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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的衣裳-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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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急了,她就叹著气说,孩子,回来吧!只要能再见你几天,你老奶奶就死而无憾了。”

他的眼光从她脸上移开,呆望著手里的咖啡杯,他眼里有了薄薄的雾气,脸色显得相当苍白,他的嘴唇轻颤著,似乎竭力在抑制情绪上的激动。她望著他,傻了,呆了。这小小的故事竟激起了她心中恻然的柔情,使她心跳加速,呼吸急促,而鼻子中酸酸的。她紧紧的注视著桑尔旋,心里有些糊涂,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敢相信。

“这是个真故事?”她怀疑的问。

“是的。”“我不能相信这个,”她挣扎的说:“太多的死亡,太多的悲剧,我不能相信!”“请相信他!”一个女性的声音忽然在雅晴身边低哑的响了起来。雅晴吓了好大一跳,猛然抬头,才发现这竟是隔壁桌上那孤独的女客,她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们桌边了。拉开了椅子,她自顾自的坐了下来,深深的望著雅晴。雅晴完全堕入迷雾的深渊里去了,她瞪视著这个女人,在近处面面相对,她才发现这女人绝对不止四十岁,大概总有五十边缘了,但,她的皮肤仍然细腻,她的眼珠乌黑深邃——似曾相识。对了!雅晴惊觉过来,这女人眼里也盛满了哀愁,和桑尔旋同样的哀愁,也同样深邃而迷蒙,闪烁著幽柔的光芒。

“你……”雅晴呐呐的开了口:“你是谁?”

“我就是那个老太太的女儿,孩子们的姑妈。”

雅晴张大眼睛看看她,再看看桑尔旋。

“你们……到底在做什么?”她困惑到了极点。“你——桑尔旋,难道你就是那个孙儿?两兄弟中的弟弟?”

桑尔旋抬起眼睛来了,正视著她。他苍白的脸色正经极了,诚恳极了,真挚极了。

“是的,我就是那个弟弟。让我介绍兰姑给你,兰花的兰,她的全名是桑雨兰,我们都叫她兰姑,只有奶奶叫她雨兰。你会喜欢兰姑,她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女人。我们中国的女性,常常就是这样默默的把她们的美德和爱心都埋藏在自己的小天地里,而不为人知。”“尔旋!”兰姑轻声的阻止著。“不要自我标榜,你使我难为情。”雅晴不安的看著他们两个。觉得越来越糊涂了。

“为什么告诉我这个故事?”她问,蹙起了眉头,她的眼光落在兰姑脸上。“你那个死在美国的侄女,她叫什么名字?”

“她叫桑尔柔。”兰姑低哑的说:“可是,我们都叫她的小名,一个很可爱的名字:桑桑。”

雅晴猛的打了个冷战,寒意从脊椎骨的尾端一直爬到脖子上。她死命的盯著桑尔旋,声音变得又冷又涩。

“这就是你跟踪我的原因?因为我像桑桑?”

“不是非常像,而是一部份像。”

“我走路的姿态?我生气的样子?我的身材?我说话的声音……”“最像的是你的眼睛”,兰姑说,仔细而热烈的端详她。“还有你的一些小动作,用手拂头发,抛手袋,转身,抬眉毛……甚至你那冲口而出不假思索的说话,常常神游太空的习惯……都像极了桑桑。昨天尔旋告诉我发现了你的时候,我根本不相信,今天我亲眼看到了,才敢相信世界上居然有这样的巧合。不过,你比桑桑高,也比她胖一点,你的下巴比较尖,眉毛也浓一点……”

“总之,没有桑桑漂亮?”她又冲口而出。

兰姑深切的凝视她。“你非常漂亮,”她的声音真挚而诚实。“不过,我们的桑桑对我们来说,是独一无二的。我想你一定了解这点,对你的家人来说,你也是独一无二的!”

未必,她想,脑中闪过了父亲和曼如的影子。

“好,”她坐正了身子,挺了挺背脊。“你们发现了一个长得像桑桑的女孩,这对你们有什么意义呢?”

“有。”桑尔旋开了口。“奶奶几乎已经全瞎半聋,而且有点老得糊糊涂涂了,桑桑又已经离开三年了,三年间总有些变化,所以,奶奶不会发现……”

她如同被针刺般直跳起来,眼睛睁得不能再大了,她嚷了出来:“你们总不会疯狂到要我去冒充桑桑吧?”

