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懿安皇后-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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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所指的是……”

张嫣朝僻静处又走了两步,“此前我被人所害,不能生育,现在这个病已经好了,为陛下诞下皇子是迟早的事。”

王体乾暗惊,忙道:“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张嫣笑了笑,又道:“你是个聪明人,想必看得出来陛下在冷落魏忠贤。”

王体乾道:“奴婢愚笨,只知道看折子念折子,于这种事上未曾留意。如果娘娘说的是真的,对娘娘来说,也是好事一桩。”

张嫣又是一笑,扭头看着他,“王体乾,你忠心耿耿又足智多谋,只是看折子念折子不是太亏了?魏忠贤出身无赖,不识一字,何德何能压在你上头?你可是从内书堂出来的啊。”

王体乾恭谨笑道:“这是娘娘赏识奴婢。不过陛下既然对厂公委以重任,说明厂公自有其过人之处,奴婢们多有不及啊。”

“可是,外面已经骂惨了他。况且,没有陛下的扶植,他什么都不是。”张嫣扬起头笑道,“何不弃暗投明呢?”

王体乾心里打了个突,上前一步,低低道:“娘娘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还要我再说吗?”张嫣缓缓笑说。

王体乾转动着眼珠,一时无言。

“我不用你明着背叛他,你照往常行事即可。用着你的时候,我自有吩咐。成吗?”张嫣目视他,轻轻问。

顿了那么一会儿,王体乾拱手道:“奴婢这个职位就是娘娘给的,自当为娘娘效犬马之劳。娘娘有什么吩咐,以后只管说就是。”

张嫣微微一笑。

她笃定王体乾会答应,这个野心勃勃的老狐狸,肯定会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次日一早,皇帝发热,下不了床了。好在没什么重要的事,他让司礼监和内阁商议着,该票拟票拟,该批红批红,完了念给他听一听就行了。

太监们退出时,他问:“忠贤呢,怎么没来?”

王体乾禀道:“皇上忘啦?今天是厂公六十大寿,现在想必在府中招待客人呢。奴婢们和几位阁老处理完事务,也要去给他贺寿呢。”

张嫣低头看天启脸色,越来越冷,她不禁微微地笑了笑。

说完,天启讥讽道:“比给朕祝寿跑得还快呢。”

王体乾笑容僵住,连忙把头垂下。

天启仍不解气,满口怨愤:“朕在这病着,他还有心思贺寿?那朕是不是也得给他贺一贺啊?”

眼珠一转,他道:“王体乾,走的时候跟朕说一声。朕要送厂臣一份大礼,你帮朕带去。”

王体乾暗叹倒霉,支吾着答应:“哎……哎。”

太监们退出后,天启躺在张嫣怀里,可怜巴巴地盯着帐顶。

葛九思进来说:“陛下,信王千岁来了。”

天启眼睛一亮,精神振奋起来,“快让他进来!”又忍不住笑对张嫣说,“五弟很久没来了。”

张嫣抚摸着他头发,温柔地笑了笑。她知道,信王近来很少踏入乾清宫,一是避嫌,二是养母李庄妃刚刚薨逝,心情悲愤。庄妃端正直烈,不屑魏忠贤和他那些宵小,日常生活没少吃亏,常年怀抱忧愤,可能因为这早早去世了吧。

信王虽年少深沉,见忠贤必称“公公”,但是他骨子里对魏忠贤的轻视和厌恶还是掩藏不住的。

帘子掀开,一身红色常服的朱由检垂头踏了进来,跟他哥哥一样,清瘦的脸,清瘦的身材,不过气色更好,脸庞因宽阔的额头和沉着的眼神显得更加坚毅。天启一向散漫,虽是哥哥,脸上却总带有一种天真的稚气。

“由检。”天启伸手,亲热地招呼。

朱由检快走两步,在床前不远处站住,拱手行礼:“皇兄,皇嫂。”

天启忙道:“快,给信王搬个凳子来。”

葛九思搬来杌凳,朱由检拱手再道:“谢皇兄。”这才端端正正地坐下,抬头凝视天启。

一瞧之下,心酸不已,说不出话来。

天启也默默地打量着他,目光慈爱,须臾语重心长道:“弟弟何故这么瘦,要保重身体啊。”

朱由检百感交集,一刹那间心生悔恨,不该为了自保刻意远离皇兄,冷了手足之情。皇兄对他多么情真意切啊。

“皇兄也是,国家大事全靠你,要赶快好起来。”

天启点点头,犹疑道:“你今年,十七了吧?”

