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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魂-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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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宁不由得惊诧万分,照理说,那会儿先帝硬逼着周子翎娶白家小姐,周子翎为此千里迢迢地奔回京城抗旨不应,事情应该闹得不小,宁老太太是仁贞太后的生母,常在宫中走动,怎么会不晓得。

莫非周子澹所查到的消息有误?书宁越想越觉得纠结,索性直截了当地问:“摄政王的心上人不是南州城主崔玮君么?孙女听说那会儿王爷为了她抗旨拒婚,白家小姐和他根本就没感情。”

“你这都是从哪里听来的?”宁老太太哭笑不得,摸了摸书宁的脑瓜子笑道:“摄政王抗旨拒婚?这事儿祖母怎么不知道?”

书宁愈发狐疑,想了想,老老实实地把周子澹交待了出来,又道:“琛哥儿一向消息灵通,他又说得信誓旦旦的,孙女这才信了。”说着话,眼睛在几个下人身上扫了一眼,宁老太太会意,朝崔嬷嬷使了个眼色,崔嬷嬷赶紧领着人退了下去。

屋里既然只有她们俩了,书宁便不再有所隐瞒,遂把当初周子澹和她提过的关于周子澹与崔玮君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给老太太听,连白家小姐被火烧死和崔玮君被害的事情也一字不漏,罢了又迟疑了一阵,咬咬牙,小心翼翼地道:“孙女当时还以为,这事儿怕不是……先帝……所为。”

“胡说!”宁老太太高声喝道:“先帝为人我最清楚,他性子热诚耿直,绝非心机深沉诡谲之辈。摄政王常年在鲁地,就算他果真与崔城主相识相恋先帝如何得知?他给摄政王赐婚,必定是认为白家小姐与他乃天作之合,既然王爷不应,他又如何会强求,更不会暗中派人对崔城主下手。”

书宁被老太太骂得抬不起头来,心里头却还是有些不服,先帝到底是宁老太太的孙女婿,她帮着说话倒也不奇怪。

“甯哥儿的性子跟先帝简直一模一样,哎——”宁老太太无奈地叹了口气,摇头道:“若他是寻常人倒也罢了,偏偏却是皇帝。而今有太后和摄政王帮衬着,朝中还算安稳,日后他亲政了,可要如何是好?”

周熙甯那性子竟是随了先帝?书宁想想自家那眨巴着眼睛的小外甥,虽说是个聪明孩子,但性子却极是坦诚率真——她忽然又觉得,是不是周子澹弄错了呢?

祖孙俩大眼瞪小眼地对持着,门忽然开了,先探进来一只毛茸茸的小脑袋,周熙甯睁大眼睛看了看屋里的人,两只眼睛立刻弯成了月牙,一边笑一边推门而入,笑眯眯地朝宁老太太作了个揖,道:“老祖宗,我猎了好几只兔子,特特地给您送了一只过来,晚上让厨子给您做红烧兔肉吃。”

宁老太太见了这小重孙,早就欢喜得不得了,一边哈哈大笑一边招呼着周熙甯过来,高声道:“就晓得陛下最孝顺最有本事,不像你小姨,出去了跑了一趟,连只兔子毛都没带回来。”

周熙甯顿时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后脑勺,憨憨地帮书宁解释道:“小姨的箭法才厉害呢,她是为了陪我才一直没动手。”说话时,又巴巴地朝书宁看过去,稚嫩的小脸上赫然挂着一副担忧的表情,实在让书宁感动莫名。

“明儿小姨再带你去林子深处,咱们俩去猎个大家伙回来。”

周熙甯闻言眼睛顿时亮了,一脸崇拜地看着书宁,兴奋地道:“小姨你说,我们明天是不是能猎到熊?要不,大虫也成。若是得了好皮子,还能给老祖宗和母后做袄子。您说是做袄子好呢,还是做披风好……”

书宁顿时无语,这孩子,连大虫的影子都没见,就开始做梦了。别说是大虫,便是遇着几只狼她们也吃不了兜着走。不过书宁很聪明地没有打断他的话,笑眯眯地看着周熙甯瞪大了眼睛,一脸期待地做着纷纭的美梦。