“我们正是这个意思。”桑尔旋静静的说。

她惊异的看著他们,兰姑的眼光里带著热烈的祈求。桑尔旋却镇静的等待著,那股哀愁仍然在他眉梢眼底,带著巨大的震撼的力量,撼动著她,吸引著她。她深抽了口冷气,挣扎著问:“我为什么要做这件事?”

“我们给待遇,很高的待遇。”桑尔旋说,一直望进她的眼睛深处去。“如果你还有点人类的同情心,你该接受这个工作,去安慰一个可怜的老太太,她一生已经失去了很多的东西,这是她生命中最后几个月了。”

“这……这……这会穿帮的!”她和自己挣扎著。“我对桑桑一无所知,我对奶奶一无所知,我对你们家每个人一无所知……老天!”她站起身来,丢下餐巾,拎起自己的帆布袋:“你们都疯了!你们看多了电影,看多了小说,简直是异想天开!对不起,我不能接受这工作!”她转过身子,想往外走。

“就算演一场戏吧!”桑尔旋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著:“总比你在家里面对你那个同年龄的小继母有趣些!”

她倏然回头,死盯著桑尔旋,她的背脊又僵硬了。“你昨晚还是跟踪了我!”她怒冲冲的说。“而且打听了我,你不是君子。”“对不起,我有不认输和做到底的个性。”他伸手拉住她的帆布袋:“我们家的人都很少求人帮忙。”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柔和而酸楚:“雅晴,我求你!”

她回头瞪视著他,在他那闪烁著光芒的眼神中,在他那酸楚而热烈的语气里,整个人都呆住了。梦的衣裳5/30



这是桑尔旋私人的办公室,看不出他这样年轻,却已有这样大的事业。办公室里有大大的办公桌,按键式的电话机,一套考究的皮沙发,明亮的玻璃窗,垂著最新式的木帘,装潢得雅致、气派、而大方。但是,雅晴并没有任何心情去研究这办公厅。房门关得很紧,冷气开得很足。房里有四个人,除雅晴外,还有桑尔旋、兰姑,和桑尔凯。雅晴沉坐在沙发深处,望著手里那张写得密密麻麻的“备忘录”。

“你是哪年哪月生的?”桑尔旋在问。

“一九五六年三月二十日,那正是春天,全家都期望是个女孩儿,尤其是奶奶,她说女孩儿比较不会飞,养得乖乖柔柔能像小鸟依人……”雅晴蓦的抬起头来,注视著桑尔旋。“你奶奶错了。女孩子有时候比男孩子更会飞,并不是每个女孩都像兰姑一样!”“能不能不批评而温习你的功课?”说话的不是桑尔旋,而是桑尔凯,他正站在窗边,带著几分不耐的神情,相当严厉的看著她。雅晴转向桑尔凯,这是她第三次见桑尔凯。从第一次见他,她就不喜欢他。桑尔凯和尔旋只差一岁,但是,看起来像是比尔旋大了四、五岁。他和尔旋一样高,一样挺拔,所不同的,他脸上的线条比较硬,使他的眼神显得太凌厉。他戴了副金丝边眼镜,这眼镜没有增加他的书卷味,反而让他看来老气。他永远衣冠楚楚,西服裤上的褶痕笔挺。他的鼻梁很直,嘴唇很薄,常常习惯性的紧闭著,有种坚毅不屈的表情。坦白说,他很漂亮,比桑尔旋漂亮。他一看就是那种肯做肯为一丝不苟的人。他会是个严格而苛刻的上司,不止苛求别人,也苛求自己。他就是这样的,雅晴在和他的几次接触中,早已领教过他的苛求。

“不要命令我,桑尔凯,”她扬著睫毛,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当我高兴批评的时候,我就会批评!你必须记住,我是来帮你们的忙,并不是你的下属。”

“注意你的称呼!”桑尔凯完全不理会她那套话,盯著她说:“桑桑一向叫我大哥。”

“她还叫你眼镜儿,叫你鹭鸶,因为你两条腿又瘦又长。叫你不讲理先生,叫你伪君子,叫你不通人情,叫你自大狂!”

