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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门重生手记-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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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拎起裙摆,借着老太爷的香火,也燃起了一把香。从曾祖、曾祖母开始,祖母、大伯、二伯、三伯、父亲……一并大伯母、二伯母、三伯母,再往下,堂哥堂姐、亲哥亲姐……这么一轮香插下来,起起落落的,可不是什么轻省活计,清蕙却从头到尾,每一根香都插得很认真。

老太爷望着孙女,见她身形在夕阳下仿佛镶了一层金边,脸背着光藏在阴影里,倒更显得轮廓秀丽无伦,直是一身贵气——这是自己到了年纪,又是亲孙女,如换作一般少年见了,岂不是又不敢逼视,又舍不得不看?

毕竟是到了年纪,焦家蕙娘,也渐渐地绽成一朵娇艳的花了。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同清蕙一道出了这小小的祠堂,又拿起金锤轻轻一敲小磬,自然有人捧了水来,给祖孙两个洗去了一手的香屑。

清蕙自小被祖父、父亲带在身边,耳濡目染,她的很多习惯,都脱胎自老人家的一言一行。

“文娘这次,可闯祸了。”老人家日理万机,和孙女说话,也就不费那个精神微言大义了。“今早吴尚书过来内阁办事,态度异样冷淡,和我说话,夹枪带棒。他素来疼爱那个小女儿,看来这一次,是动了真怒。”

吴家和焦家本来就算不上友好,清蕙并不大当一回事,她轻声细语,“那样疼女儿,还想着送到宫里去?是疼女儿,还是自己面子下不去呀?”

老太爷今年已经近八十高寿了,因修行了二十多年养生术,年近耄耋却仍是耳聪目明,须发皆白,望之却并无半点衰败之气,更不像是个位高权重的帝国首辅,他身穿青布道袍,看上去竟像是个精于世故的老道士,笑里像是永远带了三分狡黠。听孙女儿这么一针见血,他呵呵一笑,笑里终究也透出了傲慢:吴尚书这几年再红,户部尚书再位高权重,和这个入阁二三十年的三朝老臣,始终也不是一个层次上的对手。

“罢了,不提别人家的事。”他冲蕙娘挤了挤眼睛,像是在暗示她,自己对两个小姑娘间的恩恩怨怨,心中是有数的。“就说咱们家自己的事吧,听说你娘也是一个意思,文娘这一次,做得是有些过分了。”

蕙娘自己拿捏文娘,是把她当作一块抹布,恨不得把水全拧出来。当着爷爷的面,却很维护妹妹,“我已经说过她了,这事也赖我,没能早一步发觉端倪……你也知道,她最要面子,要被你叫来当面数落,羞都能羞死……”

老人家一边听孙女儿说话,一边就拈起了一个淡黄色的大蜜橘,自己掰开尝了一片,也就撂在一边了,“——洞子货始终是少了那份味儿……那你的意思,就这么算啦?”

焦子乔再金贵,那也比不过焦阁老,这份蜜橘,最好的一份,估计太和坞能得了四成,剩下六成,都送进了小书房里。老太爷不动嘴,那就是烂了,也得烂在小书房里。可就是这么好的蜜橘,在老太爷嘴巴里,也不过就是一句“洞子货始终是少了那份味儿”……

“那对硬红镯子,既然她给了丫头,那就是她赏过去的了。”蕙娘自己也拿了一个蜜橘,漫不经心地端详了一阵,这才掰开来,一片接一片地吃了。“赏给人的东西,就不能再要回来啦。”

老太爷唔了一声,“我记得那是闽越王从南边托老麒麟的人带过来的?”