由检道:“是十七。”

“是,比我小五岁。”天启凝视着他朝气蓬勃的面孔,十七岁,他还不知道,十七岁对一个人来说是多么黄金的年华啊。

“该成婚了。”天启轻轻道,“司礼监已到下面选秀女了,到时候让你皇嫂帮你挑一位王妃。”

他抬头看着张嫣,笑得意味深长,“其他都是次要,他喜欢就成。”

张嫣笑道:“那行,到时候让皇弟在旁边看着。”

由检窘迫,得空插嘴道:“一切听皇嫂的。

张嫣看着他道:“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你就不要推辞了。”

她虽是笑着,话语中却自有一种命令的味道。朱由检把皇嫂独有的气质归结为,不怒自威。他一向敬畏她,便不再吭声。

张嫣道:“你难得来一次,陪你皇兄说说话。”接着低头柔声对天启说,“我回坤宁宫看看,有一些事务要处理。”

天启点头,张嫣竖起枕头,让他靠上,这才离开。由检站起,拱手送她。

日中时,他才从乾清宫出来,迎面碰上皇八妹,约莫她也是来看皇帝的,便道:“走吧,皇兄睡着了。”

徽媞“哦”一声,上前挎住他胳膊,贼兮兮地说:“五哥,我们去坤宁宫看看吧,听说那些秀女的画像都送上来了。”

由检愣了一下,直直朝坤宁宫反方向走,“不去。”

徽媞硬将他扯回来,“我知道你想去,走吧,别装了。”

由检笑笑,随她去了。

宫女通报后,两人进去,见张嫣正立在书案后看画像。行礼后,两人也围上去看。张嫣笑道:“怎样,五弟,有没有中意的?”

由检腼腆一笑:“都好,看得我眼花缭乱。”

张嫣和徽媞都笑了。

“那就再看看。”张嫣说完,面向徽媞,“田柳儿的事怎样了?”

徽媞直起身,正色道:“她已经答应了。”

张嫣道:“也是个痛快人。你具体说说。”

徽媞道:“她不答应也没办法,我们已经找到了她的人,通报给客氏,她就是死路一条。张菊英是她姑姑,也是她唯一的亲人。所做的一切她都知道。对于客氏牺牲她姑姑保全自己,也不是不痛恨。她手中有张菊英的自白书,交代了一切,上面盖的有司药房张菊英的印。这也是她在客氏那里谋求生存的唯一筹码。”

张嫣沉吟道:“事不宜迟,要尽快把她召进宫来,在魏忠贤和客氏没有防备的情况下,给他们致命一击。”

由检一直听着,此刻插嘴道:“择日不如撞日,干脆今天下午就召她进宫。魏忠贤在宫外过寿,客氏一人在宫内,两相无法照应。”

张嫣点点头。

徽媞道:“那我去安排……”

正说着,宫女来报:“司礼监王体乾公公来了,说是找信王千岁。”

朱由检与张嫣对视一眼,束手道:“让他进来。”

王体乾低头匆匆走了进来,手持大红请帖,向三人一一行礼。

“你找本王何事?”由检抬眼瞥着他。

王体乾上前回道:“是这样,厂公今日六十大寿,特请信王千岁莅临府上。”说罢,低头弯腰,双手呈上请柬。

“放肆!”由检变色,拍案而起,“他是什么东西?”

