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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唇 玻璃唇-第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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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说,这可不是一般的金鱼,你知道吗?这可是我从西安曲江带来的,这种鱼有个好听的名字,叫鹤顶红,是金鱼里的贵族。
                   我笑了起来,哦,金鱼也要论出身了?难不成如张爱玲一样,介绍的时候把作家身份且按住不表,先说说她是李鸿章的孙女?
                   他笑了一笑,鱼茉莉,没想到你也有幽默感。说罢倒在我的怀里,一类孩子。
                   我问,你这是怎么了?
                   他说,我晕机。
                   我揉了揉他的头发,那青草一样的头发,手指抚过,风吹草色,他的头发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年轻男子的气息。
                   我闻了一闻,嗯,你的头发气味不错。
                   他不答,他突然把我的脖子一揽,拉低,靠近,低声地命令着,鱼茉莉,吻我。
                   哦?我打量他,看着他,笑了,林廊,有司机的。
                   他看懂了我的目光,嘴唇一扁,嘲讽地笑了,低声说,那有什么?曾经,有个女孩子,给我在出租车里口交。
                   我笑着摇起了头,说,林廊,我不是那个女孩子。
                   他说,女人都一样的。
                   我大笑起来,女人不一样的。林廊,我以为我堕落,没想到遇到比我更堕落的。
                   他说,你难道不觉得堕落很美吗?不美的是不堕落的人罢了。
                   我说,不要给自己借口了,林廊,你真是颓废得可拿八级。
                   第4节:唐时女子
                   他不答。闭住了眼睛,突然什么话也不说。
                   我看着他,抱住他。很长的时间,他就这样沉默着。突然,他整个身子猛地一抖,地震一般的。
                   我手里的鱼袋摇了几摇。我问,林廊,你怎么了?
                   他还是不说话。我摇了一摇他的身子,他不回答,他闭着眼睛,睫毛长长地翘着,他居然睡着了。
                   我更紧地抱住他,他是如此孤独。我不知道这个孩子,受过什么样的伤害,在梦里还是这样的不安和无助。
                   他唤起了我的母性意识。
                   到了住处,他脱了外衣,里面的内衣旧得和古罗马遗迹似的,显然,这是个没有妈妈照顾的孩子。
                   我开始怜惜他了。
                   一点也不浪漫,我们同居了。他的身子一匹褐色的绸缎似的。在暗夜里,闪闪的发光,将我密不透风地裹着。
                   我们两个都怕黑。
                   都怕孤独。
                   天一黑,我穿着睡袍写作。他不是看书,就是喂他的那尾鱼了。他的那尾鱼,也真值得他把爱心付出。为只为那尾鱼,确实好看了得。你如果见过那尾鱼,你也会喜欢它的。它全身银白,搓粉滴脂,头顶生着红色的肉瘤,尾鳍缥缈,宽衣大袖,吴带当风,一类鱼族里的唐时女子。
                   ——美的雍容典雅,气质不俗。
                   我的住处,离火车站并不很远。暗夜里,常常有火车的汽笛,哀伤而绵长地传过。一声一声的。往往这个时候,林廊光子身子,一丝不挂,皮肤亮闪闪的,一尾求偶的萤火虫似的,提着他的阳具,如提一盏灼热的灯笼,走过来,走过来,抱住我,暗夜里叠在一处,我们两个。
                   我们两个,叠在一处,灼灼地发着光,我看得见,火花四溅,星光满天,天堂的门开着。
                   地狱的门也在开着。
                   火车的汽笛,那相遇与离别,宿命与漂泊的声音,隐隐地伴随着我们。伴随着我们的身体,在暗夜里相逢,碰撞,撕缠,激情四射,尔后离别,各自漂泊。
                   结果,那一阶段的剧本,导演说,茉莉,你太腐败了,内容色情,演员无法演的。
                   听到这样的话,我嫣然一笑,呵,林廊,我的琳琅,你真是琳琅满目。
                   我们是一对腐败分子。
                   我爱林廊吗?我不晓得。我只是贪他的身体,和他做爱,我觉得我是和一只萤火虫做爱。你知道萤火虫做爱的后果吗?
                   它们做爱,它们做爱,它们做爱——做完之后,雄虫过一至两天就死了,雌虫找适合的地方产过后代,生命也就走到了极致。
                   像不像殉情?
                   为了一日之欢?
                   可见做爱是美丽的,值得付出生命价值。犹如麦当娜说,性哪儿不干净,除非你没有洗澡。
                   你常常洗澡吗?
