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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满裾-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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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当她在外堂候了半响,沈诚从小厮挑着的棉布帘子下进来时,她连忙从软椅上站了起来,盈盈一礼,口中称谢:“沈公子大恩大德,尘晓没齿不忘。”

沈诚虚扶一把,示意紫韵和绿若将她扶起,笑道:“凤姑娘客气,大病初愈,快请坐吧。”

他声音清朗,眉目神俊,蓝色公子服配着白色的轻裘夹袄,往堂中一坐,惹得丫鬟们注目。

偏只有凤尘晓自顾低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二人冷场半日,凤尘晓还是问道:“恩公如何知道尘晓的姓氏?”

沈诚心中犹豫,但还是拿出那日从她手中拿下的那封休书,隔桌递与她。

凤尘晓细细地将休书看了几遍,面色不改将之收过,沉吟一下,抚额道:“倒叫恩公笑话,不知恩公在何处将尘晓救回?”

“离这里不远,有处荒废的小庙,我与小武路过那里,机缘巧合才救下姑娘。你如今定已知道这是秋冷山庄,是开州地界,而姑娘你姓凤,天下凤姓人不多,莫不是郴州凤家?只是郴州离开州甚远,冰天雪地,姑娘……又为何会出现在那里?”

即使没有抬头,也能感觉到沈诚犀利的眼神,她在心里暗道:来了,就知道你会这么问。

这几日她都在想这个始终得面对问题,她倒是挺想回归凤家的,那样更有机会顶着凤尘晓之名行明珠郡主之事,只是自己刚刚重生附体,心中发虚,不敢贸然回去。所以对着沈诚的问题只是淡然一笑道:“公子你也说这天下凤姓人不多,可也不是没有,我又怎会是那世家之女,尘晓不过是被弃之身,父母早亡的孤女,实不敢冒充凤家之名,只愿能在此休养生机,等天气好转之后,便会自行离去。”

至于离去后如何生存,那是以后的事了。这个沈诚倒是会想,一下子便想到那些,不然以后她换个名字?

沈诚当然不信她的说辞,这女子虽然脸庞尚显稚嫩,也可看出将来的风华,行为修养必定高门大户出来的,不愿承认身份定是因为她被人休离。念及此处他不由对她多了几分怜惜,再加上人是自己救的,也算有缘,便道:“凤姑娘不必着急,多歇养些日子,凡事往好处想,需要什么便让丫鬟知会我,这几日我都在隔壁的客院。”

迷离

是夜,凤尘晓辗转不能入睡,身下的热炕床也抵挡不住冷意袭来,这几日下来,她才知道自己身下睡着的是北方特有的炕床,外形似床,其实四面燃着火,这里的冬天最是难熬,一不小心能把人的耳朵冻掉,所以光点火盆是不行的。

此时紫韵和绿若两个正偎在火炉边看一本奇异志的插图,里面讲的是鬼怪故事,她偶然瞄到房中书架上有此奇书,便拿来细看,又挑了些鬼怪与人、狐狸与书生的奇缘逸事讲给两个丫鬟听,二人着迷那些奇遇,不住回味,晚晚自己吓自己,弄得不敢单独去睡,便在凤尘晓房中打了地铺,美名其曰服侍她。

从前楚云和楚月从没在她面前这样放肆过,她们总是将无声地将一切侍候得当,有事才来说话。

凤尘晓她靠在被窝里手中摩挲着一个金项圈,这东西一直在脖颈里系着,下端附着一块玉石和几绺璎珞,玉石上有凤纹,看来是凤家特有的佩饰。比起以前做郡主时候拥有的东西,这个不算珍贵,不过却是目前她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

若是她将此物卖掉,应该能支撑几天?虽没有去过当铺,可也听说过世间有这样的地方,若要自食其力,便得先将此物当了,应该能换不少钱银。可看这凤尘晓的本尊冷冻饿死也没将此物当掉,她这么做会不会对这项圈真正的主人不敬?

