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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生在一个小山村-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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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样可以捡的,那就是山间小溪里的螃蟹了,那也需要大人带着,也要有手电筒才行的。清澈的溪水里,螃蟹吐着泡泡,只管满把去抓,迅速放进罐子里就行,父亲就带我们捡过一次。 

下了雨,山上的松树林子不在“封山”之列,女人们挎着篮子,带上孩子,去捡拾树下的松菇,村里人叫松树莪子,还有地莨子皮儿,像城里人吃的木耳。松树莪子晒干,集上可以卖,大队那的供销社也收,留下几串,来了客人,或是过年过节的,泡发了,洗干净,炖鸡或者炖野兔的时候放里面,别有一番滋味呢。 

还有好多好多呢。像父亲漫山遍野的采药,时常会带回来鹌鹑、斑鸠啥的,父亲用秫秸梃儿插成个笼子,把它们养起来,我们姊妹就跑南山那抓蚂蚱和荆条棵子上的小刀螂喂它们,养不活了就裹上泥巴做饭的时候仍在炉膛里烧熟,给孩子们打了馋虫。 

院子里种下的菊花开了,磨盘大的一团。我喜欢,全家人也喜欢。不光是喜欢这花,而是喜欢这整个季节。 

秋天之所以是山里人最喜欢的季节,不光因为景致美,还因为,那是山村真正的收获季节。尽管人们比其它季节要起早贪黑,要付出更多的汗水和劳作,可人们的脸上,挂着最灿烂的笑容,人们的心里,满溢着丰收的喜悦。 

那笑容和喜悦,每天从父亲的喊声开始。天不亮,父亲早早起来,收拾好农具,然后,站在自家院门外高声喊上三遍:“出工啦——南山地瓜——”,或者“出工啦——北山柿子——”,然后,父亲自顾自的去那劳动的地点,不用等,大伙儿齐呼拉的就聚齐在那里了。 

母亲和姐姐都起得很早,姐姐烧火,母亲做饭,天放亮,母亲和姐姐带上饭也出工了。村里人都这样,男爷们儿们第一批出动,女人和大点的孩子做好饭第二批去。太阳爬上东山头儿,大家一起吃早饭。 

这个秋天,母亲临产了,挺着大肚子,还是照样下坡干活。母亲一天挣八分工,姐姐也给记二分呢。其实,姐姐干活不少的。像下柿子,一筐一筐的捡,背到大堆那倒出来,再回去捡,再背,一天多少趟,哪数得过来?晒瓜干就更是孩子们的特长了,男人刨,女人擦,孩子们摆。柿子堆得像小山,田里摆得像雪地,那可都有孩子们的功劳。 

太阳西斜,母亲回来做饭,进门先喊哥哥:“梁子,跟妹妹们吃过饭没啊?”接着问:“饿了没有?”哥哥说:“吃了,也饿了。”母亲赶忙做饭,我就跑去烧火。自打姐姐能上坡干活挣工分了,我就接过来姐姐的烧火棍了。山里的饭,好做,何况还是农忙,就是熬一锅粥,撒上一把菜叶,再抓上把盐。收拾停当,哥哥背着妹妹,我扯着母亲衣襟,一家人就又去干活的地方。 

这天是下柿子,一到那,大家先一起吃晚饭。忙秋的时候都这样,一天要在地里吃两顿饭。吃完饭趁着天明,还要干活的,要干到掌灯时分。 

柿子已经堆成好几座小山,晚霞映照下,红红的;放眼看那柿子树,树上的叶子也红红的,连绵不断的红叶,沿山脚又汇成一条红飘带。 

“分柿子喽——”,父亲在喊,“来啦——”,大伙儿在应。马灯下,围满了笑嘻嘻的面孔。会计喊名,几个小伙子分,一口人两筐头子,很快,一座座柿子山慢慢融化,变成了流向村里的柿子河。 

