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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种爱,谁敢言说-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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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不疾不徐的从桌边抬起头,注视着忐忑不安的女孩子,他轻轻的一笑,杜微言却忽然想起了芙蓉花开的皎亮——

“叫我易子容吧。在这里,他们都这么叫我。”

“易子容?”杜微言在唇间读了两遍,“为什么叫这个?”

他一本正经:“阗族人出来大都姓易,子容是按族谱下排的。”

“哦。”杜微言点点头,抬头看他一眼,特定的角度让他的半边脸庞看起来像是一尊历史很久远的雕塑,而时光不曾磨灭掉这样的杰作,璀璨得叫人难以挪移开目光。

她沉默了片刻,那句话,从她在车中见到他起,就已经想说了……再不说,如鲠在喉。

“不辞而别,是我不对。”杜微言咬咬牙,看了看他的脸色,继续说下去,“我应该说一句对不起。”

易子容抬起眼睛,一动不动的注视着她,最后语气镇定而安宁:“不用说对不起。你要什么,我都愿意给你。”

他的手指非常修长漂亮,不轻不重的在桌边轻叩,此刻顿了顿,又摇了摇头。这样的动作,让他看起来优雅清贵。可他知道自己心底却滑过一丝无奈,这样的话,他在她的面前,说过两次。每一次,这个死丫头看起来都是心不在焉,甚至不知道有没有完整的把这句话听进去。

“那——”杜微言带了下意识的反应,像是护犊的老母鸡一般看了看自己的一些学术资料,语气又像有几分自说自话的揣测和侥幸,“你不是来找我的,对吧?”

易子容什么都没说,似乎在忍耐着什么,幽深的眸子里划过一道奇异的光亮。

天色渐渐的在暗下来,杜微言莫名的起了个奇怪的念头,他的那双眼睛,亮得像是山间夜晚的星星,淡淡的皎洁,仿佛就是这样,已经注视了她很久很久。

她道歉了,可他若无其事的样子,叫她觉得不安。

到底为什么不安,杜微言却琢磨不出来。她在这个城市里再一次见到他,其实他很正常——年轻,英俊。许是因为从红玉那边过来,多了几分奇异的、并不像都市人的气质,鲜活,却不失沉静。这大概也是她从来都无法看透他的原因吧。

“我是来找些东西的。”他笑了笑,“杜微言,你不用怕我,我记得你说过,我们是朋友。”

“是啊,是朋友。”她笑得有些尴尬,却只能硬着头皮,“一直都是。”

“所以……朋友之间,按照你们的说法,是不是应该互相帮忙?”

“什么忙?”

易子容站起来,平静的说:“红玉正筹建一个博物馆,需要顾问。”

杜微言眨了眨眼睛,下意识的脱口而出:“那我能帮上什么忙?”

男人的嗓音有些低沉,又似乎有些嘶哑,划在人的心里,像是扣动心弦。他似笑非笑着说:“杜小姐,你这是在装傻?因为你那篇文章,阗族语言现在炙手可热。关于语言介绍,会有两个展厅。我们可不懂什么是语言参数和习得机制。”

杜微言轻轻咳嗽了一声。

“你走之后,那篇文章发表之后,有数不清的人来过红玉。”他依然一动不动的盯着她,“木樨谷那边,也换了副模样了。”

杜微言不知道该如何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她也不敢问所谓的“换了副模样”指的是什么,只能点头说:“我……我会帮忙。”

易子容的表情似是舒展了一些,他点头:“好,那什么时候下山?”

“等我把这里的工作做完吧?”她用商榷的语气说,还带了小小的疑惑“还有,你是用什么身份来找我的?”

薄唇的形状极为漂亮,像是月牙微亮,又像是蝶翼柔缓,易子容想了想才回答她:“红玉产一种稀有金属,你知道么?现在这个开发刚刚起步,潜力也很大。政府和民间之前集资,已经步入正轨了。所以和政府的关系也不错。”

说到这里,易子容似乎记起了什么,眼角一勾,那抹弧度秀长微翘:“你喜欢从商,还是从政?”

“呃?”

