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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身体里的陌生人-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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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她以前听见他第一次如此形容时,不禁多瞥了几眼这个男人。

会觉得打扫卫生这种工作很幸福,那他以前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会说这种话,要么是大富大贵却费心费力,要么就是过得太苦哈哈,两个极端。不过当时的易小柔没有问,而现在有了问的机会,她也懒得去问了,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处理,反正他要说的时候自然会说,就轮不到她去操心了。

「好了,来看看。」

听到声音的她几口吃完冰沙,窜到了房间里,本是书房的地方现在多放了一张小床,电脑和衣服也移了过来。杨海听她说准备把大房间给老爹住时,玻璃眼珠奇妙地传达出一种“你脑袋进水了吗”的表情。

她当时也万分奇怪地问道:“你很关心普通人是吧?对于那些不公平的事你很注重,也爱护弱小的人,可是为什么你会觉得我不应该让我爹住大房间?他是我爹不是吗?”

「但是他坐了二十多年的牢,你才多大?他能尽多少父亲的责任?」

这句话之后,气氛降到了冰点。易小柔把这些话题视为家事,而所谓家事就是杨海也不能谈的,杨海自知闯祸,便没有再多问什么,自动去整理小房间了。

她巡视着整洁干净的房间,不住点着头:“不错不错,你做家事果然是一把好手。只不过这种房间……与其说是房间,不如说是宾馆或者饭店,虽然看起来很赏心悦目啦,但是住人就差点了。”

她眼前房间所有的东西都按高矮胖瘦排列整齐,床选择了最佳的靠窗位置,床单整洁得像是天生长在床上。自制的电脑桌恰好摆下了她的电脑,所有的电线捆成一团,整齐地放在电脑后。打在墙上的书柜间隔上还放着一束小小的花朵——鲜花。

她抽了抽嘴角:“花哪来的?”

毛绒熊一指阳台,她探出头去,看见阳台上长得一串水仙花!

“你什么时候种了水仙?”

他施施然走过她身边道:「这是蒜苗,很像吧?水仙不能吃会中毒,这东西和水仙长得差不多还可以炒菜呢。」

“……你确实应该去做管家,肯定能日入斗金。”

他的声音从厨房里远远地传来,带着笑意:「我不会为陌生人做这些的。」

她怔了怔,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抿嘴笑了起来。

接老爹出院的那天是个大晴天,太阳热得简直要把人融化,易小柔坐车过去,打算打车回来。只不过当她看着精神抖擞,看起来像只有三十多岁的男人坐在病房里时,惊讶得下巴差点掉下来——当然,表面上还是严丝不露——这不是应不应该,而是她的习惯了。

“爹?”

“小柔啊!”易兵大笑一声,张开双手给了女儿一个熊抱,“你来了啊!”

被抱得喘不过气来的她只得断断续续地道:“你抱得我喘不过气来……”

“哈哈,你长大了,以前你还只有我腰高呢。”

易兵非常高兴,满面红光地说个不停,续续叨叨的模样确实像个久别重逢的样子——如果不是有前两天经历的话,她确实会这样以为——可是现在,她只有满心怀疑,这也未免恢复得太快了吧?

俩人边说边往外走去,路上与那位警察小伙子打了个招呼。出租车上更是说个不停,全是陈年往事,咋一下听到这些尘封记忆中的东西,易小柔除了保持沉默也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得连声附和。

一般来说,接下来的事情该往家庭伦理剧方向发展,在易小柔这边,转折则是出现在惯常的点——没错,杨海。

易兵才一进门,第一眼看见杨海就大叫一声,接着一脚踢了过去,正中杨海肚子!

这可不是一般爹该有的反应,就算是骤然看见个男人做出应激反应,也不至于如此强烈吧?易小柔赶紧站在杨海与老爹之间,大吼一声:“干什么啊?”

不想易兵大吼一声,说出句令她目瞪口呆的话来:“这个妖孽!怎么会在家里的?”

