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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三部曲1-世界在爱情中成长-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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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一点点,把他挪进洞里,她再也没有了一点力气,软瘫着像一滩烂泥。静静躺了一会儿,二娥似乎觉得身下硌着硬硬的东西,铁块?泥块?石块?……她挪了挪身子,硬硬的东西似在身下发出脆响,而此刻,敌机的轰鸣和爆炸的巨响接连不断,地动山摇。她的脑袋嗡嗡乱响了一阵,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层层叠叠的山峦,明明灭灭的火光。炸弹的呼啸、飞机的轰鸣,不知什么时候才停息在这燃烧的黑夜。二娥的头紧贴着杰姆的脸。她似乎闻到了火药、汽油、炸弹、泥土和外国男人身上特有的膻腥。她对这些气息没有了感觉,只觉得他的头发,那么乱,那么厚,沾满泥土,耳朵很硬,脸腮沾满泥土,胡茬硬硬的,眼睛紧闭着。他那高高的鼻子,贴在她的脸上,她分明感受到鼻孔里有微弱呼吸。她想,只要还在呼吸,他就一定能够醒来。她望望周围,除了黑洞洞的一切,什么也看不见。她摸了摸身下,她总觉得有什么东西硌着她的胳膊她的腰腿,她抓起一个硬硬的东西,一看,看不见,又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然后把它扔在一边,使劲挪动了一下自己和他身躯的部位,她感到他们身下的那些“东西”似乎脆了,发出一声声怪响,坚硬地顶着她的腰。她脑海嗡嗡作响。不知今晚从什么地方来,到了什么地方,而她面前的这个——人,在她心中,仅仅是一个人,一个仅存一点热气的男人。她想使他醒来。她摸着摇着。摇他的头,摇他的胸,他还是没有醒……摇了一会儿,她又怕那么摇动,他会更加昏迷不醒。她用脸贴他的脸,贴他的胸,那长了很密很浓的毛的胸口,她似乎听到那里有心脏搏动的声音,低沉而微弱。她感到一丝欣喜,一丝安慰,她想到父亲宽厚的胸膛,躺在父亲温暖的怀抱,听着敌机轰鸣炸弹呼吼,听着鬼子的马队从吕梁山那边开过来,炸弹掉进汾水河,水柱腾空,浪花四溅。父亲的胸膛,噢,还有……另一个男人的胸膛,似乎没有长毛,只是一堆软软的肉,一堵厚厚的墙,曾压得她喘不过气。这时,躺在她面前的是这个美国男人渐渐变冷的胸膛,她想喊叫把他唤醒,让他复活,她在他脸上胸脯上揉着摸着,他还是一动不动,她摸摸身上,什么也没有,没有水,哦!要是有水,那该多好!他喝了水,肯定能够醒来。但在哪个地方,用什么东西去找水呢?她慢慢在他身上头上脸上摸着,忽然,她摸到了他头发下面有一个圆圆的硬硬的像瓦像铁像盒子一样坚硬的东西。是个盒子吗?她想。这里怎会有盒子?但她此刻已记不得那是什么盒子了,她抓起那个半圆的光硬东西,慢慢爬出洞口,爬到乱石下面的泉水边,轻轻在泉水中洗了手中的盒子。果然,盒子能装点水,但很快,水又从盒子里浸出来。她脱下外衣,在水中搅动,然后,把浸水的外衣和盒子紧裹在一起,直起身,跌跌撞撞折回,钻进洞里,摸到他身边,把湿衣服的水,拧进盒子,慢慢摸他的头摸他的嘴,把盒子里的水,一点点浸进他微张的嘴里。不知浸了多久,她感到一阵眩晕,一个寒颤,她顺势倒在了他的身上,湿透的衣服耷拉下来罩住他的脸。 
