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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业-第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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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是自家爷爷,贞娘也自知是不及的。如此,面对齐春,要想取胜,必得使些手段。

说起来,田家当初竞争贡墨使的手段虽然使了诈,但着实有效。

自己要不要学学呢?

可又觉得,不管使什么手段,于技艺来说,总归是有失公平。可不施手段,自己赢的可能性真的怕是不太高。

这一越想就越烦燥,也躺不住了。便坐了起身,环抱着膝,下巴搭在膝盖上,因着有点浅浅月光的原因,屋里倒不显得太黑沉。

只是,月光?今天是朔日啊。哪来的月光呢?

贞娘觉得有些奇怪,于是小声的下了床,轻轻的推开窗户,这才发现,那光亮并不是月亮,而是不远处。义厚生钱庄阁楼窗户上的一盏气死风灯,那浅浅的光线正好映射到自己这边。

浅浅的,柔柔的,不会影响到别人,但那浅浅的光线却能让人安心。

倒是不晓得义厚生那边什么时候开始挂这盏灯的。以前好象没发现,应该是最近吧。

别说,静夜里,这么一盏浅浅光线的灯,能让人的心格外的宁静,倒是一扫贞娘之前心中的烦燥。

就这么静静的站着,过了一会儿,贞娘有些懊恼的拍了拍头,已所不欲,勿施予人。当初,田家所为,自己是看不过眼的,怎么如今轮到了自己,自己竟也想用用手段了。

虽说商场如战场,但技艺的比拼之间却不该掺杂太多,这赢要赢得垒落,输要输的大气。正如自己一直想的,靠技术吃饭的人就得凭技术说话。

而这几天,因着齐春的压力。自己竟是挖空心思的想着另辟蹊径,想走捷径,其实这反而说明,因着齐春的名头,自己有些怯了。

终归太过想要得到,反而使自己不淡定了。

而以自己这种态度,能不能走到最后一关跟齐老爷子较量还真不好说,毕竟这次竞墨可面对大家的,以自己这种心态,中途就输的可能性很大的。

想着,贞娘又轻握着拳敲了敲自己的额头。嗯,该放下那些走捷径的想法,这几天好好规划着竞墨的一切,踏踏实实的比拼才是正道。

供奉的位置她依然想得到,但不想走捷径,只凭自己的技艺努力去争取,朝着这个目标奋进吧。贞娘握了握拳,给自己鼓劲。

如此,想通了,贞娘倒是霍然开朗了,转过脸又看着不远处,气死风灯那浅浅的光亮,侧过脸,眯着眼笑了一下,明天遇到罗九那家伙,感谢他一下,估计他得莫名其妙,嗯,到时不解释,就让他莫名其妙吧,省得他老是使坏看自己的笑话。

想着,贞娘便偷着乐。又看一眼那灯,这才关了窗户。

关了窗户后,浅浅的光线就更浅了。

贞娘躺回床上,没一会儿就睡踏实了,是这几天来睡的最踏实的。

清晨,贞娘早早的醒来,起床洗漱后,先在院子里转了一圈,便转到店门那边,丑婆拿着扫帚在扫着落叶,天气已渐入秋,白天虽还有些秋老虎的燥热,但落叶却已时不时的飘落几片。

“丑婆,早啊。”罗九此刻就站在义厚生钱庄的门口,还扎着个马步,呼呼哈哈的,似乎打了几下拳,还边扬着声跟扫地的丑婆打声招呼。

丑婆只是扫了他一眼,没说话,继续扫着地。

其实贞娘这次带丑婆过来,看她年纪大了,本不要她做事的,可丑婆就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又不是个能听别人话的,因此,还是她想干嘛就干嘛。

丑婆理也没理罗九,罗九摸了摸鼻子,有些没趣。

贞娘便笑了,罗九便望了过来,然后甩甩胳膊蹬蹬腿的才走了过来:“贞娘啊,竞墨的事情准备的怎么样了,到时,别输的太难看啊。”

贞娘眯着,一副到时候你就知道的表情。随后却笑眯眯的道:“罗大掌柜的,谢谢你的灯。”

