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睽违-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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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你什么都可以给她,除了名分。

比如,你说过多少廉价的泛滥的我爱你。

比如,妾只疯这么一次,只允自己问这么一次。

她心中冷寂,原来男人都长着同一张脸孔,何必为他伤心难过。

苍穹自倨傲,冷月独徘徊。

她笑笑说,目的从不在此,何必徒增烦恼。

爱是什么呢?

是一轮高照的月,是一团熊熊的火,月变幻,火灼手,看上去美好罢了,但也只需看上去美好即可。

二月二,龙抬头。

午睡懒起,青青眯着眼问萍儿:“伞……还来了没有?”

萍儿摇头,答:“没有。”

青青又问:“桃花开了没有?”

萍儿仍是摇头,“还差着月份。”

青青转过身子,闭上眼,刚一小会,便又睁开,问:“人呢?”

萍儿脸上带着笑,说:“痴人傻等。”

这一回,青青却不再笑了,她蹙着眉,仿佛深思,脑中却一片空白。

渐渐回想起当日画面,他立于枯枝雪地间,远远站着。

她站在紫竹伞下,远远看着。

后来,便到了一处。

再后来呢?

青青起身,望着墙角一树委顿了的梅花出神,“去寺里。”

萍儿愣了愣,随即利落收拾起来。

雪化了,脚下是一丛一丛泥泞肮脏的雪水,从洁净到脏污,原来都是必然,如我生临此世,便注定被污染被撕裂被戳伤,没有理由,都是神定。

风很冷,赵四扬站在风里,手中拿着八十四骨紫竹伞,瞧见青青走来,他便笑,说:“伞还你。”

青青不接,萍儿自觉落在后头,青青说:“风这样大,你站在院子里做什么?”

赵四扬问:“你冷么?”

青青仰起脸看他,眼泪便溢出来,一眨眼便又没了,恍恍惚惚,晶莹透亮,“嗯,很冷啊。”

赵四扬慌了神,忙说:“你别哭,早知道我该亲自送上府去,免你受寒受冻。”

青青走上台阶,“你不是书生许仙,我也不是千年白蛇,一把伞不过就是一把伞,给你了也不见得非得要回来。”

赵四扬道:“那你为何上山来?”

青青抬脚跨过门槛,走进佛堂,又回头来,瞧着一脸不自在的赵四扬,理所当然地说:“我自然是来拜神,怎么,大人不允么?”

赵四扬拿着伞,紧紧攥着伞柄,也跟进来,“我只见你来瞧桃花,不曾见过你拜佛求愿。”

青青绕着佛堂走上一圈,细细将那慈悲佛像一一看过,笑着说,“是啊,我不信。”

又道:“我只觉得佛祖可怜,世间人,大都贫困潦倒饥寒交迫或是痛苦不堪时才想倒尚有佛祖一说,可怜我佛,看尽世间苦难,却连七情六欲都不曾尝过一星半点。”

赵四扬疑惑,“你既不信,又来求佛?”

青青走近了,扬眉,浅淡笑容,艳若桃花,“啊,我方才说谎呢。”

赵四扬便笑起来,说:“原来你专程来瞧我。”

“是了,只怕我不来,有人还要日日等下去,倒成了隆净寺一景。”

赵四扬的笑容,温暖得像一轮朝阳。

不知不觉,青青便也随他弯了唇角,甚至不知道,为什么微笑。

但似乎非常快乐,是的,快乐。

青青的世界里,多久不曾出现过快乐这个词,单纯的,透明的,带着儿时追逐嬉闹的声音,夹杂着某种看似痴傻的劲头,莫可名状的纯白的快乐。

赵四扬说:“你不要再伤心。”【。 ﹕。电子书】

青青说:“伤心与否不是我能决定。”

赵四扬说:“如果……如果他总让你伤心,便不值得你为他伤心。”

“他不值得,难道你值得?”青青习惯性地扬起嘲讽的笑容与嘲讽的语调,但赵四扬防守严密刀枪不入。

“我不知道,但我愿守着这片桃花,等你。”