  ……不知在杰姆身上扑了多久,二娥听到他鼻孔里发出一阵遥远的声音,那么沉闷,那么亲切…… 
  …… 
  许多年后,我们依然可以在我国一位著名文学理论家撰写的战地通讯和战争回忆录中,读到这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细节,一个可歌可泣柔肠百转的战争与爱情的故事。当时这个城市中外发行的著名报纸发表的标题和内容是“火中的凤凰——一个美国军人和一个中国姑娘战争中的生命奇迹”。那时的报纸还不需要考虑销量,并没有写成“黑墓红心——一个美国军人和一个中国姑娘战争中的生死恋情”。究竟他们有没有恋情,只有鬼才知道。……杰姆和二娥在那个洞里紧紧依偎了三天三夜,寻找他们的救护队员惊奇的发现,他们待在一个被炸弹炸得敞开了的古墓里,而救了他们命的那个盒子原来是人的头盖骨。他们藏的那座坟墓,离保育院并不远。当时这座城市的最高当局,派来救护车,把奄奄一息的他们拉到最著名的陆军野战医院抢救。他们衣衫褴褛,昏迷不醒,虚弱不堪,浑身上下不知划了多少道口子。美国大兵杰姆被诊断为深度脑震荡。经过一段时间的精心照料,美国大兵渐渐恢复了记忆。而那个中国姑娘,保育院教师秦二娥,虽然没有断肢缺臂,精神和心灵受到了极大的创伤。为了鼓舞人们不屈不挠的战争意志,报纸把他们渲染成为战争中的英雄,在侵略者的炸弹炮火硝烟面前,演绎出了超越生死界线的英雄故事。与英雄故事相伴而来的一个未能见报无法见报的生命故事,听起来使人长吁短叹。中国姑娘,就是那只美丽的白天鹅,歌声像布谷鸟一样清脆,舞姿像天鹅一样轻盈敏捷的中国姑娘秦二娥,七个月以后,早产了一个金发碧眼的男婴。当二娥望着白衣天使,把她鲜血淋漓的身下那个混血男婴,抱到医院旁边的镪水池扔下去的时候,不知是流血过多,还是因为受到了刺激,立即昏厥过去。接着,紧张的抢救又在这个医院里进行。 
  岁月真是奇妙的魔术师。它能抹平人们的一切创伤。敌机的轰炸,早已过去。这个城市的战争还没有结束,更严酷的战争岁月正张开血口,等待惶惶不安的人们。不知是二娥,还是众人的意愿,要想寻找着那个健康壮实浑身力气的美国大兵杰姆,告诉他曾经在那座离奇的爱情坟墓里,创造了一个生命。但是,我们的生活,战争年代的生活,是那样残酷,又是那样不得不平静。 
  那位美国大兵杰姆身体恢复离开 
  医院后,有人说他丧失了记忆。有人说盟军司令部把他调到更远的欧洲战场上去了。有人说没有到欧洲,而是到缅甸。运送美军参谋人员的直升机在一次飞越驼峰的军援任务中坠毁,机舱人员全部遇难,美国大兵杰姆是遇难者之一。更有人说他没有失去记忆,也没有到更远的战场,也没有在飞机失事中遇难,而是作为战争的多余人员,被遣送回他们的国家。回去后,杰姆脱下军装回到家乡,密西西比河东岸的一个小镇上继续上学,并和他父亲一起开荒种地。而我们的故事还没有结束。究竟是谁在指挥操纵这一切,我们也不得而知。 
  又是一个春暖花开的时节,这个饱受战争创伤的城市,又恢复了生机。一束鲜艳的桃花开在战地医院乳白色病房的窗前,二娥穿着蓝色条纹的崭新的病员服,那是美国人支援的病员服,坐在床上,吃过早点,浅蓝色的门“吱儿”一声打开了,医院院长医生护士卫兵簇拥着一干人马,来到她的病床前,其中一位穿着华贵、端庄的国字脸棱角分明的高贵女人,俯下身来,拉着她的手,笑意盈盈地说: 
  “我们知道了你的故事。你是我们的好青年。” 
  二娥不说话。这个女人,怎么这么眼熟?她想。 
  “好好保养身体,养好后,你愿意到哪里去参加工作,就到哪里去。” 
  啊,这不是指挥战时孤儿院转移的那位满脸尘土的坚强女人,我们的嫱干妈? 
