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乃蛮夷-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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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那是什么，知道自己即将要面临什么。明明应该满心紧张，应该惶恐，应该忐忑，可此时的平乐却觉得心中异常平静，仿佛发生任何事情，哪怕她便在这次地动之灾中身死，她觉得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做人便应该如殷五那般，哪怕明知失败便会万劫不覆，也要来场豪赌。这才不枉此生。前世自己那般胆怯，那般窝囊的活法，即使活千岁，亦是惘然。

平乐这人有个优点，那便是善于看到别人的优点，并且加以学习。

她不像时下许多贵女，例如平芷，她们只会用自己的长处去与别人的短处相比，以张扬自己的优越之感，前世时，她虽知自己许多事情不该那般做，可那时孩子心性，总觉得自己无论怎么做，自有父兄替她善后，这才酿成苦果。这一世，她吸取教训。在做任何事之前，都会深思。就算如此，与殷五比起来，她依旧如地上蝼蚁，而他则是万人敬仰的谪仙之人。这便是人与人与生俱来的差距。

就算她再努力，也学不来殷五那般沉稳。

却不知此时的她，己有了大家风范。这是许多显赫门庭的贵女亦或缺的。她们或许矜持，或许稳重，却没有一个可以在这时依旧如平乐这般从容、

从容生，从容死。这也是一种风范，一种显少人具备的大家风范。如果殷裔看到此时的平乐，知她是女郎，也会不由得被她吸引，这样的女郎，这样明知地动之灾即到，却依旧不动如风的女郎，世上亦难寻。

等待中的时间总是过得缓慢。

平乐立在院中，看着晚霞一丝丝隐入群山，看着大地被暮色渐渐吞噬，看着月光倾城，看着星子满天。院外，偶尔有脚步声急行而过。虽急切却不乱。

隐约间，平乐似能听到街上车马抢路的声音。这便是殷五所说的他一动会给淮阳带来什么。

诸氏族有的会效仿，有的会观望，有的会谩骂，有的会不以为然。但那些庶民当殷五是谪仙，他们不识文墨，不会有那么多心思。既然殷五公子下令手下出城避祸，他们会亦步亦趋的跟随。

见城中庶民尽数出城，有些按奈不住的氏族亦会悄悄出城。

渐渐的，出城的越来越多。路上难免会有冲撞……平乐到现在也没有想明白，殷五为何最终决定信她。在明知如果地动并未发生会累得他谪仙之名有污，或许还会祸连他在殷氏的地位。他明明清楚的知道，却为何要信她。

这个疑问，平乐一直装在心底。直到……子时前半刻，殷裔在数位剑师的簇拥下，走进平乐的院子。听到脚步声音，平乐侧身，便看到一身黑衣的殷裔。印象中的几次照面，他皆着白衣。平乐竟不知。有人能将白与黑皆演绎的这般完美。

着白衣，他便如旭日，遗世而独立，让人只能远远观之。

着黑衣，他便如弯月，孤傲而清高，让人见之心生仰慕。

“楚氏小儿，再有半刻，便至子时。你所说的地动……最好能如时而至。”殷裔向平乐走来，跟随他的剑士很知分寸的退到院门处守卫。

诺大的院子，此时她与殷五立在正中，他们共同仰头，看着天空那轮皓月。

【第二七章】三事之约

【第二七章】三事之约

“诺，楚齐亦同盼。”平乐声音淡淡的道，与她并肩而立的殷裔听到平乐平稳的声音，不由得侧身，看着身边这个只到自己肩膀的瘦弱小儿。一股淡淡的熟悉之感顿生。殷裔蹙了蹙眉头，压下心头那丝想法。赞赏的点点头。

“小儿有几分胆识，若此次言中。你所求之物，或财或名。我皆予之。”这算是保证了。平乐笑了笑。有他这句话，她的人生便会不同了。可不知为何，这高兴的感觉从心中一晃而过，随后便觉得满心失落。

