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懿安皇后-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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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湘站起身,足尖轻点船舷,轻盈一跃,落到天启面前,盈盈福身:“谢陛下。”
天启心情愉悦,点了点头,不住地笑,问道:“你方才唱的什么歌?”
柳湘偏头一笑:“《越人歌》。”
成妃别开眼,虽然心里不舒服,但她不得不承认,这什么柳湘确实是个大美人,一颦一笑皆娇俏伶俐,虽不如皇后端庄,却多了几分少女的味道,同样夺人眼目。
柳湘期盼天启听到后,会别有深意地望住她,可是这皇帝却一脸迷茫,问左右的妻妾:“《越人歌》是啥?”
张嫣只笑不答。
成妃道:“陛下,这是春秋时代的民歌,是一个船夫向楚国鄂君表达爱意,愿与之交欢尽意。”
柳湘红了脸。
天启皱起眉头:“船夫是男的?一个男的向另外一个男的表达爱意?”他抖抖身子,咕哝一声:“好恶心。”
大家面面相觑,是个人都能听出来成妃说的是什么意思,可偏偏皇帝故意打岔。魏忠贤便知,今儿晚上是没戏了。柳湘还想说,被他以眼神制止,嘟了嘟嘴,低下了头。
回去后,他安排柳湘接任上一个成功者的职位,抱猫。他认为这职位吉利,既在他眼皮子底下,又能接近皇帝,爬上龙床很方便。
晚上皇帝睡下后,他叫柳湘到僻静角落,嘱咐她道:“裕妃是我们的人,以后你要跟她多走动。皇后和成妃心计深沉,跟她们说话注意点,别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知道啦,公公,你都说了多少遍啦?”柳湘翻了个白眼,一脸不耐烦。
魏忠贤被她气得直瞪眼。
柳湘朝他伸手,“给点银子。”
魏忠贤讶然:“你要银子做什么?”
柳湘道:“你不给我钱打扮,叫我怎么勾引皇上?”
“你现在是宫女,穿戴打扮都要照着宫规来,有钱也没什么用。”
柳湘都想鄙视他了,“公公,宫女的衣服那么难看,叫我怎么穿?再说大家穿的都一样,陛下一眼看过去,能看见我吗?我得鹤立鸡群,你知不知道?”
魏忠贤哼一声,道:“你把自己弄得太出格,小心人家盯上你。没听过吗?枪打出头鸟。”
柳湘叹气,怜悯地看着他:“公公,你那隐忍不发都是老一套了,我的青春很短暂的。再说,不是有你在后面罩着我吗?”
魏忠贤每次跟她说话都要被气死,当下二话不说,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黄绸包来,扔给了她,警告道:“小心陛下看不惯,叫人把你扔出去。”
柳湘喜滋滋地接过黄绸包,绕在手指上哼歌儿,听他说这话,当即甜美一笑,憧憬道:“不会的,等我打扮一新,陛下肯定会被我的美貌震撼的,到时候他喜欢都来不及,哪里还舍得扔呢?”
魏忠贤长叹一声,老天果然是公平的,给了她美貌,就不给她脑子。
☆、疑惑
第二天一早,柳湘正搁丹陛逗猫呢,左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她一惊回头,却不见有人,正自诧异,忽听右后方有人笑道:“在这儿呢。”
她一听这熟悉的声音,当即跳起来抱住来人,“啊啊”叫个不停。
徽媞受不了她的热情,无奈地翻翻眼,任她挂在身上。
闹过一场,柳湘安静下来,退开几步打量她。徽媞身形纤瘦,衣着华贵,眼神是亲热的,神情却带着贵族的冷漠和疏淡,也许是进宫这么些年面具戴久了,摘不掉了,一点都不像是她记忆中腼腆亲切的邻家女孩。
柳湘笑了笑,道:“你这样,我都认不出来了。”她有点怀念那个小女孩了。
徽媞不与她扯其他,直接问道:“你为什么进宫?”
“我想你啊。”柳湘头一偏,手点腮笑道。
徽媞便微微侧了头,环起双臂,似笑非笑地瞧着她。
她这模样又邪气又倜傥,柳湘呆看半晌,忍不住扑上去娇嗔:“讨厌!人家就喜欢你这个模样,你怎么不是男的,你是男的我就嫁给你了。”
徽媞侧身避开她的手爪,道:“我是男的,也不喜欢你这类型。”
柳湘道:“那你喜欢谁?你皇嫂?”
