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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中学生三部曲-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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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不甜呐。”顾峥嵘却后背笔直地坐着,把匙子放在小碟里后,拿起杯子来轻轻喝了一口,她感到身体在黑内衣里辛辛活动着,像短跑运动员撑在起跑线上时那样提起,她拿眼沉着地看着香港人看不到喉节的胖脖子,觉得自己是在和某公司打着交道。而妈妈像美国电影里拍过的中东石油国来的那些商人。
一杯咖啡喝完的时候,妈妈和香港人的眼睛里已经有了特别的表情,就像顾峥嵘小时候看斗鸡时那两只鸡的眼神,互相的傲慢,互相的试探,互相的征服欲,还多了一层,互相的讨好。到逼近价格问题的核心时,香港人突然把那颗光光的大头转向顾峥嵘:
“小姐还在读书?有意经商吧,我看小姐目光如炬,地阔方圆,是个好材料。”
妈妈逼近的气氛橡皮球破了眼一样松下来,妈说:“还在读书,是间好书院。’”
“内地也叫书院了?”香港人特别惊喜地问,眼睛骄傲地刺向妈妈,妈妈立即有点脸红,她说:“按照香港的说法嘛,实质是一样的。”
顾峥嵘说:“书院比较中国式,内地叫学校School,和西方学校一样的叫法,我在 High School,就是高级中学的意思。”说着她也把眼睛骄傲地刺向香港人,“我总要接受完高等教育再经商。没有经过严格的现代化训练,很难成艾科卡那样的巨头。你说呢?”
香港人哈哈笑着:“好志向,好志向。”
峥嵘快转过头问妈妈:“这儿可以点歌吗?我要听歌。”
妈招手叫来服务生,顾峥嵘对那张脸说:“要轻柔些的歌,最好是中国的民谣,我累了。”服务生笑着记下桌子,走了。
妈和香港人像重新对上口的螺丝帽和螺丝钉,又开始彼此往里拧。
顾峥嵘头上突然响起了一个轻柔凄凉的歌声:好一朵美丽的荣莉花,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芬芳美丽满枝丫,又香又美人人夸,我要将你摘下,送给别人家。顾坤峰就那样一动不动地,那声音像水一样滴到她的头顶上,她觉得那儿有点湿,有点凉。
妈和香港人的声音和歌搅在一起,就像石头和糯米搅在一块一样无法人口。
顾峥嵘找了借口出来。回到妈妈住的那层楼,楼面上没有人,没有声音,窗上的茶色玻璃使太阳变旧了,天更阴了。走到长长的走廊里,只闻到淡淡的外国香水气味和外国香烟气味,仿佛里面还有外国人的狐臭。顾峥嵘走在里面,一点自己的脚步声都听不到,仿佛裹在什么东西里。这儿连窗都不见了,只有茶色玻璃罩起来的灯,和一扇扇的门。门都关着。
突然前面一亮,远处的门开了,跑出一个穿红色紧身毛衣的女孩,短而齐的黑发,蓝得像天一样的眼睛,她敲敲另一扇门,跑进去。
门又都关上了。
顾峥嵘站在那儿看着空走廊,突然脑子里浮出一句话:青春多么好。
丁丁家这时一片狂欢。先是丁丁听到门铃响成一片,好像坏了一样,丁丁正好愁着做饭的问题,抗美好像学会了她的一套,早早地说声散散步去,就走了。她于是很心烦地去开门。门一开,只见妈像挨抢了一样气急败坏,而且一把抓住丁丁的肩膀。越过妈的肩膀,丁丁看到电梯缓缓开上去。
妈妈于是叫着说:“丁丁,丁丁,考验你的时候真正到了。”
丁丁挣脱开妈的手:“做啥?做啥?”
妈从丁丁身边挤进门,扯紧丁丁的胳膊。原来学校刚刚打电话到妈妈单位,告诉她,今年有极少一批公费留学名额,学校决定推荐丁丁去参加留学生考试。让丁丁马上到学校去,老师已经到了。
妈的眼睛闪着光:“留学呐,丁丁,到国外去拿学位,最好不过了。”
丁丁被妈妈拉到房间里,换上那件红羽绒衣,妈跑回到自己房间,呼地一下把一双桥棉皮靴扔到地上,也是红色的,样子真好看,像北欧人穿的那种,妈说:“本来留着给你过年穿的。”
丁丁穿上靴子,靴子里很柔软。
妈推着丁丁后背:“快去快回,妈马上给你请家庭教师。”
走到电话旁边,突然电话直跳起来,拼命地响。妈给丁丁打开大门:“去吧,去吧,我来接。”
丁丁突然停下脚,轻轻拉住妈妈的胳膊:“妈,是真的?”