这不是她所求的吗？助他声名更上层楼。而自己被他所重用。以证明自己弱小女郎之身，亦不输天下儿郎。到那时，家主亦不敢欺她。明明离美好的愿望近了一大步。为何，她却不觉得兴奋。“怎么，小儿还不满足，小儿贪心矣。”殷裔的声音依旧轻柔中带着疏离。虽然与平乐比肩而立，二人却像隔着万道沟壑。平乐回神，赶忙摇摇头。

“公子错矣，楚齐本以为生在世上，扬名天下乃是生为儿郎的骄傲。可直到前一刻，楚齐才恍然大悟，这世上本没至高之处，实在是别人站在低处，便觉得自己站在高处。公子，楚齐只愿跟随在公子身边，随公子看尽世间百态。楚齐不想到临终那刻后悔，悔自己一味图名，却错过那些美好的风景。”

因别人站在低处，便觉得自己站在高处……这话从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口中说出。殷裔不由得扯了扯唇。他能分辨这少年之言确是出自真心，或如他所说，今晚以前，他或许图的是名。想以此扬名天下，可此时，他超脱了名利那些俗物。这样心胸坦荡的少年，倒真有几分让他喜欢。

只是，跟在他身边……“我不能应你跟在我身边，我身边并非好去处，真的跟在我身边，你会发现。还是那些钱财俗名招人喜欢些。”他的身边，只会是炼狱。又如何能看到他所期盼的美好风景。

遭到了拒绝，平乐苦笑了一下。觉得这是情理之中，堂堂谪仙公子，想要追随他的人数以百计，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的。

看到平乐的笑，殷裔的心微拧。

似乎有什么划过心间，心中一个念头陡然萌生，而且以锐不可挡之势，迅速窜过他的大脑，付诸于唇……“你若想在我身边，也非万不可能。你需助我完成三件事。地动乃其一。”

一瞬间，平乐的眼睛出现了光彩。

“诺。此是三件事其中之一。”不知为何，听他这样说，平乐的心突然窜起喜悦之感。似乎比她知道自己重生还要喜悦。想到以后能陪在他身边，陪他看尽世间百态，陪他游走各国城池，陪他日出，陪他日落，她竟然觉得那样的日子很是美好。

“小儿不必如此高兴，此三件事，一件难过一件。”

“诺，楚齐知道。”

随后二人不再出声，任沙漏中的细沙缓缓流逝……更声响，子时至。

大地一片平静……

又过了半晌，有脚步声行来。殷乔的身影出现在院中。“郎君，子时己过。”说完，还不忘狠狠瞪向平乐。

“勿急，静候便可。”殷裔的声音很平静。平静的连平乐躁动的心也被他一语抹平。

地动一定会来的，或许因为她的重生，而让时辰更改。

殷乔应诺，退出院子。一阵安静中，时间继续游走……又过了一个时辰，淮阳城渐渐变得安静。那些惊恐的，担忧的，观望的人见时辰己过，却无地动之相，己放心的安睡。

“小儿，你输矣。”殷裔说道。声音中却并无责备之意，平乐抬头，看向天空，不知何时，皎月隐去，星辰无光，整个天空仿佛被一块巨大的黑布罩住，鼻端的空气吸进肺中，只觉得闷生生的。

这种感觉……“公子，小心。”不等平乐声音落下，一阵轰隆声起，与这轰隆声一同到来的便是天榻地陷，大地在摇晃，世界在摇晃。

平乐身子不稳，踉跄倒地，本以为会摔得头肿鼻青，不想，鼻间是微微的墨香，而自己，却被一个人拥进怀里，他有着世上最好闻的味道……他是世人眼中的谪仙公子。

他，竟然将自己护在怀中。

“小儿，勿怕。”在这世界一片慌乱之时，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好似那六月潋滟的湖水，宁静而高远。耳边，剑士们慌乱的奔跑着，欲往这里而来。他的声音微扬。

“殷五无事，尔等自重。”听到他的声音，那些剑士慌乱的步子骤然顿住，各自找宽阔之地附下身形。被殷五拥在怀里，平乐的心狂乱的跳着，活了两世，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就算当年与姬三相对，心也从未这样乱过。地依旧动，天依旧晃。