王体乾迅速缩回请柬,柔声软语道:“信王息怒。”

由检余怒未消,轻哼一声,拂袖而立。

王体乾柔和地说:“奴婢觉得,还是去了好。”说罢看了一眼皇后。

张嫣缓缓道:“皇弟,你先不要生气。魏忠贤有感地位不稳,于是借这次祝寿试探朝廷官员对他的忠心。凡是去的,将来清算他时,一个也跑不掉。因此那些见风使舵背离他的,肯定借机不去。事后,他必然将这些人铲除。他向你发出请帖,就是试探你的信号。如果你违拗了他,他也会像当初对付我一样对付你,到时候再做什么事,就不便了。”

王体乾连忙附和:“娘娘说的对,就是这个理,信王您就纡尊降贵一次吧。”

朱由检泄了气,道:“好吧。”

魏府鸣鞭放炮,遍贴红色,一片喜气洋洋,门前更是车水马龙,堵得水泄不通。由检进去时,人已到得差不多了。他放眼瞧去,内阁几人都在,御史科道官也不少,唯独魏忠贤最信任最得力的干儿子兵部尚书崔呈秀不见踪影。

他天潢贵胄,立在门口,器宇轩昂的,极其扎眼。百官看见,喧嚷站起,纷纷上前行礼。信王的到来极大地给魏忠贤添了面子,满足了他的虚荣心。

“恭迎王爷大驾!”魏忠贤弯腰打躬,满脸笑容迎上前,“王爷大驾光临,奴婢感到万分的羞愧。”

由检笑得平易近人,和颜悦色地说:“不用客气,今儿是你的大日子,只管招呼客人。”

魏忠贤连连点头,乐呵呵笑道:“信王,您请,快请上坐。”

刚将信王请到正厅上首的高座上,就听高长寿兴奋地叫道:“干爹!干爹!皇上的大礼到了!”

魏忠贤如从地面冲上云霄,头脑一阵眩晕,满面红光地搓着手,“皇上也给我送礼啦?”

“那可不是。”高长寿站在人群中间,高举一副对联,“皇上亲笔御书,给您写了一副对联祝寿。”

“快打开看看。”在群臣的起哄中,魏忠贤急不可耐地说。

“哎!”高长寿傻笑道,“干爹,看我的。”

耍了一套虎虎生风的拳脚,大叫一声:“开。”如瀑布飞流直下一样,哗啦抖开上联,红纸上龙飞凤舞写着几个大字。

魏忠贤认得,那正是皇帝的字,飞扬利落。

高长寿从上到下一字一字朗声念:“公公当了公公就不像公公。”

由检憋不住,努嘴直笑,又生生忍住。

魏忠贤看看侄子魏良卿,笑得比哭还难看,“什么意思啊?”魏良卿茫然不解。魏忠贤又问高长寿,“长寿,什么意思啊?”

高长寿笑道:“欲知详情,请看下联嘛。”

说着,哗啦抖开下联,大笑念道:“忠贤作了大寿就不忠不孝。”

魏忠贤瞬即变色,像傻了一样,愣愣看着对联。那字他还识得几个,每一个都好像透着浓浓的嘲讽。

群臣交头接耳,信王手握成拳,堵在嘴上。高长寿甫一念完,就傻住了。

魏忠贤默默无言,匆匆穿过人群,走了出去。

王体乾不动声色,看向端坐于上的信王。

信王束手踱步下来,下巴抬起,神采飞扬地微笑。

☆、雪恨

睁开眼睛,不知今夕何夕。天启迷蒙了一会儿,才意识到现在是下午,他和五弟说着说着睡着了。

床前一个人也没有,他掀开被子下床,一时间头晕目眩,扶住了床架。闭目养神了一会儿,方又睁开眼,却不想再动,抱臂倚在床架上,看窗外的余晖。

徽媞进来时,就见他一个人寥落地待着,瘦削的身影透着一股子悲伤。虽然天启读书不多,徽媞却总在他身上看到一种诗人的文秀和忧郁,奇哉怪哉。

“皇兄。”她纤巧的身影轻盈地踏进暖阁,轻唤。

“八妹。”天启扭过头来,徽媞心尖一颤,他是那么年轻,却又那么无精打采,哪有半分以前活力四射的影子?她要找李清和好好问问了。

“你怎么了,看起来很难过。”徽媞轻声道。

天启低下头,苦恼皱眉:“我嘲讽了忠贤,以为解了气,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徽媞失笑:“干嘛要嘲讽人家?六十大寿一个人一辈子也就那么一次。”

天启默然。

“皇兄,”徽媞忽然提声,“纯妃来看你了,就在门外。”

天启茫然看向她,一时愣住,“纯妃?”