电话铃在妈妈背后急急叫着,歇一口气,再呼唤,再歇一口气。
妈把丁丁抱在怀里,丁丁感到为了抱住她,妈踮了踮脚,妈的身上有股户外的清凉寒气,妈抱着丁丁的头,把它按在自己的肩膀上,轻轻地,珍惜地摇着它,她闻见丁丁头发里有股淡淡的香味,女孩清而淡的皮肤香味。
丁丁看着妈妈肩后的长走廊,下午的太阳反射出金色的光芒,她放声大哭起来。
电话像吃了一惊般,跳了一下,安静下来。
妈妈一边轻拍着丁丁,一边泪眼朦胧,她看见电梯无声地路过她们这一层,空空的,仿佛一个空棺。电梯升上去了。电梯并重新变成了黑洞。
电话又急跳起来。
丁丁抬起身体,擦一擦眼睛:“那我走了。”
妈伸手揉揉丁丁的面颊。
电梯没有来,丁丁对它的恐惧重新浮上心头,她对妈摆摆手:“我走下去,你快给我找老师,还有,告诉他我的程度,在新概念第四册二十课左右,最好要年轻的。如果学校请了老师|Qī+shū+ωǎng|,大概我就去住校。”
妈跟出来,丁丁又摆摆手,指指电话:“你去接它,烦死了。”
丁丁很快地跳下一阶阶楼梯,楼梯刚刚擦过,湿漉漉的。她拐了一个弯,看到那条地上的红船了。
妇接通电话,是抗美借公共电话打来的,她走着,走着,突然两条腿都不会动了。一点都动不了。
“瘫了?”妈不相信地问。
抗美在电话里不相信地回答:“我不知道,就是不会动了。怎么会呢?我怎么回家?”电话里,她的声音像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丁丁起先以为是因为哭过,眼睛没恢复正常,后来,她觉得很异样,当电梯在电梯井里隆隆地下去以后。楼梯上静得任何声音都没有了,照在楼梯窗上的阳光也被玻璃外厚厚的灰尘隔成了土黄色,楼梯里格外的寒冷昏黄,和外面的明朗天气,仿佛是两个世界。
接着丁丁听到了不知从哪儿传来的歌声,那支《茉莉花》,这次,歌声清楚了一些,她只觉得声音很熟,但想不起来。她慢慢往下走,手里紧紧捏着妈塞给她的钱,让她坐出租汽车去学校。她紧拴着那几张纸票。一定有人就在近旁唱《茉莉花》,一定。
拐角的地方,她突然看见一个女孩:脸很苍白,眼睛像静静燃烧的煤块,她默默地看着自己。这时,她又发现那女孩身上的一切都是黑白的,遗像的那种颜色,丁丁叫了起来:“宁歌?”
那女孩并不说话,只是看着她。
丁丁并不害怕,慢慢往前走,她感到自己心里,其实是很亲切地动了一下。
宁歌踩在那条红帆船上。在她近旁,在更深的楼梯角下,丁丁看到一只黑猫,就是那只黑猫,宁歌最害怕的,到现在还一直跟着她。
丁丁松开手里的钱,在楼梯台阶上坐下来,她感到自己的新衣服装奉着发出新衣服的气味。她看着宁歌的眼睛,想起三年以前她送宁歌的遗物回她家,看到她的相片,那双眼睛,吓得逃窜出来的情景。
她对宁歌说:“请你原谅我,宁歌。”
说着她站起来,擦过宁歌黑白着的身体,慢慢走下楼去,她又说:“你知道我的,宁歌。”
她这时明白了那声音是宁歌的。
她回过身去,仰视着楼梯上一派土黄光线里的宁歌,又说:“我好像也有点知道你了。那黄山男孩要死要活地悔,其实全不是这么回事。对吧?”
