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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唯卿-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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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林进屋的时候,正好看到白韶卿将面前一堆手掌大小地铁锥般的物事各放进两个黑皮袋里,这个东西严林见过,正是那两个向氏弟子攀跃城墙时用过的。看他一脸疑惑地样子,白韶卿道:“向氏每年都要从神山峭壁上摘采许多星莲制药,星莲生长的位置很是难摘,所以向氏弟子从小就要学会用这个峭钉,打在崖壁上得以借力。”

严林这才明白了,心中对向氏的惊畏更是剧增,朝她看了一眼,说道:“眼下大局总算是初步安定下来,国师还是早些歇息吧,明日也是一番忙碌。”他话没说完,却见她已经站了起来:“你去安排一下,我想见见本地的土豪士绅。”

“嗯,”严林应了一声,却又有点犹豫不决的模样,看他有话要说,白韶卿便又坐回原位,详细问起。此趟严林只算是个副使,因此心下琢磨了一番,便坦言道:“国师若是想向他们征集赈灾的银子,我倒认为为时尚早!”

“可是地方的灾情也不能全依赖着朝庭,我来时已经翻阅过此地的税录,宁城这样的富饶之地,世富大家不在少数。只要能动员他们,安抚难民就会事半功倍。”

“此话不假,可是国师可知道宁城为什么迟迟不开城门?就连圣旨到了,也敢装聋作哑?”

白韶卿一愣,目光停在他脸上片刻,深思道:“他是在保护这些大户?”

“不错。这些地方大户是本郡的六成赋税所在,灾民饿死事小,可是完成不了朝庭每年的税款却是大事,因此这个蒋守府才会有这样的胆量,就是告到陛下面前,他只要保住了这些人,也是罪不至死,而且即使他削职为民,这些巨富感激他的帮助,自然也定能保他平安快活的过完下辈子。”

白韶卿毕竟涉世未深,这一路走来,她翻看所有的卷宗税录,从中寻找可以就地帮助灾民的办法,可却谁知开头就遇到这么大的难题,与此事相比,惊世骇俗地硬闯城门倒变的微不足道了。

严林看她深思不语,便再劝道:“此时你刚刚强行进入城里,那些巨富们必定惊魂未定,对你这个国师,排斥远远多过佩服,你若是此时召见他们,恐怕收效甚微,更有甚者,还会激起他们的反抗。”

白韶卿起身一鞠,道:“多亏严司马提醒,天颜险些犯下大错了。”

严林倒被她这大礼吓了一跳,忙道:“国师事事都是为了灾民着想,我身为副使自然应该从旁协助,国师这样,我可是不敢当的。”

白韶卿语气诚恳:“若是此事没有你的提醒,才刚刚起手的局面也许已经毁于一旦了。这事我要好好想想,严司马有什么主意也只管直说就是。”

严林应了,正要退出来,抬头看她单手支着下巴又开始翻开案台厚厚的卷宗,眼前一张绝艳的面容一闪而过,随即又想起秦嘲风的话来,只得轻咳一声,道:“国师。陛下交待了的,你……是时候……休息了。”

白韶卿一愣,抬头和他对视片刻,忍不住笑道:“原来你不仅是我的副使,还是天颜的管家呀?”

严林苦笑道:“陛下叮嘱了的,我还得记下你每日的作息时间,回朝禀报呢。”

白韶卿听他这么说,倒是安静了片刻,才道:“这个作息时间,回头我写给你好了。”

严林实在是搞不懂他这个陛下,他日防夜防,将当时目睹向天颜真容的几个护卫往死了叮嘱,要他们立毒誓不能透露此事,照说秦王应该对此事绝无所知才对。可是看他的情形,却是依旧对这位国师关注之极,谈论起她时的模样眼神,几乎到了宠溺的地步,难道他印象中的那一张丑脸居然也能撩动他的心吗?

