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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别-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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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束起,正垂着头给他剥花生米。

睿儿站在溪边一看,登时怔道:“啊,他还偷我娘亲的花生米!”撒开霍木兰的手便往树下奔去,义愤填膺道:“小贼走开,还我娘亲花生米来!”甫一探近,却给穆南山拧到肩膀上来,一拍屁股道:“好小子,身板够结实啊!”

婆娑树影下,穆南山容颜已较以前更加刚毅,挺鼻薄唇,略带胡渣,琥珀棕眸配着麦色皮肤,或说或笑都透着男人的硬汉气息。

睿儿被他打得又痛又急,摆着双腿道:“坏蛋……你你你干什么!”

穆南山哈哈大笑,扛着他站起身来,对迎面而来的霍木兰道:“木兰妹妹,这小子见了义父不行礼,反倒大声喊小贼,你可没教好啊。”

霍木兰一时赧然,忙对睿儿道:“睿儿,那是义父,不得胡闹!”

睿儿惊道:“义父!”眨巴眼睛,扭过头来盯着穆南山的脸,皱眉道:“义父好黑啊……”

穆南山闻言一愣,倒是沈未已和萧瑟瑟一行在旁边大笑起来。霍木兰掩唇忍笑,对着睿儿挤眉弄眼,意欲让他赶快道歉,谁知睿儿竟是嘟起嘴来,倔强摇头。

穆南山不由尴尬,一揪睿儿红扑扑的脸蛋道:“对,义父是黑,哪像你爹白得跟个,”说话之间,看到前边青丝如银的沈未已,心下赫然一揪,少顷平静道:“白得跟个雪人似的。”话说完,双眼却一动不动看着沈未已,哪怕他脸上全是笑意。

睿儿嘻嘻道:“没错没错,爹爹就是个雪人,是最好看最好看的雪人啦。”想到冬天时和父母一起玩雪的情景,不由神情雀跃。

沈未已抿唇而笑,大步走到穆南山面前来,把睿儿抱下地道:“让孩子们在院里玩,我们进屋坐。”

穆南山正要问他头发变白一事,闻言当下答应,沈未已又笑着一敲睿儿脑门,嘱咐道:“你是小主人,可要把姐姐妹妹们照顾好了。”

睿儿眼珠转动,频频点头,看到唐二宝时又道:“那还有个弟弟呢,就不知是真的还是假的。”

萧瑟瑟好笑道:“自然是真的,怎会有假?”

霍木兰知道睿儿话中之意,轻笑一声,道:“小孩子说胡话,不管他。”牵着萧瑟瑟的手来,向屋中走去,心下打定主意,定要趁今日将她和唐翎之事好生盘问一番。

木屋虽不宽敞,却比外面凉爽许多,霍木兰拿来自酿的梅花酒给众人解暑,各自畅饮一番,这才开始寒暄谈笑。

霍木兰一直挂念大女儿安危,故而众人相谈不久,便开始询问此事。穆南山此次前来便是为此,虽然不想扫兴,但还是直言道:“沈梦六年前回到罗刹门,却行踪一直不定,我前些时日找到她,问起那孩子,得知她确实不在人世了。”

霍木兰登时一震,脑中轰轰作响,沈未已和唐翎亦是胸中一涩,纷纷想到当年在霍木兰在江畔绝望无助的情形,各自心下感伤。

沈未已喝了口酒,搂着霍木兰道:“没事,都六年了,她一定已投了个好人家。”

霍木兰双眼酸涩,垂头拭走眼泪,微笑道:“嗯。”

唐翎坐在对面,原本还想安慰几句,但见她偎在沈未已怀中楚楚可怜的模样,一腔话语便忽然消失无余。

穆南山看霍木兰心绪逐渐平息,便放下心来,对沈未已道:“六年不见,你这头发怎么白得这么厉害?”言辞中带着关切之意。

沈未已略略一震,进而笑道:“人老了,头发自然要白。”

穆南山半信半疑,皱着眉细目看他,似在分辨他的神色可有说谎。那厢唐翎边饮酒边细听,忽然之间双眉一敛,有些错愕的看向沈未已,瞳眸颤抖,似明白了他白发后面的秘密。

萧瑟瑟向来天真浪漫,故而没有多想,给唐翎空掉的杯盏添上酒,笑着道:“不怕不怕,神医哥哥虽然头发白了,但脸还是和以前一样英俊,木兰姐姐不会嫌弃你的。”

她嘻嘻而笑,然周围气氛并未缓和多少,唐翎看着霍木兰道:“其实这次来,我也有些事想告诉你。”

霍木兰闻言对上唐翎双目,心下微微一震,道:“什么事?”