                   我常常洗的,看着清白的水,注满巨大而洁白的浴缸。我撩了一撩,洒几滴熏衣草香精。我的手伸进了水来,伸了进去,我嗜水,那水里有我的记忆,有我最初见过那个人的影子,他在水里。
                   他永在水里,我无法捞起。
                   他是我的水中花。水里开,水里谢。
                   他是我的镜中月。镜中亮,镜中灭。
                   他是一个水里的男人,我永得不到的。
                   你必须晓得,有的男人,你一生也得不到的。
                   我只能把我的手指当了鱼鳍,当了唇,当了自己的身体,把他的影子,一遍遍地吻了。
                   3
                   那一年鱼玄机十三岁了。
                   那一年鱼玄机还不叫鱼玄机。
                   那一天是大唐长安的暮春。
                   那一天是大唐长安落桃花的暮春。
                   长安平康里的桃花一树一树地落,落在她家低矮的屋檐,落在她浣衣的小溪。落在清泉潺潺的水波,那人的影如着锦绣,一波一波地长了又矮,矮了又长。白色的衫,无端地妖异起来,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
                   她手里捶衣的槌,不再捣。
                   小姑娘,请问一下鱼幼薇家怎么走?
                   她抬起了头,一双大眼流波一转,一似两粒黑珍珠,在白玉盘上轻轻滚动,慢慢由下往上看去,你是谁?
                   那男子,身材修长,临风而立,站在桃花雨里。可惜,面貌却不敢恭维,大耳,肉鼻,阔嘴,貌似钟馗。
                   本人温庭筠,到此地找鱼薇儿。
                   他是温庭筠呀!
                   他是大名鼎鼎的温庭筠?
                   他来找她?
                   急要站起,但因洗衣蹲得时间久了,腿脚一时不灵便,人一趔趄,脚下的篮子也踢进水里,衣服四散,顺水花花绿绿地流去。她忙跳进水里去捞,那是洗给这平康里妓女的衣啊,她和母亲靠它来兑换银钱,以补日常所需。
                   平康里,位居金碧辉煌,巍峨的大唐皇宫最近的一个坊。这里青楼云集,妓女们接的多是达官贵人,衣也华丽,尽是绫罗绸缎,若丢失一件,她实是赔不起。
                   她手忙脚乱地捞衣,可溪水携着艳衣,红黄蓝绿地私奔,欢喜地往下游逃去。
                   那人在岸边飞奔几步,三两下除了鞋袜,跳进下游的水里,截住了那衣,帮她捞起。他手臂长,溪水也并不湍急,没几下就把衣服全数捞进篮子里。
                   上得岸来,她提着篮子,对他狡黠一笑,红菱嘴角尽是甜蜜。谁说他难看?奇人异貌,头角峥嵘,五脏玲珑,六腑通透,说的就是温庭筠这样的面貌呢!
                   ——他是她最景仰的诗人之一。
                   多谢温先生。温先生请跟我来,我带先生去找鱼幼薇。
                   她细嫩的胳膊,因提了一篮子的湿衣,半个身子都斜斜的,一件半旧不新的水红衫子,在他面前摇晃,在平康里林立的青楼小巷里摇晃,如一枝旁逸的桃花,堪堪的危。
                   ——就要折断了的危。
                   第5节:人心冷漠
                   小姑娘,来,我来提。
                   他从她的手里接过篮子,她感激地看他,黑眼仁里尽是谢意。自从父亲死后,没人对她这样爱惜,除了那相依为命的母亲。
                   人心冷漠,世态炎凉,她不想责备。
                   她不忙的时候,静静地遥望着那金碧辉煌的皇宫,它太大,她太小,权势和富贵,对贫困的她,是晨钟暮鼓的压力。
                   ——一声一声地传递,不听,都没有权利。
                   有妓女在窗口看到了他,搔首弄姿,扔出一枝花来,温八叉,不进来坐坐吗?好久没唱你作的曲了。可有新词送我?
                   他摇头,改日,改日。今天有正经事要会上一会。
                   她走在前面,心口滴蜜,他那么看重她,去见小小的她是正经事呢!
                   哎哟,什么正经事儿?忙得都不来我这儿坐坐?敢情温八叉又看上了前面这雌儿,还为人家提着篮儿呢。这雌儿我不认识吗?是后巷洗衣娘家的女儿——
                   快住了你的嘴!他轻声叱道,不要诋毁小女孩儿。
                   她本该生气,可心里莫名欣喜,似乎喜欢那妓女的话一般,红着脸,在前面快步如飞。
                   蓬门荜户,矮矮小屋,檐下一位妇女,正坐在春阳下缝制着华衣。桃花静静地落了她一肩,一片翩翩的桃瓣,年老色衰的漂泊,迷住了她的眼。针扎破了指尖,她皱起了眉。皮肉之疼不算什么,怕的是弄脏了手里的衣,那样将前功尽弃。
                   桃花的美丽,走近全是虚伪。
                   她如鸟般飞奔过去,娘,温先生来了。
                   温先生?哪位温先生啊?妇女边揉眼边问,顾不得那点微薄的疼痛,生活里的困苦太多,这实在是不值一提。
                   温庭筠温先生啊!她甜甜地告诉母亲,大眼睛闪闪发亮。这样一位大诗人来找她,生活可是要发生转机?
