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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草记-第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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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文斜瞥她一眼,微笑道:“也好,你在旁边歇着,这里围了这许多人,太医看起病来也不方便。”
宝珏点了点头:“皇姐夫,我去败败火儿。”
凤后轻笑:“你去吧,这里有你的驸马呢!”
宝珏便走到旁边坐下,拿起茶杯就灌,一边十五看了暗暗嘀咕:“白费了这么上等的茶叶……公主这根本就不是在品茶,倒象是饮驴了!”不过他也只敢腹诽而已,断不敢宣之于口,否则一顿板子是绝对逃不了的。
这边,萧文侧身让出位置,好方便潘太医诊治,如此一来正好和花菲站在并排。他心思在凤后身上,目光也只聚拢在凤后脸上,花菲却是紧盯着潘太医的一举一动,眼睛眨都不眨。
潘太医还是那么的“优雅从容”:慢条斯理地走近,慢条斯理地跪在床边,慢条斯理地在凤后被十五覆了轻薄白绢的手腕上搭脉……她闭着眼睛,摇头晃脑了一会儿,依旧慢条斯理地收手,慢条斯理地起身,慢条斯理地走到一边,慢条斯理地开药箱写药方……
她说话的速度慢,行动举止也慢得出奇,宝珏只觉她比乌龟王八还要磨蹭,心头火是越烧越旺,却又无奈本性难改,惟有强奈怒气,改抱了个茶壶继续猛灌……
“殿下的病到底怎么样了?有没有好转的迹象?”萧文问道。
“回驸马,殿下的病一开始并不是微臣负责的,所以臣对殿下的病因也不是十分的清楚……其实,医家向来忌讳半路接手病人,也怪臣医术不精,所以……臣也没有什么把握……”潘荏纺低头答道。
萧文听了暗自冷笑,心道:你也懂得推卸责任!只凭三言两语就想撇清干系么?口中却道:“还望太医尽心。”
“这是应当的,这是应当的。”潘荏纺连声应道,“本来就是我等太医的职责所在嘛……不过……还真是有些奇怪……”
她这句嘀咕被众人听在耳朵里,萧文眉心一皱,问:“太医有话,请直说无妨。”
“其实……微臣是觉得有些奇怪……方才为殿下号脉,殿下的病比起当日全体太医会诊之时,似乎又严重了不少……没道理啊!集众人之才智经验,就算不能好转,也不应该恶化啊……”潘荏纺一脸困惑,似乎是想破了头也想出个所以然来。
凤后淡淡道:“潘太医,你退下吧,本宫要歇了。”
潘荏纺答应一声,却不马上就走,反而拿了开的方子又对着初一仔细叮嘱了一番。众人耐着性子听她说完,她又“照规矩”行完了一圈礼,才告辞了出去。
她一走,凤后就示意十五扶他起来,十五拿了几个枕头垫在他腰上,让他斜靠在床上。
萧文对凤后道:“殿下,这个人方才的话,似乎是故意说给我们听的……也许,这里头暗藏了什么玄机……”
凤后并不答话,只是若有所思:官场上,谁不想往上爬?……就算是太医也不可能做到真正的心如静水……以她方才的表现,若想从众太医中脱颖而出恐怕难度很大……所以,她才会愿意冒险来我这里说这番话……若是赌对了,以后飞黄腾达,若是错了,大不了依旧象现在这样没人注意……她若没有危言耸听……这番话出口便说明三件事:一,有人巴不得我早点死……二,太医院里的人大都已经靠不住……三,她对我还算忠心……但只凭推测,而没有确凿的证据在手……就算追查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反而徒留笑柄,日后若拿她治罪,她也可以推个一干二净……一静不如一动,还是静观其变吧,总好过让人以为我草木皆兵,有失一国之后的气度……
萧文见他又在思虑,劝道:“殿下,别想太多了,眼下身体要紧,其他就暂时都撇开了吧!”