“妖……妖……妖孽?”她一时结巴起来,看看在地上挣扎着想爬起来的杨海,看看眼前怒发冲冠的老爹,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爹,你是不是头晕啊?”

“瞎说个鬼!”易兵一点没有不清醒的样子,拨开女儿就想往杨海冲去,那力道大得像个大力士般。

易小柔赶紧拖着杨海躲到一边,大叫道:“别胡闹,爹!”

“你、你……好!”易兵也不多说,一转身往厨房钻去,出来手上就多了柄菜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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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三章 最甜蜜的暴力(13) 。。。

易小柔把杨海庞大的身躯挡在身后,一方面是怕他出手伤爹,另一方面也是怕爹出手伤人。她就像夹心饼干中间的奶油,左右为难,只得一个劲地大喊道:“爹,放下菜刀!放下菜刀!!”

她叫的声音似乎太大了,楼上楼下都传来了人声,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的邻居们在想了片刻后,还是决定明哲保身,关起了窗户。这正是她需要的,这种时候不需要外人来搅和。

她就像在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只不过她这只母鸡护的崽子不仅强壮,还有自己的想法。

杨海乘着父女俩对峙着,一个扭身灵活地绕过了她拔腿就往门外面跑去。没想刚刚大病初愈的易兵身手也是“不凡”,以左脚为中心滴溜溜转了个圈,在她瞠目结舌之余,那手中的菜刀就直接向杨海那身“皮”砍了下去。

易小柔在杨海离开时就冲了上来,此时收势不及,右肩正好处于菜刀的去势之下。她眼睁睁地看着那菜刀向肩膀落下来,身体却无法改变方向,正焦急万分时,一件粉色的“保护伞”覆盖在了她身上,内里无形的魂魄稳稳地接住了税利的刀锋,发出沉闷的声音。

易小柔看着父亲脸胀得通红,仍在怒吼不休,不由恼火起来,随手拉过手边的桌布往前一卷,正好卷住了菜刀,一用劲那菜刀便飞了出去。等听见金属落地的当啷声,才惊魂未定地咆哮道:“你在干什么?”

“他是妖孽!妖孽!”

“胡说八道什么东西,你坐牢坐傻了,出来就只会砍人!?”

如果说前面还怀疑是因为生病所致,此时的她已经满心愤怒,对于多年不见的父亲失望透顶。她的咆哮充满了冰冷的怨恨,也让头脑发胀的易兵冷静了下来。

他看看陷出刀痕的掌心,再看看玩偶装上深深的刀痕和怒目而视的女儿,一时之间怔了在那里。

“小柔,我、我就觉得他是……”

“什么妖孽?你出来头一件事就是到我房子里来砍人!?”她又气又急,温和淑女的假面具全部撕下,暴跳如雷地吼道,“你是不是还想再进去?以后如果你随便看个人觉得是妖孽是不是直接去砍人?你还想折腾多久?是不是想在牢里穿寿衣啊!?”最令她愤怒的,他的攻击居然对她不避不闪,如果不是杨海反应快,刚才那柄厚实的菜刀就会直接砍进她的肩胛骨里!以她的小身板,这下子足以砍断她的手臂!

她气得浑身发抖,一脸苍白,无声的房间里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半晌后,她拉起杨海的手摔门出去,也不管易兵在身后微弱的呼喊,此时她需要找个地方好好控制下情绪,不然的话说不定会气炸掉!

跑上楼顶,吹了好一会儿热风后,易小柔才觉得头脑慢慢恢复了过来。她蹲在阴影里,看着光秃秃的水泥板顶,隐约觉得一种说不出来的不快,就像吃了坏掉的酸奶,那种感觉可以让她的胃不舒服很久。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杨海确实正要说话,闻言沉默了几秒问道:「我要说什么?」

“他不是好人。”她耸耸肩膀,“总结起来就是这句话。”停顿片刻,她有些好笑地道,“有件事我一直很在意,你对其他人很好,可以说圣母到极点,可是为什么惟独对我老爹这么有偏见?你们有仇?”