丁丁听着自己的声音,她感到自己还从来没有这样亲切地和别人说过什么。
到了街上,丁丁叫下一辆出租车。她对司机说:“去龙中。”
这时,她看见一只极大的黑猫一掠而过。
第三部:《青春的谜底》
高二插班生
下了公共汽车,得穿过很大的一个广场,才能到女中。广场大而空荡荡,方格子的地上,在石头缝里长着一簇簇的黄草。早春阳光暖融融地照着它们。广场的尽头,遥遥能望见红砖矮墙和黑色的铁楼花栅栏,里面的高大树木之间,有一座不高的灰色古堡塔。隔着一个广场,那儿像童话书里的插图。
曾惠提着暖瓶和脸盆往那儿去,黄色的登山书包,白球鞋,大红的外套,还有紧束的头发在脑后一耸一耸,一眼看过去,完全就是一个寄宿生回学校去了,而且还是一个开始优雅起来的,受全市最有教养的女中训练的女生。
广场边上有几家个体户的餐馆,懒洋洋地关着门,门口倚着个男人,两条腿又长又细。这种店多半都幽幽的,干净,但却永远不会有女中那种大家的优雅气度。女中原来是个教会的女子精修学校,大而整齐的草坪,剪得很精致的灌木丛,百分之百的升学率,教室狭长的窗上垂挂着永远是干净硬挺的窗帘,大礼堂褐色的硬木护壁板,所有这些,只要静静地放在你眼前,就是一种优越,气质上的,学历上的,暗暗照出来前景又远又明亮。曾惠想到这些,像好容易挣扎出来似的松了一口气。
突然她发现身边有人渐渐挨近过来。一个额头上暴出粉刺来的男孩,头发剪成刺猬式,围着短短的红围巾,拿眼爆爆地看她,曾惠一愣,反应过来,心里好笑,别转脸去,女中婆婆的树影里,能看见教学楼了,连在一块的大礼堂上,还是原来的彩色玻璃,小块的红,小块的黄,在绿了一冬,显得又累又旧的树叶里闪闪烁烁。
男孩嘻地笑了一声:“交个朋友吧?我比你大,以后可以保护你。”
曾惠掉过头来看看他,他说:“要不你还得交保护费,我这样子也不委屈你。”
曾惠哼地一笑:“不用你费心了,回去欧会儿。”
那男孩晃着肩膀撞了曾惠一下,敞开的茄克领口里扑过来一股热烘烘的油腻气味:“要么交朋友,要么保护费,我是看得起你。”
曾惠认认真真转过脸来看他,她的眼睛是他从来没见过的,像一扇擦得很亮,关得很紧的玻璃窗,那份自信和警觉是他这个年纪都不能匹敌的。他找错人了。慌乱之间他竟以为是穿便服的公安人员,转身就走。曾惠对他的背影轻轻笑了一声,充满了成年女子对这类男孩的嘲笑,并不带许多恼怒和恐惧。
女中越发地近了,隐隐约约能听见女孩子的笑声和尖叫。曾惠看看四周,估计那是田径场上发出的声音。下午已经放学,没有班主任的出门条,女中学生是不能出校门的。也许她们还像以前曾惠一样,十分喜欢在田径场上疯,只是曾惠在这里上学的时候既不读书也不寄宿,在“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雪激”的十年前,她从这所中学毕业,怀着兴奋又不安的心情走进社会。在离开这个广场的时候,满心以为从此浪迹天涯,少女时代像门一样在她身后永远地关上了。她到农场做农工,她拼命考上团校,她被分配到离家极远的一所普通中学做团委书记,她拼命调往这所中学,这里离她家很近,而且这所学校的淑女声誉使她略感安慰。有时候,职业对一个聪明的职业妇女的自尊心来说关系重大。
女中的黑色铁楼花大门关着,大门重合成华丽复杂的图案,使人想象那被一排高大灌木掩盖着的后面,将有钢琴、的长裙和轻盈旋转的心情,曾惠感到一点心酸和感叹在心里掠过,普通中学的那些女孩比起这里,真是一无所有,她们的眼神柔弱失望,像一双双五指撒开、一件东西都抓不到的手掌。门房里走出教导主任,她是个身材纤巧雍容的女人,梳高高的发髻。曾惠做中学生的时候,她曾是最讲究与人不同而显得高贵的英文老师,在七十年代中期实在难能可贵,穿蓝外套的时候配黄衬衣,换灰的外套的时候配白衬衣。看到她总使人记起要审察一下自己的仪态,曾惠摆摆束得很紧的头发,把普通中学带过来的那点感叹抹开,全力以赴去迎接她的新角色。