正说得高兴,崔嬷嬷在外头禀告说唐家大少爷送了几头羚羊过来。

唐家大少爷唐颖是宁绢的未婚夫,也是唐家这一代最优秀的年轻人,上个月底刚刚出了孝期,虽说还未领差事,可依着他的家世和背景,想来过不了多久就能青云直上。

因两家早已议亲,宁老太太便格外热诚,赶紧让崔嬷嬷请了唐家大少爷进来。周熙甯则兴奋地直跳,小声道:“还有大表姐,赶紧把大表姐也叫过来。”

不说宁绢与唐颖早已订婚,即便是未曾婚嫁,年轻的男女见个面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宁老太太不是古板人,笑着拍了拍周熙甯的小脸,从善如流地招呼着外头的下人去请宁绢过来。

书宁对她这个大侄女婿很是感兴趣,一来唐颖是仁和太后最器重的外甥,唐家那么多人,书宁只听仁和太后提起过唐颖一个,想来实在不差,二来么,宁绢到底是她大侄女,眼看着就要嫁人了,她这做姑姑的,总要帮着把把关,若这唐颖不靠谱,她就能把这桩婚事给搅黄了。

因刚刚出孝,唐颖穿得十分朴素,着一身半新不旧的浅灰色长袍,软底黑布鞋,只在腰间挂了只灰色的荷包,衣着越是素净,便愈发地衬着那张脸俊俏,皮子白皙,眉目清朗,与仁和太后倒有两三分相似。

进屋时,唐颖一直低着头,故未曾瞧见坐在一旁的周熙甯和书宁,礼数周全地与宁老太太见过礼,起身后微微抬头,猛地瞥见周熙甯笑眯眯的脸和若有所指的笑容,唐颖忽地脸上一红,赶紧又要跪地下拜。

周熙甯连忙拦住,很是老成地道:“都是一家人,表兄莫要行此大礼。”说话时,眼睛却不住地往门外瞟,显然是想看宁绢到了来了没有。

书宁见他这一红脸,反倒有了好感,看着这俩人装模作样的样子甚是好笑,但面上却还是摆出一副和蔼的神色,笑着劝了一阵。

唐颖是头一回见书宁,并不识得,见她年岁尚轻,只当她是宁绢的妹子,故未曾上前见礼,只恭恭敬敬地与宁老太太和周熙甯说着话。书宁在宫里的时候就常听仁和太后说起她家的这个侄子,相貌倒是其次,难得的是才学出众,气度儒雅,而今见了,果然不差,言行举止皆风度翩翩,颇有世家子弟的风采,与宁绢倒是十分相配。

正仔细打量的工夫,外头人影攒动,正是宁绢到了。书宁微笑着抬头,看清门口的几个人,笑容顿时僵在脸上。来的不止宁绢一个,沈环环竟也一身华服地陪在她身侧,笑容满脸地进了屋。

瞧见端坐在矮凳上的唐颖,宁绢面上微显羞涩,但举止甚是大方,规规矩矩地朝众人见了礼,又朝唐颖颔首示意后,这才缓缓落座。沈环环面上亦作羞色,怯怯地朝唐颖瞟了一眼,眸光闪动,见唐颖连眼皮都没动一下,又赶紧低下头,敛去所有情绪。

她只当自己做得隐蔽,却不想这屋里的人哪个都不蠢,宁老太太自不必说,书宁看得简直都快要笑出声来,只当这沈环环怕是魔障了,明明晓得唐颖是宁绢的未婚夫还非要巴巴地跟过来,光是这一点就已经够让人心里头膈应了,而今更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向他抛媚眼,未必以为屋里的人都是瞎子。

宁老太太面上不显分毫,说了几句客套话,便笑着端茶送客。唐颖亦是聪明人,赶紧起身告辞。

因周熙甯在一旁,宁老太太也不好留宁绢说什么私密话儿,便索性挥手让崔嬷嬷送她回去。周熙甯则拉着书宁去院子里说话。

至于仁和太后这边,得了周子翎“彻查此事”的话,她便立刻召集侍卫追查起来。只是,这事儿虽清清楚楚地透着阴谋,可真正查起来,却是一星半点的线索也没有。郑国师到底身份不同,即便仁和太后笃定是他暗地里捣鬼,可没有证据,却也无可奈何。

“那丫头还没醒呢?”仁和太后揉了揉太阳穴,很是头疼地问。

黄嬷嬷低声回道:“太医说她身子虚弱,操劳过多,且又失了血,怕是得晚上才醒得来。”

“王爷还守在那里?”