“谢我的灯?我的什么灯?”罗九果然一脸的莫名其妙。

贞娘这时却微微的抬了一抬下巴,然后转身,背着手,学着程三爷爷那样踱着步子回了店里,没时间跟人闲聊啊,她还得趁最后点时间多琢磨一些生辰墨的墨线图,生辰墨的样式,自也是竞墨的一部份。

看着贞娘回了店里,又看着隔壁刚开门的姚娘子正好奇的往这边望,罗九淡定的断续散步。眼角却扫了扫自己挂在阁楼上的气死风灯,眼中满是笑意。

转眼便是辰时,街上三三两两的人开始多了,尤其是临近竞墨时,一些离南京不远的地区的制墨师也到了南京,而本着知已知彼。百战百胜的心思,自是要来观察几家同行的墨艺的。

因此这几天,墨庄的生意没见得多好,但是人流明显多了起来。而且还都是那种问问题极其专业的。

更有人打探消息都打探的十分的直接。

“嗯,你们的墨都摆在这里吗?这些墨好象很普通啊?听说你们要参加过段时间公主府的竞墨赛,凭着这些墨。赢面很小的,是不是藏了私啊,拿出来让我们见识见识吧。”这人问的真是够直接。

“商业机密,无可奉告。”每每这个时候,守柜台的阿唐和花儿都绷着一张脸回道,觉得这些人脸皮可真厚啊。

也没见你们拿出来自己的墨让我们见识见识啊。

如此。倒也给墨庄上下添了一些话题。捣杵的马师傅发话了,下回再有人这么问,他就拿拳头回他。

这种情况在今天也不例外,几个疑似制墨师的家伙一进店就直奔雅坐,然后仔细研究着那套韩熙载夜宴图集锦墨。几个人还商量着,认为这墨就代表着李墨的最高技术了。

花儿在边瞪大眼睛的瞪着,拿这些人当小偷看。

贞娘看着,大体也就跟往日一般,她还要再试制几种墨,便打算回后院墨坊,没想就在这里,就听门外有人叫道:“这哪里来的一个狂徒,这是要踢馆啊。”

“踢馆,踢什么馆?”另有人好奇的问。

“就在街口。有一个臭小子,拿着一锭墨,人家可是放出话来了,识此墨者,以墨相赠,不识此墨的,就乖乖的退出公主府的竞墨赛,别丢人现眼。”先前那人大声的道。这话可是狂的很哪。

立时的,在墨庄里面看墨的几个也不看了,甩下墨就互相邀伴着:“走走走。看看去,什么人这么狂,一会儿让他把说出的话吃进肚子里去。”

“呀,咱们这街面上可是三家大墨庄啊,果然是来踢馆的。”边上姚娘子凑着热闹道。

这时,李氏墨庄几人也面面相觑,这还真是踢馆啊,就跟当初,罗九以那副韩熙载夜宴图打钱庄和当铺的脸一样。

只是罗九当初是有人为难他,如今她们好象没为难过谁吧?

“堂姐,看看去。”一边花儿顶喜欢凑热闹的,便拉着贞娘道。

贞娘点点头,她主要是想看看那人手上到底有什么墨,敢放出这样的话来。于是几人便一起出得门。

官街的街口,有一块小小的空地,此时,那里已经被围的里三层外三层的,当然了,外面的大多是看热闹,而里面的几个制墨师这时额上都冒着汗。

贞娘和花儿走上前时,就听得围观的人窃窃私语。

“呀,那几个还真认不出来啊,这墨不溜丢的墨别真是宝贝吧?”

“这可说不好。”

……

“罗兄,你的眼力非凡,不足上前教训教训那狂妄之徒。”这时,连上,罗九同田本昌站在一起,田本昌鼓动的道。

“这是你们墨业的事情,我一个外人不好插手的,更何况墨业已无我罗家之地,若不,田兄,我们打个赌,若是我赢了,田兄把田氏墨庄还全我。”罗九挑着眉回道。

田本昌顿了一下,才有些讪讪:“罗兄说笑了。”

“不是说笑,是真的。”罗九一本正经的,田本昌打了个哈哈,不敢接话了。

“你干嘛不上去试。”一边花儿恩怨分明,田家针对李家的,那就是对头,自没个好脸色的。

只是她这话反倒有些帮田本昌解围了:“半路出家的,于墨业不甚精通,还是不上去现丑了。”

