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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已惘然-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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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妈也很想你。”
允嘉沉默了,过一会儿,问,“她这么说了吗?”
“说…是没说,可我看得出来。”
她轻轻笑了一下,“算了吧。我妈上个星期来看过我一次,还说我这里条件反而比她好,”她又沉默一会儿,“再说,那时候跑出来,我就没打算回去。”说完这话,她又看看他,神色反而轻松了。
两个人默默地对坐着。允嘉吃完最后一个饺子,还了饭盒,想起什么事情,又眉飞色舞起来,“走,我们上楼,有样东西给你看。”
允嘉的宿舍里有六张床,除了她的,全都空着。墙上倒是热闹得很,贴满了各式各样的明星海报。允嘉指着自己床头几张花里胡哨的黎明海报旁边三四张小照片,不无得意,“我的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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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嘉的宿舍里有六张床,除了她的,全都空着。墙上倒是热闹得很,贴满了各式各样的明星海报。允嘉指着自己床头几张花里胡哨的黎明海报旁边三四张小照片,不无得意,“你看,我的剧照。”
鉴成一张张仔细看过来,照片里的允嘉头上高高地挽起两个髻,描得浓眉大眼,身着白底碎花滚边的古装褂子,像模像样地摆了几个不同的姿势,张张笑意盈盈,其中有一张里,手里还端着个黄铜色的盆子,宽宽的袖子搭下来,露出一段手臂,隐隐约约看得见里面一条黑边。他想起来了,那是允嘉的手表。
“这是什么戏?”
“叫‘青楼世家’,是二十集的连续剧,今年夏天就开始放。”
“青楼”这两个字让鉴成皱了皱眉,“讲妓女的?”
允嘉注意到他的表情变化,立刻说,“这部电视剧很有教育意义的,讲一个妓女怎么努力奋斗、赎身,然后自己开了一家妓院,当上老鸨,招一群妓女给她打工,后来她死了,就把妓院传给…”
“那叫有教育意义?”
“不是跟‘阿信’差不多吗?阿信开百货公司,她开妓院,但中心思想都是讲人要奋斗才能成功。”允嘉振振有词。
“哪个朝代的?”
“清朝,”允嘉想了想,“好像是晚清吧,反正在十月革命前面。”
鉴成忍着笑问,“你不会是演妓女吧?”
“哪里,我要能轮到演妓女就好了,那都是主角,我演一个丫头,”允嘉指指那个黄铜盆子,“这就是我演那场戏的道具。怎么样,挺像吧?”
鉴成指着照片上允嘉袖子里露出的那一小条黑边,“清朝的丫头就戴手表,那老佛爷岂不是得用摩托罗拉传呼机?”
允嘉笑起来,“就为这个,我还差点挨骂呢。开镜的时候我忘记把它给摘下来,拍完了导演才发现,急得差点跳起来,后来左看右看,觉得不明显才算了的,”她扬扬眉毛,“不过那样也好,导演注意到我了,他还说我第一次上镜头就能这么自然,感觉不错,还说我有一定潜力。鉴成哥哥,‘有一定潜力’是不是说明我有发展前途?”
“嗯… 可以这么说吧,那你怎么说?”
“我就跟他说,我家是表演世家。”
“表演世家?”
她点点头。
“你家?”
“对啊,我妈参加过文化宫的业余沪剧团,经常下乡演出,我爸替她伴奏,我以前也常常上台表演节目,那不就是表演世家吗?导演听了挺高兴的,还说如果这部戏收视率高,可能会拍续集,到时候给我一个戏份重一点的角色,”允嘉盯着自己的照片,很是满意地打量着,“说不定到时候真能让我演个妓女呢,那可就太好了。”
鉴成看着她一副神往的表情,哭笑不得。
临走时,他瞥见角落一张桌上放着一盒“清妃”彩妆,包装纸拆了一半,看得出拿出来用过,又仔细地放了回去。其他同学的铺盖都卷得干干净净,只有这么一盒化妆品放在桌上,很明显应该是允嘉的。
他看了两眼,忍不住问,“这个…你什么时候买的?”
