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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客,匆匆-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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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安若用手撑着下巴,歪着脑袋看他。“这一堆酒加在一起叫做‘七彩霓虹’。你知道吗,霓虹其实是两种事物,红外紫内叫做虹,紫外红内叫做霓,在虹的外圈,我们甚少能见到。我爸说,我出生那天刚下过雨,天上有彩虹,所以差点给我取名叫沈霓虹。咦,你为什么不按顺序喝那杯紫的?那个可是传说中的‘紫晶迷情’。”

“我第一次听说有这回事。沈霓虹这名字也很好听,适合你现在的样子。你喝过酒后话比平时多了许多。”程少臣待她去拿下一杯酒时,顺势把那杯冰水塞进她的手里,“你准备什么时候离开?你的朋友呢?已经很晚了。”

那天他替她喝掉好几杯彩色的鸡尾酒,一直等到她要离开。后来去结账,程少臣说:“请允许我来。”沈安若斜睨他:“先生您贵姓?”“敝姓程,我以为你已经记住了。”在公众场合拉扯当然很不好看,所以他按住她的手,他的手指很有力,她挣不开,只好由着他付款。

沈安若即使喝醉都会非常镇定,走路时十分的稳,何况此时她根本没醉。但程少臣仍几乎贴着她走在她身边,似是怕她摔倒,但并没碰触到她。走出门口时,后面突然有人贴身快速冲上前,安若被撞得斜退了一步,程少臣一把扶住她,于是她顺势倒进他的怀里。外面的风很冷,被风一吹,酒劲倒真是有几分上涌,其实她喝得真的不算多,但这男人的怀抱很令人安心,甚至有熟悉的感觉。她想起今天早些时候兴起的那个邪恶的念头,脑里有两股力量交战。

程少臣扶着她上车,替她系好安全带,又将车窗开一条缝。有风吹过,脑子真是晕,听得旁边的人问:“你住哪儿?”见她没做声,稍后又问,“你打算去哪里?”

沈安若听得自己的声音似乎从很遥远处传来:“随便去哪儿都行。”她有点昏昏欲睡。

那男声也很遥远,仿佛在笑:“这是该从淑女口中讲出来的话吗?”车子仿佛发动了,一会儿又说,“拜托你,别睡着。沈小姐?沈安若?你究竟明不明白,在男人面前不要这样不设防,你会很危险。你不怕我把你怎样?”他竟然去捏她的耳朵。

沈安若被他捏痛,倚着车门勉强睁开眼,半眯着眼睛斜看他:“你跟喝了酒的女人独处,也很危险啊。你难道看不出来,我巴不得你把我怎样。”她尽量让自己媚眼如丝,只是经验欠佳。

程少臣愣了片刻,开始大笑:“这难道就是传说中‘赤果果’的调戏?”

“不,这是‘赤果果’的勾引。”沈安若晕晕然地回答。今天她喝酒的状态的确很不佳,其实她本可以喝得更多都没事。

沈安若陷入沉睡前,隐约地听见程少臣在一边轻叹着低语:“思维还真够清晰的。”

沈安若醒来时,头痛欲裂,口干舌燥。她坐起来,渐渐地回想起昨夜发生的事情,每一件,甚至包括睡着前的最后一句话。她的衣服仍然整齐,只有大衣和鞋子被脱掉,身上还盖了一床很轻很暖的丝被。

多么可悲,连买醉撒欢的权利都没有,她本以为可以一醉长眠,醒来时已经物是人非斗转星移沧海桑田时过境迁。她一向引以为傲的清醒思维,此刻正如拿着铡刀的小鬼一般寸寸凌迟她的脑袋。

周围一片黑,远处角落里却亮着落地灯,晕黄的灯光让人安心几分。她晕晕地向光明处走去,发现自己仍可以走得很稳,甚至都没有蹒跚一下,只是头痛得厉害。

这房子的结构很奇怪,似乎没有墙壁。沈安若按着额头在落地灯旁一张矮矮的软椅上坐了一会儿,感到屋里似乎比刚才明亮许多,抬起头,看见程少臣站在两米远的地方看她。他穿着宽松休闲的居家服,头发还湿着,想来刚洗过澡。