那些哭声，喊声，似乎从九天外传来，因为有他，似乎离她渐渐远去，她看不到满目苍荑，看不到头破血流，看不到断檐残壁……不知过了多久，大地恢复平静。

剑士们冲到近前，将殷裔围在中间。

“郎君，可受伤？”

殷裔动了动，大手有意无意从平乐背上轻轻滑过，随后，他放开她，缓缓站起身来。一身黑衣，容颜无双，立在满院残壁之间，如天人俯视。

平乐半坐在地上，看直了眼睛。

“小儿，可受伤？”

平乐傻傻的摇摇头。“小儿傻矣，殷五无事。尔等速去探寻受损轻重，天明着人重建府邸。”殷裔的声音在这暗夜中，如指路星子，诸人朗声应诺后，整齐的离开。

殷裔这才低头，看着平乐，眼中光亮乍现。

“小儿，从今日起，你跟在我身边……”

“诺。”

据《晋国治》所载：毓帝五年初夏夜，子时过，吞云山一脉惊现地动。彼时，山脉崩塌，树木隐没。牵连离吞云山百里之淮阳。

淮阳城一夜间，毁坏房屋万间，伤万人……

《晋国治》中没有记载的是，濮阳殷氏一脉在淮阳的产业，未伤分毫。连其门下小厮都根发未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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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八章】第二难题

【第二八章】第二难题

转眼间，天亮了，平乐跟在殷五身后，走出院子。然后怔住。昨夜还美伦美幻的殷家别院，此时己是一阵废墟。院中那汪碧水，不知去了哪里，露出湖底狰狞的怪石，鱼儿离了水，早己断气，还有三五条锦鲤尚窝在一汪泥水中，己是出气多入气少。湖边的垂柳全部倒地，树身似被外力撕扯，有的被齐腰扭断，有的被怪力拧变……远处的房层全部崩塌。有人在碎石间劳作着。

“小儿，多谢你。”

“公子不必言谢，这是楚齐该做的，楚齐只怪自己没有勇气早些找公子，如果早些，或许，损失会小些。”殷裔似乎笑了。

“小儿错矣，你即早些找我，我亦不会听你之言，需知此赌，可是豪赌。”平乐沉默，她知道殷裔说的没错，谁会相信一个黄口小儿胡乱卜出的结果，地动之说……这不仅是豪赌，而且是疯狂的豪赌。好在，他敢赌，好在，她赌赢了。

“小儿立了大功，想要什么？银箔，土地，美姬……”殷裔似乎心情不错，开口问道。

平乐摇头。“怎么？小儿无所求？”

“诺，楚齐无所求。”

“善，小儿不贪不躁，实是难得。”殷裔再不说话，立在早己面目全非的湖边，一双眼睛淡淡扫过一切。平乐立在他身后。耳边，是轻风吹动他衣衫的些微响动，鼻端，是他身上淡淡的墨香。缓缓的，平乐舒展着唇角。

无求亦有求。只想在他身边，如此而己。

那些嘲讽，那心中认真殷五乃奸诈小人的心思竟然不翼而飞……平乐觉得，这一刻，她才开始真的认识殷裔，殷家谪子。

***

草草用过午饭，殷乔来唤平乐，此时的殷乔，见到平乐，那是满身的恭敬。心道多亏这个小儿，若不然，不知殷氏要折损多少门人。就连公子，或许都会有所损伤。这小儿明明瘦弱，似风一吹便会倒。可她的胆子，尤其是敢在郎君面前与郎君对峙，那胆子，可是奇大。好在自己没学那些食客趁他失势时折辱于他。

“楚国小儿，谋无状，小儿勿怪。”

平乐摇头：“自楚齐来投殷氏，多亏乔叔照抚。楚齐岂是不知感恩之人。乔叔多心矣。”殷乔闻言，一张老脸笑开了花。

“楚国小儿人虽小，心却广。殷乔喜欢。从此后，若有人敢欺你，殷乔定与他拼命。”