徽媞故意不作声,看他能不能够想得起来。

“叫她进来吧。”天启百无聊赖地说。

徽媞出去,抬头一看,段雪娇木然立在风中,穿着素淡,像一只摇曳的蒲公英。

“皇兄叫你进去。”

段雪娇在原地停留了一会儿,始踏入殿中。徽媞凝视着她聘婷的背影,耳边听得清脆的女声问道:“我什么时候进去?”

徽媞扭头看着田柳儿,“快了。”

柳儿直勾勾地盯着她,“说了这话,我还有命在吗?”

徽媞笑:“你是无辜的。”

柳儿轻哼一声,“株连啊。”

徽媞坦坦然直视着她,“说老实话,皇嫂和我对你很有好感,况且你医术高超,又是个姑娘,以后肯定用得着。换了其他人,就不一定了。”

田柳儿点点头,笑了笑,表示相信她的话。接着抬眼看她,柔声道:“恕我直言,公主,你的身体并不是很好,想要长寿,要及早保养才是。”

徽媞失笑:“跟太医院的李清和说得一模一样。”

“公主,”田柳儿冷不丁问道,“你没来月信吧?”

徽媞愣了一下,摇摇头,“没有。”

“敢问公主今年寿龄?”

徽媞想了想道:“差不多十五了吧。”

“这就有问题了,”柳儿肃然道,“得赶紧治。”

徽媞浑不在意,听着也就点了点头。

约莫又聊了一会儿,就听里面内侍喊:“传田柳儿。”

田柳儿有些不安地看向徽媞,对方微微一笑,柳儿如吃了定心丸,慰藉不少,提裙踏入殿中。

徽媞心里陡然一轻,抬头遥望远方,耳边好像听见丧钟敲响,这丧钟为谁而鸣?

皇帝旨令传到咸福宫的时候,客氏并不惊慌。此前她的人已来报,皇帝见了一个神秘人,名唤田柳儿。她便知自己不知不觉间已被人盯上了。

她灰心丧气,魏忠贤大寿上被戏弄的事,她已知晓。这就是他们俩当年的疼爱换来的结果。

暖阁里没有他人,天启沉默地坐在床上,手中提着一张纸。客氏进来,他连头都不抬。

客氏走到他身旁,垂目看了看那张纸,接着抬头,注视着他冷漠的侧脸,“皇上。”

“你自己看!”天启把纸拍到床上,起身走开。

“皇上。”客氏悲从中来,禁不住泣下,对那纸看也不看,追在他身后,“皇上,是我错了……”

天启猛然回头,震惊地看着她,红红的眼睛泛起水雾,咬着牙一字一字说:“你承认了!?”

“皇上……”客氏哽咽着,想拉他的衣袖。

天启一把甩开她,怒极反笑,眼中却滴下泪来,“你竟承认了?”他悲凉地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直到刚才,他还宁愿相信不是真的,没想到现实是如此丑陋。

他笑得不可抑制,像疯了一样。客氏吓得不敢吭声,担忧地看着他。

肺里一阵痒,天启没命地咳嗽起来,声音震天动地的,像是要把肝肺都咳出来。直不起腰,只好扶住门框。

客氏想要扶他,胳膊刚伸出去,就被他恨恨地推开。她踉跄一步才站稳。

“你害了朕的儿子,还撒了谎。”天启低低说完,扭头冲她怒吼,“你良心何在?为何竟如此狠毒?”

客氏做不得声,垂头低泣。

天启被抽干了力气,以极其虚弱的声音说:“客奶奶,我真是对你太失望了。枉我在皇后面前替你说了那么多好话。你还有何话要说?”

客氏跪下泣道:“奴婢无话可说,皇上要杀就杀吧。”

天启怒气上涌,声竭力嘶道:“你为何要针对皇后?啊?你明知道我喜欢她,你还想尽办法把她撵走,可知你日后也没少为难她。我竟一点不知,还当你看在我的面子上会真心怜惜她,我真……”

他泪湿眼眶,说不下去。

“皇上!”客氏抬头看着他,目光慈爱又有一丝恨,“您喜欢皇后,可皇后不喜欢我和忠贤啊。她一进宫就有王安和昭妃在后面撑腰,一进宫就想着日后要整治我俩。皇后是个坦白的人,您要不相信,可以去问问她是不是。没了皇上的庇护,我和忠贤算个什么?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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