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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唇 玻璃唇-第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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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扬花的命运。
               也是烟花的命运。
               一片春色蒙蒙。
               一座寺院就隐在那烟花里,也自带了三分轻薄。粉墙黑瓦,小小柴门,犹如一梦,端的凝冻。
               呀,这不是扬州的法海寺么?是谁,把我从遥遥北京送至此地?
               这只鬼随了一个青衣薄衫的行人,轻轻一推柴门,";吱呀";一声,推不得,梦推开了,门哭着醒。
               里面有个和尚,正全神贯注的烤着个物件,全然没有注意到有人进来。
               走近一看,那物件原来是个夜壶,挂在木架子上,被那和尚手里擎着一截小小蜡烛炙拷着,顺天受命。而那和尚亦天地浑忘,专心致志,一心一意的,浑然烤这壶,是此时此刻天地间一等一的大事。
               请问师傅,贵寺......话未问完,那和尚已吓的碰翻了架子,夜壶也滚落在地,塞住的口子开了,掉出了几块香辣辣的块子肉,活色生香的罪证,忙的滚出,肉红汁肥,香味扑鼻。
               而蜡烛烧了那和尚的僧衣一个洞,和尚也不晓得,只顾用脚把肉一阵乱踩,急着毁尸灭证,且灭边说,香客要走前门,你,你怎么从后门里跑进?
               一惯的懦弱怕事!
               那行人长衫一鞠,道,晚生冯梦龙,路过此地 ,打听这寺里可有个出家前叫李甲的僧人?打扰师傅,请见谅了。
               你,你找他做甚?那和尚语音抖动,一如丝线风中颤过,话定音不停。
               晚生有一事打听。那行人毕恭毕敬。
               什么事情?
               据说杜十娘跳江之后,那李甲一直未回家门。有人说他出了家,为了僧人,就在这扬州城的法海寺,师傅可知真有其事?
               你,找他做什么?那和尚语意更颤,再次相问。
               师傅可就是——李甲李子先?那行人见他犹疑,猜测道。
               那和尚把手乱摇,不是,不是,我不是......不敢承认,边说边忙着要逃。
               一惯的遇事就躲。
               那行人忙拉住他的衣衫,师傅不要走,晚生不会把你说出去,晚生正在写一部书,听众人言传杜十娘的故事,不知是真是假,想问问师傅,师傅可否告知一二,晚生这边谢了。那书生打躬做揖。
               写书?那和尚站定。写书立传,如此香艳故事,怎可没了李甲的踪迹?
               是的。
               那和尚听行人如此说,便态度大变,亲热起来,给他找了个蒲团,扔在院中,让他坐了。
               而他自己则边拿蜡烛烤肉,边回忆旧事,滔滔不绝的诉说。
               显是很久没人问杜十娘的故事了,他急着想诉说。一说起来他喜色盈盈,不顾佛门圣地,情难自禁,诉的天花乱坠。
               十娘国色天香,十娘八面玲珑,十娘颠倒众生,十娘神光离合,千好万好,说不完,诉不尽......呀,他如此粉白黛绿,枝枝叶叶的把杜十娘夸赞,可是真的起了悔心,才出了家归了佛门?
               难道他还爱着十娘么?这般把十娘夸赞个不停?
               但——接着下来,他讲到情动,头顶的戒斑也个个发红,一如六个得意的小人,着了红袍,戴了官帽。十娘如何千万人中独独对他李甲动了真情,十娘谁的良也不从,偏偏要和他李甲做俗世夫妇......呀,他这是爱么?
               不,——他这是自爱。
               这是他做为男人一生最得意的事情,把杜十娘抬的越高,他也就越高,谁叫她千般伶俐,万般玲珑,爱却只爱上了他一个人?!
               嫖与嫖自是不同。
               嫖普通妓女也是嫖,嫖名妓也是嫖,嫖名女人嫖来了人嫖不来心也是嫖,连人带心都嫖来了,那才是高人一等的嫖。
               ——他嫖的有脸有面,一觅众山小。
               那行人还要打听,柴门";吱呀";一声,又一个僧人进来,那和尚一见,手脚无措,忙忙站起,要藏了壶,却太烫,一时无了办法,只好哀求,师兄——吉凶未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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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新进来的和尚却气势汹汹,他一脚那向架子踢去,壶滚架翻,肉块隐瞒不住,急急逃出那方寸的牢狱,铺呈一地,酱紫深红,一如滚了一地切成块状永不复苏的心。
               他的心,亦或他的心?
               李甲......他可还有心?
               而他看着那一地的肉,竟然要哭,痛彻肺腑,师兄,我好不容易才弄来的一块猪头肉......那和尚面色苍白,手指颤抖。
               李甲,算我柳遇春白认识你一场,你究竟是个什么人?爱心不决,害了十娘,六根不净,还想着偷的吃肉。你既断不了尘念就不要出家,可还怕世人嚼你舌头,偏偏要躲入这寺院中,随我一起剃度。唉,可惜十娘怎么就上了你那好皮囊的当,看错了人............错!