可是和这国师这半月多的相处,严林这一看法也不由自主地开始动摇,她的身上似乎确实有比容貌更能吸引人让人感佩的东西,和她在一起,会让人不由的受到她的影响,自然也会发自内心的想要亲近于她,这些可和她那张掩盖着面纱的脸全无相干。

无情却道痴心苦有爱方知恨艰难

023 商贾

第二日,天色才显微亮的时候,白韶卿巡视的身影已经在城门中央徘徊了。

淡淡日光的照耀下,灾民的现状更是让人忧心。那一张张了无生气的面孔,双颊深陷,额角发黑,干涸地双唇开裂出灰败的肉色,看的她心里阵阵抽痛。

大多数人都一动不动地佝偻着身体躺在泥地上,父母护着孩子,丈夫护着妻儿,头肩相依,靠在一起。平坡两侧已经建起了密密麻麻的帐蓬,累坏了的士兵们也偎着帐蓬睡的正沉。

她在众人中间小心翼翼地走过,每一步踩下提起,都怕打扰到这些好不容易才能安心睡觉的人,可即使如此,她的裙摆还是拂过了一人的手臂,这人嘀咕一声,睁眼后却是一惊,呆呆地看着正慢慢走远的白色身影,竟不知哪来的力气,忽然一骨溜地爬起身来,大叫:“国师!”

白韶卿因他这声叫喊停下脚步,回头便见身边越来越多的人陆续醒来,看到是她,都是俯身就拜,她慌忙去扶,又哪里扶得了这许多,何况大多数人看到她的手伸到,都慌不迭的朝后挪开,好像生怕弄脏了她一般。

白韶卿无法,只是略为安抚他们几句,询问一下病患者的情形,她温柔的声音包含着怜悯善意,众人仰头看着她,虽然距离这么接近,却依旧怀着对神灵地崇敬目光,得她纤手安抚过的人,更是泪如雨下,感激涕零。

过不多时,严林便匆匆赶来,他带来的是一个坏消息,宁城的那些士坤们要求面见国师,态度却傲慢顽劣,想到这许多人的犀利目光,严林心里很是不安。

白韶卿将城外的安排又重新落实了一番,责令今天日落前必须要让所有人住进帐蓬或是分派到民居中,又查验了粮食,看着大锅再度沸腾,这才和严林一起回到小院。院外停放着十数顶华丽地轿子,每辆轿子身边都站立着衣着光鲜地面带傲色的轿夫。白韶卿远远对着这他们看了一会,这才走进屋里。

看她进屋,十数个男子站起身来,却并没有行礼的意思,只是拿眼看着她,有几个人甚至是一脸不屑地瞪视,白韶卿从容坐至案前,待这些人落座后,只是在每一个人身上仔细打量,却不开口。

众人等了片刻,眼神交换,当先一个蓝衫男子道:“我们都是什么人想必国师已经知道了,我们今天来此,就是想问问国师,蒋守府何罪之有?国师要将他关在府衙。”

“是呀,将这么些个难民安置在城外,还让不让人安生了?”

“我们的生意还怎么做呀?”

“要是让人抢了毁了,这损失要由谁来承担?”

有一人开口,众人都跟着叫嚷起来,一时间屋里顿时一片噪杂。

白韶卿始终淡淡面对,即不说话也不生气,由着这些人大叫大嚷,严林看她不支声是以也没有多话。众人嚷了片刻,发现眼前这个国师竟像是个木头人一般,一动不动,倒像是胸有成竹的样子,说话声终于渐渐轻下,直至悄无声息。

白韶卿这才道:“宁城守府犯的不过是小事一桩,本国师略以惩戒,十日之后便会放他出来。”

连同严林在内的所有人闻言都是一惊,众人都知这守府实是抗旨,经她这么一说,倒使得他们原来想好的措辞没有了说话的地方。

白韶卿目光停在那个最前面的蓝衣胖子身上,将他打量了片刻,笑道:“这位可是林丰荫林员外?”