宝庆银的生意在南边做得大,在北边,却要和老麒麟分庭抗礼。闽越王和焦家,在老麒麟都是有股份的。

老爷子年纪虽然大了,但脑子还是好得惊人,每天要处理那么多军国大事,和全天下的官员斗心眼子,可连这么一点儿家中小事都还记得清清楚楚的,蕙娘笑着说。“嗯,那对硬红颜色好,在国内可不是那么好见到的。”

事实上,这金镶玉硬红宝石镯子,不止吴姑娘当宝,在文娘那里,也算是有数的好东西了。

“嘶——你可真够狠的,你妹妹知道是你的主意,怕不要找你拼命?”焦阁老一缩肩膀,又露出了顽童般的笑来。“也好,不狠狠剜一剜她的肉,她也不知道厉害。”

蕙娘又摸起了一个蜜橘,“不过,主子赏赐下这样贵重的东西,又令她带在手上出去做客,她就是不问准娘身边的绿柱,也该来问问我的绿松……这丫头行事,也实在是有几分粗疏,闹出这样大的事,不发作个人也不大好。”

她咬了一片橘子,征询地望了祖父一眼。“我看,以后就别让她在文娘身边服侍了吧?”

一两个丫头的去留,老人家哪里会放在心上?他更看重的还是蕙娘的能力,不过在这一方面,蕙娘总是很少让他失望的。这一番举措,狠狠地敲打了文娘,又给被撵出去的丫头留了一对名贵的镯子,也算是有所补偿,却又和风细雨的,不至于喊打喊杀——要说亲、快出门子的女儿,面子金贵着呢,能少下一点,还是少下一点……蕙娘从小经过她爹和老太爷的精心调。教,这一年多来,她行事是越发妥当了。

老太爷不禁笑了,“我一和你说话呀,就觉得老骨头老腿都松快了。你要是个男孩,祖父现在就可以告老还乡,哪里还用得着在宦海里苦苦挣扎,受这份罪呢?”

蕙娘神色一动,“江南那边,又写信来了?”

老爷子虽然是文臣之首,地位崇高,但也不是没有自己的烦恼。如今朝廷虽然看似只有焦党、杨党两党,但其实二十多年来,什么时候少过纷争?没有一个强有力的集团支持,怎么能在首辅位置上长久安坐下去,但这么一个强势的团队,有时候对首脑也有一种无形的压力。逼得人是只能朝前,不能后退,蕙娘长期跟在祖父身边服侍,对焦家几处烦恼,心里也不是没数。

“这事你不必操心了。”老太爷却没说太多,他别有深意地望了蕙娘一眼,刚说了一句,“何家又提起亲事了——”

却忽然间注意到,蕙娘手底下已经散了三张橘皮。

老人家嘴碎,免不得就唠叨了一句,“何必吃那么多!小心晚上你又吃不下饭了。”

孙女儿这也就住了嘴,她像是也没想到自己吃了这么多,一扫手底下,倒尴尬地笑了。“蜜橘还是大个儿好吃,皮薄肉多,吃起来就没够……您刚才说,何家又提起亲事了?”

老人家是何等人也?一看蕙娘脸色,心头一动,纵有多年养气功夫,也免不得有些淡淡的不快。

人还没出门子呢,底下人竟势利直此!

焦子乔的确是焦家的承重孙,可伴着老太爷、四老爷,作为继承人长大的,却是焦清蕙。作为昭明十一年甲子惨案后,家里第一个降生的第三代,她在老太爷心里的份量有多重,除了老人家,别人心里谁都没数。要把蕙娘嫁出门,他难道就舍得了?可女子承嗣,在他们这样的人家,毕竟惊世骇俗,从前那是没有办法,但凡有一点办法,老人家也舍不得孙女儿走这条路……却没想到,人心势利起来,真是再没尽头,清蕙懂事从不曾开口,这两年间,私底下还不知受了多少委屈……

“他们的意思,芝生、云生兄弟随你挑。”他又把思绪拉了回来,“你也知道,何冬熊瞅准了你爷爷屁股底下这块位置,已经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了。”

云贵总督何冬熊也的确是焦老太爷这些门生中比较最出息的一个了,虽然比不上如今的杨阁老,但四十才出头,就已经是地方重臣,想要接过老太爷的担子,也是人之常情。而要接收焦家在官场上的种种人脉资源,最好的办法,当然莫过于和焦家结一门亲事了。从前子乔没出生的时候,何家想提的就是文娘,为了这事,何太太和少爷小姐都没到任上去。几年来不断和焦家走动,就是想用诚意打动老太爷。子乔出生之后,自从出孝,已经提起了两三次,姐妹有序,想要改提清蕙——当然,若是老太爷舍得,姐妹配兄弟,那就更是一段佳话了。