凤后微微一笑,但依旧凝神暗思,显然并没有听进萧文的话。他浸淫权术多年,对后宫中的勾心斗角自然清楚,先前只道是天命有劫,才灰心等死,现在既然疑心是旁人陷害,又如何肯善罢甘休?何况女皇心思善变,女儿还要靠自己扶持,是万万不能在这个时候倒下去的!他既想要活命,心态自然和先前大不相同,因此虽只听了片面之词,但按此回忆越想越觉得过于巧合:宫闱倾轧素来是你死我活的,自己向来牢牢控制掌控权,不想也有被人玩弄于鼓掌的一天!宫里谁最急着除了自己这块挡路的,自己并不是不清楚,由此也就不难推算出事情的背后谁最有可能是主谋……不过,正如他自己所想,没有证据也是枉然,倒要想什么法子逼着那人从幕后走到台前了,也好借机会一举铲除……
宝珏见萧文劝了无用,转了转眼珠,上前几步,一屁股坐在床边,故意大声道:“皇姐夫,我和你说,亏得我现在涵养功夫精进不少,要在以前,你这真秀宫里啊,大概就要来一出全武行了!……这个潘太医,前世大概是个乌龟,这么磨磨蹭蹭的……初一,你也真是的,什么人不好选,偏叫了这么个慢郎中,我刚才都忍不住想踹她两脚,看她叫疼是不是也这么满吞吞的了!”
凤后被她一打岔,只得把心事暂搁,看着她莞尔一笑:“我看你的性子也是收敛了不少……我还在纳闷呢……怎么秀云今天这么沉得住气……看来,还是你的功劳……”说着,看向萧文。
萧文涨红了脸,只做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侧脸问初一:“公主不提我倒忘了问你,据我所知,太医院里的王太医医术高明,以前也是一直由她在宫中走动,今天为殿下出诊,你不找她,怎么找了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潘太医过来?今天以前,我压根都不知道太医院里有这么号人物!”
初一低着头,一脸委屈:“回驸马的话,太医院里的太医几乎都来过真秀宫,也开了各式各样的方子出来给殿下服用,不过一直都没什么起色……今天奴才急急去找人,结果,她们一个一个都说自己才疏学浅,不敢耽误殿下的病,推脱着不肯进宫……那个王太医,听说早几日跌断了腿,告假在家养伤……奴才也没有办法,只好随便抓了个太医过来……奴才也不知道……”剩下的话,都含在嘴里,正如他的眼泪含在眼眶中一样,站在一边,嗫嚅着不敢把当时的详细情况仔细说出,生怕伤了主子的心。
只是他不说,并不代表别人就不知道。
凤后眉眼一沉,心里越发肯定自己的推测,同时对王太医颇为不满,暗道:我平日如此器重于你,关键时刻,你居然弄这把戏来糊弄我?!你身为太医院中数一数二的人物,没有向我揭发别人的阴谋诡计已是不该,居然还临阵脱逃,弃病患于不顾!想借机明哲保身么?哼!想两头都不得罪,偏偏就谁都得罪!
王太医的跌伤是不是故意而为,只有她自己知道,但凤后却因为今天的事对她有了嫌隙,日后行事也就毫不犹豫地把她抛了出去,终于落得个满门抄斩的悲剧,总算上苍垂怜,借由宝珏庇护,留她一点血脉,日后成为宝珏的女婿之一——这是后话,暂且不说。
宝珏听初一说得委屈,又见凤后处境可怜,心头火又窜了上来,直气得浑身发抖,怒道:“混帐东西,一群瞎了眼的奴才!平时趋炎附势,拉拢巴结,今朝就非得落井下石看白戏了是吧?!哼哼!以为皇姐夫失势,就都不把他放在眼里,全都去费心思讨好得宠的了……人算不如天算!自己不积德,还想他日有善报么?圣心难测,到时候只怕你们连后悔药都没地方去吃!”
凤后见她发怒,知道她是在为自己不平,宫中向来是“锦上添花”有之,“雪中送炭”实在是罕见的很,宝珏明知道自己现在不比以前得女皇宠爱,还这样关心自己,心中自然十分感动:“秀云……你有这片心意……我也知足了……”
宝珏道:“皇姐夫,你也别担心,我给你介绍个回春圣手,比那些庸医可好了千百倍的!”说着,一回头,把花菲拖到跟前,“他是花太医的孪生兄弟,对医术颇为精通,尽得其姐真髓,你让他替你看看,绝对比那群庸医要强得多!”