唐翎眸色复杂,似有许多话想要对她说,然迟疑一阵,却又默不作声垂下双眸,云淡风轻的道:“这些年,青城已恢复往日名声,可惜伯父的身体每况日下,你若有时间,不妨回去看一看他。”

阔别多年,听唐翎提起至亲,霍木兰胸中不禁一阵酸楚,忍着泪意急切道:“他请大夫看了没有,是什么病?”

唐翎道:“城里的,江湖上的,有些名气的都给他老人家看过了,大多是说心病难愈。”

霍木兰更是一震,想到当初霍青玄和她断绝父女关系,疾言厉色把她驱出青城的一幕幕,登时难受不已,却不知是悔痛还是委屈。

沈未已单臂搂着她双肩,看向唐翎道:“我师父没给他看过么?”

唐翎抿一抿唇,轻声道:“沈前辈去过,却给伯父婉拒了,称是……没脸再见他。”

霍木兰泪雾夺眶,隐忍着别开脸,半晌道:“那……我娘呢?她可还好?”

唐翎面色微变,想到青城山上那个为她哭瞎,却还坚持每日站在山头石阶上眺望的老妇人,胸中一酸,扣紧杯盏道:“你娘她……很好,就是特别想你,天天都盼着你能回家。”

霍木兰自幼最黏母亲江慕莲,这厢听她思念自己,当下忍受不住,泪珠簌簌滚落下来,却又碍着众人当面,不敢肆意放松情绪。

沈未已胸脯起伏,探指给她拭泪,最后索性捧着她的脸埋到胸口来,温言道:“下个月我们便带着睿儿,一起回青城山看他们,别哭了。”

木窗外,蝉声一阵又一阵,不时还有花蝶飞舞。四个高矮不齐的孩童并肩趴在窗台上,睁大眼睛看着屋中景象,一人惊讶道:“糟糕,我爹把你娘惹哭啦。”

说话这人正是唐大宝,圆鼓鼓的玉面上生着一双亮晶晶的桃花眼,像个粉雕玉琢的瓷娃娃,睿儿扭过头来一看,眼睛便直了,呆呆站着没再动弹。

唐大宝忽一蹙眉,对上睿儿双眼,道:“你看着我干什么?”

睿儿眨巴眼睛,抽回神来,道:“你真好看啊。”

唐大宝脸蛋红红,嘻嘻道:“我像我娘,自然好看。”

睿儿委屈道:“我也像我娘,可我娘不准我好看。”越想心里边越是难受不已,思忖一番,忽道:“你想不想来和我玩个游戏?”

唐大宝向来贪玩,当下来了兴趣,眼睛亮晶晶道:“什么游戏?”

睿儿指着溪边一簇草丛,故作神秘道:“你跟我去那里,我便告诉你。”

唐大宝眼珠一转,打定主意道:“好。”看向弟弟唐二宝,严肃道:“我和睿哥哥去那边商量大事,你留在这里陪桐儿姐姐。”

唐二宝吃着手指头,眼睛眨眨像个蜜桃,哼哼道:“我知道你们是去玩,你可以明说,我不会跟去的。”奶声奶气,模样却老气横秋的。

唐大宝不满,一拍他脑袋道:“没大没小。”说完又对着睿儿嘻嘻一笑,下巴一扬道:“睿哥哥,我们走!”

睿儿听到这声甜蜜蜜的“睿哥哥”,心里边忽然一荡,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就是整个人有些飘飘的,不多时便跟着唐大宝飘到溪边草丛后去了。

窗台下,桐儿垂下双眸,默不作声揉着唐二宝被拍红的额头,唐二宝还是吃着手指,却往桐儿怀里靠了靠,哼哼道:“还是你对我好。”

鱼儿在溪中游弋,岸边不时有哗哗水声荡起,郁郁葱葱的草丛恰好把二人挡着严严实实的,唐大宝跟着睿儿蹲下来,兴致勃勃道:“睿哥哥,我们到底玩什么游戏?”

睿儿“嘘”一声,拨开草丛观察木屋中动静,见霍木兰没有出来,这才心下一安,对唐大宝道:“我们来玩换衣服的游戏。”

唐大宝怔道:“换衣服?”有点失望,瞪着他道:“这有什么好玩的。”

睿儿探近她耳朵,高深莫测的道:“你有穿过男孩的衣服么?”