曾经从前那时,蕙娘也是考虑过这门婚事的,何芝生、何云生两兄弟从小经常到焦家走动,就是长大了,因为清蕙身份特殊,将来必定要时常抛头露面,家里对她的限制没那样严格,跟在祖父、父亲身边,她也能经常见到这两兄弟。何芝生剑眉星目、仪表堂堂,虽然年纪不大,但沉稳矜持,已有威严在身。文娘嫌他少年老成,谈吐乏味,按蕙娘的口味来说……

她暗叹了口气:就算现在吐口答应,也根本都没有用处。祖父固然疼她,但也要为焦家偌大的产业考虑。何家现在看是个不错的选择,但不久之后,便会在另一家巨鳄跟前黯然失色。这里面的交易,并不是她的意愿能够左右的,甚至——也与另外一位当事人的心思没有半点关系。

就只是不知道,那户人家究竟是怎么看上了她……

“何总督想要从云贵回来入阁,怎么也要做出一点成绩,只从联姻上下工夫,那肯定是不成的。”她回避了祖父的询问,“尤其现在,朝中争得这么利害,您太抬举他了,倒寒了别人的心。”

老太爷唇角一动,一个微笑很快又消失在了唇边,他也没逼着孙女现在就给答复,只同蕙娘谈天说地,祖孙两个消遣了小半日辰光,又留清蕙陪他一道用过了晚饭——却是清茶淡饭,只吃了个半饱——这也是焦阁老的养生之道,便到了老太爷做晚课的时间。

清蕙从屋子里掀帘子出来的时候,庭下已有管事等着带她出去了,她一抬眼,焦勋就和她解释,“养父年纪大了,天黑路滑腿脚不便,我送姑娘出院子。”

焦府大管家焦鹤,就是焦勋的养父。他跟随老太爷已有四十多年,自己一家也死于甲子水灾,如今也是七十往上的年纪了,虽然跟随老太爷修行,身子骨也还矍铄,但老太爷还是怕他无人养老送终,十年前便做主给他挑了好些养子,焦勋就是其中最有出息的一个。

十年前,也是一个很耐人琢磨的时间点。

蕙娘看了焦勋一眼,她忽然想到了从前此时……在昏暗的暖房里,什么都发生得那样快。第一次有男人攥住了她的手,焦勋低低哑哑,润得像玉的声音,“佩兰……”

其实,在不知情的人眼里,焦勋看来也和个公子少爷没有什么两样了。不论是学识、见识,还是气质、打扮,他都没有一点下人的样子,在焦府管事们那华服遮掩不去的奴才气里,他一直是有些格格不入的。

可出身到底是云泥之别,现在蕙娘身份转换,有些事就更是不能去想了,那一次,他也就只说了那么两个字,就像是想起了自己的身份,蕙娘还什么没做呢,他就和被雷劈中了一样,一下又把手松开了……

再往后,不要说见到他,连他的消息,她都再也没有听到了。

蕙娘轻轻地叹了口气,她摆了摆手,“我有些头晕,你让他们把轿子抬到廊下来吧。”

焦勋微微一怔,便已经回复了正常,他弯身施了一礼,一言不发地退出了院子。蕙娘站在廊下,目送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花木之中,她的神色,就像是被笼在了云里的月亮,就是想看,也看不分明。

又过了几天,老太爷亲自过问,府里的人事有了小小的变动。花月山房有一个丫头被放出去成亲了,谢罗居里,也有两个婆子被撵回了自家。

☆、7相看

进了腊月,各府都忙着预备年事,今年是焦家出孝后第一个新年,往常在年节里,虽然也有官员上门给老太爷拜年,但焦家女眷都要守孝,按例是不见客的。

仿佛是为了弥补从前的遗憾,今年焦家就很热闹,即使是腊月里也没断了客人。蕙娘、文娘都不得闲——哪家的太太、奶奶过来了,也都心心念念,非得同这一对如花似玉的宝贝疙瘩说过话了,夸奖一番了,才肯告辞离去。过了腊月初八,家里才安宁下来没有几天,何莲娘又来找蕙娘、文娘说话。

因文娘连日应酬,这几天身上不好,就没出来招呼何莲娘。小姑娘也不在乎,进了自雨堂,先冲到净房里见识过了焦家的富贵,又跑出来上看下看,一脸的纳闷,“也没见烧炕啊,和宫里的暖又不一样,没那股烟熏火燎被火烤着的味道,从前年纪小,好像还没觉得,蕙姐姐,你们这到底是怎么弄的!我一进门,竟都不想出去了!回头我和我娘说去,我们也这么办!”