你一回头,便能看到我。

求你,一回头,先看见我。

赵四扬的手心里已然满是冷汗,他克制着,令自己不颤抖不畏惧,抖擞了胆子说出来,即便她是有夫之妇,即便她是皇帝的女人,也要说出来,他不愿就此夭折辜负了爱情。

他不知哪里借来的胆子,抑或是她的眼睛太美,佛像太肃穆,天气太冷,寒风太吵闹,其实只有一个理由,他爱她,便使所有的勇气与执着都有了出口。

而青青在这一刻,突然觉得幸福,被捧在手心的幸福,不是横逸居高临下的霸占似的欲望,是被细心呵护,被珍之重之的满足。

原来,原来爱是无所求,无所欲。

远远看你一眼,已是上天对我最大的恩赐。

青青说:“这太冷,下山逛逛吧。”

赵四扬自然点头,外头是大晴天,风依旧冷,他紧紧攥着伞柄,说好要还,却又舍不得,舍不得断了她再来的由头,虽然这借口在旁人听来不过笑话,但那又如何,此刻她在他身侧闲闲信步,并肩而行,没有人来打扰,一切静谧无声,不,仿佛有流水伴奏,美好得犹似末日前夕。

风吹动她鬓边发丝,他想伸手去,拂开她耳边乱发,却攥紧了拳头。

他小心翼翼,战战兢兢,他多么怕一个不慎,便惊扰了她,唐突了她。

韶光流转,岁月静好。

爱与快乐,原来一切简单如斯。

贪欢

贪欢

【便赏遍了十二亭台是枉然】

街市喧嚣吵闹,青青与赵四扬并肩走着,身旁人影攒动,无数张面目模糊的脸孔,影影绰绰的混乱间,却整齐划一地宣告着他们廉价的快乐。

青青瞧着台上人拙劣的戏法,忽而有小童莽撞,匆匆从两人之间穿过,青青被挤开,赵四扬忙伸手抓她,原先本是触到她手背,却又闪开去,最后只拉着她袖口,“人多,莫走散了。”

青青垂目不语,不过顺着袖子被拉起的弧度,一溜烟爬上他宽厚手掌,悄悄将手塞进他掌心。

粗糙而温暖。

人潮熙攘,青青被周遭嘈杂声响侵染,心中也变得喧闹起来,满满都是卑微而粗糙的快乐。

走几步,他的手心沁出汗来,染她一手湿湿黏黏,如潮汐如露水,横竖都是美好词汇。

前头迎来一座外搭的戏台,未曾洗尽帘布被风卷起来,连带着粗布上一大片脏污。

细心听,那咿咿呀呀缠绵着的,是高阁戏台上腰肢曼妙的青衣戏子,一曲往昔怀,将听戏人的心丢进玉溪楼才揭坛的梨花春中,丝丝缕缕,醉梦浮生,挽就一世风流,缱绻情怀,全恋斜风细雨中,美人执伞,朦胧画卷,妙不可言。

一会罢了,又换白衣女人凄凉垂泪,撕心裂肺。

青青便问:“唱的是什么?”

赵四扬答:“窦娥冤。”

被过往人群掩盖,青青全然将身子依靠在赵四扬身侧,懒懒问:“可是沉冤昭雪了?”

赵四扬托着她,又紧张又安逸,“末了便该是六月雪了。”

“啊,还是看戏好,白脸曹操,红脸关公,一出场便知谁奸谁好,奸人自要得意一番,好人总要受辱一道,末了仍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奸人该斩便斩,该剐便剐,阿弥陀佛,好人自有天助,最后大快人心,众人称羡。”

赵四扬瞧着她惫懒模样,皱眉道:“你该相信,世间总有天道存,人性本善,又何苦重重设防?”

青青忽而黯然起来,抓紧了他的手,“有牡丹亭,桃花扇,又有马嵬驿,王宝钏,霍小玉,崔莺莺,数不尽,道不清,该信哪一出?”

“那都是旁人的故事,自有文人骚客吟风弄月惋惜凭吊,我只想与你一同看青空坠长星,闻十里稻花香,而今同你走在这吵闹市集中,已觉圆满,又何须同风月场上真真假假的故事作比?”

青青抬头望着赵四扬认真的脸,笑笑说:“好个爱说教的老夫子,处处教训起我来了。”

赵四扬捏了捏她手背,笑道:“本就是未经世的小姑娘,我同你说上几句,比的你那些闺怨小诗千万倍,如何,现下可觉茅塞顿开豁然憬悟?”

“你倒是贫起来了。”青青往泥人摊子上走,又道,“那戏文太老,等得了空,我也应时应景地写上那么一出。”

“哦?那你要写什么?”