徽媞不知她怎么忽然提起皇嫂,研判了她两眼,点头道:“也许,我跟皇兄的口味还挺像的。”
柳湘眸色黯淡下来,点了点头,脸上残留着笑的余温,须臾,她一挑眉,道:“如果我让你皇兄喜欢上我呢?”
徽媞断然笑道:“那不可能。”
打击来得太快,柳湘笑容一僵:“啊?”旋即她问:“为何?”
徽媞走过去拍着她肩膀,道:“柳湘,我不只跟他长得像。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假如有一天他对你好,你也不要沉沦,想一想,他对他的猫不也挺好吗?”
柳湘道:“什么意思?”
徽媞徐徐笑道:“意思就是,他不高兴了,想找个玩物解闷。是人是狗是猫,在他眼里都一样,玩物。”
柳湘沉默半晌,道:“那你皇嫂也是玩物吗?”
徽媞笑道:“当然不是,她例外。”
她有感而发,由衷道:“柳湘,为什么你要做一个多余的或者可有可无的人呢?你不想找一个把你视为例外的人吗?听说过一句话吗?”
柳湘道:“什么话?”
徽媞缓缓道:“人生一世,仅存一爱。余者,非是效尤,即是习惯。”顿了顿,她道,“你是要做效尤,还是习惯?”
柳湘笑道:“无所谓啊。”
徽媞疑惑:“什么无所谓?”
柳湘道:“能像他的猫一样被他宠着就很好啊。”
徽媞失笑,无言摇头,她果然一点没变,又浅薄又简单。
柳湘到底觉得不服气,不论别人说什么,在她眼里,她就是这世上最美的。她觉得,她必须找世上地位最尊贵的男人来匹配她,才对得起上天赋予她的美貌。她就不信,皇帝每天面对着她,就能一点不动心。
她把魏公公的银子分成两份,一份用来买钗环衣物,送给乾清宫的各位内侍宫女,一份用来装扮自己。如此一来,当她穿着不合时宜又招摇又美丽的衣服横行在乾清宫里时,那群刻薄的宫女竟没有人前人后奚落她,小内侍更是围上前去笑眯眯地交口称赞。
她更在乎的是天启的反应。阳春三月天,她外罩白色透明的轻纱,内穿红绫抹胸,下穿芭蕉绿拖地长裙。红配绿如此霸道,可是穿在大美人身上,反倒有种张扬的美。
她就这么,轻盈地,飘逸地,行走在一众灰土土的宫女中间,好像江南的春风温柔拂过塞北的荒原。两边内侍都把眼看直了。
天启一见她就笑了,上下打量两眼,点头笑道:“很好,你很好。”
见他果如她所想,不但不追究,还挺喜欢,柳湘眉开眼笑,欢喜福身:“谢陛下。”
天启想起方才她和高永寿有说有笑的,便问:“你和高永寿认识?”
柳湘歪头笑看着他,把眼睛微微眯起,像猫一样慵懒、媚人。她对着镜子练过,知道这个模样还是挺讨人喜欢的。
她用她娇嫩的嗓音回道:“是啊,我们一个地儿的,从小就认识,还有他舅舅高长寿,魏公公,我都认识的。”
天启又是一笑,意味深长道:“果然。”
果然,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连奇葩都是批量生产。
魏忠贤自把杨涟、左光斗他们都赶出朝廷后,顾盼得意,心情放松不少。他的党羽却不满足,这些人大都与东林有怨,如今背靠魏忠贤这棵大树,当然要报仇雪恨。何况东林只是暂时被驱逐,焉知什么时候圣心回转,还会卷土重来。这样的事情,以前不是没发生过。
于是,有人严肃提醒魏忠贤:“不杀杨涟,公公之祸不日将再起。”
魏忠贤品味此话,觉得颇有道理,心感不安,当下忙与羽翼商议,如何能想出个万全的法子来消除隐患。
讨论的结果,是定出了两项决策。一是将东林官员尽可能地逐出,由本党人士补上,不让东林有死灰复燃的机会。二,兴起大狱,斩草除根!