「我只是觉得进监狱的都不是好人。」说完后,他又赶紧补充道,「当然,也有蒙冤或者改过自新重新做人的,可是这毕竟是少数。监狱就是个大熔炉,所有人进去,都会染了一身黑出来。就算本身是好人的,坐了二十多年牢,出来也完全变了。」

她越听越想笑,听到最后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我说,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他进去前就不是好人,他是罪有应得,所以也没有什么出来后变了个人,他还能怎么变?从黑变紫?”

杨海没想到易小柔会是这么个态度,一时之间有些不适应,过了半晌才找出话来:「他是你父亲……」

“对。”她轻快地道,没有一丝犹豫,“所以我才了解,相信我,他是什么人我再清楚不过,并且他也为他所做的事付出了代价,也许在某方面来说代价并不够大。”

「你……不是以为他是蒙冤入狱吗?」

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一边笑一边站起来伸展酸麻的四肢:“我不是小孩子了。比起这事,我更想知道我爹为什么总是叫你妖孽?他是不是看穿你的真身了?”

他被砍中的玩偶装有一丝缝隙,里面空无一物,透出玩偶装的褐色内里。他考虑了片刻,道:「有可能,他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会比普通人多看见东西也不奇怪。只是……」

“只是什么?”

「大概他不喜欢我吧。」

易小柔听见这回答,瞄了杨海一眼,知道这时候不宜再追问下去,而他的疑虑则是——就算能看穿他的本体,为什么会对他有这么大的敌意?是恐惧的话倒还说得过去,可是……敌意?

他想不出个原因来,只得暂时把这些想法压在心里。一抬头,发现她已经往楼里走去,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她会融化消失在阳光里,但这不过是错觉而已,她远比他所想像得要坚强。与其说她会消失,不如说他有这样的想法——只要他消失了,她的灾难也结束了。

杨海摇了摇头,把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脑袋,跟在她身后往楼下走去。走到楼道时看见她又返回来道:“你先别下去吧,你们一打起来我房子遭殃了,我回去看看他发什么疯再说。”

他沉默地点了点头,心里知道,有些事情她不想让他知道,就像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让他知道有这样一个父亲——他从未能走进她的内心。

易小柔再站在自己家门口时,深吸了好几口气才伸出手去推门,不想一推之下却发现门锁住了。她一掏口袋,无奈地发现钥匙刚才慌慌张张地拉在了家里,只得按下门铃。

门铃响了好几次,才听见一声低沉的问话:“谁?”

被关在自家门口的她没好气地道:“我!”

没想到下面的话更令她生气:“妖孽还在不在?”

她的怒火瞬间烧了起来,大吼道:“在的话你是不是准备不让我进门?”

“不能让妖孽进门!”

听见这话中的坚决,她又气又怒,不过被关在家门口也无能为力,只得放软了声音道:“他不在,我赶走他了。”

不一会儿,门咯嚓一声响露出条缝,易兵的脸从缝隙里露了出来,不知怎的,易小柔总觉得这张脸上带着几分诡异。幸尔这感觉一闪而逝,几秒后自家的大门终于打开了,她的父亲一脸恐慌地站在那儿。

一瞬间,她又有些心软了——也只是一瞬间。

她把门甩上,紧盯着老爹的眼睛道:“你到底怎么回事?杨海是什么妖孽?”

“他不是好人!”

“哪里不好?”

“我觉得他就是不好,有他没我!”

虽然一再在心里念叨着他是爹,可她还是忍不住冷笑道:“这就是你给我的礼物,出狱第一天把我不要钱的保姆赶走!在我家里用菜刀砍我!这就是你干的好事!你把我们家害得还不够惨?现在还要继续折腾?”

易兵在这咄咄逼人的话前低下了头,却一个字也不辩解。

在他心目中,自家孩子永远温柔可人,可爱得像是佛娃娃,他说什么听什么,怎么一转眼间变成这付母夜叉样子?就算以前探监时,也只是说些有趣的事,从来不会像现在这样凶他!