               错的千刀万剐,万劫不复!
               呀,这个不堪的男人!
               杜十娘,你怎么把一份真心真爱全数给了这个懦弱,自私,虚荣,自夸,对着一块肉也要拿眼泪做诗做赋的男人了?
               谁敢说他没有爱过?
               他爱过,可他的爱就如他的为人一样,挤出来的牙膏,抹出来的果酱,无形无状,无款无式!
               白骨爆长,十爪直击而出,杀了他!挖了他的心!看看他的腔子里可是真的惟有一团糨糊,而不是一颗红的,热的,烫的,在腔子里热腾腾的跳的那个心?
               可又是一阵大混沌,旋了又旋,转了又转,把白骨拧成了麻花辫子。
               有人在耳边说,杜十娘,悟了吧,不值得!
               是不值得,为这样不堪的男人,恨了六百年,简直是浪费时间。
               不过是——一,个,不,堪,男,人,罢,了!
               不值得浪费那么多时间的。
               看错了,掂量错了,阅人无数,可最终爱错了,那么愿赌服输,再开一局,重整山河,谁让那是你自己的选择?
               怨,更显得自己当初多么心智不足。
               做鬼,也应该做一只聪明鬼的。
               我睁眼一看,呀,我还端着咖啡在喝,直待醒了那女佣还在我身边说了句什么。
               呀,刚刚明明是那臭道士的声音,他,附在了女佣的身上,又来点化我了。
               可他为什么取了这么个时间地点呢?
               齐天乐笑看着我,宝儿,没见过你这样的喝咖啡的女子,色咪咪的看了半天,咖啡里有美男么?
               我娇笑道,当然有,天乐,这咖啡的颜色你不觉得像一个男人晒多了太阳的皮肤么?说着故意轻轻一呷,好香,我吻上一吻。
               此刻,骨头却无故一震,没有预报,没有前奏,这只鬼的骨头在疼,生生的针扎过——原来,这液体,这颜色,真的真的太像一个人的皮肤——遇春。
               苦香苦香的吻了。
               齐天乐大笑,眼里赞美不尽,一手端着咖啡,一手把我拦腰搂住,俯耳过来,宝儿,宝儿,你是我见过最有趣的女子。
               最有趣的?
               他也是杜十娘见过最有趣的男人,若佛捻花微笑,他,必是悟的最早的那一个。
               在齐天乐家倦了几日,《画皮》开拍,剧组熙熙攘攘的开进太原。导演,剧务,化妆师,制片,摄影师,主角配角,一干人等各司其职。大家来来往往,好不热闹,一锅粥似的为这电光声色的东西出着力。
               他们给孙宝儿这皮囊,梳了发髻,着了古装,呀,杜十娘又回到了六百年前了。只是变了身份,是大家闺秀,又一生了。
               杜十娘小时候记忆不足,不知道自己的父母亲是何等样人。这戏来里父母双全,承欢漆下。
               叫了爹爹,又唤了娘亲,一下子无有的全都有了,突然感到了做戏的好——不过是欺瞒,但在欺瞒的刹那,装做不知,也便是真了。
               剧本十娘只看一眼,就记了个分明。片子拍的空前的顺利,白导都啧啧个不停,本想宝儿第一次演戏,该指点眼神若何,姿态若何,我却不用指点早做了十分。杜十娘是谁,天生的演员,眼神,姿态,举手抬足,早练的山河壮丽,天然风韵。再加上齐天乐这男主角,不但是个眉眼口鼻会说话的主儿,就连脸上的汗毛都比别人聪明三分,我们两个,真真是棋逢对手,将遇梁才,把邂逅,被刺,寻心,相爱演绎了个风调雨顺,一片彩声。
               戏里戏外的娘子,相公,可最终娘子要取了相公的心,永劫不复!
               爱到了极处,不过是恨,生生世世的恨,恨不得同归于尽。
               剧组在偏僻地,很少接到遇春的电话,杜十娘这只鬼,偶尔想到他,骨头会疼,";咯噔";一下,千万支针突然袭击,针针刺字,告诉我了,遇春他是人,而我,杜十娘,是六百年老鬼一名。
               人鬼殊途,爱又如何?
               难道逼这一生老去?杀尽他的未来么?
               那,那太无耻了,他有他的人生。
               和齐天乐翻云覆雨,浑浑噩噩。两只鬼在一起,鬼天鬼地,鬼闹鬼混,鬼迷色相,鬼鬼相遇了。
               ——呀,这张皮,更是水淋淋,香艳艳,所过之处艳泽四射。我迷于他男性的身体,他迷于我鬼般的技巧,两两泥足深陷,自拔不得,一有空他握着我的手,我握着他的手,皆是舍不得放了。
               宝儿,宝儿,你的一只葱手,都抵一个玛丽莲。梦露。
               哦,真是如此性感十足?还是他一惯巧言巧语的轻薄?
