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鲸鱼女孩·池塘男孩-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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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天长地久。如果两人互相搂着对方的腰,两只手臂便形成X字,
也像打了个叉。那就是错的,早晚会分手。』
「我不认为是蓝色。」苍蝇说,「你是听哪个白痴说的?」苍蝇还是没变,讲话喜欢转来转去。要先把不认为是蓝色转成不以为蓝、再转成不以为然。『这是蚊子的学姐说的。』我说。「唉呀!」苍蝇惨叫一声,是蚊子下的毒手。蚊子也还是没变,讲话坦率,打人时也是直接命中要害。
这也是我思念6号美女的方式。我会把6号美女说过的话当作真理来遵循,即使可能只是她随口说说或是玩笑话。
感情有时像一抹微云,轻飘飘的,不必包含什么深奥的哲理。我很喜欢6号美女,希望她能自在幸福,所以我希望自己成为大海。或许有人觉得只要自己够喜欢对方,那就已经足够,对方一定会在自己的满满的爱中得到幸福。但这也只是另一抹轻飘飘的微云而已。
虽然我不是很清楚6号美女的工作性质,也不在意她的工作性质,我只知道她应该很忙,有时也不像一般朝九晚五的族群有固定作息。偶尔跟她通电话时,也只是简短问候而已。我有时会有一种感觉,彷佛我跟6号美女中间隔了一条河,而她正站在遥远的对岸,看着更遥远的地方。
大约是9月底,台南还是夏天,而台北听说已入秋的时节,6号美女说她要来台南取几个景。『取景?』我很纳闷。「因为我现在兼了个广告片制片的身份。」『制片?』我更纳闷了。「名称很好听。」她说,「但其实只是打杂而已。」『妳好伟大。』「胡说。」她笑了。
6号美女说大约晚上九点可以收工,我们便约九点在饭店大厅碰面。八点半左右我就在饭店大厅等,一直等到11点6号美女都没出现。中途6号美女打电话给我说会晚点回来,我只说没关系。那天不是假日,而且隔天也得上班,但我丝毫不心急。上次见到她时是去年12月中,我退伍前两个多月,在台北101。九个多月都过去了,我根本不在乎多等几个钟头。
6号美女她们一行人终于在11点20回到饭店。我数了数,连6号美女在内共八个人,从台北开了两辆车下来。这群人有男有女,带了一些像是摄影器材之类的东西。可能是终于收工了,大家的心情都很轻松,还去逛了夜市才回来。6号美女一看到我便笑了,右手摊开向我比了个「五」的手势。我点点头,也笑了笑。而这五分钟的等待通常才是最漫长。
我开始深呼吸,试着让心跳正常,我已经是工程师了,不可以没出息。但这里没有遮雨棚,我根本无法减缓心跳的速度。五分钟后,6号美女坐电梯下楼,快步跑向我。「绣球。」我嘴唇微张,却发不出声音,心跳又瞬间飙速。即使已经是工程师,我依然是这么没有出息。
「绣球。」『是。』我终于可以发出声音,『6号美女。』「抱歉让你等了那么久。」『没关系。』「他们说要逛夜市,我不好意思先离开。真的很抱歉。」『真的没关系。』「其实我可以先坐出租车回来的。」『妳不是这种人。』我说,『他们一定知道妳在台南念过书,于是想
请妳带他们逛,妳不去或是先回来的话,会坏了大家的兴致。』6号美女微微一笑,没再说抱歉,只是静静注视着我。
『6号美女。』「是。绣球。」『我们是千辛万苦来到这里讨论妳是否该先回饭店吗?』「当然不是。」她笑了,「我想去一个地方。」『什么地方?』「我想去有麻辣鸭血也有你的地方。」6号美女笑了起来,眼睛闪闪亮亮。
