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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碎-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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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让毕珠拿黄齑,备清粥,每人一份。

萨婆看着我,轻叹流泪,国后娘娘受苦了。

我说道,要想想外面有更多比我们惨的百姓,他们还喝不上清粥。现在,大家能吃上粗茶泡饭,亦是福气。

意可轻声抽噎。

宜爱一脸不耐烦,斥道:“姊姊,你有饭吃,还哭什么呢?”

我眼中一愣。

大家再也毫无胃口。

于是,晚膳草草收场。

黑漆漆的苍穹。

梧桐树叶坠地,有秋意。

登上小楼,拨开珠帘。

李煜平静地观看着湖中的鲤鱼。

一弯清月,荡漾,涟漪。

他轻声吟道: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

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

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

俗世犹如一团乱麻,岂能一根根理清。

我心中不免伤感。

“梧桐叶年年都会凋落。”

他转首看向我,神情黯然。

我心头无比酸楚,他明知打不过宋军,还要顽强抵抗,长达一年之久。

“宋军还在攻城吗?”

李煜表情先是怔忡,随即叹道:“昨晚,我们刚击退了攻城的宋军,宋军折将损兵,但我们也伤亡惨重,看来,我只能让朱令赟调动南都大军,又打算令徐铉去汴京求和,欲让赵匡胤撤军,我实在不再想看见江南百姓继续遭殃。”

“徐铉?他不是同皇甫继勋一起瞒骗你么?你为何还要重用他?不怕他叛变?”

“家敏,徐铉虽有万般不是,却不会卖国求荣。”

两人静默。

“对了,你准备派徐铉去汴京求和?那么,我要见他这一面,可以吗?”

“可以。”

我轻声说道:“我们一定要坚持下去。”

他从容一笑。

“幸好有你在。”

两人相拥,恩爱如初。

夜,彗星拖着长长的尾巴,很快消逝。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李煜并非大家想象中那样的懦弱无能。

再说,“坚壁以老宋师”也是他一手制定的军事计划,曾让宋军吃亏了不少,更让宋太祖曾萌生退兵之意。可惜,李煜用人不察,识人不明,导致宋军攻城,南唐终于覆亡。

大势已去

当日,大臣入宫议事。

我坐在李煜的身侧,冷眼旁观。

徐铉跪在地上,手举奏本。

江南无罪,宋军师出无名,臣愿以三寸不烂之舌劝说宋帝退兵。

李煜担忧问道,既然我派你去汴京求和,又召救兵,你岂不是凶多吉少?

徐铉脸露苦笑,江南国危,人人有责,生死对他来说,无足轻重。

李煜看了我一眼,很快说道,朕在等着徐卿的好消息。

徐铉颤抖行礼,坚定言道,臣定不负国主所托。

我眼中一愣,遂发话,对了,赵匡胤诡计多端,你万事小心应付。

徐铉的眼中有一瞬间的惊讶,终于道:“真像!真像!”不等我回过神,他接着回道:“臣该告退。”

喝一盏茶的时间——

内侍告诉我们,他已经上轿出城,纵马而去。

弹指间,春天很快逝去,樱桃落尽,金色蝴蝶依然在阳光下轻盈飞舞。

窗外的落日,满目凄凉,红得好似剧烈燃烧。

围城犹如监狱,大家欲出而无计可施。

李煜斜靠在镂窗旁边,透过玉钩罗幕,默不作声。

入夜,苍穹有月,温软如水。

长长的宫道,寂寥,无人,草色迷离。金炉轻香,袅袅轻烟,犹似朵朵凤凰。

我又登楼,轻拨绣帘,持着一条罗带。

李煜身着黄衣,面上忧愁,轻声吟词。

樱桃落尽春归去,蝶翻轻粉双飞。

子规啼月小楼西,玉钩罗幕,惆怅暮烟垂。

别巷寂寥人散后,望残烟草低迷。

炉香闲袅凤凰儿,空持罗带,回首恨依依。

我心中一痛,“事情未到尽头,不可先绝望。”

他眼中一愣,轻叹。

“还有,麻烦你坐好,大概要一柱香的时间。”

我叫秋水拿来一张澄心堂纸,要2开,还有一支枣心笔,数枚彩墨条。

①枣心笔是古代最早的铅笔,据是用石墨与粘土混在一起的,玳瑁笔管,在纸上画出灰黑色的线条,只是笔头易碎,要小心画画才是。

我握住笔柄,好久,画起了一幅比较立体的头像。

李煜看完我的画作,露出最迷人的笑容,“家敏,你的绘画功底总算有进步了。”

我不服气地回道:“是啊,夫唱妇随,我跟你这么久,当然有一点的进步。”

他摇头失笑,随口问道:“对了,你的画法,师承何人?”