  二娥羞红了脸,微微点点头。 
  …… 
  “我还等着听你唱歌看你跳舞哩。” 
  高贵的女人嫱干妈转身向另一位慈祥的女人说: 
  “她的《水兵舞》,跳得鲜活极了,有趣极了。” 
  二娥看到慈祥女人的眼里含着泪花。 
  护士照例递来一束鲜花,嫱干妈接过鲜花,轻轻放在她的床头。 
  二娥虚弱的脸上溢出浅浅的幸福光芒。 
  …… 
  接下来的故事,离现在已十分遥远。可能我们会想象这个战争时期离奇的爱情故事,会有很多种结局。恢复健康以后,哪怕经受了轰炸的恐吓,哪怕经历了心灵的创伤,哪怕失去了一个孩子,其实,也算不上失去,那本来就不是二娥想要的孩子,而惟一给她剩下的,就是活着。在医院病床上,静静活着。在那令人恐怖的暗夜里,他们几天几夜待在一起,怎样艰难地创造爱情与生命奇迹,根本不是情感的结晶。人生,有许多偶遇和巧合。偶遇了,巧合了,就可以创造许多离奇的故事来。这本身就是生活的一部分,本身就是生活固有的缺陷和完美。它不需要来龙去脉,也不需要谁来再添加点什么。二娥从来就没想过,怎样延续他们的爱情故事。有人说,她可以到外国留学,去找那位军人,还可以寻找另外的军人来延续爱情。她没有。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她有生命,她活着。她的生命很美,这本身就是上帝的赐予。 
  自那天那干人马带着鲜花来她病房慰问以后,当天,二娥的伙食就得到了改善。每天早晨破例配给她一份牛奶,一个鸡蛋。姑娘的身体很快恢复,并且长得更加漂亮。果然,不负所望,从春暖花开的春季,养到荷花盛开的夏天,三个月后,她已经养成一位白嫩的姑娘,战争的创伤和早产的不幸,并没有使她苗条的身材发生多大的变化。反而看起来,有一种成熟丰腴的美。干练姑娘虞苜公主叫她还是回到她的家族里去。 
  公主说,这些日子,大轰炸,像你遇到的这种事,太普通太普通。人应该向前看,要不,你可以到我家当使女、保姆,或者回到保育院做教师。 
  二娥想了想,她哪里都没有选择,就留在她住过的野战 
  医院,当了一名普普通通的护士。从此以后,她专捡医院里最脏最累的活干,战争结束后,她依然在这所战时陆军医院做着普通护士该做的事情。从那时起,她不再跳舞,不再唱歌,也从不知道怎样去接受另外一个男人的爱情。她更没有想到过还要结婚。至于那个小铁箱,她曾和干练姑娘虞苜公主一起,在保育院她住过的侧屋房间里找出来。她想把铁箱还给干练姑娘。公主对她说:“还是你精心保存它吧,战争还没有结束。当战争结束的时候,你可以打开来看看,里面究竟装的什么。” 
  二娥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她默默地把小铁箱拿回她简陋的屋里,放进从山西老家逃难出来途经武汉战时保育院、又带到这座城市里来的那口雕着观音菩萨图案的木箱里。 
  …… 
  当然这是梓茕采访到的一般情况。真实事情的发生,比它采访到的还要生动曲折得多。野战医院发生的事情,并不那么平静。那是初夏的一个黄昏,二娥正在医院背后山坡上晾晒洗好的绷带,阿嘎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 
  “呀,你?——” 
  她的胸脯突突狂跳不止,失声大叫。 
  长久以来,二娥都把他作为对挥着大砍刀消失在吕梁山中的父亲的回忆。浸入灵魂,化为甘美的亲情与爱情。 
  …… 
  “二娥……” 
  “阿嘎……” 
  爱情火焰冲天爆发!他们在带血的绷带丛中哭喊着对方的名字。 
  叫着笑着哭着,二娥和阿嘎像火苗一样跳跃着搂抱着融在一起,直跳得天旋地转…… 
  暗血英雄 
  二娥在陆军野战医院,再次见到了头戴英雄结的黑脸团长阿嘎。武汉会战,阿嘎手臂负伤,住进了这座医院。他们在老黄桷树下的医院花园里见面,背后是血色绷带飘飘的山坡。他们的伤病都已痊愈。经历了各自生死大难,他们再度相逢,生命的欲望像火一样燃烧。当晚,二娥被带到了阿嘎的家,也是修建在这座城市崇山峻岭之中的神秘 