“哦,没什么。”他自如的笑笑,“随便问问。”

也难怪那天他和省委书记一道吃饭……杜微言其实在琢磨这件事,难免还有些疑惑:“你……出来多久了?”

易子容笑了起来,露出的牙齿洁白漂亮,也终于衬得薄削的唇有了血色:“你需不需要看我的简历?”

杜微言并没有跟着他立刻下山,她也没来得及问易子容是怎么找到这里的,余婶就来敲门了:“杜老师,来吃饭了。”她半探进头,看了一眼易子容,“你的这个朋友,一起来吃吧。”

杜微言这些天一直和余老师夫妇搭伙,山里人都爽直淳朴,她也乐于和他们多交往。眼见余婶热心的模样,她也不好说什么,倒是易子容站起来,笑着说:“那就不客气了。”

杜微言出门的时候皱了皱眉,压低声音说:“易先生,我没有答应你现在就下山。我的工作还没做完。”

易子容十分轻松的笑笑:“我知道。还有,叫我易子容吧,叫先生显得……”他想了想,用了个词儿,“很见外。”

房里的白炽灯有些不好用了,一闪一闪的,晃得人眼睛发疼。

晚饭是青椒土豆丝和腌肉,杜微言低头吃饭,和余婶言谈间说起学校的孩子,余婶笑着说:“你来了没几天,就把他们名字都记住啦?”

杜微言夹了几根土豆丝,低头说:“他们一个个都很聪明,抢着回答问题。想不记住都难。”

她一低头微笑的时候,有一种清新的味道,顺着刚刚洗过的发丝钻进了易子容的鼻间,沁凉而美妙,仿佛是夜来香的味道。

“小杜,你的朋友,吃饭完还下山吗?”

杜微言抬了抬头,并没有代替他回答,只是看了他一眼。

易子容却笑着望着她,语气柔和,仿佛是有些为难:“微言,这山路好不好走?”

杜微言尴尬的笑了笑,低声说:“你不是开车上来的么?”

余婶“哎呦”一声,接口说:“我都忘了你是开车上来的。那可不行。路险着呢。”她想了想,极为热心的说,“要不在隔壁教室搭个铺,你住一晚,明早再走吧?”

他不置可否的看着杜微言,半晌,才回头对大婶说:“那真是麻烦了。”

“不麻烦的,不麻烦的。小杜老师的朋友,那是应当的。”

话音未落,小小的房间里,灯一下子跳灭了——三人不约而同的抬头去看桌子上方那盏熄灭的灯。突如其来的黑暗,一时间没人开口。

“这灯,唉,刚才老余走前就该让他把灯泡换上。”嘎吱一声椅子推开的声音,余婶拨开椅子,起身去找新的灯泡。

杜微言凭借着室内仅存的光线,若有若无的寻找易子容的轮廓,最后慢慢的说:“你真要住这里?”

他不说话,黑暗中呼吸绵长宁静。

移开了桌子,杜微言站起来,先去把开关合上,拿着手机替余婶照明。

灯泡垂下的高度不算矮,可易子容很高,大约他踮起脚就能够到那个灯泡。

余婶正手忙脚乱的要爬上凳子,杜微言自然而然的说:“易子容,你去换吧。你够得着。”

易子容静默了数秒,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最后说:“余婶,我来吧。”

他接过灯泡,就站在那个灯座下边,又停了数秒。

有那么一瞬间,杜微言觉得他是在研究怎么把那个坏掉的灯泡换下来——片刻之后,他伸出手,触到了那只灯。

“微言,我觉得这灯没坏。你再开一开试试。”易子容的声音很平稳,不像开玩笑。

杜微言“嗳”了一声,心底有些疑惑,却也照着他说的话走回去,边笑着说:“你是不是不会换啊?”

啪的一声,灯亮了。

光亮如初。

余婶一脸疑惑:“这咋回事?这灯一亮一亮的好久了,老余昨天还念叨着说要换下来。咋又好了?”

她不信,走过去,打开,关上,试了好几次,光线稳定得仿佛是大江水面,没有一丝波澜起伏。

易子容将灯泡递回给余婶,笑着说:“会不会是电压的问题?”