天启对东林已经厌恶至极,一度有连根拔除的想法。但他深知甄别不易,只得作罢。
他高高在上,当然不知道详情,就连魏忠贤也说不清楚。
但他的那些“儿孙”却行。同僚之间交往,不须深谈,一颦一笑,便知是不是同类。很快,他的喽啰们便呈上各式各样的黑名单。其中最有特色的,要数《东林点将录》,内容仿照《水浒传》一百零八将的绰号、排序而写成。首列“天罡星”三十六人,有托塔天王李三才、及时雨叶向高、玉麒麟赵南星、浪子钱谦益等。
魏忠贤对此名单视为珍宝,藏于袖中,每天看奏折时拿出来参照。凡是东林人士,皆报知皇帝,以各种理由斥退。
一次魏忠贤在得意之中,将《东林点将录》呈给皇帝过目。皇帝劈头看到“托塔天王”四个字,不解何意。
魏忠贤笑道:“万岁,这是《水浒传》上的啊,托塔天王晁盖。”
皇帝道:“《水浒传》是啥?”
魏忠贤差点老泪纵横,他找到了知音,在这世上还有比他更无知的,他心安了。于是他慷慨激昂地向小皇帝普及了托塔天王晁盖的英勇事迹,话没说完,年轻的皇帝鼓掌大笑,击桌赞叹:“勇哉!”
魏忠贤呆立片刻,闭上了嘴,悄悄地把书塞回袖子里,从此再没拿出来过。
这一年三四月间京城又开始频繁地震,陕西、河南一带大旱,饿死不少百姓,百官请皇帝下罪己诏。天启觉得自己没什么可罪的,但还是率领群臣徒步到天坛地坛祭拜。回来的路上,他偶然看见太康伯张国纪一直佝偻着腰、满脸大汗,忙差人前去问怎么回事。张国纪自己也不知为何突然患病,那么多人面前,也不想让皇帝特殊照顾,就回说没事,只是走得累了。
天启让人牵了马到他身边,请他骑马回去。
内侍去了一会儿,仍牵了马回来。
天启讶道:“怎么,他不好意思?你跟他说,朕答应的,没人敢说什么。”
内侍道:“国丈说他不会骑马。”
天启吃了一惊,他明明记得皇后说过,马术是跟她父亲学的。那么多人面前,他也不好走到张国纪面前问,心事重重地回了宫。
他觉得国丈不可能欺君,那皇后跟谁学的骑马?他做不进去任何事,在乾清宫来回踱步,胡思乱想,越想越觉酸涩烦躁。最后一跺脚,一咬唇,去了坤宁宫。
张嫣听见内侍的报声,把正看的书合上,放在凳子上,前去迎接。
天启见了她,怎么也张不开嘴,心头烦乱,坐立不安,见凳子上一本书,随口一问,打破两人之间的沉默:“你在看书?什么书?”
张嫣看着他,缓缓道:“《赵高传》。”
天启所有的话都被一句堵死了,于是默然。
他不知道托塔天王,可还是知道赵高的。如果在她眼里,魏忠贤是赵高,那他是谁?嬴胡亥吗?一个暴君加昏君,这就是她眼中的他?
他待了一会儿,说了两句闲话,以公务繁忙为由离开了。
晚上躺在床上,他辗转反侧,皇后爱他吗?她说过爱他,可那是在皇庄的时候,那时候他们只是一对年轻男女,没有孩子、朝廷、纳妃这些烦心事。她从来都不了解他,也不认同他,那这爱从何而来?即便有,又该是多么脆弱。现在呢,她刻意地隔绝他,是不是已经把他忘掉了?
他为她愁肠百结,她却落得一身潇洒。
该怎么办?
等孩子生下来吧,等孩子生下来就好了。他在这样的念头中,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前生
宫廷生活一如既往地单调,张嫣闲来无事时,也会做些手工活打发时光。她用素绫作地,手剪五色绫,堆成诸佛菩萨妙相。各宫信奉佛教的宫女们竞相效仿,称为堆纱佛。她又用新桑色绫夹杂白绫做成氅衣,披在身上,远远望去,如天上仙子一般。宫中之人本暗自比较着新来的宫女柳湘和皇后的美貌,这下一看,纷纷言道,宫女不若皇后清贵、大气。叫柳湘听了,气得半死。
四月十五日是八公主生日,天启命人在懋勤殿摆宴,后携皇后和各宫嫔妃前去。不过一会儿,五公主、六公主也来了。众人坐定后,宫女簇拥着盛装打扮的八公主到席。天启拍手笑道:“寿星来了!”