“迎春家,六口——”,最后才喊到我们家,那是父亲的安排,“干部”家不管分啥都是最后。 

“孩子们,快来”,母亲招呼着,姊妹们围上去。“菊花,莲花,跟娘在这等着,俺们先送一趟”,父亲对我们说,“俺也能背动,俺不在这等,俺也背柿子”,我扬着头冲父亲说,“妹妹你不行”姐姐说我,“怎么不行啦,俺就能背动,那天还背动妹妹呢,是吧,莲花?”,说着,我蹲在背筐前,手伸进背带里,往起站哪站得起来,我求姐姐说,“姐姐,你帮俺发一下啊”。“别背了,傻妮子,你可不行”,母亲也出来阻止了,姐姐这会儿却说:“娘,让她背,俺给她发。”说着,真的把一筐柿子托起来,我也顺势站了起来,“俺松手了啊”姐姐笑着,我说:“俺行的,松手吧”,随着姐姐慢慢松手,我背上像是压上了一座小山,压得迈不动腿,身子直往下沉,眼泪都快下来了,就在要倒下的那一刻,忽然觉得山没了,“咯咯,”姐姐笑着,“俺都没敢全松手,要不,还不把你压趴下?”“哼”我还不服气,“等俺长你那么高就能背动了”,“那你好好吃饭,快快长高”,一直没说话的哥哥插话了,哥哥带我和妹妹在家时老是嫌我不好好吃饭,这会儿借题发挥,“俺怎么不好好吃饭了?俺是闺女孩儿,哪像你那么能吃”,我反驳哥哥。“好了好了,走了”,父亲催促了。父亲挑着两筐提着马灯在前,姐姐和哥哥一人背着一筐随后,朝村里走去。 

那会儿,一年下来,只有到了秋天,家家户户才分得好多好多东西,地瓜干和柿子,还有少量的五谷杂粮。要知道,地瓜干是一家全年的口粮,柿子,是人们的钱袋子。在山村,只有秋天,才是真正意义的收获季节。 

分到家的柿子,揽上一缸,脱掉涩味,一部分供家里人尝鲜,一部分送给山外的亲朋好友,或是到集市上卖掉。剩下的大部分柿子,家家户户的都要加工成柿饼,这使得山村的秋忙比别处都长。收了瓜干,装满囤子,没了地里山上的活了,家家户户开始忙着加工柿饼了。用独轮车圈做的削皮工具摇着削皮,削好的柿子运到平坦的地方摆放到架空的秫秸箔上晒,晒上一阵子就要一个个的用手去捏,就那么晒一阵子捏一遍的,直到把圆圆的柿子捏成薄饼。这个过程也得十来天的时间呢,而且也是大人孩子齐上阵的。晒好成型的柿饼收起来背回家,装到秫秸囤子里存放,等到布满了白霜就可以吃了。家里留下自己吃的和送人的,大都送到公社收购站去卖了。那年月,山里的农民,没有多少来钱项,柿饼的收入可占着村民们现金收入的绝大比例呢。 

忙完秋,母亲也顺利生下了弟弟。这个秋天,对我们一家而言,更是完整意义的丰收季——囤子满了,炕上也满了。父亲给弟弟起名叫“柱子”,母亲笑呵呵的说:“好,呵呵,有梁有柱,这个家以后可就有依靠了。” 

冬天到了,转眼就是大年。那天一早,“嗷嗷”的猪叫把我吵醒了,穿好衣裳跑出去,父亲和三叔正在把家里养了一年的大肥猪往独轮车上绑着,另一边早绑好了一头,想必是三叔家的吧,我抬头问娘:“又要把它卖了啊?”“是啊,”母亲蹲下身,“卖了猪换成钱,再买别的好过年啊,等来年开了春,再养小猪仔啊。”“这能卖多少钱啊?”我开始刨根问底,“咋说看着得有三百来斤吧,嚯,他爹,咱这猪得卖个百十块钱啊?”“是啊,”父亲乐呵呵的说:“这可都是你的功劳啊,这下,咱可过个好年了。”绑好了猪,两家的鞑子分别挂在两个车把上,母亲叮嘱着:“卖了猪您俩先去看他大爷大娘,晌午可别多喝酒啊,能早些回来就早回来,别让家里挂着啊。” 

父亲和三叔推着猪走了,母亲关上栏门,怅然若失,喃喃的说着:“别怨俺卖你,你托生的就是这么个物啊”。母亲打发我们吃了饭,拿上镢头和铁锨,进了猪栏,我跟过去站在栏门口,母亲喊姐姐把我拉回了屋。 

等太阳照进了堂屋门里,我和姐姐哥哥跑出去玩,母亲才浑身冒着热气走出栏门,母亲叫姐姐:“大妮子,上地里挎一筐土家来,”又叫哥哥,“领着菊花去你三叔家,跟你三婶子要一捧石灰去,噢,对了,别用手捧啊,装一信纸袋子就够啦。”出了大门,猪栏外边,是一大堆栏里的猪粪,原来母亲是在起圈里的粪呢。 