               不过,也真真是最大的赞美了,好话总是易讨欢心,鬼,也是一样的。那个丰臀肥乳,红颜薄命的女子,杜十娘早就耳儒目然的听他们说过。
               是么?天乐?
               我不由放软了声,反问着,笑依他怀,手已然不安分,随风潜入夜,撩拨过他的发丝,眼睛,眉毛,口鼻,喉结......手指蝶般翻落,为妓时的十八般武艺样样使足。弹琵琶,抚瑶琴,锦瑟年华,水火相溶,而他,意乱情迷,唤着宝儿,宝儿......当春乃发生。
               不知为何,杜十娘喜欢看他情急的样子,自己也潮涨潮落。他不知这只鬼越来越艳,尽是他的功劳,他,难道是只是这只鬼的阳气赞助商么?
               亦或,我,我也贪他的青春美貌,舍不得?
               玩至色急,指却停了,俨然是一种魅力测试,得了满分,心满意足,软声道,天乐,去吧,开拍了。
               他开始处于下风。
               ——真的开拍了。
               他气败坏急。
               我面有得色。
               ——终于,我赢了!
               原来男人与女人,那个在爱里挂着个爱情小算盘,懂得精打细算,缁珠必计,那个就赢了个定。输了的,不外是输给了自己的心,输给自己不够精明。
               最后一场戏了。
               却是挖心。无我的戏份,剧务不知何处借了个骷髅架子,放了蓝背景,齐天乐饰的王生坐着,那骷髅被人操纵,白导喊一声开始,戏就开拍,那骷髅架子搭了钢丝,冉冉而来,笨手笨脚,动作迟缓,拍了好几次都不成功,气的白导大骂,这只鬼却看的好玩十足。
               齐天乐烦了,不拍了,不拍了,明天再说。
               那白原也叹了口气,大家都闲闲,这段日子也够辛苦的,都没看看山西的风土人情。也好,今天下午大家都一会都出去放松放松,明天可要好好工作。
               齐天乐忙忙过来揽了我的腰,宝儿,我带你去。
               他现在正对这只鬼颠魂倒魄。
               于是一干人开车,欢笑,打打闹闹,不久就到了一个好去处,只见山环水绕,古木参天,清澈见底的泉水蜿蜓穿流于祠庙殿宇之间。
               呀,宝刹庄严。是晋祠。
               这只鬼闻到了青青淡淡的美味,真香,是家,是这只鬼曾经静静的沉溺在其中的六百年液体——水!
               多久了,人群聚集,齐天乐一直粘着孙宝儿,这只鬼没有好好洗这人皮了,直怕令人晓得,我,只是一只鬼罢了。
               渴,滋滋的,白骨和这人皮皆冒了火。需要浇熄。
               我是一只六百年的水鬼,渴望喝水的。
               可四周是人,只好袅袅的随了他们,齐天乐一路紧纂我的着手,不舍放脱,过了水镜台、会仙桥、金人台、对越坊、钟鼓二楼、献殿、鱼沼飞梁和圣母殿,最后才站在难老泉边,他指着那碧水里枝枝叶叶的长生萍说,宝儿,看,长生萍。
               呵,难老泉,长生萍,几千年来人类期望的一个梦。问谁不老,问谁长生?
               除非做鬼,可鬼也想变成人!
               为自己爱的人,变成个人。
               宝儿,但愿我们不老,永远这样美貌。他望着水中倩影说道。
               我们?不老?
               若说天长地久?得和什么样的人才能如此?
               这只鬼恍然在水里看见了并肩的遇春,他剑眉、星目、红唇、肤微黑的看着我,轻轻的叫了声,媺,杜媺,宝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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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骨头又被敲痛,节节欲碎,忙忙转身,却看见了白导。只见他在不远处看着我们,左脸擦嫉,右脸画妒,若不是为了这片子,他和他,可是早翻脸不认人?
               于是娇笑盈盈,提高了声,白导,快来看,这难老泉里的长生萍,真的是";微波龙鳞莎草绿";!
               白导好不高兴,他是导演,孙宝儿终于肯对他垂青。于是大步跑来。齐天乐不明就里,转身去看,这只鬼却钻进一丛树中,乘他们不备,无声无息,一刹那潜入水中。
               好不快意,好不舒服,摆发摇腿,原来我这么喜欢水。
               忙忙潜至一处树阴郁郁处,他们望不到。
               蜕了衣衫,脱了人皮,把它飘起,清泉梳洗,发丝沐水,黑色的水藻般蠕动。五官成了一匹白绢上的苏绣,眉目风情万种,摇曳生姿,端的把难老泉,长生萍也勾引,水舍不得流走,萍绿的动心。依依不舍情。
               西子浣纱,可有这样美的人皮绢纱在水面漂浮?
               齐天乐唤了,宝儿,宝儿,怎么转眼就不见了?
               白导也奇了,刚还好好的叫我,我来了,她可跑到那儿去了?
               这只鬼一时兴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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