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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津腔-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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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瑟居然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
“你想不想试一试?”他还稳稳地维持着压低身高的姿态,以仅有我们两人能听清的音量问道,每一个吐音都相当轻缓,句尾的语调还向上微翘。
我圆瞪着眼,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个神奇的事实:
他在引诱我。
谁能想到他半个月前连接吻都不会伸舌头?
“nicetry,不过答案是不,亲爱的。”
我抬起手不轻不重地揉了揉他绒软的金发,对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懊恼予以一个小小补偿,“我去帮你买杯热巧克力。”
这半个月来他确实尝到了甜头,而我则从最初的主动享受到后来的被动承受,实在是个叫苦不迭的过程。为了保持对彼此的新鲜感,同时也为了身体健康,我们应当适度地节制一点,从最小的细节开始做起……再一次,我真不敢相信这番类似于未成年性教育的说教是我自己脑袋里的真实想法。
没想到他不松手放我走,下巴沉甸甸地搁上我的肩面,湿重的声息勾留在我耳廓间:
“再叫一遍?”
我一时没能反应过来,稀里糊涂问他:
“什么?”
他又闷哼着重复了一次,这回鼻音更重了:
“再叫一遍。”
我一边回忆着一边试探性地问:
“love(亲爱的*)?”
“嗯。”他心满意足地从胸腔里发出一个极富磁性的音节。
我顿了一瞬,表情轻微僵硬。
“你应该知道……我管记录讲座考勤的格瑞尔小姐也叫过‘亲爱的’吧?”——别把这个字眼当成爱称,更不要和“我爱你”混为一谈——我想这么说,但没说出口。
亚瑟答:
“……嗯。”
肩侧的脑袋移开,他看着我的脸,声音又转回了原本的硬质冷冽,不含温度。
不知怎么,他过于深切的目光望得我有些不自在,正好这时电车从远处慢悠悠驶来,我便单肩搭着背包转身上了车。
五站过后,电车停到火车站对面。根据时刻刷新的电子显示屏,我们错过了前三班去往威尔士的列车,下一趟还要再等上半个钟头——没错,威尔士。这趟短途旅行的目的地是卡迪夫,我曾经念过几年高中的城市。
这都是亚瑟的突发奇想。鉴于我也很想念居留在那儿的旧友,也就没在意他给出的模棱两可的几条理由,欣然应允了。
谢天谢地,火车准时到站。我把自己的手抽出亚瑟厚实温暖的上衣口袋,从站台的长椅上猛地蹿起身,冻得僵冷的双腿迟滞到跟不上思维的节奏,一迈步就险些摔了一跤。幸而身后亚瑟及时扶了我一把,随后自然而然抓着我的手,汇入排队等待上车的人群。
车厢内部不算宽敞,位置也十分有限,除了凹槽里插了张硬纸片表明已被预定的座椅外,只剩下中央桌板两端、与行驶方向相反的两个空位。
车座的软垫坐起来挺舒服,我抱着亚瑟的胳膊看向窗外,指头卡在他的手指间,被轻细缓慢地摩挲着。而他径直偏头凝视我,虽然表情不甚明晰,但我总感觉他在无声默念着一句恳求“跟我聊天”。
我扭过脸去对上他的双眼,随便起了一个话题:
“我在卡迪夫上过高中。”
卡迪夫是个不错的城市,属于上世纪的老派建筑风格保存得妥帖完好,并不像诸如纽卡斯尔、谢菲尔德一类现代化的钢铁林立,仅有少量的光污染和噪声干扰,随处可见的大小公园里铺满湿润茵浓的绿植和地衣。
“我很喜欢那里的日出。”
我顺口说道。在那个城市我生活了四年,碰到的足以被称作谈资的趣闻不少,而这就是其中之一,“我看过最漂亮的一次还是在毕业舞会第二天的早上……”想到那天我仓皇从陌生的旅馆房间逃出门时的狼狈模样,忍不住轻轻笑出了声。
不知道我话里了哪一点触动了亚瑟,他沉蓝的眼仁里略起波折,颜色渐转幽深。
“毕业舞会。”他咬字相当重。我完全没想到他只抓住了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重点。
“是的,毕业舞会。你能想象吗?布莱登那时候不到三十岁,还非要做我的舞伴。”提起这件事我能对史黛拉之类的女性好友抱怨上一天一夜,可亚瑟肯定不会愿意耗费一路上的时间听我絮絮叨叨布莱登令人发指的掌控欲,只好尽量把已经足够简略的语句再次缩短,“别的姑娘们都是被男朋友、或是约会对象拉着手,只有我得全程面对着我的监护人……不过幸好,那天晚上有别人补偿了我……”
说到这儿,我觉得接下来的后续发展已经不适合再向亚瑟透露了,就在一个微妙的停顿后收住了话音。
果不其然,亚瑟精准地找到了我最想隐瞒的关键:
“别人?”