余婶也没在意,“哦”了一声,收拾碗筷,一边说:“我一会儿去铺床。小杜,你就带他去最东边的那间教室吧。”她伸手拦住杜微言,“别帮忙了。你朋友来一趟不容易,还是去你屋里坐吧。”

杜微言出了门,才微笑着说:“其实你不会换灯泡,对不对?”

易子容不说话,借着月色可以看见,他的眼神深处,似乎有一些杜微言看不懂的东西。

她继续:“运气真好,那个灯居然没坏。”

他照例是不置可否,最后看看天色,问她:“山上你住得惯么?”

杜微言挑了挑眉看着他,想也不想:“你忘了我还在你们那边住过那么久?”

话音未落,易子容便侧过脸看着她,似笑非笑:“有多久?一年?一辈子?”

杜微言承认,她词穷了,甚至不敢和他对视,匆匆转开了眼睛。

他的神色向来都是淡淡的。从她认识他起,就是这样。

可是很奇怪,他们之间发生的那些事,不论是谁对谁错,不论自己心里怎样的揣测和忐忑,一旦见到了他,那些感觉就全都烟消云散了。就像……她模模糊糊的觉得,他从来不会真的对自己生气。

杜微言被自己心里这种分析吓了一挑,停留在自己脑海里,他的侧影……鼻梁像是小小的山峰,挺拔俊秀,那么底下的唇,大概就是柔软的湖泊了。这样组合着,真有几分英俊得鬼斧神工的感叹。

“唔,你睡觉要换身衣服么?”杜微言找了个话题,“我这里有一套,你穿可能小了点。但是……总比穿衬衫西裤舒服。”

拿出来的是一件男士的圆领T恤和一条极宽松的裤子。

易子容接过来看了看,脸色沉了沉,有些不好看。

杜微言没有发现他神色的异常,解释说:“不是乱七八糟的衣服。这是我的睡衣睡裤,只穿了一次,现在洗干净了……”

他的脸色舒缓了一些,等她说完。

“就是上次,我的箱子被你们带走了,临时在明武买的。”她讪讪的笑笑,“睡觉嘛,总要大一些的衣服,穿着才舒服。”

“你看到那只鞋了?”易子容忽然开口,声音有些清冷,“还记得么?”

杜微言的长睫垂下,忽闪着,最后说:“记得。”

她的手指纤长而洁白,因为彼此间距离很近,易子容看得到修剪得十分平整光洁的指甲。透明,微粉,像是朴素的小小花苞。丝毫没有修饰,这么轻易,就让自己分了神,易子容自嘲般笑了笑,说:“我告诉你的传说,你还是不信?”

杜微言想起江律文的分析解释,仿佛有了些底气,执拗的说:“我不信。”

“你不信么?”他站起来,比她高一个头,视线居高临下,“你看,我还是找到你了,我们还是朋友。”

这算什么解释?她忍不住想笑,脸颊上的酒窝立刻显得深了一些:“你装神弄鬼的样子,一点没变。”

易子容就睡在杜微言隔壁的教室里。床是用好几张课桌拼凑的起来的。幸好课桌简陋,又低,躺在上边高度还算合适。余婶很心细的铺了两层褥子,又说:“山里晚上冷,这两床被子,你都盖着。”

自从到了碧溪头,杜微言向来的好睡,这一个晚上,也不曾因为易子容的到来将她搅得失眠。睡到半夜的时候,莫名其妙的,忽然惊醒了。

杜微言只记得梦里的最后一幕,是自己掉进了一个极大的山谷,应该会有云雾飘过来然后托住她下坠的身体的啊……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视线清晰得能看见岩壁上歪歪扭扭的瘦弱小松……她忽然害怕了,就狠命的蹬了蹬腿,挣扎着醒了过来。

是抽筋了。

她迷糊着去够窗边的那只台灯,手指即将碰到开关的时候,却觉得有些不对劲。

触感冰凉滑腻……有些硬硬的……那不是塑料的开关啊!

