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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唇 玻璃唇-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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益——
                 他抱住她,如是,你知道么?清兵大肆屠城,扬州,可怜的扬州老百姓,死了八十万人,八十万人啊……
                 他说着说着,说不下去了,老泪纵横。
                 她依他怀里,拿了帕子给他揩泪,我知道的,谦益,沿路听说了。
                 可皇上听了无动于衷,马士英他们听了无动于衷,眼看国将不国,他们还在金陵歌舞升平,酒池肉林。我——我实在无法和这帮人同流合污……
                 她点头,谦益,我明白,独力难擎。
                 大的毁灭要来。呼啦啦,大厦将倒,而他和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土解瓦崩,把他和她一起埋入其中。
                 他们无有出路。
                 过三日就端阳节了,如是,我回来就是想和你在一起喝喝雄黄酒,吃吃糯米棕,那样等死,也死的平静安稳。
                 等死?
                 不,她才不等死,她要生死自决,那才是她的个性。
                 她的眼睛一亮,谦益,水是清白的,我们跳湖。
                 他看着她,如是,你的意思是咱们一起殉国?
                 她艳艳一笑,深情款款地看他,谦益,还有另外一个目的,我们一起死,想来黄泉路上不会失散,来生也能在一起相守。
                 呵,还有殉情!
                 一举两得!
                 第四章怕死之辈,真是天大的耻辱
                 他一时泥胎木塑,好生感激。弱女子以来生相约,激地他大男人的豪情一时大浪拍岸,卷起千堆雪,令他脱口而出,好,如是,我们一起死!
                 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不能同日生,但愿同日死。
                 夜西湖。
                 小舟在湖上漫游,灯光荧荧,迤逦过处,烙出一条血印,是亡国泪,是臣子恨,是她和他一起了断的余生。
                 他和她相依相偎,亲密温存。如是,我就是在这里遇到你的,如是。
                 她仰首看他,谦益,我也是。来生我们还做夫妇好么?生在太平盛世,你做诗,我研墨,夫唱妇随,穷经皓首,不问国事。
                 但愿有来生。
                 这个女子,这个真实而美丽的女子,他无言以报,只能更紧地抱住她。这俗世的她啊,暖、热、美、真实,令他舍不得。今生,他都没爱够她呢!
                 谦益,抱住我,咱们一起跳。她眼神灼灼,把脸也映成了透明色——传奇的颜色。
                 她拉着他的手,往舟边走去。死,,近在咫尺。
                 水面波澜不惊,那是他们的出路么?
                 突然,有什么迎面击来,如同银色刀刃,水花四起,溅了他和她一头一脸。两个人吓了一跳,忙忙后退。“咚”的一声,待得看清,是一尾误打误撞的大鱼,落在船板上,尾翼“啪啪”的拍着,一声一声,如喊救命。
                 鱼的眼睛,那么圆,那么圆的睁着,没有表情。鱼的嘴唇,那么圆,那么圆的翕着,绝地求生。
                 啪!啪!啪!
                 一声一声,声声慢,慢声声。恐怖擂着大鼓,敲着钵铙,攥住了他的心。
                 死的刹那,是不是他们也将像它,垂死挣扎,胡乱踢蹬,眼睛圆睁,四肢痉挛,死的如此难看,如此无用?
                 他打了个哆嗦,弯腰去助那鱼一臂之力,刹那脑里千回百转,闪过一万个念头。为什么要死?为什么而死?鱼尚且求生,他们难道要去死么?谁不想苟活?他贪婪这人世的幸福。
                 他不要死!
                 他跪在船舷,轻轻的把鱼放入水中,说,去吧,好好的活。
                 相沫于江湖。
                 她笑看着他放生,想拉他起来,谦益,来,咱们一起跳湖,追随那鱼儿去——
                 不,鱼是求生,他们却是求死!
                 他撩了撩湖水,打断她,如是,水冷,不易跳湖!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谦益,你说什么?
                 他撩着水,水冷,如是——
                 她后退数步,不相信的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他是谁?他还是那个风流元帅钱谦益吗?他不怕世俗,但他怕死!
                 原来他怕死!
                 陈子龙不怕死,原来他钱谦益怕死!
                 她好生失望,她要的她爱的男人是生死无惧顶天立地的汉子!
                 可他显然不是。
                 她冷笑,钱谦益,我送你一个字,你今夜不死,以后要死也是一个字——迟!
                 他不敢看她,他知道,死也要恰到好处。错过了今夜,他的死就一文不值。市面需要传奇,殉国殉情,双重故事,多么伟大的名目,而他居然如此现实!
                 ——他不肯死!