她摸摸左肩上那朵铅华印记,不禁苦笑,几天前沐浴的时候发现身上有这个东西,只是看起来挺美,又不能当饭吃,阎罗说什么逢凶化吉,若真如此,变些钱给她吧。

才刚想到这里,未燃尽的烛火忽然熄灭,两个丫鬟齐声尖叫,把凤尘晓的魂差点吓跑,缩在床上连声问怎么了,听得紫韵讪讪道:“定是适才出门小解未关好门,烛火被吹熄,小姐莫怕,我和绿若这就把灯点上。”

谁料火刀火石落在厢房,二人谁也不敢独自去拿,尘晓忍住笑意:“你二人同去吧,我这里不要紧的。”

二人这才拉着手一同出去。

屋子里一下子没有了人气,饶是她历经奇遇,也心生暗魅,不由抱紧臂膀,突然屏风猛地倒地,吓得她终于尖叫出声,慌乱间听到一男一女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凤姑娘,你没事吧?”

“明珠,别怕!”

有人来了就好,急切之间无法细辩为何有两道声音,只闭着眼胡乱伸手出去,发觉抓住了一双温热的手,又闻到一股清洌的气息,似有几分熟悉,便急忙抓紧。

来的人是沈诚,他听得隔壁客院隐约有几声惊呼,怕是山中野兽来袭,这里偶尔会发生这样的事,放心不下便唤人跟来查看。刚到门口发现门是开着的,正要在门外问一声是何情形,里面却又有了动静和凤尘晓的尖叫,情急之下冲进去,正好抱住了凤尘晓,刹那间满怀清香叫他心悸。

紫韵和绿若也掌着盏灯过来,沈诚带来的人将屋内灯点上查看是什么东西扰了凤小姐清静,一时间屋内灯火如昼,全照在紧紧靠在一起的男女身上。

凤尘晓只着中衣,长发散乱,脸埋在沈诚胸膛上无法看清,沈诚侧坐在床榻边缘两臂微环着她小小的身躯,一只手轻拍她后背安抚道:“没事了,别怕。”

众人瞠目,沈诚公子果然与这个女子关系不一般,早先说是无意间救下的,如今看来那只是个借口,不然这女子如何能近得了他的身?

一名庄中管事轻咳一声:“沈公子,奴才发现这屋中地上有几个淡淡的爪印,想是山猫等物半夜跑了进来,撞翻了屏风,现下已不知所踪,你看……”

沈诚点点头,皱眉道:“你们还不快来扶着凤姑娘。”

紫韵和绿若没想到这一会儿功夫就来了这么多人,赶紧过去帮忙,将凤尘晓扶过一旁躺下,沈诚带人离去前,又看了一眼床上女子,只见她紧闭双眼,微微瑟缩,白日里的镇定早不见踪影,有心想上前询问,又觉不合时宜,狠狠心离去。

彼时凤尘晓已不受控制,她倒在沈诚怀中时,突然清醒,那句“明珠”似乎是叶细刚才在唤她,不然怎么会有人叫她明珠?刚想坐直却觉身子不听使唤,叶细的声音在脑中响起:“明珠啊,这男人是谁,长得不错,来,机会难得,咱们多靠一会儿。”

她着急也没办法,叶细既然出现在这里,一定是她在搞鬼,自己才会靠在沈诚的身上动弹不得,她在心里暗叫:阎君啊阎君,你老人家怎么会放她来人间?难道阴间出事了?

叶细得意地笑:“明珠,别叫了,老鬼他现在没空,哈哈。”

你能听到我想的话?那快让我坐起来!

“我当然能,也只有我能,坐起来干嘛,这个男人拍着你的背很体贴,看来是个好男人,明珠,我本来对你很不放心,没想到你可以啊,潜力大大的,唔,那朵叫什么铅华的,应该改成叫桃花,多带来些桃花才好。”

凤尘晓只能庆幸叶细没有在丫鬟将她扶开时死巴着沈诚不放,而是安份地躺回被窝。众人散去,两个丫鬟将门窗关紧,她长长地在心里吐出一口气,又狠狠地想道——她现在还是只能想,不能说:我已经有夫君了。刚才是不是你在吓人?!