见她坐在那里,他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诧异,但很快转成淡淡的笑意:“你醒得真快。”

沈安若定定地看着他。以前几次见他都在正式场合,西装笔挺,一丝不乱,如今他这种居家男人的形象之于她,十分的陌生。为了掩饰尴尬,或许她应该惊慌地站起来叫一句:我怎么会在这里?为了保持淑女风范,或许她该微笑地向他伸手:你好,谢谢你收留我。为了……究竟哪一种举动更适合当下情形呢?安若想此刻自己的模样一定很呆,头痛阻碍了她的思考。

还好程少臣没有在那里立多久,他绕过安若,随后不远处传来他的询问:“你要喝水吗?热的,还是凉的?”

“温的,谢谢。”沈安若听见自己镇定的回答。

沈安若灌了几口水,仍觉无所遁形。昨晚规划的戏码她没勇气继续演,只好索性装傻:“今夜麻烦你。我想我该走了。”

“留在这里吧,已经三点了。”程少臣的语气平静无波。

安若觉得心脏抽紧,只听他又说:“我很困,没法开车,不能送你。在这附近也很难叫到出租车。”

“我可以打电话……”

“不安全。”他说完这句若有所思地笑了一下,补充一句,“不会比跟我在一起更安全。”

安若正消化他话里的消遣意味,听他又说:“你可以去洗个澡,我在浴室放了新的睡衣、毛巾与牙刷。”抬头见他已经夹了枕头与被子走开。

沈安若去胡乱洗了一把脸,又和衣躺回床上,程少臣给她留了灯,让她能找到路。这房间的构造与灯光都奇怪,她不知道程少臣在哪里,连他的呼吸声都听不见。她留了床头的灯,将光调到微弱。

屋内非常静,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还有脑部血管突突在轻跳的声音。明明这样的安静,却又仿佛有千军万马在奔腾叫嚣,连耳朵都轰鸣。她拖出枕头蒙住自己的头,就这样辗转反侧,直到天空开始泛白,才恍惚睡去。

再度醒来时已经接近中午,幸好是周六。沈安若终于得以看清这房间,是全开放式空间,所有的功能区都只以天花板和地板区别,卧室、书房或是客厅都只有栅状实木屏风稍作遮挡,色彩线条都清淡简洁,家具也少,并不像居家的样子。偌大的空间,这样的规划,很奢侈。

程少臣还睡着,裹着被子躺在沙发里,手脚都露外面,嘴唇半抿半翘,有几分孩子气,浑然不像他平日里谈吐优雅气定神闲的模样。她蹑手蹑脚走开,洗漱完毕出来,见他已经醒来,揉着眼睛问她:“你会不会做早餐?”

他的厨房十分干净,所有电器与用具一应俱全,甚至连米、面、调味料都有,只是大多连封口都没开,冷藏柜里还有一些新鲜蔬菜。沈安若觉得这人十分的诡异。她做了鸡蛋饼和小米稀饭,用白菜与黄瓜拌了清淡的咸菜。后来收拾整齐,她准备离开,见程少臣已经换了出门的衣服:“我送你。”

“不用麻烦,我打车回去就好。”

“你住在新区吧?我今天在那边有事情,顺路。”

程少臣的车开得快,但是极稳。沈安若仍是头痛,她想起从昨天晚上手机就关了,怕公司有事,于是开机。她的手机设了关机来电提醒,几秒钟后,叮叮当当,响起一串又一串提示音。她查看信息,显示江浩洋未接来电,一共六个,从十二点一直到凌晨两点。沈安若发了一会儿呆,轻轻叹口气,将信息连同号码一起删掉。删号码按“确认”键时,她犹豫了一下,心底有一处微微刺痛,但仍是断然地删掉了。

路程不近,程少臣开车很专心,两人一路静默,沈安若很感激程少臣的话少。

正在沉默间,手机铃声突然又响起,安若正捏着手机想事情,被铃声一惊,手机竟从手中滑落。程少臣欠身替她捡起,递过去,沈安若觉得有点窘。铃声仍然一遍遍响着,虽然已由一个名字变作一串长长的数字,但仍然是熟记于心。她觉得眼睛有点发酸,想是被跳动的数字晃花了眼。