『妳不是才刚从夜市回来?』「刚刚只有麻辣鸭血,没有你。」『可是……』「走吧。」她又笑了。
我原本想搭出租车,但6号美女却坚持要坐我的机车。「搭上初恋情人的车前往故乡的海边,绝对跟搭上麦当劳服务生的车
的感觉不一样。」『妳变了。』我笑了笑,『妳的比喻也变糟了。』「那我还是6号美女吗?」『妳一直都是。』「那就好。」她笑了笑,轻拍我头上的安全帽,「走吧。」
我骑机车到夜市时,大约是深夜12点。这时间人少多了,6号美女应该会很开心。记得上次看着6号美女吃麻辣鸭血时,是大四上的秋天。而且是10月16号。那时她吃麻辣鸭血,我吃红蛋。算了算应该是……啊?竟然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我不禁低声惊呼。
「不要算比较好。」她说。『嗯?』「到了一定年纪若去计算到底是几年前的往事,是件残忍的事。」『妳说的对。』「重点是我还是吃着麻辣鸭血,而你也还在身边。」她笑了。『没错。』我也笑了。
离开夜市,我直接载她回饭店,已经一点半了。6号美女说她们一早就要离开,我嘱咐她回房就要立刻睡觉。「可是我还想看星星呢。」她说。『我刚刚注意过了,今晚没有星星。』「真可惜。」她叹了口气。
『6号美女。』「是。绣球。」『妳忘了吗?』我说,『当星星沉默的时候,妳便闪烁。』6号美女转头看着我,眼神闪烁发亮。
「绣球。」『是。6号美女。』「你一定会长命百岁。」『请不要抢我的台词。』然后我们都笑了。
我送6号美女到电梯口,看着电梯门口打开。『6号美女。』「是。绣球。」『晚安。』「晚安。」电梯门口再度关上。
6号美女走后半个月,台南才开始有秋天的味道。每年的秋天总是特别难熬,因为我会更加思念6号美女。还好台南的秋天很短,顶多只有一个半月。在我生日那天,6号美女传了封手机简讯给我,祝我生日快乐。时间刚好是凌晨12点过10秒。时代真的不一样了,所有的祝福都能准时或实时。但只要没见上一面,即使是用光速传递的问候,也会有所缺憾。
再次见到6号美女,是东北风开始刮起的12月中。那天夜里,她在手机里突然说想来台南,便搭上11点50的夜车。我一夜没睡,凌晨三点便到了台南车站等她。夜车抵达的时间不好掌握,有时会很快,所以我特地提早到。等了快一个小时,终于看到6号美女下车。原本寒冷的身体,突然涌出一道暖流。
「绣球。」『是……』可能因为天冷或是紧张,我出现了抖音,『6号美女。』「台北好冷呢。」『台南也是。』「谁说的?」她说,「我怎么丝毫不觉得。」『真的吗?』「因为已经看到你了呀。」她笑了起来。
「咦?」她指着我手上戴的深绿色手套,「这手套我好像看过。」『这是妳送我的耶诞礼物。』我说,『在寒冷的冬夜骑机车,不戴着
手套不行。』「那已经是……」『不要算比较好。』我笑了,『到了一定年纪若去计算到底是几年前
的往事,是件残忍的事。』「你说的对。」她也笑了。其实是大三上的耶诞夜,她送我的耶诞礼物,再差几天就满六年。
「抱歉。」她说。『为什么说抱歉?』「在这么冷的夜里突然跑来,请你原谅我这个任性的女孩。」『妳不是任性的女孩,妳是天使。』我说,『妳出现后,四周就不再
寒冷,变得温暖了。只有天使才有这种能耐。』6号美女又笑了起来,我眼前一片迷蒙,彷佛看见她的白色翅膀。
『6号美女。』「是。绣球。」『我们是千辛万苦来到这里讨论妳是否是任性的女孩吗?』「不。」她说,「我只是想见你一面,听你叫我一声6号美女而已。」『6号美女。』「谢谢。」她笑了。
我们在车站里待到五点,然后我骑车载她到胜利路的早餐店吃葱饼。这家店对我们学校学生而言,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以前跟孝和蚊子常在深夜来这里吃葱饼。」她说,「真是怀念。」『我也很怀念。』我说,『以前我和赖德仁常来吃,尤其是冬夜。』「除了葱饼,在寒冷的冬夜里,你还会怀念什么?」『嗯……』我想了一下后,笑了笑,『冬天的风吧。』「我明白了。」她也笑了笑。