“噢,没什么,那个‘别人’连前男友都算不上。你不要在意……”
自知失言,我只好硬着头皮向他解释,“说老实话,我都已经不记得那个人的脸了。”——不过那确实是个美妙的夜晚。我把最后这句话藏在了心里。
亚瑟的脸色不太好看。
我只当他是对我过往的经历感到不悦,在有些无奈的同时不由得稍感懊悔,拉下他的脖子附在他耳边,悄声告诉他今晚我们可以试着打个结。
不出所料,他立即由阴转晴了。
列车匀速行进着,窗口的头顶不断滚动青白的天光,我很快便东倒西歪、昏昏欲睡。就在即将合眼之际手机嗡响了一下,我勉强支撑起摇摇欲坠的眼皮按亮屏幕——
头脑霎时清醒,我歪头看他:“晚上有空吗,亚瑟?”
他闻言放下了一直撑着额头的那只手,自外衣内袋里摸出一本便签,刷刷写下几个字母,转手递到我面前:
“有空。”
他规整翩翩的字迹在投射而来的日光底下显得格外光泽透亮。我把那个单词念出声来,然后带着笑意问他:
“你还没问我想干点儿什么。”
轻薄的便签纸再次出现在眼下,原本的那串字母成几何倍数加长了:
“干什么都有空。”
“我记得你跟我读过同一所中学……这是学生会的尼克告诉我的,就在我想睡你的那段时间里。”
我把这条让我雀跃的好消息告诉了他,“不管怎么说,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叫莉莲*的姑娘?我猜你可能认识她,她也到那所中学念过书。现在她还留在卡迪夫上学,晚上会赶来车站接我们,我想顺道去拜访一下她的家。”
短短两秒钟的光景,亚瑟那张赏心悦目的脸上阴晴不定,渐次浮现了类似于惊惶、追忆、感慨、热忱、不安、烦躁、焦虑和恐惧的表情……最终归结于状似空白的疏淡,像是个神经官能症患者,指节不自觉地颠动了两下,然后连最后一丝动作也被迅速压灭。
“没有空了。”他突然说。细碎几根淡金刘海倒垂下来,恰到好处地挡住半边情绪复杂的眼睛。
☆、第17章 我愿意
“真的没空?”
我百无聊赖地交叉磨蹭着他的手指,趁坐在对面的那对中年夫妇不注意,赶快附身悄悄亲了亲他指根处连接掌心的位置,从无名指一直到拇指。
那是他手上最敏感的地方——感谢这半个月以来坚持不懈的探索,现在我对他的身体了如指掌。
“嗯……”
皮下神经应激性抽跳着,他温凉软和的指尖好像微不可见地轻抖了一下,嘴上仍在负隅顽抗,“……没空。”
放下他的手以后,我没给他哪怕是一秒钟的歇息时间,转而摸索着探进上衣衣摆,在匀称有致地隆起的腹肌上轻轻浅浅地搔挠:
“真的没空?”