允嘉看看他,犹豫了一下,又看看他,“不是我自己买的,是……是一个朋友送的,”她的声音越发轻下去,“生日礼物。”
“什么朋友?”他立刻接着问。
“是我们学校高年级的,学自行车的。”
“学自行车?”
“当然不是学骑自行车,是学生产安装自行车。”
“男的吧?”
允嘉看看他,抿了抿嘴,点点头,随之立刻声明,“不过,他很大方的,家里又有钱,经常送女同学礼物。”
“所以你就跟他要几百块钱的化妆品?”
“我没要,他自己买了送给我的,还说我不收就是不给他面子,其实我也不太想要…”
鉴成打断她,“他怎么知道你想要这个?”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声音有点不像自己了。
“一次去舞厅我不小心说的… ”
“你还跟他去舞厅?”鉴成听见自己的声音越来越生硬。
“不是我跟他,是很多同学一起去的!”允嘉说着说着脸也涨红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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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给每个人送礼物了吗?”
“没有,”允嘉停住,瞪着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鉴成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和缓下来,“人家是不是在追你?”
允嘉咬起嘴唇,“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究竟是不是?” 他把声音提高一度。
“是,怎么了?”允嘉也把声音提高一度,然后拉出一张凳子,自顾自坐下,白他一眼,“少见多怪,以前又不是没有人追我。”
“那…那个人,他什么样?”
“嗯…还可以吧,家里是开饭店的,条件蛮好,有一个姐姐去年出嫁了,听说陪嫁全套挪威进口家具,加上装修,起码值二十万,他家现在有两套房子…”
“我问的不是他家,是他这个人。”
“人…也不错啊,大方,讲义气,脑子也挺好使的,经常逃课成绩还总能混个中上。”
“那就叫脑子好使?我看,他要是当真脑子好使,就不会去学装自行车了。”话一出口,他立刻后悔起来,果然,允嘉的脸色猛地一变,嘴唇颤了两下,幽幽地说,“你就等着说这句话吧?”她侧过脸,轻轻地哼了一声,“有什么办法,谁叫我自己是端盘子的呢?”
“当初也没人逼你上这个学校啊,如果你跟我们商量一下…”鉴成知道自己上一句话有点过分,本想补救,结果口不对心,出来一句更加糟糕的。允嘉抬头看看他,看了一会儿,脸色反而平静了,“对啊,都怪当初我没跟你们商量,可是现在已经这样了,你说怎么办呢?”说着还歪起脑袋,似笑非笑的表情。
“嘉嘉,我没那个意思,”他咽了口唾沫,“我的意思是,你现在谈恋爱,恐怕还是太早了一点吧。”
“早什么?再过几年我就到法定婚龄了,现在当然应该开始谈恋爱。” 允嘉很干脆地回答。
“不是说到了法定婚龄就一定要结婚的。”
“向晓欧怎么想我不知道,反正我要早点结婚,嫁个有钱的人家,不可以吗?”允嘉突然提起向晓欧,让许鉴成心里微微一震。几天前,他在向晓欧家吃饭,向晓欧的哥哥也刚刚放寒假回来。向晓欧说过他哥原本就话少,女朋友吹掉以后更加沉默寡言,果然,一顿晚饭,两个小时,向晓欧的哥从头到尾黑着脸,除了一个劲给他夹菜,就没说过几句,问他话,是的他点点头“嗯”,不是的他摇摇头,索性连声也懒得发了。吃过饭以后,他哥突然叫鉴成“出去走走”,两个人在风里走了半天,冻得飕飕发抖之后,向晓欧的哥掏出一盒黄“牡丹”,递到他面前,“要不要?”
“啊……,”许鉴成差点伸手去接,突然想起在向家从来是说自己不抽烟不喝酒无任何不良嗜好的,悬崖勒马,坚定地摇摇头,“我不抽。”心里简直有点怀疑向大哥是不是在考验他。
“真不抽?”