凤后点点头:“如此,就有劳花公子费心了……秀云,谢谢你……”
宝珏被他这么一说,倒有些忸怩:“皇姐夫,你别这么客气啦……咱们都是一家人了,你这样客气,我可有些不好意思了……”
凤后轻轻地笑了起来,一双明眸看看她,又看看萧文,心中暗道:秀云如今开了心窍,又不失赤子之心,我也算对得起你爹,为你寻了个好归宿,虽终不免与人共侍一妻,但以她对你的真心实意,自不会亏待与你……当日,我还曾说,咱们谁比谁幸运不得而知,现在看来,实在你是要比我幸运许多了!一念至此,不由得暗暗替萧文欢喜,却不免又为自己黯然神伤。
因为花菲是男子,又是宝珏的未婚夫婿,因此相互之间并不需要避讳什么,凤后把手腕伸了出来,让花菲直接把脉。
花菲食指、中指一搭,准确地找到脉搏,开始号脉。
凤后见状一愣。他先还以为宝珏是为了替他宽心,有意夸大其辞,现在一看,才知这花菲的确是有本事的人,只凭他号脉时的快、准、稳就知非一日之功,又见他手势娴熟,姿态沉稳,心里不免有了几分期待。
第七章(下)
花菲只搭了一会儿,就收回手来,淡淡道:“殿下的病,草民大致已经明白了。殿下的脉象乃是真肺脉。”眼看中人一头雾水,他慢慢解释道,“医书有云:逆四时者,春得肺脉,夏得肾脉,秋得心脉,冬得脾脉;甚至皆悬绝沉涩者,命曰逆四时。真肺脉,脉象虚浮无力,无根,为肺气败绝之危候。真肝脉至,中外急,如循刀刃,责责然如按琴瑟弦,色青白不泽,毛折,乃死。真心脉至,坚而搏,如循薏苡子,累累然,色赤黑不泽,毛折,乃死。真肺脉至,大而虚,如以毛羽中人肤,色白赤不泽,毛折,乃死。真肾脉至,搏而绝,如指弹石,辟辟然,色黑黄不泽,毛折,乃死,真脾脉至,弱而乍数乍疏,色黄青不泽,毛折,乃死。诸真脏脉者,皆死不治也……”
宝珏的耐性早被潘荏纺磨了个精光,如今听花菲掉了半天书袋,却根本就是有听没有懂的,忍不住一手抓住他的袖角,急道:“你别罗嗦了,说了我也听不懂,我只问你一句最要紧的——皇姐夫的病到底还能不能治的好?”
萧文也是一脸期盼之色地看着花菲,几个宫奴当然也是如此,只有凤后淡淡一笑:“秀云……生死有命,你别逼花公子了……”
花菲先前正说到兴头上,却被宝珏打断,心中不快,因此白了她一眼:“你没耐性听我说,我也没功夫回答你!”说完,转过头去不看她,竟全不顾全她公主的颜面和凤后的病情。
萧文见他拿娇,才知道此人先前并非有意和自己为难,看来是持才傲物,一向自命清高惯了的,脾气上来连场合也不分,说翻脸就翻脸的……有心劝几句,又怕惹他不快,所以,轻轻推了推宝珏,朝她丢个眼色,示意她去哄他开心,也好替凤后出力。
宝珏会意,赶紧拉了花菲的胳膊,低声下气地陪不是:“花菲,是我不对,不该嫌你罗嗦……你别生气了,给皇姐夫治病最要紧的,你要是不开心,咱们回去我再给你赔礼……现在么,你就给我留几分面子……行不行啊?”
凤后听了只是好笑,暗暗摇头,看着萧文:你们拌嘴,她是不是也这样?依我看,她这话说的极顺溜,而且没有丝毫的不好意思,想来也是平时说惯了的,才会这般驾轻就熟……别人看来是有些窝囊,不过,在我看来,却真是有些羡慕呢!