叶细嘿嘿笑道:“答对了,就是我,呵呵,主要是实验成功,心情太过激动,想和你开个玩笑,啊,我看你气色不错嘛,这个身体用着还可以吗?我看还成,你一下子年轻了三四岁,而且比原来的你可好多了,嗯,看来你适应的很好。有夫君又怎么样,看你的样子就知道和老公没啥感情。”

凤尘晓没有吭声,她不大愿意去想重生这回事,因为那是用死亡换来的新生,虽然已逐渐接受了新的身体,可内心仍不时会痛。年轻了三四岁吗,她却觉得这个秘密让自己的内心更加苍老,比做明珠的时候还要苍老。有时想法甚至很颓废,即便是顶着凤尘晓的身份活几十年,又有多大意义?能去接近自己的亲人?能让夫君把心放到她身上?报了仇以后又能怎么样?到头来还不是照样要重归阴曹地府?

叶细自然是听到了她这些内心独白,收起玩笑之心:“明珠,没想到你会有这样的困扰,其实这样的轮回永远不会停息,重要的是我们在那个过程中能收获的亲情、感情和爱情,这样每一次生命结束的时候才不会遗憾,许多人都是带着遗憾而亡,象我就是,你机缘巧合,能重生人世,算是了不得了,更应该珍惜这次难得的机会,或许你会有意外的收获,不论是金钱,还是爱情,这都是实实在在,做鬼无法得到的啊。你可以去见你的亲人,用另外的身份,至于夫君,感情的事不好说,你不如试试把他重新弄上手?”

凤尘晓有些感动,叶细啊叶细,在这尘世中,也只有你才会叫我明珠了,没有人知道我是谁,唉。

“是不是从来没人说过这样精彩的言论?哇,我都被自己感动了,好了,时间不多,老鬼可能在下一秒就会把我召唤回去,还是给你说些有用的,免得你以后遇上凤家的人而不知该如何应付。”

凤尘晓无奈地同她商量:我是很感激你这么关心我,不过以后你能不能不这样出现,身不由主的感觉真不好,而且你就这么上了我的身,过后会不会对我有什么不好的影响?我还是比较满意目前这个身体。

叶细摇头叹气:“才说没信心,一会儿又这么爱惜身体,很好,我对你越来越放心了。”

也许是这样子精神交流太过伤神,也许是夜已太深,在叶细唠唠叨叨地讲着凤尘晓从前过往的时候,当事人却不给面子慢慢地进入了梦乡。

故事很老套,凤家女儿的青梅竹马恋人家世没落,当家长的要悔婚,女儿不愿便与家中闹翻,后去投奔即将要赴京赶考的恋人,岂料恋人为了前程为了面子,不愿再与她多做纠缠,竟一纸休书断了两人的婚约后,义无反顾地绝决离去,她年纪虽小,性子却更狠,躲过自家人不断的寻找,存了死意将自身弃与荒野,如今阎罗王已安排她投胎去也。

凤尘晓以往将自己唯一的不幸都怪在貌丑上,如今长了见识,不管美丽与否,只要你生为女子,一生与眼泪和哀愁都无法分开。这一纸休书现如今还在凤尘晓的身上,她打算留着它,提醒自己是为何有机会重生。

凤尘晓与沈诚二人深夜相拥一事第二天便传遍了秋冷山庄,上至秋庄主的夫人下至门房的老婆,都以为这次沈诚公子好事已定,任谁都知道这位爷对女人从不假辞色,沈家老太爷有意给他定的亲事几回都被他给婉拒。

秋陌云后知后觉地找到客院求证,沈诚喝着茶眉毛都没有动一下:“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抱在一起?”

“哈哈,别不承认了,那么多人瞧着呢,软玉温香在怀,我就不信你没感觉?”

沈诚没有言语,他一直提醒自己救她不过是因为她的姓氏——虽然她本人并不承认,本意送佛送到西,待她好了之后送她回去。直到昨天晚上发现她同一般女人没有什么不同,竟然动不动就往男人身上靠,立刻起了厌烦之心。

“我明天就走。”他没头没脑说了这么一句。

秋陌云没反应过来:“走?雪刚停你想走哪儿去,咱们那几日在外面狩猎我还没有过瘾呢,再说了,那位姑娘还没好利索,且得养几日。”

沈诚一向自制,做事从不拖泥带水,他认定的事,绝不回头:“她跟我没关系,你爱留多久就留多久,再着很快就要过年,我还得赶回通州,不能再耽搁了。”