花儿还想说话,贞娘扯了扯她,没必要多说的。

“丫头,上去认认,不能叫别人欺上了门的。”这时,程三爷爷也过来了,踱着步子。

“姜是老的辣,三爷爷先上去,我给你摇旗呐喊。”贞娘笑眯眯的道。

“我老人家不跟你们小辈胡闹。”三爷爷亦是不管的。

“赶紧的,要认就认啊,若是自认认不出的也乖乖的躲回家里,这人贵有自知之明,尤其是一些女娃子,就该好好的找个婆家嫁了,在家相夫教子的,这才是正道。”这时,又听人群里那个狂生道。

贞娘眼中谔了谔,敢情着这位是冲着她来的啊,那自没有看戏的道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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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 潞州松心

众人自动给贞娘让出了路,贞娘带着花儿便不紧不慢的走到里圈那狂生摆以摊子前。贞娘看了看那狂生,三十许,面白无须的,两眼倒也有神,此时看着贞娘过来,脸皮子倒也沉静,不若之前狂话那般的张狂。

不过,人的眼,心的窗,那狂生的眼中自是带着一丝轻视的。

贞娘只是淡淡的看了那狂生一眼,便转脸看着狂生面前摆着的墨。

此时,狂生的面前就摆着一个墨匣子,上面铺了一块红缎子,缎子上摆着一方长条形的墨。墨形较如今的墨要大一些。

“李姑娘请,莫叫人失望。”此时那狂生开口道。

“如此,贞娘就不自量力的来认认。”贞娘亦是福了一礼道。

见得贞娘这时还是有礼有节的,那狂生倒也收了一些狂态,眼中的不屑也没了,做了一个请便的姿势。他之前的狂态和不屑其实不过是一种激将法,李贞娘到南京以来所作的一切,都足以认明她不简单,便是李家去年推出的再和墨,听说就出自这位李姑娘之手,再加上如今的墨汁,虽然师傅常说墨汁为小道,但说承认,墨汁的发展前景十分的广阔。

总这,种种这些,都表明这位李姑娘着实不可贞娘点点头,便上前,伸出手,连着那红缎子一起将那方墨托在手上。仔细的看着。

边上看热闹的自是窃窃私语,不过贞娘性子一惯沉静,自不会受到丝毫的影响。这会儿只是专门的看着托在手上的墨。

那墨色显得幽黑,墨边有些毁损,还隐隐带着裂纹,这裂纹倒不是真正的裂纹,而是因为年代久远产生的一种墨的包浆。就好似古瓷上的纹路一样,不用说了,这是一方古墨。

再看墨的背面,写着“天垂元精,岳降粹灵”几个字,而正面却是一位唐服男子的画像。

贞娘不由的眨了眨眼睛,随后又朝着那狂生施了一礼:“可否试试墨?”

那狂生看了贞娘一眼。嘴角抽了抽。这等名贵之墨又岂能拿来轻易试墨,不过,出来时,师傅说过。可以试墨,因此尽管他心中万分的不舍,但还是点点头:“可。”

随后便拿出一方砚台笔和纸,摆在贞娘面前,贞娘又在一边一家店门口取了一些屋檐水,然后小心的研着究,慢慢的,有节奏的,如此。没一会儿就磨好了。

贞娘便又拿起笔在纸上随意画了几墨。浆深而色乌,乌并不是不黑,而是墨色内敛,而内敛之中却隐带墨彩,此是气凝之故。再闻其淡淡的兰麝之香,贞娘深深的吸了口气,随后人便冲着那狂生福一礼道:“上党碧松烟,夷陵丹砂末。兰麝凝珍墨,精光乃堪掇。”贞娘不由的吟诵出了李白作的诗句。

而随着贞娘这诗句的吟完,那狂生一脸的错谔。

而贞娘此时却又继续道:“若小女子没看错的说,这应是唐时著名的潞州墨,上堂松心墨。”