微突喉结上下不明显地滚动,他连声带都在发颤:
“没空。”
我沿着肌理错落分明的沟槽脉络一路向上描摹,手掌落在锁骨以下的胸膛顶端,顺着薄汗勾勒出的紧致纹路游移。
“真的没空?”我又问。
他嘴角的肌肉死死地箍紧,喘气的频率空前高涨,过了好一会儿,妥协般地长出了一口气,隔着衣料扣住我不安分地四下乱动的手,无可奈何改了口:
“……有空。”
噢。我又阴差阳错地习得了另外一个让他说真话的方法。
“我就知道你认识莉莲。”
我随手拉下窗口的遮光板,在即刻暗淡下来的光线中舒服地换了个坐姿,凭空揣度他反常的表现,“为什么不想见她?难道你以前也追求过她?”学生时代的莉莲绝对称得上是个抢手的漂亮姑娘,要是亚瑟曾经为她心动过也不足为奇。
“……”
这个问题似乎让他尤其为难,沉默了半天也没出言答腔。我由此更加坚定我的猜测了。
对面座位上的中年夫妇因为一件不知名的小事起了争执。妻子压抑着声音语速飞快,愤怒地指责着丈夫的种种劣迹,手指还一下又一下神经质地叩着桌面敲出闷响。丈夫默不作声聆听着扑面而来的一系列诘责,终于忍无可忍,骤然回身一把捏住了妻子的脸,以压倒性的力道迫使她不得不与自己对视。
他注视着她充斥怒火的双眸,眼中酝酿着快要形成实质化的温柔,仅仅过了不到半分钟,妻子满口不带间隔的低声咒骂也逐渐消匿、不知所踪了,还晕红着脸迎上丈夫主动给予的拥抱。
亚瑟显然也从头到尾旁观到了这一幕,他立马如法炮制——当我第二次调笑着打趣了他和莉莲过去的关系,忽而被人扣住了后颈,一抬眼便撞上他深不可测的眸光,荧蓝、幽远而专注,不偏不倚地直击我瞳膜隐秘的最深层。
难道他想让我也脸红着扑进他怀里?
我嗤地笑了,没想到他能这么天真得可爱——不止在心底,唇边也悄然无声地弯起了一个极小的弧度。我强打起精神,把即将陷入睡眠状态的干瘪细胞重新唤醒,用我所能做到的、最深情款款的眼神回望起他。气氛仿佛回归到了一种堪称原始的静止状态,彼此之间仅剩下交缠相绕的呼吸,还有黏着到如胶似漆的两股视线。
要不是他的面色看上去像是突然发起了高烧,我几乎要以为时间都在长久的相互凝望中静止了。
终于还是他先挪开了双眼,自暴自弃似的把从容不迫地微笑着的我按进怀中。
没准儿是因为列车有规律的颠簸,与行驶方向截然相反的座位致使视野眩晕,再加上他的怀抱太过温暖舒适,本就困乏不堪的我基本毫无障碍地睡着了。
但在四面八方齿轴运转和人声交谈的噪音影响下,我睡得不□□稳。朦胧中察觉到他拿长而直、骨节突出的手指梳理着我的头发,指腹亲密无间地捻过疏密发根,滑到漆黑柔顺的发梢,再乐此不疲地重复以上举动,好似永远都不会厌倦。
“女朋友?”中年夫妇里的丈夫看似很有兴致地与亚瑟攀谈了起来,操着一口极具辨识度的英国北部口音,腔调粗沉低重。我在这一刻就已经彻底醒转了,不过依然闭合着双目没有出声,只抓住他转移注意力的一刹那间掀开眼帘偷看他的表情。
我想听听亚瑟的真话。
他的手掌停留在我光滑蓬松的发隙间,回答时神情非常柔和:
“嗯。”
“她看起来是个非常可爱的姑娘,肯定很容易相处。”一旁的妻子友好地说,尽管我不确定她有几分发自真心。
亚瑟对所有的热络寒暄照单全收:
“谢谢。”
出乎我意料的是,我印象里不善言辞的亚瑟在陌生人面前居然意外地健谈。可能这是法律专业与生俱来的天赋、抑或是后天磨练的技能?答案我不得而知,只听见他们谈天说地的内容漫无边际,简直涵盖了我所能想到的所有闲聊话题,唯独到了这个时候,亚瑟毫不掩饰的直白和坦诚使我稍稍吃了一惊。
在大肆鼓吹了一番美国加州对农场主们实施的新政策以后,语声爽利的男人打开一罐啤酒——我听见一声砰然脆响,接下来他便说:
“好了,听完了两个老家伙的经验之谈……你对未来有什么计划吗?”