我漫不经心地答道:“发明这种画法的那人还未出生。”

“咦?”他轻挑眉头。

我便撒娇般言道:“好了,该换你画我。”

李煜走到桌案前,聚精会神地画画。

大约一个喝茶的时间。

我忍不住惊呼一声。

我从来没见过有人将国画跟西方透视结合得这么完美。

他看着我,“家敏,你喜欢吗?”

我轻笑点头。当然,李煜是最著名的全能才子。

我转头让毕珠拿两幅画回去,注意保存。

宫人躬身退场。

李煜又拉着我一起写字。

纸上密密麻麻地都是我们的姓名,最好的是他,最丑的是我,已经分不清。

正练字间,窗外吹入一缕芳香。

“家敏,我好想你。”

我脸上一红,转身搂住他的脖颈。

谁知,他竟横抱起我,走到床榻,收灯。

芙蓉帐掩,一帘风月,琼楼愁绪化入晚风中。

徐铉从北方回来,却带来了一个特别坏的消息。

赵匡胤公开声明,天下一家,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不许徐铉再多言。

接下来,据说朱令赟全军覆没,契丹援军又久而不至。

眼见金陵城内粮草已绝,军民饿殍,却坚持奉旨闭城。

曹彬居然派人送来一封信,建议李煜最好早日出降,因为金陵必定被宋军攻破。

李煜跌坐在椅上,脸如死灰,长久的沉默。

我的心蓦然下沉……

毕珠走入室内,轻声奏道:“清源郡公有事参见国主。”

“传。”

仲寓身着白衣,头戴官帽,面容清俊,已经比我高了一大截。

此时,他拱手跪道:“为今之计,儿臣欲代父皇出使敌营,以明心迹。”

我的茶杯猛然一动,水溅在地上。

李煜悲哀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仲寓。

南唐皇位原该传给仲寓,却累及他受苦,甘愿代自己的父亲作人质。

“眼见父皇为政事如此操劳,儿臣却未能替父皇效命,实在惭愧。”

我出声阻止:“不……我反对仲寓去敌营……”

仲寓眼中一愣。

“小姨?”

我的泪水不禁一掉。

“仲寓,你是我姐姐的唯一儿子,我绝对不能让你冒险去敌营。”

记得仲寓和仲宣的年龄是那样小,他们曾经甜甜地叫我一声:“小姨……”

可是,自从姐姐死后,他便不再和我来往,除了宫中宴会,再无任何交集,形如路人。

他轻声叹道:“小姨,你不必如此难过,其实,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是你当年教过我与仲宣弟的一句话。眼见江南处在危亡之际,儿臣恨自己不能替父皇上阵杀敌,但求能代父皇出使敌营,视死如归,愿为黎民百姓、列祖列宗谋得一丝喘息的生机。”

李煜凄道:“朕对不起你,对不起你母后……”

“父皇!”

仲寓面上凄绝。

众人皆哭,气氛压抑。

家中宴会,每人的碗中放着数枚芝麻汤圆。

仲寓正式和宜爱等人见面,论资排辈,他算是她们的堂兄。

他们是初次见面,却有说有笑,亲密无间。

李煜微微动容,说大家好久没有在一起,用过晚膳就一起下棋。

意可等人拍手笑道:“太好了,儿臣还想和父皇再战棋局。”

天真的话语,却字字锥心。

“别说了,我们一起吃汤圆,祝国主开心快乐。”

入夜,我们送李煜入房。

仲寓站在门外,道:“往事一笔勾销。”

我眼中带泪,轻柔微笑。

我们总算拔出了心中的一根刺,原来是时间能改变一切。

夜间,阴冷,丝丝缕缕的雨。

毕珠慌张地推门奔来,在我的耳畔低道:“窅娘坠入莲池,留下一首诗词。”

我凝视她,“此事不宜声张,尤其不要让国主知道。”

“是。”

我展信一看,心中忽恸。

②吾本是荷花女,衷肠未诉泪如雨;君若看到荷花泪,可知荷花几多苦?