唐大宝一怔,摇头道:“没有。”

睿儿笑道:“那你想不想穿?”

唐大宝看着睿儿的一身青色短衫,开始认真思考起来,睿儿趁势添油加醋道:“我娘说,男孩的衣衫穿起来最精神最有英气→文·冇·人·冇·书·冇·屋←,而且做什么事情都方便,不像女孩家的裙衫那样麻烦。”

唐大宝觉得此言在理,于是问道:“那你为什么还要跟我换着穿?”

睿儿一怔,忽急中生智道:“我怕你穿着不舒服。”

唐大宝心中大动,微笑道:“睿哥哥,你真好。”说着咬一咬唇,打定主意道:“来,我们换吧。”

睿儿心中大喜,一边拔开自个衣衫,一边看着唐大宝把那映满花朵的红裙脱下来,越看越是迫不及待,想着自己要是换上她这身衣衫,一定会美丽不已。

唐大宝脱到还剩一件粉红肚兜,开始犹豫,道:“睿哥哥,这个也要脱么?”

睿儿已袒胸露臂,青色短衫盖在大腿上,向唐大宝荷花图案的肚兜一瞧,欢喜道:“要要要,就要这个!”

唐大宝抿唇一想,心道睿哥哥是为我好,当下又开始脱肚兜,等全身赤条条时,忽听睿儿一声尖叫,道:“哎呀,你的小宝呢!”

唐大宝一惊,道:“什么小宝?”

睿儿满面忧色,急匆匆地指着她大腿间,哆哆嗦嗦道:“你的小宝呀!爹爹说我是睿儿,我的是小睿儿,你是大宝,所以你的就是小宝呀!”

唐大宝低头往自己腿间一看,又瞅着睿儿那物,嘻嘻笑道:“睿哥哥,我没有小宝的,唐二宝才有小宝。”

睿儿惊惧未平,睁大眼道:“怎么会这样?”

唐大宝还是嘻嘻的笑,上前拉他过来道:“哎呀没有就是没有啦,快来,我们该换衣服啦。”

将近正午,窗外正是烈日炎炎,霍木兰走出正屋来,准备到厨房去做饭,却见四周没有睿儿和唐大宝的身影,当下一惊,看向穆桐道:“桐儿,睿儿和大宝呢?”

穆桐容貌清秀,脾性也似唐采竹的温婉文静,然因自幼染病,落下口齿不清的毛病,这厢便没有说话。还是唐二宝咬着手指,往溪边一处草丛指去,霍木兰会意过来,笑道:“阿姨待会儿给你们弄好吃的。”

走进溪边草丛,正听到那两个小鬼头藏在后边窃窃私语,窸窸窣窣的像两只老鼠,不知在说些什么。

霍木兰暗自好笑,悄步上前探去,低头一看,忽然面色大变道:“你们在干什么?!”

两个赤条条的小人儿抬头一看,登时也吃惊不少,睿儿以为娘亲责怪他又要偷换女装一事,于是颤颤巍巍不敢作答,然唐大宝却懵懵懂懂,十分镇定的唤道:“阿姨好。”

霍木兰又是尴尬又是气恼,二话不说拧起睿儿来,向他屁股上啪啪啪一串连拍。睿儿屁股登时被扇得又痛又辣,哇哇大哭起来,屋中众人听这动静,纷纷相继出门,看到草丛边这一幕时,也不由变色各异,极为窘迫。

霍木兰更是无地自容,眼看萧瑟瑟赶来,忙捡起睿儿衣衫便往屋里走却,一进卧房便把睿儿扔在床上,拿来平日里吓唬他的竹棍给他痛打一顿。

睿儿全身辣痛,滚在床面上嚎啕大哭,嘴中不住道:“娘亲……我错啦!我我……我再也不敢啦!”一句话没喊完,又给霍木兰一棍打来,登时哇哇大叫,痛哭流涕。

沈未已及时赶来,一进门看到这幅景象,兀自一惊,忙上前抢过霍木兰手中的竹棍道:“你怎能这样打孩子?”

霍木兰瞪着睿儿,又气恼又心疼道:“他还这么小就敢做这种登徒子事,我再不管,以后不知会变成什么样!”说完又要抢来竹棍去教训,沈未已忙把竹棍一扔,搂住她道:“事情不是这样!刚才瑟瑟问过大宝了,是睿儿喜欢她身上的花衣衫,哄她到溪边去换而已。”

霍木兰登时一怔,看着睿儿道:“真的?”