“是,”黄嬷嬷的声音愈发地低沉,“寸步不离。”想了想,又低声安慰道:“娘娘且放宽心,王爷既然晓得是有人在捣鬼,定然不会中计。只怕是故意守在那里,只等那丫头醒来好问个清楚。”

仁和太后却是苦笑,无奈地摇了摇头,一脸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卡文卡得半死,啊啊啊啊,今天从六点半就开始码字啊,三千字码了三个小时,越来越慢有没有,暴躁得想摔电脑有没有!!!作者已魔怔……

☆、第二十五回

二十五

夜已深,万籁俱寂。

周子翎端坐在床边沉默不语。屋里燃着灯,烛光闪烁,光影跳跃,他俊朗的面孔忽明忽暗,唯有一双眼睛愈发地深邃、黑亮。

床上的人有一张漂亮而精致的面孔,仿佛每一处五官都能与他记忆深处的那张笑脸重合,可是,周子翎却还是能清楚地找出其中的区别,那个人的眉还要再张扬一些,唇畔永远都带着无所顾忌的笑,更重要的是,她永远都是那样神采飞扬,精神奕奕,绝不似面前的这个女人苍白无措,柔弱可怜。

虽然明明知道不是同一个,虽然明明知道这其中定有阴谋,可他却还是忍不住一动也不动地守在这里,心底总还保留着一份卑微的期望,盼着面前的这个人能忽然睁开眼,像四年前一样朝他豁然一笑,朗声唤他的名字,“子翎”。

“周子翎——”耳畔忽地传来一声嘶哑的呼唤,周子翎浑身剧震,不敢置信地朝床上看去,那女子果然已经睁开眼,眉目间一片茫然,只口中无意识地喃语。

见了周子翎,那女子的面上闪过一丝惊慌,但很快又消失不见,浑身上下都摆出一副警惕而防备的姿态,犹如一只长着利爪的猫。

“你是谁?”女人警觉地问,声音依旧沙哑,面上却不见丝毫惧色。

周子翎迅速地将所有的情绪全都收起来,表情愈发寒洌,冷冷道:“这句话该是本王问你才是。”

女人微微一愣,尔后眼睛一亮,竟挣扎着要从床上起来。周子翎也不动,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手忙脚乱,目光犹如利刃死死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他先前就仔细观察过,这女人手指纤细,皮肤白皙细腻,显见出身良好,而今再看她行礼时姿势标准端庄,面上虽有惊讶之色,却并不惶恐慌乱,若不是早有准备,便是出身官宦之家。

周子翎并未唤她起身,女人便直挺挺地跪在地上,脸上一片坚毅,眼睛里却早已泪盈满眶,咬牙哭道:“臣女严柠,家父乃并州骠骑将军严亚诚……”

严亚诚——周子翎立刻想起了这位老将,打从太祖皇帝起他就驻守在并州,从前锋小兵做起,费了几十年的工夫才慢慢升到骠骑将军一职。三月份的时候,并州发来军报,说是严亚诚对敌时误中流矢,不治而亡,彼时周子翎还很是感慨了一番,下令厚葬,并厚待其家眷儿女。

严亚诚殉国不到半年,怎么他的女儿为何寻到了京城?

周子翎心中虽有许多疑虑,却并不开口询问,只冷冷道:“谁带你的进的围场?又是谁让你来寻本王?”

严柠被他这般责问,竟然丝毫不惧,抹了把眼泪挺直背正色回道:“回王爷的话,确实有人引了臣女进围场,至于那人是谁,请恕臣女不能明言。那位先生于我有救命之恩,若非他的庇佑,臣女只怕早已是一抔黄土——”

她的话还未说完,周子翎已经面无表情地站起了身,毫不留情地嘲讽道:“既然姑娘顾念那人的救命之恩,此事便就此作罢。你也不必说来寻本王所为何事,本王对这种藏头露尾的人厌恶万分,回头差人送你回并州就是。”说罢,竟似再也懒得看她一眼,拂袖而去。

严柠这才大惊失色,顾不得规矩礼仪,挣扎着起身欲追,口中道:“王爷请留步。”