他又摇摇头。
向大哥抽出一支,自己点上,猛吸一口,吐出几个烟圈,嘿嘿一笑,“我也是背着家里人抽,回头别跟他们说。”
这下许鉴成可真有点后悔,黄牡丹可比绿高乐要高级。
他们接着往前走了好长一段,向大哥抽掉一支牡丹,才又开了金口,突兀地一句,“小许你放心。”
奇许鉴成转头看看他,向大哥又掏出一支烟叼进嘴里,“我明年毕业,本来打算念研究生的,现在想来想去,还是准备回来工作,”他看看鉴成,“主要还是为了我爸,我是长子,父母在,不远游,所以………”他又猛抽一口,“你……以后不必有什么顾虑,你懂我意思吗?”
书许鉴成这才醒悟过来,脸一下红了。还没等他来得及说什么,向大哥接着自言自语似地往下讲,“我们家两个孩子,晓欧从小就比我聪明,心也更高,我希望她将来比我好,随便哪个方面…”又拍拍许鉴成的肩膀,“我挺喜欢你的,几年前你第一来我家,就觉得你人不错。”
那次谈话的内容,他并没有告诉向晓欧,一方面向大哥叮嘱他不要说,另一方面,他跟向晓欧虽然相处快一年,还远没到谈婚论嫁的程度 …… 他们毕竟只念大学二年级,操心的是课业和毕业后的前程,向大哥估计是怕妹妹重蹈自己的覆辙才开了这张期票。然后,向大哥的话把一个遥远而模糊的前景像靶场的电动靶子一样飞快地摇到他面前,晃了几秒又立刻摇回去,让他有点无所适从,只是再面对向晓欧时,心里骤然多了几分责任感。
“结婚”对于无论他还是向晓欧,都还是个悬在空中的话题,暂时谁都无意去碰触。因着这点,此刻他听见赵允嘉义无反顾地说“我要早点结婚,嫁个有钱的人家”,神情里满是泰然自若,心里不是味道。
很多年里,他始终弄不大明白:赵允嘉好像什么事情都喜欢自作主张,而且一旦作出决定就再不回头。
后来,某一天,他终于弄明白:赵允嘉那个样子,并不是她喜欢那样,只是因为没有人替她作主;就算决定错了,心里后悔,反正回头也不是岸,索性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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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成默默地看着允嘉,允嘉也默默地看着他。终于,他清清喉咙,打破僵局,“好,那你就早点结婚,嫁个有钱的人家。可惜我爸不在,否则也能给你陪嫁一套挪威进口家具。”但嗓子还是沙沙的,听着好像有点伤风。
允嘉还是看着他,好半天,又别过头去看看桌上的化妆品,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他顺着她的眼光看去,苦笑一下,“早知道,你过生日我也不给你买什么手表,就送你一盒化妆品好了,省得你去跟人家要。”
“我说过了,不是我跟人家要的,”允嘉的声音里有明显的不耐烦,“是人家自己送的! ” 又瞪他一眼。
许鉴成被她的态度激得火大起来,“那个人阿猫阿狗都送吗?几百块钱的东西,你也敢收,胆子可真不小。人家,人家的,人家是你什么人啊?!”他的声音在空空荡荡的房间里左冲右撞,一发不可收拾,“我真是不明白,这种没用的东西,你到底要了干什么?好玩吗?”
允嘉怔住了,大睁着眼睛一动不动,愣了几秒钟,才像上课睡觉突然被老师拎起来回答问题的学生一样懵懵懂懂想到什么说什么,“你,你怎么知道没用?有用的,拍电视的时候,剧组里给群众演员用的化妆品质量都很差,多用了脸上会起黑斑的…还有,那么多人一起用…”她说着说着垂下眼睛,声音也低下去。
鉴成也被自己刚才的发作吓了一跳,现在听允嘉这么说,仿佛也不无道理,心里后悔起来,却不知该怎么下台,把手插进裤袋,一只脚搭在桌子旁边的横杠上蹭来蹭去。
这时,允嘉却抬起头来,扬着眉毛,眼睛炯炯地看着他,嘴角往上一弯,恍然醒悟一般,声音又高上去,“什么叫没用?向晓欧不会用,就叫没用吗?小时候文艺表演,她一个人假正经死活不肯花舞台妆,结果上了台比谁都难看,现在还那样吗?哼,人家不送给别人,就送给我,那是人家喜欢我,怎么了?还有,”她一抬胳膊,示威一样地露出手上的表,声音里添了点讥讽,“你也送过我几百块钱的东西,许鉴成,你是我什么人?你说啊,你到底是我什么人,凭什么管我?!”