她感觉程少臣似乎扭头看了她一眼,于是朝他强笑一下:“这个号码总是打错,打来好多回了。”铃音终于停下,很久没再打回来,沈安若轻轻松口气,又有一丝难解的失望,终于再度关了机。她不知道程少臣在旁边能观察到几分,只觉得又开始发窘。

车内静寂得让人无法透气,程少臣突然说:“通电状态直接把电池取下,拨不通会提示对方不在服务区内。如果你不想下班时间也被公事烦,不妨试试这一招。”

“真的吗?我第一次听说。”

“哦,你上回提过的电影,我知道是哪一部了。”

没想到他转话题这样快,沈安若心里更窘了几分,换一副轻松语调说:“男士也会看《落跑的新娘》吗?”

“咦,原来是这一部吗?我还以为是《化身博士》。”

沈安若愣了片刻,几秒钟后才意识到,他分明在戏谑她昨晚行为失常。她无言以对,索性闭紧嘴巴,扭头看一眼程少臣,见他也同时转头,给她一个无辜的笑容。

今天他穿毛衣与休闲外套,非常闲适的样子,显得年轻许多,笑容也多了,跟她以前的印象大不相同,他才具有杰克医生与海德先生双重人格。

到底还是到了目的地。沈安若道谢正要下车,突听程少臣说:“你何时有空,我请你吃饭。”

“呃?”她刚站起来,觉得头一阵晕,一时回不过神来。

“谢谢你今天早晨替我做早餐。”

沈安若已经站在车外,程少臣下车站在另一边,背着光,她看不真切他的脸。

她似乎听见自己说:“应该是我请你才对。等你有空时给我电话吧。”她又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把那句话说出口了。

直到程少臣的车走远,她仍站在原地发呆。此时虽然是冬天,太阳仍明晃晃地刺眼,她觉得头晕目眩,几乎睁不开眼。

第六章尘埃落定

如果相爱却分手,明明就是因为爱得不够。哪有什么至高无上不可替代的爱。如果爱得难舍难分,却仍然无法在一起,那总是因为有比爱更重要的东西,金钱,名誉,亲情,友情,甚至是内心的宁静……

——沈安若的Blog

那天沈安若回到家,吞下两片治头痛的阿斯匹林和两片安定,便一头栽到床上沉沉睡去,连衣服都没换。后来她终于被刺耳的门铃声闹醒,勉强起身时发现天色已黑,站在门口的却是一脸焦虑的贺秋雁。

“你干吗关机?我按了整整五分钟门铃你才开门!”贺秋雁见她没事,松口气之余便怒气冲冲。

“这门铃的声音真够难听,我要换一个。你觉得鸟鸣的怎么样?”

“沈安若!”

“拜托不要吵,你的声音也难听得很。你怎么来了?”沈安若的头痛似乎仍未减轻。

“江浩洋给我打电话,让我来看看你。他说联系不上你。”

再听见这名字,已经有点陌生,仿佛已隔了千山万水。但仍是心口抽了一下。沈安若没说话。

“你们又怎么啦?有什么好闹的,累不累啊?”

“没有了,以后不会闹了。你跟他说我没事,我手机坏了,我不想跟他说话。秋雁,改天跟你聊,今天我累。”

贺秋雁以为这是两人的又一次争吵,也不以为意,絮叨了许久,陪着沈安若吃了一碗泡面当晚餐后终于离开。沈安若却再也睡不着,索性找出影碟一张张地看。专看喜剧片,强行挠着自己的痒,逗自己笑。

《办公室的故事》是前苏联的老电影,那一双男卑女尊的冤家从初见面就互不顺眼天天吵闹不修以至于终于大打出手,结果修成了正果,她喜欢这部电影,以前总是边看边笑,觉得吵架也是一种甜蜜,如今嘴里微微地泛苦,这样吵吵闹闹的婚姻,终有一天总会累了倦了厌了吧,然而我们所能看到的,却只是“王子与公主从此过着幸福的生活”。以后呢,谁知道?又看《费城故事》,六十多年前凯瑟琳·赫本所饰的已经离婚的富家女在婚礼的前一天差点爱上另一个,结果最后却重新嫁给了前来祝贺的前夫,他们当初很难堪地分了手,他们竟然不怕重蹈覆辙……多奇怪,以前这些令人开心无比的片子,如今竟然都令她质疑。所有的电影里,幸福都是瞬间的,分离才是长期的,而我们总为了那几秒钟的甜便忘记那一两个小时的苦。后来她索性按着快进键看片,一部又一部,明明脑里糊成一堆浆,意识有点不清了,仍是不想睡。