萧文被凤后瞧得脸红,低下了头,心中暗道:又不是我撺掇的她这样的?明明是她无师自通……秀云如今温暾的性子,我也拿她没辙,每次红了脸,她必定先认错,让我气不得恼不得的……这法子屡试不爽,我看花菲也抵挡不住……天下男子,恐怕没人能挡得住自己妻子的软语相求。
果然……
“赔什么礼啊?我是和你们闹着玩儿的,活跃活跃气氛,你们干吗都当真了呀?”瞥了一眼宝珏拉住自己胳膊的手,花菲没好气地说道,“我是这么没气量的人吗?你有没有脑子啊?”
宝珏“嘻嘻”一笑,也不接口,只是盯着花菲的脸瞧,把花菲看得不好意思,恶狠狠瞪她一眼,对凤后拱手道:“草民以为,殿下的病应该服用千金苇茎汤,因其具有重而不峻,缓而偏懈的优点。具体处方是:鲜苇茎六钱;瓜瓣三钱,桃仁——要去皮带尖的——两钱,薏苡仁五钱,水五盅,先煮苇茎,去渣,取三盅,再入诸药,煮成两盅,一日三服,半年之后应该可以病除。”(湖月申明:关于本段中医理论,系湖月从中医的相关书籍中搜集、拼凑而成,纯属写文需要,敬请一笑置之,谢谢。)
初一在一边“咦”了一声,似乎十分困惑的样子。
十五捅了捅他腰问:“怎么了?”
初一摸了摸头,道:“千金苇茎汤,殿下现在就在用啊!可是,根本就没什么效果嘛!”
花菲眉头一拧,沉声问道:“你确定么?你确定殿下现在就已经在用了,却一点效果也没有?”
初一点点头:“来给殿下看病的太医很多,看的方子也有不少,不过这个千金苇茎汤,是难得有两位太医都开过了,就是方才的潘太医也是开了这个。”说完,把药方递给花菲。
花菲接过一看,果然不错,心中起疑,当下默不作声,暗暗思考。
宝珏以为他是不好意思承认自己的药方没用处,安慰道:“想来这方子的效力还不够大,不如你再想个好的试试……”
正说着,门外一声通传,原来是凤后的汤药由御药局煎好送来供凤后服用。初一把汤药呈到床前,十五接过来正要递给凤后,斜次里伸出一手,把药碗给半路拦截了,大家一看,正是花菲。
花菲把药凑到鼻端嗅了嗅,小小地含了一口,马上又吐了出来,而且,是直接吐在了药碗里:“药里的成分不对。”
众人皆惊。
花菲看着凤后:“你吃这药有多久?”
初一答道:“快半个月乐一,直都是御药局煎好了送来的。”
“配药煎药的时候,你们都没人在旁边看着吗?”宝珏皱眉问道。
从一群宫侍里哆嗦着出来一人:“回公主的话,是奴才……”
花菲上下打量他一眼:“你学过医?”
宫侍摇头。
“你家开药铺?”
宫侍还是摇头。
花菲翻了个白眼:“那看没看不都是在浪费时间吗?人家就是在你眼皮子底下动手脚,你也不知道啊!”
宫侍吓得跪在地上,拼命磕头,连声求饶。
凤后叹道:“是我自己不好,百密一疏,给人可趁之机,怪不得别人。”
花菲道:“这药往后是不能再碰的了,殿下如果信得过草民,草民愿意亲自为殿下制药。为了方便驸马携带进宫,草民会把药制成药丸,殿下服用起来也方便些……不过,殿下这病拖得实在久,要想痊愈,恐怕……”
“我知道,”凤后打断他,“太医院会诊的时候就说过了,我要是再吐血不止的话,活不过三十五岁。”
“皇姐夫!”
“凤后!”
“殿下!”
“别难过,”凤后神色未变,依然淡定从容,“人总是有这么一天的,要是我能在皇上前面去了,未尝不是我的福气。”
“皇姐夫,你别这么说,”宝珏看他这样,心里难过,“太医们是说再吐血不止,那只要注意好好调养,不就好了?眼下只是暂时被人陷害,皇姐夫,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益寿延年的。”
凤后微笑着看她:“秀云,谢谢尼,因为那句话,又给了我生活的勇气,我会努力活下去的。花菲,也谢谢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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