林丰荫一愣,点头道:“不错,想不到你这国师倒识得我。”

“本国师之所以能认出你来,是因为在出京时,曾和陛下一同查阅过这些年宁城的税录,你的广林字号遍布全国,便是周边几个郡里,每年的税首也总有你名列前茅。陛下对你大加赞赏。”

没想到皇帝都知道自己,此时在同行面前,林丰荫顿感脸上有光,不由得胸脯一挻,笑道:“那是自然。”

白韶卿又道:“广丰号为朝庭如此尽心竭力,陛下已经决定要为你建牌楼记功。旨意大约再过十数日便会到了。”

一片惊呼声此起彼伏,林丰荫更是惊的嘴巴张大说不出话来,白韶卿含笑道:“本来一到此地,就应该先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你,本国师忙于灾民安置的事,是以耽搁了。”林丰荫双手大摇“不碍事不碍事。”说罢眼珠乱转,却又有些不安心地道:“照理说这么好的事落到头上,草民应该感恩图报,可是这些年……那个灾荒连连,生意也是一落千丈,嘿嘿,国师想让我拿出多么银子来赈灾,可得先给草民一个准信。”

此话一落,十数人的目光都紧紧盯在白韶卿的身上,呼吸声都有些急促,却见她微微一笑,伸出纤白的一个手指一摇,声音清脆“分文不要。”

此言一出,屋里顿时一片死静,众人不敢置信地瞪着她,眼睛都有脱眶之险,正在责疑自己的耳朵是否出了什么问题,却听她又道:“本国师决不会代朝庭向你们强行征集赈灾款项,勤俭方能至富,你们的家业来之不宜,本国师即为守秦平安的向氏神女,自然也要保你们的平安,大富即安嘛。”

众人错愕地看着她,好一会才回过神来,不约而同的都是欣喜若狂,这样的话从国师嘴里说出,岂非就是代表了圣旨!众人互望一眼,这才伏身叩拜,又大谢天恩的感激了一番,这才陆续离开。

严林等众人一走,就立刻道:“你果然不找他们要钱了?”

白韶卿看他一眼:“说出去的话哪能更改?”

“那……那牌楼的事呢?”

“昨日夜里发的七百里加急,二十日之内,必定回来了。”

“你……是呀,陛下自然是会答应的,只是赈灾款一事,你这消息放出去,这些富商再也不会拿一个子出来,咱们光靠朝庭的银子,可撑不了多久。”

白韶卿站起身来,走到他身边时,却微微一笑“到时候他们会自己送来的,何必我们去要?”

严林一愣,她却已经越过自己走屋去了,虽然满心疑惑却也不得不自后跟上。

无情却道痴心苦有爱方知恨艰难

024 奸商

十日之后,蒋守府果然被放了出来,再过八天,赐牌楼的旨意也到了。原本还有三分疑惑持观望态度的商人们,这下子疑心尽去,众商欢腾,都是欢喜不尽。

而更让众人惊喜若狂的,是前来赐牌楼的太监在酒后失言,竟然说出了若是有人想要在宁府再建功德楼,他或许还能再弄几个名额来。这个消息一经走出,商人们哪有不趁缝插针的,在宣旨太监离开宁城之前,起码有数十人私下塞银子给他,贿赂建楼之事。

宣旨太监就这样带着近四十多万的巨款回宫复命,秦嘲风再将这些款项拨给白韶卿,白韶卿将这些银俩全部换做粮食,从周边四个州郡大量采购,却没有发给灾民,而是屯积在各郡府衙的仓库中。

严林对她的此举大是不解,眼前难民虽然经过这一个多月的安抚,不论是民心还是死亡率都已趋于平稳,可是得知国师在此救助灾民的消息,每日都有数百难民从四面八方纷涌而至。而他们准备的粮食却只够维持月余了。这怎能不教他心急如焚呢?偏偏对他的追问,那白韶卿却只是微笑,全然没有做答。他也无计可施。

又过了半月有余,眼看着粮仓就要见底了,严林急的团团转,虽然知道找白韶卿也没什么用处,却还是跑来了,还没走到院口,远远又看见林丰荫的轿子停在外面,这人也是奇怪,三天两天的往这边跑,不知打的什么算盘,

他正思忖着,却觉身边忽然一只手伸来,手掌上柔软细腻,转头竟见是白韶卿,顿时吓的呆了,身不由已跟着她跑出几步,慌忙收手“国……国师,你这是做什么?”