吾本是荷花女,只是与君心相许;今宵为君把歌唱,句句都是伤心曲。

吾本是荷花女,朝朝暮暮为君舞;看尽人间多少事?知己只有吾和汝。

吾本是荷花女,梦里与君做诗侣;但愿天下有情人,总有一天成眷属。

吾本是荷花女,一片芳心请记取;他年荷花盛开日,朵朵带去吾祝福。

我手按雕栏,看向远处的莲花池,轻声叹息。

“窅娘,句句都是伤心曲。”

天色微亮,李煜在澄心堂挥笔填词。

裴公公跌跌撞撞地冲进门,凄喊:“金陵破了……破了……”

当啷。

轰然一响。

他眼中一怔,很快丢下笔,洁白的衣袖转瞬间沾了深沉的墨色。

门突然被推开。

光线凄美,照出深重的影子。

陈乔一身朝服,他走进来,看着李煜,伏地痛哭。

“国主,臣请求出城杀敌,若亡国由臣而起,请杀臣一人wωw奇書网,以谢国人。”

李煜摇头长叹。

“亡国本是朕一人的错,国势如此,即使杀你也无益。”

陈乔面上惨然。

“臣不忍见国破,而主辱,不敢苟活世间。”

寂静昏暗的澄心堂,他的磕头声,一遍遍沉闷回响。

最后,陈乔说了一句话:“臣罪莫大焉,请国主龙体保重。”他叩首离去,再也不会回到这里。

李煜跌坐在椅上,泪水决堤,哽咽凄道,大势已去。他再也无颜面对江南父老,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原来,我终于知道了自己仍不能阻止历史的无情脚步,老天肯定在不远处嘲笑我的不自量力——

最后,我不知自己什么时候出门,就像一缕幽魂,在宫道上静静飘荡。沿途之上,楼阁耸入云霄,花繁树茂,宫人们行色匆匆,无暇注意到我。

当我走入临春阁,她们笑道:“妈妈,我们要见父皇。”

我神色漠然。

萨婆意识到我心情不佳,关切地问道:“娘娘身体有恙?不舒服?”

我淡漠地下令:“秋水,传黄保仪及后宫嫔妃,至临春阁。”

大家愣愣地看向我。

我站在临春阁的外面,平静地看着掩面哭泣的后宫嫔妃。

“趁宋军攻入这里,你们皆可离去,好过于在这里等候死亡。”

众宫娥和内侍们痛哭一场,接受我发给的银两,怀抱着包裹,转身离去。

我蹲下看着意可等人,轻叹:“我曾答应过你们的娘,好好照顾你们,可是,我和国主无力扭转国势,却不想你们跟着大人作亡国奴,只能送你们出去,求你们能逃过一劫……”

她们脸露悲哀之色。

我强忍心痛,转头对萨婆等人道:“日后,你们的生死,就听天由命了,对了,千万不要让宋军知道你们,当然也不要让我知道你们的下落……”

萨婆和其他奶娘泣然受命。

意可却哭得心碎神伤,“爹娘都不要我们,妈妈为什么又不要我们……”

谁知,宜爱却狠狠地打了她姐姐一耳光。

“姊姊,你真是没出息,只知道哭哭啼啼,而不会安慰妈妈。”

这时,我从怀中抽出一张绣着契丹人吃火锅的手帕。

耶律休哥曾经说过,如果我在江南出事了,一定要找他帮忙。

可是……

我伸手一扯,契丹手帕立即裂为一半。

“意可、宜爱,你们要将它带在身边。日后相逢,请凭手帕认亲。”

这时,秋水提起裙摆飞奔,朝我急喊,“不好了,宋军正逼宫……”

这么快?