她还真的找出来一张年代久远的那部《化身博士》,即使是半世纪前的影像,音乐画面仍是恐怖,让人紧张到窒息,沈安若觉得很害怕,索性关掉了。

屋子里十分的静,这间小小的单身公寓两个月前刚付了首付款,因为公司宿舍的舍友总带了男友回去过夜,安若觉得很尴尬。那时她与江浩洋不吵时也能好好讲话。江浩洋说:“你又犯傻了,我们分的房子三月份就交钥匙了。你再忍耐他们几天,就有地方住了。”沈安若说:“哼,谁要住你那里。还有现在房价疯涨成这样,只要投资就一定会赚啊。”“不错不错,你还未嫁我就已经会持家。”“你少臭美,我要给自己留个地方,将来你若惹我生气我就自己搬回来住,才不要你。”她抚住仍抽痛的额头,努力将回忆挤出大脑。

分手是对的吧,最近很长一段时间,她人前冷静扮淑女,私底下对江浩洋狂躁不耐烦,每每吵过后觉得十分后悔,便又温柔顺从善解人意。再这样下去,只怕自己真的已经善恶彻底分离到无从协调,成为另一个化身的杰克·海德女士。

外面天色又渐白,原来只需要两天时间,她的生物钟都可以倒换。沈安若强迫自己洗了澡,强迫自己睡下。又一个中午醒来后,她将每一间屋子彻彻底底地清扫过,连窗户都擦得明亮如镜,然后,她去理发店将头发修整一新,去商场买了件新外套,对着镜子欣赏自己,人都仿佛是新的了。

这样多好,明天过后,她便又成为光鲜亮丽温婉动人的气质派白领沈安若,表里如一。

星期一她到底躲不了江浩洋,因为他直接拨了她的办公电话。沈安若低声说:“我给你打回去。”便拿了手机到更衣室。这句话以前江浩洋说得最多。她不愿意他打到大学宿舍里,免得舍友们问东问西,所以一直都是她给他打。他怕她花掉太多电话费,总是几句话后便说“我给你打回去”。那个时候她从未觉得两人已经在恋爱,如今想想,其实已经算是吧。

电话接通了,那边久久都没有声音。沈安若一直担心,如果他再说“不如我们重新开始”,她作了整整两天的心理建设会不会再度功亏一匮,幸好他什么都不说,他或许比她更累。沉默很久,沈安若深深地呼吸,镇定地开口:“江浩洋,我是认真的,没有意气用事。你从不是拖泥带水的性格,我也是放得下的人,我们保全一点彼此的气质吧。”那边仍是不说话,她又说,“谢谢你这些年来对我好。你多保重。”

其实那一瞬间,她突然想说:“江浩洋,你胃不好以后不要再喝那么多酒。”话到嘴边突然便生生咬住唇。她想起一个故事,离婚的男人走出家门,在楼下抬头望一眼妻子晒在阳台上的白色床单,突然不舍,于是又跑回去,故事又循环上演。而她,这一次再也不要回头。

也许过了很久,也许只是一秒钟,她当时已经没有时间的概念。电话另一头的江浩洋轻声说:“你也保重,好好照顾自己。”隐约听见他长长地叹息了一声,仿佛倦累至极,又仿佛如释负重。但那些,都已经跟她无关了。

下午沈安若整理着会议记录,听见同部门的林丽晶与部长张效礼激烈地辩论,屡屡打断她的思路。林丽晶司龄足够长,是正洋最元老一级的员工,又一路跟随张效礼,与张部长的私交也不错,未免倚老卖老。此时是因她被交付了额外的新任务而不得不连日加班,正怨气冲天,要求加人手,又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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