“哼!”桑尔凯哼了一声,打鼻子里说:“这些……不关紧要的事你倒记得清楚。”“你认为不关紧要的事可能是最紧要的事!”雅晴说:“如果要穿帮,多半是穿帮在小节上!”

“奶奶多大了?”桑尔旋在问。

“今年七月三日过八十整寿,我是特地从美国回来为她老人家祝寿的。”“奶奶叫你什么?”“桑桑、宝贝儿、小桑子、桑丫头。生气的时候叫我磨人精,高兴的时候叫我甜桑葚儿。”

“你叫奶奶什么?”桑尔旋继续问。

“奶奶、祖母大人、老祖宗。”

“还有呢?”兰姑在问。

“还有——?”雅晴一怔。

兰姑走了过来,她的眼眶湿湿的,声音酸楚而温柔。

“你和奶奶之间,还有个小秘密,”她坐在雅晴身边,温柔而苦涩的盯著她。“你每有要求,必定撒娇,一撒娇,就会直钻到奶奶怀里去,又扭又腻又赖皮。所以,奶奶有时叫你麦芽糖儿,你倒过来叫奶奶宝贝儿。”

“我叫奶奶宝贝儿?”雅晴瞪大眼睛“你有没有弄错,这算什么称呼?不伦不类不尊不敬……”

“人老了,会变得像小孩子一样。”兰姑轻叹了一声,眼底是一片动人的、深挚的感情。“她——最喜欢你叫她宝贝儿,全世界也只有你一个人叫她宝贝儿。但是,你不会当著人前叫,只会私下里叫。”雅晴呆望著兰姑。“把那叠照相簿拿出来,”桑尔凯又在命令了。“桑桑,你把每一个人从小到大再指给我看一次,不用担心纪妈,纪妈会合作的!她是把你从小抱大的女管家,她也知道真相,会帮著你演戏,噢……”他忽然想起什么大事,正视著雅晴,严肃的问:“你会弹吉他吗?”

“吉他?”雅晴又一怔:“我什么天才都有,就缺乏音乐细胞,什么吉他、钢琴、喇叭、笛子……一概不会!不过……”她笑了起来:“我会吹口哨,吹得就像……人家妈妈把小娃娃撒尿一样好。”桑尔凯把手里的照相簿往桌上重重的一丢,照相簿“啪”的一声,清脆的落在桌面上。他转身就走向落地长窗,背对著室内,他冷冰冰的说:

“完了!这时代的女孩子,十个有八个会弹吉他,你们偏偏选了一个不会的!尔旋,我跟你说过,这计划根本行不通,你就是不听!我看,趁早放弃!你们说雅晴像透了桑桑,我看顶多也只有五分像,而且,她从头到尾就在开玩笑,根本不合作,我看不出她有丝毫演戏的能力!你们不要把奶奶看成老糊涂……”他回过身来,像对职员训话一般,摊著手大声说:“她在五分钟之内就会穿帮!兰姑,尔旋,我们把这件荒谬的事就此结束吧!陆小姐,”他转向雅晴,下了结论:“你回家吧!我们这幕戏不唱了!”

“慢一点!”尔旋挺身而出,站在他哥哥前面,简洁而有力的说:“我们这幕戏唱定了!”

“尔旋!”尔凯叫著。两道浓眉拧在一块儿。“你不要太天真,你知不知道,这件事很可能弄巧成拙?现在,奶奶最起码认为桑桑还活著,如果她发现出来了一个冒牌货,她也就会明白真相了!”“我知道。”尔旋镇静而肯定的说:“雅晴不会让我们失望!她不会穿帮的!你想想看,如果桑桑回来了,奶奶会乐成什么样子!我决定要让这幕戏演下去!”

“老天!”尔凯恼怒的瞪著尔旋。“你能不能理智电子书一点?她连弹吉他都不会!”

雅晴望著那怒目相对,各有主张的两兄弟,愕然的回过头来,困惑的问兰姑:“桑桑很会弹吉他吗?”

“不止很会弹,”兰姑幽幽的说:“她弹得如行云流水,简直——太好了。她可以坐在花园里的梧桐树下,一弹就两三小时,弹得那么美妙,有时,我觉得连小鸟儿都会停下来听她弹吉他。”雅晴呆住了。“呃,”她轻咳了一声。“这么说……我是根本不合格了?”

