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海飘洋-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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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晶晶正襟危坐，微笑点头，心想，来了！该问我学了什么了吧？

　　　　“那好，请你给我解释一下各种成本。平均成本，边际成本。”说着递给她一张白纸，一根笔，用检验的眼神看着她。

　　　　沈晶晶的心立刻开始狂跳，大脑充血，晕晕的拿过纸和笔，下意识地画了记忆深处的供需曲线图。

　　　　横轴好像是数量，纵轴是价格吧？

　　　　然后，供需曲线的交点是什么来着？

　　　　生产成本好像是从高到底，再从低到高的抛物线。应该画在供需曲线的什么地方？跟它们的交点又有什么关系？

　　　　还有边际成本，好像应该和生产成本有个交点来着？在哪里交叉呢？

　　　　沈晶晶搜寻着已经模糊成一片的记忆，急得额头微微冒汗。

　　　　教授的眉头中间皱起一个结，看了看她画得乱七八糟的曲线，忍不住打断她：“看来你似乎忘了。边际成本的曲线应该与平均成本的曲线最低点相交。还有，你为什么画供需曲线？跟我的问题有关系吗？”

　　　　沈晶晶面红耳赤，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会羞愧地摇头。

　　　　“没关系。”教授收起被沈晶晶画得乱七八糟的纸，又拿了一张空白的递给她，“你给我解释一下古诺模型可以吗？”

　　　　古诺模型？

　　　　貌似是学过这么个概念。可那究竟是什么？

　　　　沈晶晶低着头，长发遮住多半张脸，握着笔的手迟迟没有动。

　　　　“那画图解释一下生产者剩余和消费者剩余？”

　　　　……

　　　　等了大约两分钟，教授脸上不知是嘲讽，还是怜悯，他摇了摇头，和颜悦色地说：“对不起，我不能给你在免课单上签字。我想，你需要好好再把这门课学一遍。”

　　　　沈晶晶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么尴尬的局面。

　　　　拿着自己国内九十五分的成绩单，按照网上的攻略和以前的经验，用德语背熟了学过的目录，信心满满地过来免课。

　　　　结果教授一连问了几个问题，自己却半个字都答不上来。

　　　　还有教授问自己成绩是不是很好的时候，自己那自信的一点头……

　　　　天！究竟是什么给了她这么大的勇气和自信？

　　　　沈晶晶羞愧得满脸通红，微微抬起头，低低地说：“对不起，我会好好学的。”

　　　　临出门前，又回头补了一句：“谢谢你，教授。”

　　　　……

　　　　出了经济系的小红楼，沈晶晶深吸一口气，脸上羞愧的红晕渐渐褪去。

　　　　她自嘲地呵呵一笑，扎起了长发，卸下满身的骄傲和自尊，迈着沉重的步伐往家走去。

　　　　回到家，她从柜子里拿出三颗洋葱，准备做个洋葱炒蛋当晚饭。

　　　　切着切着，泪水慢慢模糊了视线。

　　　　该死的！洋葱最讨厌了！总让人脆弱得想哭。

　　　　她用手抹了一把眼泪，却被洋葱汁弄得泪流更多，鼻子也塞塞的不舒服。

　　　　擦干净鼻子，洗了把脸，擦干手，沈晶晶继续低着头切洋葱，继续泪流满面的循环。

　　　　随着咚咚的脚步声，马克出现在了厨房门口。

　　　　他探头进来，敲了敲厨房大开的门，见沈晶晶抬头，才说：“不要被我吓到。我看你在切菜。别切到手。”

　　　　顿了顿，他看着沈晶晶双眼通红的脸，再一瞧板子上的洋葱，了然地笑，随即兴致勃勃的提议：“我从网上看到一个方法，一边嚼口香糖一边切洋葱，据说不会流眼泪。你要不要试试？我还没有试过。”

　　　　沈晶晶愣愣地看着他，半响没有反应过来。

　　　　“如果不行的话，你可以戴我的游泳眼镜切洋葱，这个我们试过，挺管用的。”

　　　　游泳眼镜？

　　　　沈晶晶被他认真的表情所打败，呜咽不清地用英文问了句：“你在开玩笑吗？”