说到回家,秋陌云也不好说什么,沈家家中长辈极为重视年节,祭祀这样的头等大事也放在过年的时候,族中子弟,任谁也不能缺席。他只得在心里叹息,看来这位凤姑娘,终究没有打破沈老弟的心防啊。

凤尘晓第二日醒来后有些踌躇,不知再见到沈诚后该如何相处,她竟然会与夫君以外的男子相拥,但又不能对人家解释道那时候的自己并不完全是自己,说出去太过匪夷所思。

叶细没有再出现过,看来是已经离去,不知下次再出现会是何时何种情形,她在这世间可以算是无亲无故,反而同这个开朗的女鬼做上了朋友。至于昨天晚上她说的那些,凤尘晓有些记住,有些并未听清,但那又何妨,只要跟凤家打交道的时候注意着不就行了?

第三日她还不敢出客院的门,直到中午时分,绿若慌慌张张地从外面回来,向她报告沈公子已离开秋冷山庄,自行回家去了。

她先是长长出一口气,太好了,总算不用见面有尴尬。后来又有些小小的不舒服,她已经是美女了不是吗?为何这个沈诚反倒避着她似的,笑话。

秋陌云的夫人来看过她一次,这位庄主夫人很和善:“妹妹且安心休养,沈公子临走交待要好好招待你,他有些急事,不得不早走。”

凤尘晓自觉并无大碍,这上下她早已不是什么郡主,不愿替别人添麻烦,想了想道:“尘晓得遇庄主与夫人大恩,无以为报,这几日瞧着庄里花草遇寒,死了不少,愿尽一已绵薄之力。”

秋夫人惊喜,在这边远苦寒之地,养花是件很奢侈的事,她是女人,早先没嫁过来之前在家也是极爱花的,如今生活在这里已有几年,每年春天都要花上一笔钱银从很远买新的花卉,因为这些花草过了一个冬天便冻死的差不多,请的花匠也没有好办法,如今听了凤尘晓的话,自然很乐意。

花匠也知道花草不能冻,所以是将所有好些的盆栽花草都搬进了一间房里,可到了此时,只剩下少许还活着。

凤尘晓先是让花匠将盆栽的牡丹搬出来,埋入向阳的花圃中,修理枝叶,然后用草绳围拢枝条,再找来些宣纸包裹好,这样子不伦不类的竖在土里甚是怪异。

秋夫人问:“这却是何故?”

答曰:“牡丹只有在花蕾含苞欲放时才能挖出搬入室内观赏,否则不经冷冻是不易开花的。”

凤尘晓心中嘲,做不了郡主,她还可以做个花匠,原来自己不是无用之身。

她轻轻摸摸这些花枝,仿佛又回到以前无忧无虑的日子,不由轻声道:“你们要乖乖地,明年开出美丽的花来,知道吗?”

秋夫人笑道:“它们能听懂你说的话吗?”

凤尘晓赫然:“尘晓犯傻了,夫人见笑。”

转身将盆栽月季移入室,告诉跟在一旁的花匠:“这花入秋后便搬进内屋,开始的时候环境不要太热,待它熟悉一段时间再逐渐加温。”

“小姐,如何加温,小人闻所未闻。”

凤尘晓停顿一下:“具体如何我不太清楚,只知京中莳花苑研有此法,许多花草可在冬季开花呢。”

她入得莳花苑,便是想学习这一法子,还未等到有此机会,便已身死,想起前尘往事,不由怔忡。

将所有能留下的花安置好后,已到了年关,再加上秋庄主夫妇一意挽留,凤尘晓便厚着脸皮住到过完年再走。

其实人跟花在某种程度上很相似,世间万物都是如此,都有各自的能力适应变化的环境,在它适应的环境里它才能正常生长。她以前就好比是生长在温室中的花朵,突然间被抛到了冰天雪地中,是放弃开出绚丽的花朵,还是用尽全力生存下去?凤尘晓毅然先择的是后者,就象叶细所说,女人在任何时候,都要独立。虽然这话怪了点,却很实在。

她这一住不要紧,庄子里的女人都议论纷纷,各种猜测都有,最后结论便是沈公子弃她而去,这样不上不下地放在庄子里,不知是何意思。等到年后凤尘晓独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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