                   温……庭筠?!她娘忙忙站起,手慌脚乱,大唐谁人不知道";温李";?温庭筠,李商隐,双峰并立。况这平康里的歌妓,日常唱的多是温飞卿写的词句。忙忙放下手里的针线篓子,温先生,请,请,请进。
                   他放下篮子,看了看这对母女。母亲娴静,女儿伶俐。你,就是诗童鱼幼薇?
                   我看着不像吗?她俏皮反问。
                   豆蔻神态,好生俏丽。
                   也……好生淘气。
                   他哈哈大笑,像,像,我早应猜到是你。
                   他边回答,边进门,娘早打起了帘子,请他进去。一脚迈进,却是黑。
                   半晌,他才看清晰,里面光线稀微,陈设简陋,除了床铺,一桌,两椅,零落的食具,再无所设。
                   传说里的五岁颂诗百篇,七岁出口成章,十一二岁便诗名盛播长安城的女诗童鱼幼薇就住在这里?
                   凤凰沦落,穷途陋巷,也遗翠羽?
                   他看着她,落了座。她要去煮茶,大唐的茶,都要煮熟了吃。他把她的手臂一拉,薇儿,别的免了。我是霸桥送过朋友之后,专程来这里拜访你的。
                   薇儿?
                   他这样叫她?她满心欢喜。
                   承蒙先生看得起,拜访二字实不敢当。她眼珠一转,滴溜溜的,霸桥柳绿的很好看吧?
                   说罢,一脸羡慕。
                   自从父亲死后,她日日窝在这平康里,和母亲忙着生计。去霸桥看柳,那是一件记忆中的事,也是一件奢侈的事。
                   是啊,柳丝垂垂,绿若翡翠。他看出了她的不快,少女心怀,他无从知晓。你做首诗给我看看好吗。薇儿?
                   一说做诗,她的眼睛就亮了起来,红菱嘴角掩不住的得意。她早知此是必做的课题,来看她的人,哪个不若此?要考上一考,试上一试,只怕她浪得虚名,诗童的名号来得言过其实。
                   请先生出题。
                   她才高不惧。
                   他想了一想,江边柳。薇儿,你看这个题目如何?
                   好的。
                   她托腮一笑,娘早把笔墨用具端了上来。他一一看去,不由一惊。这小小寒舍,竟然有这样的文房四宝?只见那笔是根根用鼠须制成的鼠须笔,可是王羲之写《兰亭序》用过的?墨是松真墨,这可是当代制墨名家松真制的。纸是花笺宣纸,其质极精,细薄光润,首尾匀薄如一。砚是金星砚,石包青莹,纹理缜密,坚润如玉。
                   娘挽了衣袖,要磨墨,他忙阻止,把那松真墨拿在鼻端,细细一闻,好生陶醉,连赞,好香,好香!我来磨。
                   娘不好意思起来,这——
                   娘,让温先生磨吧。她大大方方地一笑,却有一丝苦涩,这些平日是不拿出来用的,温先生。这是家父惟一存留到今的遗物,别的,能变卖的,都变卖了。
                   他一边磨一边听着,他知道,是他来了,她怕怠慢了他,才让她母亲把这文房四宝拿出。
                   待墨磨好了,她的手,那因洗衣,整日浸泡在水里的惨白幼细的手,执了笔,蘸了墨,笔走龙蛇,没有多久,就写好了。她递了过来,请温先生多多指教。
                   他往纸上看去,《赋得江边柳》:
                   翠色连荒岸,烟姿入远楼;
                   影铺春水面,花落钓人头。
                   根老藏鱼窟,枝底系客舟;
                   萧萧风雨夜,惊梦复添愁。
                   这是一位十三岁少女做的诗吗?用笔如此老道,遣词用语,平仄音韵,意境诗情,皆属上乘。他连声反复吟诵:
                   影铺春水面,花落钓人头。
                   根老藏鱼窟,枝底系客舟。
                   好句,好句啊!他赞不绝口,读着句子,看着她,那半旧不新的衣衫里,藏着怎么样的灵心慧质,才能写出这样惊绝的句子?
                   谢谢温先生夸赞。她灵巧一笑,温先生做的才是好句子呢。说着吟道:
                   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渡香腮雪。懒起画娥眉,弄妆梳洗迟。
                   第6节:寂寥的女子
                   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新贴绣罗襦,双双金鹧鸪。
                   吟完笑道,温先生这首《菩萨蛮》,整篇好句如画,画面频传。我那算什么,温先生见笑了。
                   这首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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