  别墅中十分堂皇的一座。别墅门前,一排洋槐树枝繁叶茂。这里的一切,她已经熟悉。他们在墙壁上挂着牛角的彝家风格小楼里住了几天。这些,阿嘎的父母都知道。当然,这几天,他们抓紧创造的生命故事和后来的金条有关。不久,阿嘎被派往前线,在遥远的边关,他的故乡,以军委会特派员身份,检查过往走私车辆。那时,战争正处于非常艰苦的时期,前方打得正紧,但是,正在那里,他和财政实业部钱次长的六公子真刀真枪见面。阿嘎从满载虎皮、银耳、 
  化工原料的走私军车驾驶室里,揪出一位身着军装两眼望天的英俊男人钱六公子。六公子刚递过特别通行证,一队满载走私货物的军车,向阿嘎把守的检查站同时开火。一边炮火连天,一边武装护运走私车辆。一场恶战,黑脸团长手臂负伤,走私车辆逃之夭夭。战争,女人,财物,走私,叛乱与阴谋,搅在一起。……战争结束,青翠山峦间,一座座别墅人去楼空,二娥曾再次来到这里,物是人非。黑脸英雄阿嘎再也没有回来。他的父亲,一个老军阀,被吞并进入新的政权,并与之格格不入。阿嘎涉嫌叛乱,被笑面佛的杀手追逃至香港。……那间屋子,黑脸团长阿嘎强有力的手臂像搬楠竹一样,搬动二娥洗浴后的腰身,扔进松软的床上……墙上挂着的牛头还在。那晚,从医院回来,黑脸男人捧着她绵绵的身体,喘着粗气像一头壮牛。臂上胸前鼓涨着战争带给他的红嫩的崭新的伤疤。她被他抖动得连连摇晃,荡入无边的快乐之海。这是她和那位雍容华贵的男人、快乐起来不要命的美国大兵身上,从未感觉到过的。 
  …… 
  那是炎夏,他们骑马打猎。据说,在仙女洞树林里,一对男女打猎之后,黄昏,岩洞,篝火塘边,裸体烤山羊肉野鸡野兔野鸽吃的是二娥和阿嘎,而不是虞苜公主和山大王蒙诸侯。阿嘎是战争中的英雄,蒙诸侯是战争中游手好闲的英雄。她们呢?一个温柔似水,宁静而伤感;一个女扮男装,缠绵而暴烈。不过,猎场黄昏的生命意象很美。这是暂时远离战争的真实生命意象,平和而隽永。 
  梓茕后来在他们住过的某一别墅内,看到过一幅据说是他们留下的油画。油画洋溢着浓郁的欧美风情。一对健康壮实的裸体男女,面对火塘,美女依偎着俊男,静静聆听。男子清眉亮眼,靠在古树下,横吹洞箫。哦!真实的生命,本来就该这么完美!这油画,是他们谁留下来的或是他们自己画的?梓茕不得而知。 
  …… 
  黑脸英雄死于暗杀,暗算之后的暗杀。香港,九龙,海风轻佛的山坡上,某一 
  豪宅。五楼,暗夜枪声剧烈响过之后,沙发上蜷缩着的高大身躯里流出了一滩血,战争中没有流尽的一滩血,绛红绛红地浸过沙发下面浅黄色的波斯地毯……不幸,或者,幸运的是,二娥那时,直至永远都不知道。 
  战后,迎着瑟瑟秋风,不知走向哪里的她,漫无目的地来这里寻找。我们不知道,二娥是怎样踩着满石阶落叶,离开那间挂着黑黝黝牛头的屋子,走出 
  别墅门前那排在寒风中呜呜鸣叫着的洋槐树。 
  …… 
  那天早晨,身着戎装的阿嘎,在老槐树下和她及他的父母告别,飞身上马,急赴前线,带着卫兵,从此就再也没有回来。嘚嘚马蹄声中卷起的小马路上缕缕烟尘啊!谁说她没有真爱? 
  …… 
  人,总是在漫无目的地寻找着自己心中的真爱,不管她是荒芜生命土地上飘飘而来的一片黄叶,还是干涸心灵沙漠里的一片可望而不可及的绿洲。 
  很久很久,梓茕都没有在这一堆缠来绕去的战争素材中,理出清晰的头绪。黑脸男人阿嘎的父母,躲过暗杀,据说已逃至美国,结局不详。杀手究竟是笑面佛萧狐呼,还是财政实业部钱次长的家丁,亦不得而知。笑面佛和实业部长之间是两股势力的较量。阿嘎死于战争之外的另一类战争的漩涡中心。二娥的生活和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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