　　　　马克立刻摇摇头，“等我一下。”迈着大长腿转眼就消失了。

　　　　没过一分钟，他高大的身影又出现在厨房，递给沈晶晶两样东西：“喏，游泳眼镜和口香糖我都给你拿来了。你先试试口香糖吧。”眼神里满满的期待。

　　　　原本低落无比的情绪被马克无厘头的举动一拳打飞。

　　　　这年头，连悲伤都不让人好好流泪了……

　　　　虽说这段时间，跟马克和菲利克斯总共也就一起吃过那顿饺子。

　　　　可隔个三两天，也偶尔能碰上那么一回，简单的交流几句。

　　　　尤其是菲利克斯，总是无比热情的问东问西，每每问到沈晶晶的德语捉襟见肘。

　　　　而马克呢，虽然平时好像很忙，总是一副严肃的表情。可赶上他心情好的时候，简直像换了一个人，总会毫无顾忌地开沈晶晶的玩笑，偶尔却又有贴心的小举动。

　　　　这么两个多月下来，沈晶晶也早已没了最初的生疏和隔阂，和他们小两口也相处得像个朋友。

　　　　是的，小两口。

　　　　这是沈晶晶长期观察以后，自己得出的结论。

　　　　马克天天早晨出门跑步兼遛马克思，下午菲利克斯出门散步遛马克思。

　　　　俩人一起合开了这个小小的软件公司，每天一起工作；同住一层楼，每天一起……嗯……睡觉。

　　　　合买了一栋房子，合养了一条拉布拉多大狗。

　　　　这个，大概是所有伴侣最理想的生活状态了吧？

　　　　甚少时候，沈晶晶也会八卦地想，他们俩登记了么？听说在德国同性恋是可以登记结婚的？

　　　　无论如何，在保持着良好关系的同时。沈晶晶也时刻不忘提醒自己，他们俩毕竟还是房东，嗯，要尊敬。

　　　　这不这会儿，虽然没有那个心情，虽然想发泄下自己的情绪。她却也只能接过马克手里的口香糖：“我先试试这个吧。”

　　　　她边嚼着口香糖，边在马克期待的目光中切起洋葱。

　　　　马克的目光如此热烈，让她觉得自己才是那躺在砧板上的洋葱。

　　　　不，是实验室里待宰的小白鼠。

　　　　可切着切着，她慢慢发现，自己，居然真的没有再留眼泪了？

　　　　洋葱的刺激感居然真没有了？

　　　　她迷惑不解地抬头，对上马克殷切的眼神：“好像，真的管用？”

　　　　马克浓密的眉毛向上一挑，棕蓝色的眼睛闪着得意的光：“我就觉得能管用！看，你不用哭得这么惨了吧？”

　　　　好吧，自己哭纯粹是因为洋葱么？

　　　　沈晶晶苦笑着点了点头，无奈地说：“好，谢谢你的建议。经我试验，这个方法管用，以后，你也可以使用了。”

　　　　马克爽快地一摆手：“我？我不切洋葱。菲利克斯负责煮饭。我的精力那么宝贵，要去做一些复杂的项目。”

　　　　原本复杂无比，惭愧，失望，懊悔，迷茫，疲惫……各种错综复杂的情绪，被马克这么一插科打诨，渐渐地跑到八万九千里以外了。

　　　　心情重新又轻松起来，她嘴角弯起了微微的弧度，声音轻快地对马克说：“谢谢你，马克。”

　　　　“不用。一个小窍门而已。”马克完全不当一回事。

　　　　沈晶晶嘴角的笑意加深了一点儿，却也没有解释他的误会。收起切完的洋葱，从冰箱里取出两个鸡蛋，打到碗里，突然想起什么，抬头问道：“对了，你找我有事吗？”

　　　　马克一拍脑袋：“嘿！幸好你提醒，我差点忘了。我是想告诉你，十一月份的房租收到了。其实我建议你，可以把你这次的转账记录保存一下，这样以后就不会……”