从三叔家回来,那猪粪已经归置整齐,还糊上了黄泥。院子里,母亲正洗着手,看我们回来,要过石灰倒进水里,找根木棍儿搅了半天,然后,用破笤帚头子蘸着那石灰水,满猪栏里撒着。撒完,刷了脸盆洗了手,这才进屋换了衣裳。问我们“是不是饿了,俺反正是饿了,迎春,帮娘做饭了。”我习惯的过去烧火,母亲说:“今儿个没你的事儿,去跟妹妹哄弟弟玩去。” 

太阳偏西,母亲哄弟弟妹妹睡着,我跟姐姐在当门抓石子,哥哥一个人弹杏核,哥哥一个人玩的烦了,过来呼拉了我们的石子,姐姐扭了哥哥一把,“你干么,俺惹着你了,你再捣乱,看我不揍你。”“你不和俺玩儿,俺就乱你。”哥哥说,“谁不和你玩了,来,让你先拾。”姐姐说着把石子往哥哥面前一推,“这个俺不会,那是闺女孩儿玩的,俺让你们跟俺弹杏核。”哥哥把他兜里的杏核抓出来,姐姐摇着头,“这个俺还不愿玩呢。”看看姐姐,看看哥哥,我想了想,说:“姐姐,哥哥,咱到院子里打沙包吧,仨人正好,还暖和呀。”“嗯,好”,俩人都同意,我们三个便到院子里打沙包去了。 

正玩儿的热闹,听见大门外有不一样的说话声,奇怪啊,怎么原来都没听见过啊?我们大眼瞪小眼的正你看我,我看你的,门外传来父亲的声音:“他娘,孩子们,快看俺买了什么——” 

说话间,父亲的笑声和异样的声音已经进了大门,只见父亲背着鞑子,手里还高举着个绿匣子,那不一样的声音,就是从那绿盒子里发出的。母亲闻声也出来了,接下父亲肩上的鞑子,也好奇的直勾勾的看着那匣子。“啥玩艺啊这是——”,大家几乎同时发问。 

“收——音——机”,父亲拉着长腔,“也有叫戏匣子的”,父亲晃着脑袋,还陶醉着呢。 

“这东西顶吃还是顶喝”,母亲责怪着。 

“吃的喝的都有,都在鞑子里呢,走吧,都进屋啊”,父亲对母亲说。 

父亲手里的匣子一直举着,进了屋,坐在八仙桌旁,接过母亲递过来的水喝了口,把匣子边上的一个轮儿拨了拨,匣子不响了,大家面面相觑,父亲煞有介事的接着说:“先说这收音机,嗨,俺也叫着别扭,噢,对了,以后就叫它匣子,这样好叫,”顿了下,“听好了,老的小的,你们谁都不能动的,想听了叫俺...”“那您要不在家呢?”我插话,“俺不在家就不听,不听不也过的好好的...”“就是的,”母亲接过话茬,“好好的买这干啥,买个这玩艺得花好多钱吧?”父亲点点头,说:“就是花钱多了才要先说嘛,记住了,都别动啊”,母亲说:“俺才懒得动呢,坏了别找俺”,姐姐也说“俺不动”,我们几个也都跟着点头。 

父亲转回到往常的笑脸,“好了,匣子的事儿说完了,来,该看看俺给你们买的啥礼物啥年货了。”父亲拉过放在桌上的鞑子,从鞑子里先掏出个纸包,说:“三个妮子三朵花,一人一件小花褂”,姐姐抢过包就跑,我和妹妹跟着要。母亲追上来,“别弄脏了,过年那天再穿。”又摸出个纸包,说:“脚上没鞋矮半截,梁子的是双新胶鞋。”哥哥抱着鞋喜欢的蹦跳。又一个纸包掏出来了,母亲看着父亲:“这回没词儿了?”父亲脑袋一晃,“柱子出门怕受风,千万记着披斗篷。”母亲“呵呵”笑着,“俺记着,这个有用,哎,就没俺点儿啥呀?”父亲说,“你是功臣,俺哪能忘了你啊,就你的多,”说着又掏出个纸包,母亲打开纸包,是一面方镜子、一把桃木梳子和一板卡子,母亲深情的看着父亲,说:“这都是俺想要的,你还真有心,你也给俺说道说道啊”。父亲不假思索的就说,“辛辛苦苦又一年,送他娘的么最全。”母亲捶打着父亲的肩膀,“该打,听着像是骂人的呢。”引得姊妹几个也都跟着傻笑。 