“本来就不怎么合格。”桑尔凯闷声低哼著。

雅晴深刻而古怪的看了桑尔凯一眼。

“学吉他要多久?”她问。

“别傻了!”桑尔凯说:“要弹得像桑桑,除了苦练之外,还要天才,我看你一样也没有。何况,时间上也来不及,距离奶奶过寿,只有十天了,没有人十天之内能练会吉他!”他抬头看著尔旋。“你疏忽了一件最重要的事!你应该在发现她的时候,就问她会不会弹吉他!”

“我没有疏忽。”桑尔旋慢吞吞的说,他注视著桑尔凯,眼里闪著热烈的光。“雅晴不需要会弹吉他,因为桑桑再也不弹吉他了!不但不弹吉他,她连见也不愿意见吉他了!家里没有吉他,她身边也没有吉他!她永远也不肯去碰吉他!”

尔凯僵直的站著,目瞪口呆的望著他弟弟。

兰姑的眼睛闪过一抹奇异的光彩,她的脸孔亮了,仰起脸,她激动的看著兄弟两人,不住的点著头:

“是的,”她了解的说:“桑桑再也不弹吉他了!”

尔凯看看尔旋,又看看兰姑。

“你们——是什么意思?”他不解的问。

“唉!”尔旋长叹了一声,盯著尔凯。“大哥,如果你能对桑桑的感情多了解一些,当初不要急急把她送到美国去,也不会造成那么大的悲剧了!”

桑尔凯的脸色蓦然变白,他逼视著尔旋,声音变得僵硬、冷峻、而沙哑:“你又在怪我吗?你又在指责我吗?你认为是我杀了桑桑吗?你……”“尔凯!”兰姑慌忙站起身来,拦在两兄弟中间,她的手温和的压在尔凯的胳膊上。雅晴注意到,尔凯的身子有一阵轻微的痉挛。“尔凯,”兰姑再叫了一声,声调慈祥而温柔。“没有人怪你,一切都是命。尔旋的意思只是说,我们可以给雅晴找个不弹吉他的理由。你总该记得,桑桑的吉他,是万皓然教的吧?经过这样一段变化,桑桑很可能不愿再弹吉他!”

“什么叫‘变化’呢?”尔凯问。

“万皓然已经结婚了。”尔旋说。“桑桑既然能置万皓然于不顾,跑到国外去念书,万皓然当然可以结婚!”

“谁说万皓然已经结婚了?”尔凯似乎吃了一惊。

“我说的。”尔旋回答:“他一年前就结婚了!别忘了,时间,会把一切都改变的。也会把桑桑改变的,从国外回来的桑桑,根本不愿意再谈万皓然,不愿重提往事,不愿弹吉他,也永远不再唱那支《梦的衣裳》的歌!”

桑尔凯沉默了,他深思的退后,靠在窗棂上,沉吟的低语了一句:“你都想过了,是不是?万家呢?”他呻吟著:“他们会不会来捣蛋呢?”“这事交给我吧!”尔旋说。“我保证万家不会有人露面。桑桑回国,只是我家的一件小事,除了我们家围墙之内的人知道以外,围墙外的人都不会知道。万家——也不会知道的。”

桑尔凯不说话了。兰姑看看兄弟两人,知道问题已经解决,注意力就又回到雅晴身上来了。她拿著照相簿,走向雅晴,柔声说:“让我们再来复习我们的亲戚朋友吧!”

“慢一点!”雅晴从沙发深处跳了起来,好奇的看著那兄弟二人。“告诉我一些关于万皓然的事!还有那支什么梦的衣裳的歌!”桑尔凯的脸色又变了,他瞪著她,恼怒的说:

“你不需要知道那么多,你只要扮演你的角色就行了。”

“哈!”她怪叫。“我不需要知道那么多?我怎么可能不知道我自己的事情!那个万皓然,他是我的爱人是吧?”她直问到桑尔凯的脸上去。“他教我弹吉他,在月亮下散步,牵著手唱什么‘梦的衣裳凉如水,我的大哥冷如冰’的歌……”梦的衣裳6/30

“什么大哥冷如冰?”桑尔凯皱起眉头。

“大哥就是阁下啊!”她嚷著。“是你拆散了我们,对不对?你冷得像冰,硬得像钢。你把我遣送到美国去,活生生的拆散了一对热恋中的爱人,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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