                 她看着他,伤心绝望,刚烈的性格被他怕死的这个现实击成残垣断壁。故事就这样完了么?这一生,她居然跟了个贪生怕死之辈,真是天大的耻辱。
                 她愤怒难当,纵身一跳,义无反顾。
                 不,如是——
                 千钧一发,他拉住了她的手,他不要她死,他要她和他一起活。来生,他没有把握,他先要把握好这现实。
                 放开我!你真无耻!你怕死我不怕,让我死好了——
                 她在水里扑腾着,叫喊着,眼泪与湖水混在一起。他太令她失望了,他,原来这般懦弱!
                 每一个女子,都期望她爱的男人,既能背叛了天下所有的世俗,踏着五色祥云,爱她娶她,又能仰之弥高,高大巍峨,英雄盖世,无人能匹。
                 可天下哪有那样的男人?——那样的男人只是传说。
                 他拉着她,哀求,如是,上来,不要死!
                 第四章她是他的耻辱!
                 凉意透了上来,失望与水同时浸湿了她的脚,她的腿,她的身子,漫了过来,淹到她的脖子。
                 ——他怕死,发现这个真相,比死本身更恐怖。
                 他拉着她不肯松手,苦苦哀求,如是,你听我说,死真的很容易,一死百了,还赢得生前生后名,可活着,更需要勇气的——
                 别说了,你这个懦夫,不要给自己再找借口!她说着,一时胃里翻江倒海,“哇”的一声,她吐了出来,红的白的,都吐给他看,她是他的耻辱!
                 他忙一迭声的问,如是,如是,你怎么了?
                 她又一阵大吐,四肢痉挛,精疲力竭。不对,这显然不是气的。他乘这时机,忙忙拉她上岸,心急如焚的唤,船家,快来碗姜汤。
                 她恹恹的摇头,别,可能是孩……。孩子!
                 孩子?他一时不解。
                 我……可能怀孕了。
                 曾经,她那么想,那么想给他生个孩子。有他的眉毛,有他的嘴角,有他的睿智的额。可在她最厌恶他的时候,却似乎有了他的孩子。难道上天不让他们去死么?死不得!
                 终得苟活于乱世,终得!
                 他大喜过望,什么?他要老树结果了?
                 生,是多么喜悦的事情。又要来新的生命了。
                 ……
                 第四章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似得
                 爱爱,醒醒,爱爱。有人焦急的唤我,我一下醒来,是山口牧斋。只见面前是水,白茫茫的一片,什么也没有,好似一个弱智的白痴。我站在石头垒的岸堤,惘然四顾,问,山口先生,我怎么到这里来了?
                 他抱着我,惊魂未定,面色苍白。以后再也不离开你半步,再也不!太危险了,这个贵子,她把你引诱到这儿来了,这是医院附近的一个湖,我也不知道叫什么湖。买栗子回来不见你,就知道不对,忙得追来,拉住你,要不真会出大事。
                 哦,原来是我鬼迷心窍,差点跳湖?这个美丽高雅的铃木贵子,和我有什么爱,非要诱惑着我和她去死?
                 一缕风吹来,已是深秋。我打了个寒战。山口拥紧我,回去吧,爱爱。
                 湖水在身后拍着石头,如水在一声声地问着石头,爱我,为什么要我破碎,碰到你的刹那,便给我死?
                 至此后,山口先生寸步不离的照顾着我,密不容针,贵子再也没有出现,我很快地就出院了。
                 弟弟接我回到他的的住处,粉紫的装饰,一切如旧,而我却觉得恍若隔世。双双对对的日常用具,总让人想起那个单纯的女孩子,笑起来,牙齿如贝,声音在屋子里鱼群般穿梭。
                 她是我的妹妹啊!
                 弟弟对婉莹的一切保持缄默,只是更好的对我。
                 我更多的时间在翻看报纸,报纸上珠海事件鲜有提及。取之而代的是娱乐版陈子龙的风流案,一日红过一日,真是日出江花红似火——日日故事琳琅满目,吸引着大众的眼球。
                 今天那女子说为他曾经堕胎,明天他说那女子要勒索他一百万巨款。更有那八卦狗仔记者,充当道德裁判。一时恩怨是非,成了一场扑朔迷离的口水大战。他太太也不甘寂寞,隆重登场,发表怨妇苏醒宣言,说,要离婚,要分割财产,再也不和这知道分子一起生活。
                 看到此处,我不由笑出,弟弟坐我身边,也陪着笑,姐姐,什么东西这样好看,让我也看看。
                 我的手扫过陈太太和那女子的几款照片,说,终于苏醒了,这不愿做感情奴隶的人民。
                 哦?姐姐认识她们?
                 我忙摇头。不认识,怎么能认识?不过看着有趣罢了。
                 正说笑间,门匙在转动,我和弟弟都静了下来,怎么?晴天白日,就有这么强悍的贼么?弟弟忙的推我,姐姐,你先进去,你先进卧室去。
                 不,我站了起来,我怎么可以把弟弟一个人丢在危险的境地!