自然是弱女子入宫为父伸冤,万岁英明睿智,终令冤情昭雪,奸臣朋党统统落罪,斩个干干净净。

青青凑近了,低声说:“高阳公主,成不成?瞧你,剃光了发,倒是个俊俏小沙弥。”

赵四扬面上通红,手足无措,青青这下已走到泥人摊子前,笑着朝他招手说:“要两个,一男一女。”

赵四扬奇道:“你还稀罕这东西?”

青青点头,笑语盈盈,“大人不曾听说过那情诗么?和一团泥儿,捏一个你,塑一个我。”

赵四扬的脸便越发红起来,匆匆付了钱,捡着两个破陋泥人,拉着青青急忙忙走了。

两人背影渐渐远去,最终隐匿为人潮中不可追寻的尘埃。

京都依旧繁华美丽,苍穹杳杳,日光淙淙。此时九州沧海,白衣青衫,广袖长袍,玉簪束发,团扇掩面。抬头看楼阁台榭,{奇}转相连注,{书}山池玩好,{网}穷尽雕丽。回首望长街华盖随风,车轴滚滚,烟柳伊春,落花逐水。

载轻寒、低鸣橹。十里杏花雨。

尽凭我一晌贪欢,一晌贪欢。

再见赵四扬便是半个月之后了。

那天下了雨,淅淅沥沥纷纷扰扰织就了一层绵绵雨幕。青青从宫里回来,带着笑问嘉宝,“戏文写得不错,你去好好谢谢那先生。”

嘉宝道:“奴婢晓得。”

萍儿接了青青解下的披风,“公主今日心情甚好。”

青青笑道:“可不是,今日进宫去,无意间瞧见本奏章,沉甸甸一折子都在骂白家,狐媚惑主牝鸡司晨统统都来,可真是壮观。”

萍儿稍稍踟蹰,蹙眉道:“万岁岂不烦恼?”

青青不语,默默走进屋内,开了窗,瞧着一帘雨幕出了神。

仿佛有深思,仿佛有挣扎,其实什么都不曾想。

雨便是雨罢了,成不了冬日里皑皑的白雪,也积不成江河湖泊。

无非是点缀。

未几,南珍嬷嬷撑着伞从朦胧细雨间匆匆走来,进了屋,便问:“公主可要见他?”

青青一愣,“谁?”

南珍嬷嬷道:“赵大人。”瞧着青青面上一窒,便又补充道:“春雨里站了小半个时辰,问也不答,只说站一站罢了,可要请赵大人进府来?”

青青从窗边走来,接了南珍嬷嬷手上湿哒哒滴水的油纸伞,雨还在下,不眠不休,像女人的哭声,唱所谓如花美眷,所谓似水流年,永远一个音调,永远一种怨恨,好似嗡嗡绕耳的苍蝇,听得人厌烦无比。

青青问:“哪?”

南珍嬷嬷答道:“正门偏西的转角里。”

青青径自执了伞出门去,萍儿方要跨步跟上,便听青青头也不回地说:“谁都别跟来!”一转眼,声音便藏进了雨里,转成淅沥沥的欢乐雨声。

青青走在雨里,漫漫一身晶莹水珠,剔透玲珑。冷风灌入衣襟,通体寒凉,心却是热的,你知道有人在等着你,走过这条小径,跨过那道门槛,隔着似有似无的重叠雨幕,看不清细枝末节,只识得依稀轮廓,然而心中急切又满足,你明白,总有他等着,空着怀抱等你来。纵使跋山涉水,栉风沐雨,纵使尘满面鬓如霜,你总不在乎那些悲喜过往,因你拥一个未来,他许下的,美好又温暖的未来。

一旁守门的仆役恭顺询问,青青自是不理,卯足了劲拉着门环,终究窥见另一处缠绵雨景,她跨出去,站在被红漆大门隔开的另一端天空下,眼见春意阑珊,雨滴璀璨,一切皆是大梦浮华,他站在巷口,仰头看府里的晦暗天空,天空拼拼凑凑琢磨出她的轮廓。

裙角尽湿,冰凉凉湿漉漉的缎子冻着她的脚尖,其实不痛不痒,她朝他一步步走过去,却觉得每一步都耗尽心力,仿佛踟蹰又仿佛坚定无比,她缓缓走着,离他越来越近,近到可以看清那些圆滚滚的水珠在他脸上滑落的痕迹。

像流星,璀璨,又短暂。

一刹那,他看见她。

一刹那,她静静微笑。

一刹那,失去与得到都成虚空。

她伸手来,擦去落在他侧脸的一滴雨。

他瞧着她,一头一脸的绵薄水雾,苍白狼狈,却仍是他最爱的样貌,他满心欢喜,但收敛神色,莫得莽撞,只低头静静看着她,将她因他而憔悴的容颜刻进心里。

“泥人易碎,我便刻一对木雕。”

青青不说话,青青收了收了伞,躲进他的庇护里。

“你看一看么?”