“何人所制?”那狂生紧接着问。说实话,贞娘认出唐时的墨不稀奇,毕竟墨上男子画像是着唐服的,多少算是有些提示,只是这位李姑娘一口说出上党松心墨,倒是让他另眼相看。

“唐李阳冰李少监所制。”贞娘回道。

“此墨为何意?”那狂生继续问。

“李少监为太白先生之族叔,太白先生落魄时投奔李少监,两人气味相投,太白先生为李少监画像赋赞文为《当涂李宰君画赞》,此赞文的第一句便是天垂元精,岳降精粹。而此墨为李少监之自赏墨,因此,并未落下名款。”贞娘一字一句的道。

这就好象许多画家画自画像一样。

此时那狂生脸色已经一片青白,他没想到真能有人认出此墨来。

“此墨有何特殊之处?”这时,那狂生只是咬着牙一字一顿的道。

“此墨用料中加入了夜明珠粉,因此此墨之墨迹于夜间能发光。”贞娘又道,这却是她刚才试墨试出来的,本来她认为是墨彩,但潞墨鲜有墨彩出,于是贞娘便想到了夜明珠。

听完贞娘的话,那狂生已面如死灰了。

而周围大多都是制墨业的同行之人,这时一个个眼睛都绿了,唐时分易墨和潞墨,易墨后来迁往徽州,成就了徽墨,而潞墨却绝了。如此,潞墨之珍贵就不用说了,更何况此墨为李少监自赏墨,李少监曾是御墨监造者,另外再加上夜明珠,此墨之价值黄金难及。

而再想着之前那狂生放出的豪言,也就是说,如今,这块墨就得归李贞娘所有了。众人如何能不眼红。

那狂生倒也是个说话算话的,脸色青白了一阵后,终于馁然的一叹气:“李大掌柜的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如此,这块墨就归李大掌柜所有,在下告辞。”

说着,那狂生拔腿就要走,连墨匣都不要了。

实在是他怕再不走的话,就要反悔,拿着墨跑了。

“这位师傅且慢。”贞娘回身叫道。

“还是什么事情?”那位狂生口气不好的道。

“君子不夺人所好,小女子此生能见识此墨,已是得偿所愿,若是再厚颜接受此墨便是贪心,怕遭天谴。因此,还请这位师傅收回此墨,好生收藏。”贞娘冲着那狂生道。

这倒不是贞娘娇情,而是这墨实在太珍贵,实在是不能收。

那狂生定定的看了贞娘一眼,然后朝着贞娘拱了拱手,不再多话,收拾好墨,夹着墨匣,便匆匆离开了。

“丫头,不错。”程三爷爷只是笑咪咪的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围观的众人俱皆散去。私下里说各种话的都有,有说贞娘傻,到手的宝贝不要,亦有说贞娘做的对,这天下掉馅饼的,总不是好事。

罗文谦倒是慢一步。走到贞娘身边,才微笑的道:“你可知晓刚才那人是谁?”

“不知。”贞娘很干脆的道。

“是齐司吏的徒弟,如今御墨监胶房的工头——王子直。”罗文谦道。

贞娘先是谔然的看了看罗文谦,看到他眼中的笑意,随后却有一份了解,敢情着这是齐老爷子专门找人来掂量掂量自己啊。

见贞娘明白,罗文谦也不在多说。拱拱手。便先一步离开了。

贞娘亦回到自家墨庄,准备竞墨事宜。

墨务司外的廊坊街,这一带住的都是墨务司的工人和官吏。

此时,王子直抱着墨匣就进了左巷的一栋小院子里。 一进门,就看到自家师傅就坐在正屋门口,对着门口一只不大不小的水缸,那这缸并不是用来装水的,而是装麻油,齐老爷子此刻就拿着一根棍子在里面搅拌着。

每一个制墨师制墨都有自己的特点和拿手好戏。

而这位齐春齐老爷子,他制墨的特点便在这个油上。

大多墨师,点烟之时,便是直接烧桐油得烟煤。而齐老爷子的烟煤之法。却是以桐油佐以麻油烧之。

而麻油也并不是纯麻油,每五斤麻油里面,要浸苏木二两,黄莲一两半,海桐皮。杏仁,紫草,檀香各一两,桅子,白芷各半两,木鳖子仁六枚等磨成的粉,要浸半月余,之后,才把这种麻油添进桐油里面,拌匀烧烟。

此法据说是上古墨法,今已失传,而齐老爷子的大半技艺就在这个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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