柏树下有一个带大框眼镜的女孩在看书,她躺靠在柏树枝上,嘴里念念有词。看到教导主任和曾惠,坐起来恭敬而含糊地向教导主任致意,曾惠原以为她一定会好奇地盯着自己看,那女孩却又垂下头去看书了。
曾惠换了个手提着寄宿的家什。作为接替去美国探亲而一去不回的团委书记,她报到的那天,一进教导主任办公室,教导主任和分管政治思想工作的副校长立即交换了一下眼风。当时曾惠心里一沉,以为自己要遇上什么倒霉事,结果却是让她先装扮成北京一O一中转学来的学生,插到高二(1)班去,调查学生中这学期突然出现的一个古怪的党派:金剑党。校方初步认为金创党出现在第一宿舍二楼,最先在厕所墙上发现潦草的金剑党签名字样,然后在高二(1)班后排的课桌上发现用小刀刻的长剑图案。课桌有可能轮流坐的,有八个女生,全是一个寝室的,其中一个已经转学。曾惠就将安排在那个空位上。曾惠当时站在教导主任大而无当的办公室里,满耳朵全是墙上那笨重老式而极其华丽的挂钟响亮的“嘀嗒”声,她被人推了一把,从很快向前跑着的生活里跃了出来,简直像是童话。她拧错了什么机关,发现时光在倒流,自己一步向后跨了十年。
教导主任说:“我们感到你看上去很年轻,你的工作经验,从表格和档案里看,都可以胜任。这是学校今年最重大的任务,绝不能让这个什么党败坏我们学校多年建立起来的名誉。”教导主任的声音柔和清晰,带着毫不动声色的威慑力量。
“赶在外界知道情况的前头解决它。”副校长隔着格外宽大的硬桃木写字桌对曾惠说,阳光照在整整一片光洁细密的桌面上,直晃曾惠的眼。桌上放着一个扭怩作态的日本假人,一定是什么代表团的礼品。
曾惠点点头。如果不是在这里工作的严肃的开场白,她简直会笑起来。她并不是能很快随着年龄学龄抱怨慵懒忧郁的女人,从少女时起,她就是随意的,开朗的,爱做白日梦的却又不精致的。重返青春对她来说,简直是喜从天降。从报到那天起,她就不断地设想着让青春的心清洗刷心里渐渐蒙上的生活的灰尘。她把它设想成一种探险,一种皈依,却不知道等待着她的,其实沉重得多,绮丽得多,也残酷得多。
果然是田径场上笑成一团。曾惠快走到宿舍的时候,路过田径场,发现女生们在踢足球,花花绿绿的外套和厚毛衣洒了一地,球到哪里,哪里便尖叫四起,那十六七岁女孩子才有的高亢而快活的尖叫声像利刃一样划开曾惠十年沉寂的、十分疲劳的心,早已忘记的鲜活和叫喊的欲望喷薄而出,使曾惠不禁微笑起来。男孩子把足球作为一种竞争,女孩子把足球作为一种愉快的发泄和解放,只是在没男孩子目光注视和嘲弄的地方,女孩子才会如此地自由和放肆。如节日一般。
教导主任微微一笑:“曾惠同学,我相信你能圆满完成,你还有一颗活泼的女孩子般的心呢。这件事一定使你感到很浪漫。”
曾惠晃晃脑后的头发。
走进宿舍楼,前厅的白墙上嵌着一排大穿衣镜。镜子看上去很旧了,但毫不变形,照惯了这些年生产的变形镜子,那毫不变形的,反而烘托出一种如梦如幻。狭长的阔边木窗漆着少见的庄重的深赭色,挂着淡黄的薄窗帘。走廊的深处,看到有女孩子穿紧身红毛衣,捧着大茶杯一晃而过。一股女孩子们的房间才有的温馨气味潜来,曾惠竟一时有了些感动,像回到久别的老家的那种欢喜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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