周子翎脚下不停,仿佛没听到身后的叫唤一般径直出了门,长长吸了一口气,将狂乱的心缓缓压制住,哑着嗓子朝门口的侍卫吩咐道:“你去仁和太后那边招呼一声,就说人醒了。”说罢,再也不理屋里的严柠,迈着大步走了。

进了自己屋里,屏退下人,周子翎没有燃灯,摸着黑踱到床边软软地倒下去,身上仿佛忽然被抽空了力气,浑身上下连个手指头都抬不起来,脑子里却清醒得可怕。

严柠的神态,表情,说话的语气甚至是一些细微的小动作,都与阿宁那般相似,他没有办法冷静,甚至没有办法面对,生怕自己一时恍惚就要把她当做阿宁。

可是,她已经早就离开他了。这四年来的每一个日日夜夜,他都生活在无穷无尽的懊恼与忏悔中,闭上眼睛就是她的笑颜,可再睁开眼,世界却是一片冷清……

他没有再去关心此事的后续,仁贞太后究竟问出了什么仿佛与他无关。站在幕后操纵一切的那个人究竟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呢。

周子翎没有再去骑马围猎,接连好几日他都在营地西侧的湖畔坐着发呆,侍卫们不敢过去打扰,只远远地守着,但凡有外人过来,便出面拦住,省得打扰了周子翎的沉思。但是当来的这个人是崔翔安的时候,侍卫们却没有人敢拦了。

周子翎身边的亲卫都是跟着他许多年的旧人,对于他的过去多少有些了解,自然知道崔翔安的与众不同。见他骑着马慢慢近了,侍卫们赶紧去向周子翎禀告。

周子翎仿佛早就知道崔翔安的来意,微微侧过头朝崔翔安瞥了一眼,一脸的失魂落魄,他摇了摇手里的酒壶,闷闷地道:“要不要来一壶?”

崔翔安没理他,利索地下了马,不急不慢地踱到他身后,冷冷地看了他半晌,忽地抬腿,一脚把他踢下了湖。

湖畔的侍卫们大惊,纷纷奔上前来意欲下水救人。周子翎狼狈地在湖里喝了几口凉水,终于稳住了身子钻出水面,高声喝止道:“都退下——”

侍卫们犹疑不定,担心地朝他和崔翔安看了几眼。周子翎眼一横,他们这才低着脑袋退到后头去。

周子翎浑身狼狈地爬上岸,也懒得换衣服,一屁股在草地上坐下,脸上的表情不复先前那般晦暗失落,苦笑着朝崔翔安道:“你也听说了?”

崔翔安板着脸扫了他一眼,冷冷道:“我亲自去瞧过了,不止样子长得像,连神态表情都一模一样。不知到底是冲着你来的,还是冲着我来的。”心里头虽然清楚那女人有问题,可真正看到那张脸,却是什么狠话也说不上来。他亦如此,更不用说周子翎,难怪只敢远远躲在这里。

见周子翎始终不语,崔翔安又道:“不过这事儿也说不好——”他冷笑一声,唇畔泛起嘲讽的笑意,“这世上竟有人与姐姐长得如此想象,举止言谈再相似似乎也并不奇怪。若严柠身份是真,所言亦属实,你又该如何自处?”

周子翎愈发地不知该如何回话,定定地看着平静的湖面,面上却是一片复杂。

崔翔安的表情愈发地讽刺,斜睨了周子翎一阵,忽然开口道:“既然王爷已然心动,我只有祝贺的份。只是希望你能信守诺言,左右我也来了京城,索性一道儿把我姐姐带回去,省得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客死异乡,连魂魄都不得安宁。”

周子翎却好似被刺到了一般,猛地跳起身来,疾声道:“不行!”

“不行?”崔翔安仿佛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可笑的笑话,目光犹如利刺,恨不得直插入周子翎的胸口,毫不留情地朝周子翎道:“摄政王觉得,你有资格和我说这句话?”说罢,很不客气地转身而去,走了几步,又停下脚步,冷冷道:“王爷若是一意孤行,莫怪我把这事儿捅到太后面前。你也知道,我早已不是四年前只知道痛哭流涕、一无是处的崔翔安了。”

崔翔安很快走远,湖畔只剩下周子翎孤零零的一个人。今儿是阴天,却热得厉害,又湿又闷,隐隐有风雨欲来的架势。可周子翎却只觉得浑身发冷,凉意从心底一点点地渗出,蔓延至全身上下的每一处。

京城的宁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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