倒了,一直卧床休息,因此湛墨青出差的这几天,钟叙叙天天往娘家跑。
林姨躺着的样子十分虚弱,脸色发白发青,又有些浮肿。据说这几天连续上吐下泻,又坚持不去医院,只好待在家里静养。
钟叙叙此刻正在厨房熬小米粥。
小米粥的香气很诱人,熏得整个厨房都甜甜的。
她依稀记得,好像是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出水痘,满手满脸满身都是亮晶晶的小水泡,又伴着低烧,躲在家中不敢出去见人,又吃不下东西,林姨就每天换着花样熬粥给她喝,红豆薏米粥皮蛋瘦肉粥桂圆莲子粥小米粥……从不重样。
如今她已然成年,林姨却渐生华发。
她唯一感到庆幸的是,钟老板待林姨真的很不错,这至少让她觉得心里的愧疚稍微少一点。
她刚把粥端出来,林晓嫱回来了。
“呀,有小米粥啊?正好我这几天胃不舒服,分我一点儿喝呗!”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林晓嫱跟莫千南待的时间久了,钟叙叙觉得她说话的语气和他有点像。
“你跟莫千南什么时候分的手?”钟叙叙问。
林晓嫱对着滚烫的小米粥呼呼地吹气:“就在你结婚的前几天。”
“为什么?”
林晓嫱含了一口粥在嘴里,估计还是烫,呵呵着半天咽不下去,声音含含糊糊地飘出来:“大概是他终于发现原来爱的人不是我。”
“你,不难过?”钟叙叙盯着她问,心里有一点紧张。
林晓嫱不屑地望了她一眼:“我寻找下一春还来不及,哪有那个美国时间去难过。”
她干干笑两声:“是,你看得开。”
林晓嫱翘起兰花指优雅地拿勺搅拌粥:“和你相比,我是看得很开。”
……
以前莫千南天天往钟家跑的时候,她很暴躁,躲也躲不及。连着两年时间几乎每天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对自己催眠:当他是空气当他是空气,阿门!如今莫千南真正从眼前消失,她居然会下意识地感到失落。
这种感觉就像一个和尚每天对着美酒好肉,要控制住自己千万不能犯戒不能犯戒,等到有一天酒肉倏地一下没了,于是修炼也没有必要了,立马空虚寂寞冷……
钟叙叙觉得自己纯粹是在找虐。
俩小时以后,找虐的对象出现在眼前。
钟叙叙从娘家出来,顺带拐去茶铺买了点湛墨青喜欢喝的铁观音。
刚把车停下,在解安全带,有只手过来敲敲车窗:“叙叙。”
转头一看,莫千南。
“哟,莫少,好久不见。”
莫千南估计是十分意外她热络的反应,稍微愣一愣,才用他一贯略带不羁的声音道:“怎么,想我了?”
钟叙叙:“当然,您给我那红包太厚重,一直迫切想向您表达谢意来着。”
莫千南看上去好像挺高兴的样子:“不必客气,我们好歹算老朋友,你要是实在过意不去,不如请我吃晚饭?”
钟叙叙朝他咧嘴:“行,我先给我们家湛墨青买点茶叶,莫少您在这儿等我?”
莫千南眉眼弯弯,笑得跟三月冰初融:“快去快回。”
第三十四章
莫千南不愧是莫千南,吃个饭罢了,你看他绅士地为她拉开椅子,体贴地帮她倒茶加水,那模样比五星级饭店的侍应生还要专业。
钟叙叙明白自己为什么当年那么容易就陷进去了。跟莫千南在一起,你永远觉得自己是被人捧在手心的公主,他就是为你鞍前马后赴汤蹈火的骑士。
当然,前提是他对你还感兴趣。
“莫少最近很忙?”钟叙叙抿一口茶。
莫千南双腿打开,把头靠在卡座软垫上,慵懒又优雅:“我忙着度假。”
她真诚地说:“莫少的生活真是丰富多彩,让人羡慕。”
莫千南的嘴角漾起招牌微笑,貌似很遗憾:“女友结婚了,新郎不是我,只好出去走走,放松放松心情。”
钟叙叙噗一声,差点喷了自己满脸茶水:“我记得我是你前女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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