平乐一笑，心道这殷乔倒是个直率之人。她前番地动之说，现在想来，委实有些可笑，那些人无论是嘲笑她，还是辱骂她，都是情有可原，她不是不明事理之人，自然不会在意。

表了衷心，说了豪言，殷乔终于记起正事。

“小儿，郎君找。请随我去。”

平乐点头，跟在殷乔身后去见殷裔。殷裔早己将昨夜那件黑衣换下，恢复成了谪仙般的白衣公子形像。见到平乐，他微微扯起唇角。

“小儿，随我出府一观。”

“诺。”平乐点头，规矩的跟在殷裔后面，走出别院。出了大门，平乐才后知后觉殷裔为何没有乖坐马车，那是因为所有的道路几乎都被毁了。别说马车，就是单骑也难通行，所以谪仙般的谪裔只得步行。

才出院门，便见到几名衣衫褴褛的庶民跪在路边祈求施舍。他们身后，屋子己被夷为平地。可以想像，他们己失去了一切，粮食，住处。再远些，有妇人的哭声传来，那声音撕心裂肺，她在哭自己的孩儿与男人。

看着这些，平乐心里一片平静。不是她冷情，而是这世道太过无情。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有的人习惯一世碌碌无为，习惯生命被人掌控，现在落得这个下场，亦是命。她己做了能做的一切，她早己示警，只是这些世人不信。

只有他信，面前的殷裔身形未顿，似乎没有看到路边的这些人，他们看到殷裔，虽然不知道他是谁，可一观之下，便知他必出身显贵，无不争相着上前求施舍。自有护院上前，用剑鞘将那些庶民架住。任她们的叫喊声渐至不闻。

“小儿，可惧也？”

平乐摇头。“不惧。”殷裔又笑了，“小儿胆色过人，今早殷门数位管事回来复命，他们一个个被吓得脸白无色，甚至还有颤抖不能成行的，与他们相比，小儿实胆大也。”

平乐笑了笑。一个连死亡都经历过的人，还能有什么事情让她恐惧。

“公子亦不惧也。”她在变相夸殷裔。殷裔是剔透之人，自然懂平乐的意思。清亮的眸子扫向平乐，看着在自己的目光中低下头的小儿，不由得微微摇头。

就算胆子再大，也终是小儿心性。他不惧？他是早不知恐惧为何物了？如果一个人自出生始，便每日防着自己被暗害，每日见自己身边的侍从死于非命，不论是淹死，摔死，刺死……总之人死后的样子都不太好看。

见过无数次后，如果他还会怕，那才奇怪。

观这小儿似不像经历过这些的，见到这满目惨状竟无一丝胆怯之心。确是难得。

将他收在身边，许是对的。

“小儿，我要出第二道难题了。”平乐表情一怔，很是意外，这么快就到第二道难题了，不过她意外的表情还是瞬间敛起，换上一幅洗耳状。

“以前听食客言之。地动之灾降世，伤人无数。可最惨烈的并不是地动那一刻，而是地动过后人会无故死去，通常地动之地，会沦为死城。小儿，你可有办法化解。”

地动之后。人无故死去，那是瘟疫。当初淮阳城亦几乎因瘟疫沦为死城，以至平氏举家北上。尤记得那遍地死尸，满目蛆虫，腐臭遍布，最后侥幸活下来的人们，因没有粮食果腹，竟然易子而食。那些氏族可以北上，这些庶民只能等死。

那之后，有人对瘟疫之症为以关注。还著了书。平乐读过那书，靠着记忆，能记得*分。

“楚齐定竭尽所能。”

殷裔看着她，目光中隐有炙热。好半晌才点点头。“善，小儿若办成此事，必定名扬天下。”

【第二九章】且随我去

【第二九章】且随我去

随后的三天，殷氏在平乐的指挥下，竭尽全力的救人，并且将人齐聚城外开阔之地，以粮食周济，这些庶民因为有了吃食，都很听话。对那些死于地动之灾的人，平乐态度坚决的将他们的尸身火化。

在这个时代，只有十恶不赦的恶棍才会被施以火刑，相传在死后，尸身不全，便无法再次轮回。初时庶民极力反对，甚至引起燥乱，此时依旧留在淮阳的周九出面，亲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