经过了一段长时间的忖度,亚瑟有如事先排练过千百遍那样、流畅自然地构筑起了人生:
“我想在牛津、或者约克郡的任何一个小城市购置一处房产,娶她做我的妻子,养育一个儿子,一个女儿。我可能会把房间布置成波西米亚风,放一排很大的书架,再在后院里养一匹马……不过如果她不喜欢,这些都可以不要。”
他说话的时候眼角是微笑的,频频睨向迅速闭眼假寐的我,视线裹挟着滚炙灼人的高热焰光,几乎要将逡巡过的每一寸肌肤烫伤。
对面的妻子由衷地发出感慨:
“喔,听上去真浪漫!”
——不,这可怕极了!为什么我要被动地参与到别人的人生里去?!
相较起妻子而言,丈夫则更加注重现实:“你求婚了吗,年轻人?”
“还没有。”
亚瑟平静地说,发声的音调和心跳一样稳定,如同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我们很快就会分手了。”
火车停靠到了换乘站,中年夫妇起身向亚瑟道别。他朝对方稍作颔首,继而面对着对面空荡无人的座椅,垂眼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抚弄着我的发丝。
可能是时候“醒来”了。
——我正这样想着,亚瑟突然开了口,嗓音压低,却足以让每一个音节都发得清晰可闻:
“你愿意娶佩内洛普小姐作为你的合法妻子,无论是顺境还是逆境、富裕还是贫穷、健康还是疾病、快乐还是忧愁,都永远爱她,珍惜她,忠实于她吗?”
他笃定的回答紧随其后,轻飘飘好似羽毛坠地,又彷如一句不经意间的模糊梦呓:
“我愿意。”
经历了一番自问自答,他轻吻着我的嘴唇热感与力感兼备,带着不容忽视的强硬压迫,含混地嘀咕着向自己宣布:
“接下来,你可以亲吻新娘了。”
我咬着牙关,尽量一声不吭,任由他湿黏甜蜜的嘴唇擦过唇弧。
直觉告诉我应该该远离他、也必须远离他,否则即将到来的就不止是麻烦和责任那么简单。要是故事按照他简单的思维发展,我可能会赔上一生……
但他说的“我们很快就会分手”又是怎么回事?我承认我当初不止一次地用这样的话警示过他,可他每回都不为所动、置若罔闻,我以为他根本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
列车抵达终点站,亚瑟叫醒了我。
车窗玻璃氤氲着稀薄的暮色,我若无其事地顶着昏黄的光线从他身上直起腰,轻手轻脚抓过自己的背包,随时准备着只要他提起触犯禁忌的话题、我立马拔腿就跑。
然而他什么也没说。
“我睡得还不错。”
被他牵着手去往车站正门的路上,我试探性地询问道,“你都干了什么?”
亚瑟答得不带一丝迟疑:
“看书。”
很难得地,我没有拆穿他的谎话。
莉莲果然站在约定的地点翘首以盼了。见到远远地向她招手打招呼的我,她笑逐颜开地扑过来,很用力地给了我一个拥抱。
“嘿,佩妮!”她压抑不住地大笑着,亲亲热热靠到旁侧,打算挽住我的胳臂,“真不敢相信我们居然这么久都没见面了……”
然后她看见早一步占领了我身边位置的亚瑟,满眼迅速充斥疑惑,紧接着转为了近乎于迟滞的模样:
“这个是你最新的……?”
我还没来得及出言回应,莉莲就恍然抬手拍了拍光洁额头,指着亚瑟兴奋地拔高了声调:
“喔,喔,等等,我记得你!”
她剧烈地喘了口气,迫不及待地拉着我指认道,“你是中学时候的那个矮土豆!”
我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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