他短时间内无法接受这样的转变,呆站在那里一声不吭。

易小柔讲了几句后,气稍稍消了,也觉得无奈起来——跟他说这些有什么用?一把年纪的人了,难道还能改变什么吗?

她又追问了几句杨海的事,可是易兵翻来覆去就“不是好人”几个字。真问急了,冲她大喊大叫几声,一转头钻进卧室不出来了。

此时的她筋疲力尽,也没有那个精力再去追问,一屁股坐上沙发长出了口气,一个指头也不想再动。只不过想到今天的晚饭、明天的早饭以及以后无数顿饭,她就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光了,头疼得要命。

幸好晚饭时还有些剩菜,不用她再做。当易兵坐在桌边,看着几个剩菜——芙蓉鱼片、凉拌海带、剩下的小半鸭脯——笑呵呵地道:“伙食真不错啊,要花不少票……哦,花钱吧?”

听了这话,她不禁又有些心酸。

易兵坐了二十多年牢,正好是改革开放前开始,对于外界社会的变化虽然也知晓一二,可是到底没有亲身经历过。虽然年纪还不到老年,但他的生存能力根本及不上她这个做女儿的。

“我吃得起,你就吃吧。”

易兵狼吞虎咽着,边吃边含糊不清地道:“其实吧,我那时候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那家伙可厉害了!”

她脑中灵光闪过,问道:“什么时候?”

“上吊的时候啊!”

她有些错愕地道:“上吊的时候,有谁在吗?”

“有啊。”易兵抹了抹嘴,道,“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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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三章 最甜蜜的暴力(14) 。。。

现在的易小柔听见这两个字就有股要呕吐的感觉,已经快形成巴甫洛夫反应了。就像她决定这辈子再不会打黑色的伞一样,这辈子她也不想再听见任何认识的人口中吐出神仙两个字。

但是,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

她压下反胃,稳定了心情,装作毫不在意般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易兵正到处找牙签,闻声说道:“我那天本来好好的,还有一天就出来了半夜也睡不着。我就在想啊,出来后见了你要说什么,你也知道,二十多年了……”

这并不是她想听的,听了反而难过,何苦?

她便打断了他的话道:“讲神仙!”

他找到了牙签,返回座位一脸兴致勃勃地道:“我半夜在那儿发呆就听见有人在讲话。你也知道,有时候牢里睡不着也会敲敲墙什么的,无聊嘛。只不过讲话是传不清楚的,至少没那么清楚,那天的讲话就像是……”

她插嘴道:“在脑袋里讲话一样?”

易兵一拍桌面,道:“对!就是那种感觉。我还在想这是什么啊,半夜在罗唆什么?没想到那人我认识,你猜是谁?”见她摇了摇头,他更加兴奋起来,讲得唾沫横飞,“是那个死矿工!”

她错愕了一下,这个尘封已久的名词把过去的经历一瞬间都挖出了记忆。呆一会儿,压抑住情绪,她接口道:“那人不是死了吗?”

“就是,死也死不透!”易兵一咬牙,似乎很是愤恨,“居然还跑来叫我和他一起走!我哪能愿意啊,还有一天就出去了,跟他死了那不是亏大了?你猜怎么着?”

她有些不详的预感,不耐烦地道:“别怎么着了,爱说不说!”

易兵的情绪被浇了一盆冷水,讲话也失去了兴致:“他跟我说,如果我不跟他走,他就拉你抵命!我没办法啊,就跟他走了。结果走啊走啊,一直走到一个黑乎乎的地方,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一醒,就见着你了。好玩吧这事?后来医生讲这叫临死体验,不是一般人能知道的!你爹我厉害吧?”

她挤出个生硬的笑容,把饭几口吃完,转头抱着碗筷钻进了厨房。杨海不在,她得重新开始做家务,个把月没做还真有点手生。她一边刷着碗,一边回味着刚才老爹说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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