                 门开了,婉莹无助的站在门口,那张无忧的孩子脸,忧愁密布。
                 什么时候,那么天真的一张脸,也要学会承担痛苦。
                 她进来,看着弟弟,目不转睛,拉住他,冬,我好不容易才从妈妈那里逃出来。冬,你告诉我,为什么不来找我,为什么不爱我了?我做错了什么事,你这样对我?你告诉我,让我明白这爱情死也死的瞑目。
                 弟弟要推开她的手,但那么弱,那么弱的力气,他根本就是舍不得!
                 他的头仰的高高的,眼里都是泪水。他不敢面对她的面目。
                 我走了过去,一步一步,如果一定要给个理由,那么我承担吧。我抠开了她紧抓的五指,把弟弟挡在身后,故作冷酷的说,婉莹,不为什么,理由很简单,我不喜欢你,是我要冬冬离开你。
                 她一下抓住我的手,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似得,摇着,摇啊摇,姐姐,你答应过我要帮我的啊!姐姐,我什么时候得罪了你?什么事上得罪了你?告诉我,我会改的。
                 她在乞求!
                 可怜的孩子,她不明白,她得罪了命运,得罪了她的母亲。不该她承受的报应,落在她的身上,她太无辜。
                 可不能心软,那样将无法收拾。母亲的这个罪,太大太毒,兜了开来,会害死他们。我狠狠地甩开她的手,冷冷的说,这不是改不改的问题,我根本就不喜欢你,吴婉莹,请你走。
                 她不相信的瞪大眼睛,摇着头,上下打量着我和我弟弟。半天,突然哈哈大笑,指着我,明白了,明白了,你这个老姑婆,没人爱,就抓住自己的弟弟不放,变态!变态!变态!
                 “啪”的一声,弟弟打了她一记耳光,伴着怒吼,滚,以后不要让我再见到你。
                 冬冬——
                 我喊了一声,站在当地。婉莹捂着脸,看也不看弟弟一眼,她的眼睛刹那蘸满了毒汁,盯着我,死死的,杨爱,我恨你,你这个老姑婆,你这个老姑婆……
                 第四章我现在可是被通缉的犯人!
                 说完转身跑出了门。
                 爱到浓时转为恨,那么单纯的孩子,因为爱,知道了怨毒。
                 得赶快让弟弟走。
                 下午和山口先生上街,商议给弟弟办签证的事,正在走,有人拉住我的衣袖,低低的声音,杨爱,杨爱。
                 太过熟悉,乌鸦唱歌,我转了身,果然是徐佛。她不安的站着,头裹着一方纱巾,戴着墨镜,把大半张脸遮的没了。
                 她又来找我做什么?真是阴魂不散。这个女人,在我生命垂危的时候,她跑的好快,只怕我祸害了她的生存。
                 我冷冷的看着她,什么事?
                 她鬼鬼祟祟地向四周张望,直似处处伏了危兵。看四周都是路人,摘下了眼镜,打量着我身边的山口牧斋,眼睛一飘,看见了熟客一般,恢复了职业本性,拍了拍山口的肩头,吆,这不那天不要小姐,一个劲地打听杨爱的山口先生么?追杨爱追到北京来了?真有成果。杨爱,妈妈早就知道你最有福气,这可不,又遇到了好主顾,妈咪可惨了——
                 她开始哭穷!
                 我打断她,她一向无事不登三宝殿,不为钱不说好话给别人。你找我有什么事情?
                 她压低了嗓子,一脸媚笑,好女儿,妈咪我——没钱花了。她搓了搓右手,做了个点钞票的动作。警察把我的钱都冻结了,妈妈知道你平时赚钱多但花钱少,肯定都存了,我想先借几个跑路。等到了香港,妈妈会加倍还你,加倍还你——
                 还我?
                 她的诺言我不敢相信,况且目前我要把钱留给弟弟出国,怎么可以借给她,只能委婉推脱。
                 我的钱前段时间生病都花了,你看看别人有没有钱借给你。我说完拉着山口要走。
                 这个女人,我不想再见到她,她来一次。逼迫我面对一次自己。没有人喜欢面对自己旧日的伤疤。
                 她拉住我,不肯放松,街头人流汹涌,顿时有几个人站住了脚,要当看客。不好,大街上拉拉扯扯,终非好事。我被迫站住,你想干什么?
                 她一大一小的眼睛圆睁,更压低了声音,一边唇角上翘,吐出邪恶的声音,杨爱,我现在可是被通缉的犯人!
                 她是黑,到了绝境,她不怕把别人染黑!
                 我明白她的意思,我如果不借钱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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