万事齐备,只等过年了。 

第四章 团圆年,永生难忘

山村的年,从年三十的下午开始。这天要把故去的祖先的牌位请回来,叫做请家堂。请回家让后辈们在大年初一磕头礼拜,初二再送走。请家堂的程序开始不明白,如今也不清楚。跟着大人们做,很神圣的感觉,反正就知道,要放好多鞭炮。 

请完家堂,大人们在家准备年夜饭,孩子们解放了。父亲拿出挂小鞭儿递给哥哥,转而对姐姐说:“带弟弟妹妹玩儿去吧,天擦黑儿回来吃饭”。“哎”,姐姐答应着,高兴地拉着弟弟妹妹们,蹦蹦跳跳的往外跑。“迎春,别光顾着自己玩,看好弟弟妹妹,别让炮仗崩着——”,是娘在喊,“知道——”迎春回了声,人早到了街上。 

村里就一条街,坑坑洼洼顺着山坡、傍着溪水下去,跟出山的那条小路相连。村里的孩子们这会儿可能都在街上了,打打闹闹,推推搡搡的看得人眼晕。鞭炮拆散了装兜里,放一个拿一个,谁舍得整挂放。好多孩子没得放,张着黑黢黢的小手追着别的孩子要。 

能与鞭炮声比肩的,是家家户户刀剁案板的响声。辛苦一年,怎么也要开开荤,欢欢喜喜吃顿团圆饭,剁馅子,包饺子,那是必不可少的,所以,剁肉剁菜的响声,比起这会儿稀稀拉拉的鞭炮声,似乎更加增添了过年的气氛。 

天色渐暗,喊自家孩子回家吃饭的声音此起彼伏,母亲也在喊着,姐姐便也领着我们回家。 

擦过罩子的煤油灯比原来亮了许多,暖暖的灯光里,一桌子丰盛的饭菜,父亲打开了戏匣子,唱着“谁不说俺家乡好,得儿吆依吆”,过年的味道可就更浓了。 

“来来来”,父亲招呼着,一家人围坐在了一起,“大妮子,倒酒,能喝不能喝的今年都倒满,咱们欢欢喜喜过个团圆年。”父亲满面笑容。 

姐姐拿起烫在白磁缸子里的酒壶,将每个人面前的酒盅倒满。 

“今年咱家大丰收”,父亲端起了酒,母亲怀里抱着弟弟也端起盅,孩子们也赶忙端,“口粮足,钱够花,还添了个柱子,来,大家一起喝个,庆祝咱家今年的好收成。”父亲说完,一饮而进。母亲跟着也喝了,我酒到了嘴边儿,酒气先把我呛住了,舌尖儿舔了下,好辣,看看姐姐,她也是抿了下就放下了,妹妹的酒母亲直接接过去倒给了父亲,哥哥好像喝了不少,在那直咧嘴儿。 

“好事成双”,父亲给母亲倒满酒,“第二杯,咱们盼来年风调雨顺,收成更好。”一扬脖,又干了。母亲说:“喝了这个俺不喝了,醉了谁包饺子。”“好好,不喝的都给我,你们还是以茶代酒好了。”父亲说着,把我的酒倒他盅子里,对姐姐说:“大妮子过年就十岁了,干活都半劳力了,喝了。”又对哥哥说:“过年就上学了,小男子汉,喝干这个。”姐姐喝了,哥哥也喝了,姐姐狠喝水,哥哥猛吃菜,引得大家一阵笑声。 

妹妹、弟弟睡了,母亲开始包饺子,我和姐姐也过去帮忙,哥哥在那陪着父亲听匣子。包好了饺子,母亲开始收拾屋子,好像进了初一就不能再收拾了。反正,大人们的禁忌好多,说了孩子们也记不住,就是记住少说不好听的话就行了,当然,就算说错了话,大人们也不会计较的,“童言无忌”也适用于过年的。 

又是一阵密集的鞭炮声,守岁进入高潮,既是对旧符的不舍,更是对新桃的热盼。父亲和哥哥也到院子里放了鞭炮,母亲叫醒了妹妹,抱起了弟弟,孩子们都穿上了新衣,一家人又围坐一起,吃新年饺子,饺子是素馅儿的,为了企求新的一年里,素素静静,平平安安。 

孩子们毕竟熬不住,胡乱吃了几个饺子,挤在一起东倒西歪的睡了。 

煤油灯下,父亲拿出个信封,说:“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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