　　　　阿嚏！

　　　　他打了个喷嚏，抽了一张厨房用纸，响亮地擤鼻涕。

　　　　沈晶晶说了声“gesu”，侧身用筷子打鸡蛋，自己一个人偷偷笑着。

　　　　真是服了德国人，平常个个那么注重仪表，可是擤鼻涕的时候一个比一个声音响亮，一点也不会难为情，甚至在饭桌上也毫不避讳。

　　　　唉，各国有各国的，那个啥，文化呀！

　第十三章　第一次延签

　　　　这天早晨七点半，沈晶晶破天荒地逃掉了课，一个人背着书包踏上了去往外管局的征途。

　　　　这天，正是沈晶晶来到德国后，第一次延签的日子。

　　　　先前听赵青青说她早就收到延签termin（日期）后，沈晶晶忍不住了，找了纸条一字一句写好了自己要说的话，战战兢兢地打了电话。

　　　　没想到效果格外的好，居然有人临时延签爽约，真让她拿到了在短期签证过期前两天的延签termin！

　　　　沈晶晶在网上查了又查，照着清单准备了一份充足的资料。

　　　　延签表格和照片，学校注册证明，保险证明，租房合同，市政府的登记资料……单子上有的，一定备好，还顺便弄了份复印件。单子上没有的，她自己想起来的，也都装好带上了。

　　　　当然，也少不了银行的账户清单。

　　　　沈晶晶看着上面的十二万零三百一十八欧，默默的叹了口气。

　　　　这次的延签钱是够了，可是下次的，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呢。

　　　　这十二万欧多一点点，已经是她仅剩的财产了。

　　　　父母在她高考前意外去世，仅仅留下年迈的外婆和她相依为命。

　　　　高考发挥失常，考进了第二志愿一个勉强搭上211尾巴的学校，学了一个普罗大众都在学的市场营销专业。

　　　　父母去世时倒是给她和外婆留下了一套房子和一些存款。可外婆却在她临毕业前得了肺癌……

　　　　低价卖掉了房子，几乎耗尽了存款，拼命加班工作，原本身材窈窕的沈晶晶都瘦成了竹竿，想尽了一切办法，她还是没能留住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曾经，她也想过随着外婆去了。

　　　　至少，这样就可以跟父母团聚了吧……

　　　　可周伟泽当时紧紧抱着她，信誓旦旦地许诺，会给她一个最最温馨最最幸福的家。

　　　　天真的她痛哭流涕，信了。

　　　　然而，再多的感情也耗不过他父母的反对。

　　　　就这么折磨着，耗着，沈晶晶在反复的期待失望与期待之间，渐渐失去了信心。

　　　　可是，她却还抱有一丝希望。

　　　　直到她得知，给自己甜蜜承诺的人，原来也把同样的承诺，给了另外一个姑娘……

　　　　呵呵……

　　　　果然，什么天长地久，真的只是随便说说……

　　　　心灰意冷的她，在这世上独自一人孤零零的她，站在高达十几层楼的窗台前，却想到了外婆临终前的殷殷嘱咐：

　　　　“晶晶啊，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要不，外婆在地底下都不会瞑目的……”

　　　　沈晶晶一个人坐在冰凉的地上，痛苦流涕……

　　　　哭到喉咙都沙哑，她擦干满脸的眼泪，决定独自一人好好生活。

　　　　至少，不能让爱她的亲人对她失望……

　　　　或许，她也能够带着她的亲人走遍这世界，让他们也看看以前跟自己曾经提过很多次的地方，到底是什么样子……

　　　　可是有些时候，她也会自觉或不自觉地把自己逼到绝境……

　　　　或许，她的潜意识其实在想，总有那么一个时刻，我会撑不下去的。到了那时，就不会有人责怪我了吧？

　　　　这孤独一人的生活，就在这么摇摆不定的节奏中慢慢走着……

　　　　**

　　　　德国已经进入十二月，到处开始弥漫着圣诞的气氛。

　　　　橱窗内摆着装扮一新的圣诞树，也不知树下的礼物盒子是空心的还是实心的。

　　　　五彩的圣诞灯，在晚上闪闪的好漂亮。

　　　　沈晶晶无心去关心这些，只是在每次路过圣诞市场的时候，好奇的看上那么两眼，接着匆匆赶着去上自己的课，或是去图书馆上自习。

　　　　十二月初的天气已经微冷，却还不到她穿上从国内带来的羽绒服的时候。她里面长t恤套短t恤，外面裹着风衣，却还是冻得全身冰凉。

　　　　差五分八点，沈晶晶站在约定好的办公室前，揉了揉快冻僵的脸，挤出一个最让人爱怜的微笑，在心里默背了几遍要说的话，保持微笑，看了看表，敲响了门。

　　　　“请进！”一个严肃的女声。

　　　　沈晶晶微笑着进门，立刻问好：“早上好。我是沈晶晶，今天来延签。”