允嘉这一串连珠般的质问,尤其最后一句里的那个拖腔拖调的“许鉴成” 把他心里原来那点悔意赶了个一干二净,集成一股怨气脱口而出,“好啊,我不是你什么人,我,我本来就不是你什么人,以后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管不着你,也不会再管你,这下你高兴了吧?”他把脚从桌子横杠上挪下来,赌气地用力在地上擦了两下,虽然鞋底很干净。
这一次,允嘉好像预料到他会这样说,只是安静地看着他,等他把话说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好像他刚才说的话对她一点作用也没有。
他咬咬嘴唇,看了她一会儿,“那好,我走了。”
“等等。”允嘉顿了一下,然后飞快地解下腕上的手表,“还给你,几百块钱的东西,我怎么敢收。”
“嘉嘉,你有完没完了?”
“你拿回去,就完。这块表反正是男式的,你戴比我合适,”她把表举到他面前,翘起下巴,挑恤似地看着他,“呐,戴上吧,你不戴我就扔了,你自己那块表土得掉渣,不要丢人现眼了。还有,叫我赵允嘉。” 她把自己的名字念得重重的。
他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撸起袖子,解下那块“上海牌”,用力地拍到桌上,抓起允嘉手上表那块戴到自己手腕上,他的手腕比允嘉粗得多,费了好大劲,才把搭扣穿过表带上靠外的一个洞。他把手表戴上,看看允嘉,她的脸上还是淡淡的。他转过身,连再见都没说就“蹬蹬蹬”走了,一路冲下楼,也不理苏北老太太跟他说“再见”。
直到出了校门,快到公共汽车站,他才想起刚才走得太匆忙,把那块旧的“上海牌”留在允嘉宿舍的桌子上了,现在要是回去拿,一定又会被她嘲笑一顿,而不回去拿,允嘉八成会把它给扔了。他黯然地想了一会,最后决定“算了,反正也戴了快十年了。”
汽车发动的那一刻,看着玻璃窗外空无一人的站台,他意识到,刚才的确和允嘉狠狠地吵了一架。小时候抬头不见低头见,她再淘气,再不听话,再占他便宜,他再生气,再恼火,再于心不甘,他们也没这么吵过。现在难得见面,却一见面就大吵起来,心里不由一阵落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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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允嘉的学校出来,他想了想,没有回外公外婆那里,而是转车去了向晓欧家。向晓欧正在准备下个学期的专业英语考试,正在做一套模拟题的定时听力部分,用录音机“叽咕叽咕”放一段英国广播,在试卷上的选项上勾几个圈,再“哇啦哇啦”放一段美国之音,又在选项上勾几个圈。向晓欧勾圈的手势很干练,隐隐间透着一种大将风度,让他不由想起她哥说过的“晓欧从小就比我聪明,心也更高”,觉得真是有点这个味道。
向晓欧翻过一页,又开始一段,鉴成就帮她看着时间,五分钟之内要勾完三个圈。
他看着手表上银色的秒针在灰白的表盘上一小格一小格挪动,每挪到下一格,微微顿一顿,好像下个决心,再接着朝下一格移,而粗眉大眼的分针时针却搭足架子,死活不肯动的样子,可是过一会再看,分针已经悄悄地也挪了两格,同时针摆出个不同的角度。
旁边的黑色皮表带上,一排整整齐齐地打着八个洞,靠外的六个原先就有,靠里的两个是后来钻上去的,显得稍微大一点,看得住被用过一阵子。他看着看着走了神,直到向晓欧带点疑惑问他,“时间到了吗?” 他这才意识到,已经过了八分钟。
“噢,到了,对不起。”
“你怎么心不在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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