下意识的摁下去的瞬间,那个东西忽然卷了起来,缠住了自己的手指。旋即,是一下极为明显的刺痛感。

杜微言彻底醒了,灯光也亮了起来。她看得清清楚楚,一条极大极粗的蜈蚣,此刻正在自己的指尖挣扎着。

她愣了一秒,头脑中一片空白,直到又是一下刺痛。

杜微言几乎是条件反射半的坐起来,用尽了全身力气,狠命的甩了甩手,发出一声尖叫。



蜈蚣被甩掉了,不知落在了哪里。门口又传来了敲门声,很急,像是鼓声。男人的声音在这样的夜里显得低沉,又带了一丝焦虑:“微言,怎么了?”

杜微言的脚很疼,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挣扎着站起来去开门。

右手的中指肿痛得像是被门板夹了,一阵阵的发麻,脚下又在发软,杜微言简直有些困惑了,怎么好端端的睡觉,一个人也能倒霉成这样?

幸好床离门口的距离并不远,她扶着桌子,慢慢的站起来。小腿的肌肉在抽搐着,像是有人在拿着铁片用力的刮,疼得难以遏止——杜微言不知挪了多久,也不知忍耐了多久,终于还是打开了门,身体却控制不住,扑进了那人的怀里。

一双修长有力的手适时的托住了她的腰,阻止了她下滑的趋势,那双手又顺势一滑,够到她膝盖下边,轻松的就将她拦腰抱起来。

易子容走了两步,将她放回床上,一边皱眉说:“怎么了?脚抽筋了?”

身子一沾床,杜微言却避之不及的往他身上靠,脸上的表情扭曲:“床上有蜈蚣,有蜈蚣!”她依稀还记得那条虫子落下的位置,大概正好是自己的床上,无论如何,她是不敢靠近了。

易子容皱了皱眉头:“蜈蚣?”随手将她揽起来,放在一边椅子上,然后伸手抖了抖她的被子。

那条棕褐色的虫子,果然匍匐在她被子的某个角落,此刻啪的掉在了红白相间的床单上。

杜微言从小就怕这样那样的虫子,刚才还被蛰了两次,连声音都有些发抖了:“那里!那里!”

易子容叹口气,拿了桌上的一本本子,将虫子挑起来,落在床的那边。他走过去,大约是踩死了,才慢慢的说:“好了,没事了。”

杜微言抚着自己的脚,脸色苍白,咬牙忍着痛,支离破碎的憋出一句:“谢谢你。”

他走到她面前,锁着眉,终于还是伸手,握住了她的脚腕:“脚怎么了?还在抽筋?”也不由她分说,手掌轻轻的抚上她小腿上的肌肉,又用力的掰直下压,一边低声说:“忍着点。”

他的身形笼罩在自己身前,逆着光,看不清表情,可她知道他有多么的专注,一丝不苟仿佛是电视里看到的、正在进行着精密手术的医生。他的手掌有一种奇异的温暖,让杜微言想起了太阳光的味道,又似乎是被子被晒了一整天之后的香甜松软。像是一剂良药,腿上的疼痛正在以令人惊异的速度消散,她渐渐的放松下来。

杜微言的目光就渐渐的移到了他的身上。易子容就穿着杜微言给他的那套睡衣,极普通的T恤外边,随便的套着他来时穿的那件条纹衬衣,而下边是显得略短的运动裤,看得出是急切间翻身下来的,什么也没顾上。形容狼狈,和他下午时候的衣冠楚楚相比,判若两人。她忽然有些感动,又有些不好意思:“被我吵醒的吧?”

既然都又力气说话了,想来她已经不大痛了。易子容没回答,只是手中握着她纤细圆润的脚腕,力道和节奏都缓缓的放慢了。灯光下她的脚背白皙,秀气可爱,脚趾仿佛是小小的白色贝壳,让人忍不住想要抚上去。可他只是压抑住了这样的冲动,挑眉问她:“另一只脚呢?”

杜微言摇头:“那只脚没抽筋。”

她单脚立起来,扶着他的手走了几步,慢慢的说:“好了。谢谢你。”

“都秋天了,为什么还有蜈蚣啊?”她小心翼翼的把手指放在灯光下看了看,被蛰的那里,已经迅速的红肿起来,“你能不能帮我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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