　　　　签证官是个戴着眼镜的卷发女士，表情很严肃，单刀直入：“麻烦您把资料给我。”

　　　　沈晶晶在面前的凳子上坐下，依言取出自己的所有资料，隔着桌子双手递过去，不安地观察着她的面部表情。

　　　　好吧，一无所获。

　　　　签证官仔细检查着资料，一份一份翻过去，渐渐的，脸上的表情缓和下来。

　　　　“很好，资料齐全，这是您的取卡单。请您在两周后来这里取签证卡。”

　　　　这样就可以了？

　　　　听了太多的延签不给延的故事，或是缺资料啦，或是不符合条件啦，或是时间搞错啦……沈晶晶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

　　　　“真的？”她把内心的os说出了口。

　　　　签证官女士终于对她露出了笑容，声音变得柔和：“真的。别忘了带着这张纸来取签证卡。祝您有个愉快的一天。再见！”

　　　　沈晶晶晕晕乎乎的说了再见，出了门，才想起来，自己忘了祝人家有个愉快的一天了。

　　　　稍微懊恼了一下子，开心地出了门，一路微笑着去了学校。

　　　　**

　　　　“晶晶，延签怎么样啊！”难得早起来上课的赵青青看见她，立刻低头招手，让她坐到身边来，得意地一笑：“瞧，我也能给你占回座啦！省得有人说我总是欺负你了。”

　　　　沈晶晶轻手轻脚地拉平椅子，坐好，冲她比了okay的手势，轻声问道：“谁说你了？”

　　　　“还不是吴铮！”赵青青半真半假地抱怨着，“每回学生会聚会他都跟我打听你，还让我好好照顾你。”

　　　　吴铮，a市中国留学生联合会极其活跃的一份子。

　　　　沈晶晶对人冷漠，可一旦被她纳入了自己人的范畴，她就会不由自主地事事为对方着想。

　　　　赵青青爱睡懒觉，沈晶晶每次早晨有课都会帮她占位置，有时还会帮她在路上买个面包当早饭。

　　　　假如青青实在起不来，就会把自己的笔记借给她抄，把课上的重点内容讲解给她听。

　　　　每次去图书馆，也会帮她占好位置，让她随时去随时有地方坐。

　　　　借到了什么抢手的参考书，也会和她一起分享。

　　　　俩人还约好了期末时每天一起来图书馆复习。

　　　　至于中国留学生联合会的活动，沈晶晶挨不过赵青青太过频繁的念叨，跟着她去了一次。

　　　　结果，一下子招来了好几条追求的单身狼。

　　　　而吴铮，就是其中最凶猛最锲而不舍的一匹。

　　　　沈晶晶既然落花无意，一开始就拒绝得很彻底，连电话号码都没留。

　　　　可吴铮神通广大，每次都能够在偌大的校园里找到她。

　　　　她很少去食堂吃饭，吴铮失去了请客献殷勤的机会。

　　　　所以图书馆上自习，总是想方设法坐在她附近。

　　　　明明是机械专业临近毕业的学生，却总跟着沈晶晶她们来听经济工程的基础课。

　　　　哥们你不是叫与世无争么？怎么能争得头破血流呢？

　　　　忒不符合你的名字了！

　　　　“青青，你不要生气啊，给你添麻烦了。”沈晶晶自觉挺对不起赵青青，让她颇受骚扰，低着声音道歉，“你不要搭理他，青青。”

　　　　“哎，要不是他是学生会主席，我才懒得搭理他呢！”赵青青叹了一口气，清脆的声音说了一句颇为老成的话，“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啊！”

　　　　沈晶晶不由得一笑，声音有点大，顿时引得前面几个同学皱着眉头回头看。

　　　　她回了一个抱歉的眼神，心虚地把头压低在桌面上，捂住嘴不再讲话。

　　　　**

　　　　下课后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