我极其绝然,让奶娘带她们出宫。

意可终于被奶娘拉走了,哭声缭绕……

宜爱怔怔凝视我,竟无语凝噎。

我轻抚宜爱的小脸,她这么明亮的黑眸,不该目睹金陵国破这等惨事。

我突然想起了明朝皇帝的一句话。

你们为什么要生在帝王之家?如果你们只是平凡孩子,该有多么好……

我轻道:“宜爱,请你记住,亡国的罪恶祸首,正是‘强食弱肉’四字。”

可是,殿外的撞门声越来越大,嗡嗡直响。

我终于狠下心,让萨婆带宜爱尽快出宫。

萨婆不禁老泪纵横,国后娘娘好生保重,最后拉着宜爱匆匆离开。

我遂斜靠在腻红色的廊柱,再也支撑不住,终于崩溃般地喘息,十指紧掐住自己的手心,痛得连哭都哭不出来。对不起,当我是狠心,无法给你们一个更好的环境,不愿你们成为亡国奴,寄人篱下,忍受别人的眼色。

秋水低低喊道:“国后娘娘……”

转身间,我对黄保仪等人说道:“你们也可以自行离去。”

黄保仪摇头轻言,她的国已亡了,父母亦不在人间,愿陪我们共度难关。

我不禁一愣,问道,“难道,你真的不恨国主?他可是下令处死林将军……”

黄保仪脸上微黯,凄道,“臣妾不恨国主,他或许有自己的苦衷。”

“保仪……”我突然怜悯起她。

黄保仪原是楚国的官宦小姐,因家国被灭,阴错阳差地成了李煜的嫔妃,不过,她静心淡泊,负责掌管宫中典籍,深得众人的敬重。要不是林仁肇被处死,我就不会知道她和林仁肇居然发生过一段前尘往事,不过,她既不言,我何必问,每一个人必定有一段伤痛往事,或许,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殿宇重重,外面的炮火硝烟,似乎都离我非常遥远。

转眼间,澄心堂外面架起木堆,众宫人忙着搬书——

李煜缓缓地说道:“黄保仪,金陵已破,你就焚尽唐国三代所收集的典籍和书画,不能让它们落入宋军的手里。再说,他们只知兵戈,拿墨宝何用?”

黄保仪郑重点头,伸手拿起柴棒。

火苗腾空而起。

南唐三代人所收集的万卷图书,毁于一旦。

秋水对我们深深一拜,泪流满面。

“吾国已灭,奴婢不敢独生,不能再侍奉娘娘。”说完,她纵身扑入烈火中。

我们看在眼里,不禁落泪。

突然间,他转头对裴公公说道:“带她出宫。”

李煜温柔地笑道:“家敏,宫中有事需要我去处理,你先走,等我随后就到。”

我脸上半信半疑,最终选择相信他的话,“好,我等你。”

我和裴公公等人转身出去,没走出几步,踉跄一下,意识到事情不对劲。

“不好了,我中了计,他居然这么傻……”

回头一望,李煜在柴堆上面盘膝而坐,闭眼微笑。

蓦然间,我心神俱裂。

我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挣脱开裴公公的手,扑到李煜的身上,拼命打着他的胸膛,哭道:“你骗我……骗我……你既然要与家国共存亡,我就和你共存亡。”说罢,我下意识地抢过内侍的火炬,火苗瞬间将衣衫点燃了。

李煜大惊失色,拼命替我熄灭火焰,吼道:“家敏,你疯了?”

经过众人的抢救,火苗终于被扑灭在萌芽之态。

李煜将我揽在怀中,轻轻地抚摸我的头发,长长叹了口气:“你这是何苦呢?”

我却紧紧地抱住他,泪如雨下。

“你不许独自死去。”

他方才说道:“好吧,看来,上天也不让我死,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我仰头看去,只见他的眼眸宛如轻雾般,藏着不为人知的伤痛,遂紧紧地搂住他的脖子,凄道:“至少还有我在陪伴你。”

现在,我才明白,我爱他,居然是如此卑微,甚至不愿他死去。

徐铉率着一批大臣,匆匆赶来。

“国主……”

“诸卿欲为何事?”

“他们驻军在宫门外,还转来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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