莲娘小,三年前才十岁,还是刚懂得人事的年纪,虽然享用着富贵,却并不知道赏鉴富贵,对于自雨堂的难得,她确实也很难体会出来。

“这个还不大好学,”蕙娘笑着说,“就是借了我们家自己铺陈这些管道的便利,你也知道,在夏天,屋顶有沟回走水,滴滴答答的,仿佛永远都在下雨,比较清凉。到了冬天就从地下走水,这些热水从地下上来,正好给丫头们洗这洗那的,也免得她们大冬天的受罪。其实就是一开始铺管道最麻烦了,现在这样,也不比别家烧炕要昂贵多少。”

话虽如此,可这一套巧妙工程,那也不是有钱就能造出来的。没有人给画图纸,真是有钱有势都无用。莲娘并不妒忌,却很羡慕,她叹了口气,“可惜,你们家乔哥那样小,不然,我就和我娘说,以后我谁也不嫁,只嫁焦家的乔哥!”

这个小姑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十三岁也到快说亲的年纪了,哪个女儿家不是讳莫如深,一提起亲事就烧红了脸。莲娘却是大大方方的,还拿亲事来开玩笑……

蕙娘也不禁绝倒,她笑了,“你要想嫁,现在嫁来做个童养媳也不错,把你打发在小屋子里住,成天洗乔哥的脏衣服。”

两人相视一笑,莲娘借着这个话口就往下讲,“现在你出了孝,来提亲的媒婆,都要把门槛给踏破了吧?”

一家有女百家求,焦阁老的门生,哪个不知道他最疼爱的还是蕙娘,再说,蕙娘本身条件也过硬,想要娶到她的人家绝不止何家一户。不过,不论是从年纪,还是男方本身的条件来说,何家两兄弟,在可能的求娶者中,也算是上上之选了。

就知道这小丫头鬼灵鬼精,这一次过来,多半还是为了探自己的口风——不过,她很会看人眼色,从前那一次,因为自己和文娘没提起何芝生的事,文娘就没闹别扭,也一样出来招待莲娘,莲娘根本就没提亲事……

重活一次,很多事和从前发展已经不大一样,可有这么前后一映衬,看人倒能看得更透一些。莲娘看似娇憨无知,其实玲珑剔透心机内蕴,年纪虽小,却也不是简单角色。

蕙娘只是笑,“这事你不该问我,问我娘都比我更清楚一些。”

莲娘又哪会被蕙娘几句话敷衍过去?她缠着蕙娘撒娇,“你好歹透个口气嘛,蕙姐姐。要不然,我回了家也不好交代。”

这话大有玄机,蕙娘心底,不禁轻轻一动:是何太太要蕙娘来问的,还是家里另有其人,想要知道这个消息?

她免不得含糊其辞,“这种事,我们女孩子说了也不算数的……”

莲娘很懂得看人脸色,她压低了声音,“那你知不知道,我娘可喜欢你了,大哥、二哥是随你来挑……可不像原来那样,其实还是想把令文姐姐说给二哥。”

这个蕙娘倒不大清楚,因文娘毕竟还是妹妹,姐姐没成亲,也不好很具体地谈起她的亲事。她一直以为何家说的是何芝生,这样看,多半还是嫌文娘家里人丁单薄,又终究是庶出。害怕她这个宗妇,压不住底下的妯娌。

她不言不语的,脸上神色似乎是默认。莲娘看在眼里,又把声音压低了一点,“别的话,我也不说了。我就说一句,要是看中了我们家,你可别挑二哥。你以前要坐产招夫的,有些事大哥就没开口,现在才稍微露出来一点儿……”

露出来什么,蕙娘就不用问了,这种事也不能说得太明显,她想到长大以后几次见面,何芝生都是规规矩矩的,连眼珠子都不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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