青青按住他的手,眼泪落下来,砸在他手上,“不要了,免得教雨淋湿。”她的声音依旧平和,一如她此刻心境,却莫名地想要落泪,没有理由,不可追溯,不过是想哭而已。

雨点交杂,斜斜落入伞下,他身躯冰冷,她不动神色,但他清楚知晓她的眼泪,有些咸又有些苦,温热的一滴从她眼眶里流出,穿越了喧嚣浮华,落在他手背上,灼灼烫伤了他。他仿佛尝出了味道,此时此刻,一切清楚明晰,雨点溅出的水花,檐下躲雨的燕儿,她身上的绛紫色披风,她发髻上一簇细小绢花……一刀刀镌刻,连心都塑成她的模样。

他唤她,“青青。”温柔得心疼。

青青抬头来,“唔……”

他低头,吻住她。

在雨里,一手擎着八十四骨紫竹伞,许仙与白蛇的定情物,那西湖上飘飘扬扬的雨落下来,浇不灭唇齿间依傍着的迷人暖香。

法海老和尚还在四海云游,观音佛祖还在西天里修心,没了小青,多出一对泥人一双木像。一样的快乐,一样的欢喜,仿佛一堆枯骨终于长出了血肉,又仿佛行尸走肉终于灌注了魂灵,该怎么形容,铺天盖地的甜蜜心酸,甜蜜是她柔软唇上一捧幽香,心酸是怕时间走得太快,太匆匆,就这般将此刻美好带离去。

剩下无际的相思离别,遗忘不知躲去哪里,甘苦交杂,快乐的越发快乐,甜美的越发甜美,深刻的越发深刻。

他揽紧了她的腰,纤瘦柔软,盈盈一握,仿佛一折便断。

他品着她的唇,纠缠着她的舌尖,一切全凭本能,却已然如此销魂噬骨,欲罢不能。

雨作了粘合,他们湿漉漉的衣衫揉在一处,青青丰盈的胸贴着他滚烫坚实的胸膛,赵四扬的呼吸愈发急促,却不肯有丝毫放过片刻停歇。

纠缠,纠缠,无尽的纠缠。

青青依着他,傍着他,如缠树的藤,攀援的花。

青青闭着眼,催促时间,她嫌时光太长,恨不得一刻白头,从此再不想其他,爱也好,恨也好,都随时光掩埋。

只想遇到一个人,安安静静过一辈子,儿孙满堂,幸福美满。

墙角隐去的身影,谁都不曾瞧见。

雨仍在下,不知疲倦,如同伞下男女,不懂分离。

死劾

死劾

【春呵春!得和你两流连】

青青和赵四扬都明白,这一天终将到来。

是日,四月未央,窗外杨柳依依,波光荡漾,云霞翠轩,山间和风旭日,桃花芬芳。

不多不少,一切刚好。

青青在池边喂鱼,一条条肥壮的红白锦鲤簇拥来,在脚下争食。

四月二十九,风和日丽。

南珍嬷嬷远远走来,站在桥边,久久不语。

“嬷嬷只管说就是了,该来的,躲不掉。”

“是。”南珍嬷嬷上前几步,垂首而立,“赵大人入了天牢。”

一朵杏花落下,坠在平静水面上,涟漪遂起,又激发鱼儿争斗,池子里愈发热闹起来,身后翠鸟歌唱,山水如画,好一派明媚春光。

“是何罪名?”

“上奏朝廷,细数左丞相一百零九条罪状,是……死劾。”

指尖一松,鱼食便落到池里,远远游来一只丹顶锦鲤王,四周鱼儿便自然散去。青青指着那丹顶锦鲤王,笑笑说:“你们瞧她雍容娇贵,却是饿不得,饱不得。一朝得食,便囫囵吞下,也不管撑死毒死。巴掌大的水池里游荡,只能痴痴瞧着飞鸟停留,末了拾掇些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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