走出那家店,冬天天亮的晚,快六点了天还是黑的。「绣球。」『是。6号美女。』「请你闭上眼睛。」她说完后,双颊便圆鼓鼓的,眼里满是笑意。『嗯。』我笑了笑,然后闭上双眼。
一阵带有葱饼味道的强风刮过我整个脸庞。这种温暖的感觉好熟悉,虽然已经是多年前的事了。也许是葱的味道很强烈,呛得眼角有些湿润。
6号美女下午得上班,我待会也得上班,我便载她到车站搭7点的车。「绣球。」『是。6号美女。』「今年的冬天应该不会冷了。」『我也这么觉得。』「bye…bye。」『bye…bye。』然后6号美女上车,我骑45分钟的车从车站直接到公司。虽然别人都说这年的冬天又长又冷,但我却觉得这个冬天很温暖。
冬天结束了,春天来了。这年我没有到东丰路看风铃花,因为一开春订单莫名其妙变多了。我变得更忙碌,压力也更大,几乎天天加班。外头是春暖花开,我则是忙到天昏地暗。
凤凰花开得满树红的6月,工作压力才稍稍减轻。这时竹科的总公司刚好有个缺,想从南科的分公司调个人手过去。新竹离台北算近,只要1个钟头车程,如果在竹科上班,我见到6号美女的机会一定多得多。因此我自告奋勇,自愿调到竹科的总公司。「你的伟大情操呢?」苍蝇说。爸、妈,原谅孩儿不孝,6号美女真的比较重要。
调到竹科上班后,虽然工作量差不多,但心情好多了。因为只要一想到离6号美女不远,我就会通体舒畅。我在新竹租了间简单的房,骑机车到公司只要10分钟。放假时偶尔会上台北,如果6号美女也有空的话。我们通常是一起吃个饭,或找家咖啡店聊聊天,还去看了两场电影。
记得有次跟6号美女在咖啡店聊天时,她问我对台北的印象如何?『台北是个好地方。』我说,『这个城市让我变得勇敢。』「勇敢?」『我小时候很怕鬼,但来台北几次以后,就不怕了。』「为什么?」『妳不觉得捷运列车进站或离站时的呜呜声,很像鬼哭吗?』我说,『我听了很多次,结果鬼也没出现,渐渐就不怕鬼了。』「你不仅眼睛有问题,」她笑了起来,「连耳朵也有毛病。」
而第一次跟6号美女在台北看电影时,进了电影院刚坐定,她便说:「闭着眼睛想象一下这是成功厅。」『我没办法想象。』我说,『因为在这里看电影要钱,而且很贵。』「想象一下嘛。」『喔。』我闭上眼睛,想起大学时期跟6号美女在成功厅看电影的往事。
我想起那场难看到爆的黑白电影,刚结束时全场的欢呼鼓掌声。6号美女在成功厅外拍了我的肩,告诉我她在BBS注册了sixbeauty,要我注册showball。我和她之间才开始有了沟通的管道。满20岁那天刚好是13号星期五,她写了两封信给我,第一封祝我生日快乐,第二封约我隔天一起看《爱在心里口难开》。看完电影后我告诉她,我小时候会莫名其妙害怕锅子,请她多包涵。后来她说她小时候也是会莫名其妙害怕锅子的那种小孩。
还有《征服情海》,记得看完那部电影后在柏拉图咖啡聊天时,我突然想到鲸鱼和池塘的比喻,6号美女是鲸鱼,而我只是池塘。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我想成为大海。「绣球。」『嗯?』我有点恍惚,因为我正陷入回忆的漩涡。
「绣球。」『是。6号美女。』「好棒哦。」她笑了笑,「电影开始了。」以前只要成功厅的灯光熄灭,准备放映电影时,她总是这么说。『是啊。』我也笑了,『好棒。』
真的是好棒。虽然工作压力大,但起码稳定,待遇也不错。6号美女也还是6号美女,即使仍然是鲸鱼。而我相信只要自己持续努力,不久的将来一定能成为大海。虽然不知道成为大海后是什么样子。coM电子书,但我一定会成为大海。