睿儿翘着红屁股趴在床上,一把鼻涕一把泪道:“真的。”

霍木兰心下稍松,又道:“你没欺负大宝妹妹?”

睿儿抽噎不止,颤颤道:“没有啊……”

霍木兰面色微变,看着床上那可怜兮兮的小人儿,一时又心疼起来,上前作势搂睿儿入怀。谁知睿儿竟吓破了胆,挪着屁股一躲道:“娘亲不要打我啦!”

霍木兰胸中一酸,忍着泪把睿儿抱进怀里来,抹开他一脸泪痕道:“睿儿对不起,是娘错怪你了……不过你要记住,男女之间是不能随便袒露身体的,知道吗?”

睿儿哭声稍止,频频点头道:“睿儿知道啦。”

85沧海别(终)

这一番大闹当真是弄得众人哭笑不得;到傍晚席间,萧瑟瑟都还笑个不停,等唐翎责她,便故意板起脸来,称她家大宝给睿儿占了便宜;日后定要睿儿负责一辈子。

霍木兰和沈未已自然是笑着答应;两家的娃娃亲便在这个故友重逢的七夕之夜定了下来,各家人趁此把酒言欢;酣畅不已。

因着木屋房间不多,实在不容这么多人留宿;故而宴席散得较早,明月刚升到树梢;穆南山和唐翎等便已笑着告别。沈未已念着睿儿今日遭受委屈,便让霍木兰留在家里给他洗漱安慰,自己独自一人送客到谷口。

月色清明,树影婆娑,一盏油灯在屋中明灭。

霍木兰给睿儿擦完伤药,唱着童谣哄他入睡,过后又将屋里屋外收拾干净,却还迟迟不见沈未已回来。她心里放心不下,便趁着大好月色往谷口走,临近树林,正见沈未已和唐翎站在树下交谈。

她心中一松,笑着要出声相唤,却忽见唐翎一拳打在树上,震得落叶簌簌飞落。

霍木兰陡然一惊,站在一颗树后没敢作声,惊异之中听到唐翎道:“你以为你这办法能骗她多久?骗一年?两年?还是一辈子?!”

霍木兰更是一震,转头向林间看去,却只看到沈未已夜风中冰冷的背影,衣袂翩动,银丝飞舞,整个人如独立在漫天大雪中,被冰雪封冻,半晌都没有做声。

唐翎面色模糊不清,又看着沈未已道:“她若知道你用这种方法来救她,一定会恨你的!”

沈未已双眸微垂,平日里总溢着幸福的笑容终于散开,变为多年前的淡漠,道:“纵然她恨我,我也要继续。”

唐翎握紧双拳,皱着眉便要再说什么,沈未已却开口道:“时候不早,唐兄请回吧。”

唐翎用力吸一口气,笃定道:“我希望你向她坦白,越早越好。”

沈未已面色不变,轻声道:“我和木兰的事,不劳唐兄费心。”

唐翎登时一震,胸中酸涩骤涌,咬牙道:“好!我不管,从今晚好,你俩的事我再不会多问一句!”愤然说完,掉头离开。

山风忽来,像密密麻麻的针,吹过霍木兰僵硬的面颊,吹过唐翎面前飞舞的落叶,也吹过沈未已深邃幽黑的双眼,吹过他眼边冰凉的,翩扬的白发。

如银霜月色,如严冬飞雪。

次日,残阳似血。

霍木兰坐在屋中,面无表情的给睿儿擦完伤药,双眼中一直有一抹阴郁。睿儿细心察觉,在她怀里动了动,眨眼道:“娘亲,你不开心么?”

霍木兰眼睫一颤,怔怔抽回神来,淡漠道:“没有。”

自昨晚在林间听到那番话后,她就逃似的赶回了家,冲到溪边用力地洗自己的脸,逼迫自己清醒过来,不要再去揣度唐翎对沈未已那些可怕的质问。

她知道沈未已最恨的就是欺骗,就是隐瞒,所以他绝对不会有什么事情瞒着她。

百鸟归林,对面山壁上哗然一片,又是一日夕阳西下。睿儿看霍木兰神色木然,便从她腿上跳下来,蹦到桌前拿来一本书册道:“娘亲,有几个字我不认识,你快教我。”

霍木兰却看也没看一眼,心不在焉道:“娘没空,去找爹爹。”

睿儿仰着头道:“可是爹爹在厨房给娘亲熬药啊。”

霍木兰一怔,忽然间面色乍白,道:“熬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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