徽媞腼腆一笑,在张嫣下首坐定。她拨着脑袋寻觅一圈,并不见柳湘,不觉诧异。柳湘此前跟她说过,在她生日时,会给她一个意想不到的惊喜。现在连人都见不到,惊喜在哪里?
信王由检姗姗来迟,到了后,给徽媞作揖赔罪。徽媞笑道:“今年不收你的礼了,罚你奏一曲罢。”
由检二话不说,从腰间取下竹笛,奏了一曲。入席后,他坐在徽媞旁边,目不斜视,话语不多。徽媞暗叹,她这五哥小时候还天真活泼,越长大越沉默寡言,越深沉了。她记得,当年朱由校刚做皇帝时,朱由检曾道:“哥哥,你这官我做得否?”朱由校微笑道:“好啊,等我做几年,就让你给做。”
搁现在,刀架到他脖子上,这话他也说不出口。
她凑过去,低低道:“五哥,昨儿个你是不是又出宫了?我去勖勤宫找你借书来着,可你不在。”
由检点点头。
徽媞又问:“最近你为什么老出宫?”许是为了避讳,这几年她这五哥整日待在宫里静坐读书,披头散发,衣衫不整,搞得跟魏晋名士似的。想想也是,如今皇兄还没有子息,他又住在宫里,魏忠贤必然感到不安心。皇兄虽对他好,可也耐不住奸人挑拨啊。
她再次打量由检,束发戴冠,衣衫整洁,人虽清瘦,不过神采焕发,之前的放浪形骸全然不见。
由检道:“皇嫂说男儿志在四方,我虽是贵族,也该出去走一走,见识民间百态,开阔胸襟。我想了想,她说的挺有道理,我每日待在宫里读书,读的也都是死书,不如深入民间,多看一看。”
徽媞沉思不言,龙生九子,子子不同,朱由校更像皇祖,一切顺其自然,信王由检志存高远,若当了皇帝,必会发愤图强。
魏忠贤弯腰走到天启面前,憨憨笑道:“万岁,戏台搭好了,您现在要不要点戏?”
天启兴致很高:“点啊,点啊,先让皇八妹点,今天她是主角。”
戏册传到徽媞手中,她也不再推拒,点了一出《牡丹亭》中的“游园惊梦”。由检笑道:“这个好。”
天启却觉没意思,转眼看张嫣微微含笑,一副很期待的样子,顿时来了精神,凝目看向戏台。
扮演杜丽娘的女角一出来,全场顿时安静。她眼角的哀怨、声音中的凄婉和举手投足见间的风流婉转,宛如杜丽娘从书中走了出来。翠浮定睛一看,又是那个柳湘!怪不得勾人眼神似有意似无意地总往皇帝那儿瞟。她再一看皇帝,看戏看得两眼直愣愣的,不由觉得堵心,不知是为皇后还是为自己。
徽媞摇了摇头,抱起双臂,冷眼观看。
唱罢,全场鼓掌叫好。
张嫣神情发怔,已是痴了,愣了几刻才跟着拍手。天启笑看了她一眼,道:“赏!”
柳湘下来,到他们跟前拜谢。
天启笑问:“你还会唱戏?不过也难怪,你的确有把好嗓子。”
柳湘娇滴滴道:“陛下觉得好就好。”
张嫣皱了皱眉,这女孩眉梢眼角皆是风情,应是特意练过,专门用来撩拨皇帝的。她还是喜欢像成妃那样的老实正经人。
魏忠贤笑眯眯道:“万岁,她能唱的多着呢,您要想听,还可以再点,随便点都可以。不如唱那个《八仙过海》?”
天启道:“啊呀,这都听腻了,有没有新鲜的?叫王班主过来。”
王班主很快过来,行礼后,低头哈腰侍立一侧,等候问话。
天启道:“王班主,最近有没有什么好听的新戏,没听过的?”
王班主犯了难,想了一想,笑道:“新戏倒没有,小的这箱底倒有一出戏,是当年入宫之前一个麻袍老僧讲给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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