夏天结束了,秋天刚来临时,6号美女却要离开台湾。「公司要派我到芝加哥,除了工作外,可能也会修点课。」她说。『要去多久?』「大概三年左右吧。」『三年?』「嗯。」
我没立场说希望6号美女去或不去,即使有立场,我也不会干涉。我只是觉得,三年是非常非常漫长的时间。如果6号美女去了芝加哥,那么她跟我之间已经不止隔了一条河,而是隔了一大片海洋。6号美女将站在更遥远的对岸,看着更更遥远的地方。
『我送妳去机场好吗?』我问。她只嗯了一声,没多说什么。那天是10月初,6号美女要从桃园机场搭早上八点半的班机到大阪。然后从大阪到底特律、再从底特律到芝加哥。五点半从台北坐出租车到机场,我陪她去。
在出租车上,我和6号美女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气氛既安静又诡异。如果说些依依不舍的话,万一擦枪走火导致缠绵悱恻,我很担心司机会全身起鸡皮疙瘩而没有力气踩煞车。『妳之前去过美国吗?』我终于打破沉默。「我只去过美国一次。」她说。『那很好。』我说,『妳比我多去了一次。」然后我们又恢复沉默,直到下了出租车。
划好机位、托运完行李后,还有一些时间才要登机。我们找了位子坐下,6号美女右手拿着夹了登机证的护照,不断轻轻拍打左手掌心,发出一连串细微而规律的啪啪声。我突然觉得那种声音很刺耳。
『这个机场好像越来越小了。』我说。「是吗?」『机场承受了很多能量。』我说,『送机时的感伤、接机时的喜悦,
这两股能量非常巨大,而且无时无刻都会在机场上演。感伤的能量
会让机场变小,喜悦的能量会让机场变大。』「那为什么桃园机场越来越小?」
『在一般机场这两股能量会均衡,有多少感伤就会有多少喜悦,因为
出去的人都会回来。』我顿了顿,说:『但桃园机场不一样。』「哪里不一样?」她问。『对于桃园机场而言,总是离开台湾的人多,回来台湾的人少,感伤
的能量大于喜悦的能量。久而久之,桃园机场就越来越小了。』
「绣球。」『是。6号美女。』「我会回来的。」『我知道。』
「绣球。」『是。6号美女。』「我们是千辛万苦来到这里讨论机场的大小吗?」『不。』我说,『我们是来这里道别的。』6号美女终于停止用护照拍打手心的动作,缓缓站起身。我也站起身,陪她走到手扶梯。
「还记得秋天的风吗?」她问。『记得。』我点点头。「请你闭上眼睛。」『我可以不闭吗?』她点点头,然后双唇微微噘起,朝我脸上轻轻吹气。
『6号美女。』「是。绣球。」『妳一定会长命百岁。』她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我,我也静静看着她。我猜我们应该都在忍住一样东西,而且很成功。
她转身上了手扶梯,再转身面对着我。手扶梯缓缓向上,我的心慢慢下沉。到了二楼的瞬间,她的脚步有些踉跄。她挥挥手后,第三度转身,我的视线只抓住瞬间的背影。
眼泪虽然可以忍住,但悲伤不行。我的心一定是在飞机起飞的瞬间沉入海底,而且怎么拉都拉不起来。我试过很多方法把心拉离海底,可惜毫无作用。到后来我采取消极的逃避方法,比方说坐捷运时不走6号出口。碰到9也不行,因为只要我倒着看,就变成6了。
6号美女走后两个月,也就是冬天刚到来的时节,我突然想起以前的名片檔。「冬天到了,春天还会远吗?春天近了,夏天就不远;
夏天如果不远,秋天也就快到了;
秋天既然快到,冬天的脚步便近了。
现在是怎样?
要一直冬天到死吗?」我很担心我的心情会一直冬天到死,便决定去热闹的地方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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