白韶卿却没看他,眼睛盯着那院外的轿子,轻哼道:“来了,别从正门进去,跟我来吧。”说罢转身就走,严林只得跟上,却见前面的白色背影有些鬼祟,愣是绕了两座民房才从后墙绕进她居住的小院。他跟着她轻手轻脚走到窗前,二人戳开窗上的绵纸朝里看,只见那林丰荫正站在案前,手中捧着一张纸,袖袍抖动,连衣摆都在抖个不停,似是看到了什么恐惧之极的东西。

严林皱眉转头,却见白韶卿朝他伸手示意,她自己则转身朝前绕过正门,大大方方的走了进去,道: “原来是林员外到了,”林丰荫早在听闻她脚步声时已经将手中的纸放下,此时正规规矩矩地站在门边,只是脸孔边尚自抖动不停的肌肉暗暗地出卖着他的秘密,这也算是个老练的人,尽管刚刚受到惊吓,声音却还能竭力保持:“这些日子,国师可真劳累极了。百姓们都称赞感激呢。”

白韶卿走到案前坐下:“付出只要没有白费,劳累些也是情愿的,林员外快请坐,是为了牌楼的事么?”

“是呀。上次国师曾说灾民还未安抚,大兴土木恐有不当,这一个多月过去了,草民……特意来问问几时能够开建?”

“是时候了,回去就建吧。对了,请了劳工没有?”

“家里有一些,再往外面请些应该就成了。”

“哦,其实眼下这些灾民们七八成的人都已恢复,其中可有不少正劳力,他们要的工钱肯定比一般的木匠低,你何不在城里公开召工呢?”

“啊,是是,国师此言甚是。草民这就照办。”

“好,那你去忙吧,”林丰荫慌忙告辞离开,匆匆去了,严林这才走进屋里,道:“他刚刚看了什么?吓成那样?”

白韶卿笑道:“不过是这个而已。”说罢递了过去,严林拿在手上,只看了片刻,就惊恐地抬头看向她,白韶卿语气平稳之极,道:“严司马以为如何?”

“这……你胆子也实在太大了,这要是有人借机告上朝庭……”

“为了让这班奸商自愿吐出钱来,我这国师自然要带头做一次奸商了。”

严林又将手中的东西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叹道:“这只要是看过的,都会相信吧。”说着无可奈何地看她一眼“国师此行,欠妥当了。若是有人真将你这屯积粮食,趁灾乱为自己谋利的消息透露出去……你可知结果会怎样?”

“我就是要让他们知道,我这国师看似道貌岸然,其实私下里却和粮商做着低买高卖的勾当,还要不久后公开放粮,为的却是将本城的富商手中的粮价全部压低,让他们屯积难出,而我这个国师则会再找他们低价买进他们卖不掉的粮食,这个消息今日必定从林丰荫手下放出,三日后,这些商人们可有得急的了。”

“这些买卖的事,你从哪里问来的?”

“就是这些商人手上呀,我不过是拦了他们几个去其它州郡的中间人,再伪造了一些信件而已。”

“那么……他们怎么知道你会在三日后放粮?你没有公示呀?”

“不是还有个蒋守府吗?这人这会儿只怕已经忙不及地跑林丰荫他们那里去了,两头一对上,自然再无怀疑。”

严林沉吟不语,对她的作法实在是心惊胆战,看来这国师持着秦皇的支持,还真是什么都敢乱来,可要真说什么不妥,却还真是说不上来,毕竟这样的事情,不要说他如今已经全盘计划皆知,就算什么也不知道,若是有人这般状告国师,自己也必然是不会信的。

也难怪那林丰荫会吓成那样,这么长的时间以来,这班商人们都和灾民们一样,对这位白衣飘飘的国师充满了信任和憧憬,有如此完美形象的国师,居然会做私屯粮食置百姓朝庭于不顾的事,和粮食之事相比,此时更让林丰荫恐惧的,只怕已经是国师这个人了,这么大的算计谋划,表里不一的人,恐怕他们如今担心的应该已经是他们的身家性命了吧!

严林摇头叹息,看了一眼又埋首到卷宗中的白韶卿,心里真是百感交集。

无情却道痴心苦有爱方知恨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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