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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夫呈祥-第1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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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嫤的指甲抠进了树里,直到五指血淋淋地印在树干上。箫琰从入灵州起,就一直像个夫子似的逼她读些从来没看过的书,除了国策国论,还包括了南禹的形势走向,但她总想着南禹族商大批购入男丁的事,根本没留意到人口数字上的落差。

大梁与南禹冲突,南禹男子死伤数目是大,但却未尝悬殊到这种地步,他特意安排了水路行船,带她“领略”沿途风光,实际上也是给她提个醒。这一路上,像席庶玉领着那样的寡妇村其实不少,但毕竟身中奇毒的却只有箫氏的遗孀……那其它村子又是怎么回事?

她没想过,她竟然从来没有想过。

南禹巫族已至强弩之末,他们能倚仗的东西已经不多,就是这一路上山,除了蛊毒与奇门兵阵,就再无据点可寻,就是她冲上神坛,也只看到为数不多的几十名祭司,其余的人呢?

不,准备地说,应该是,南禹的男人呢?到哪里去了?

司徒剑灰蒙蒙的眼睛露出一丝叹惋,视线从卫嫤、完完约等人身上逐一扫过,证实了卫嫤的猜测:“去神坛的路,确实不止这一条,看这丫头的死状,至少可以推断出一点,朝她下手的人,都不是女人。”

单九是被熏珏等人追缉殴打,却不致于落得如此田地。但凡知此男女之事的人都能看出单九的死因——没错,南禹反了,灵州边境不设防,是大梁强兵的结果,但南禹边境没有据点,也没有守卫,是因为,作为守卫的主力,全都反了。

锦娘为什么急着要凤主还朝?为什么在一切尘埃落定前就急着使出了杀手锏。多半是因为内乱难治,她无力了。可谁又想到,卫嫤竟会逆“天”而行,一上山就给了她一个下马威。

最坏的结果会怎么样?

众人面面相觑,最终却将目光集中在了死去的单九身上。锦娘这点本事。根本摆不平这些。

那箫琰。箫琰是帮哪边的呢?他就这样走了,目的是什么?

作为男子,他打小受够了侮辱。只恨不得自己生来就是女儿身才好,他一定能理解叛军们的想法;但如果他站在叛军这边,为什么不和卫嫤说明?为什么他会要如此惶急地离开?

“因为他知道自己会死。”养猫的人,十有**不知道自己的猫儿最终死在哪里。因为猫与狗不一样,猫的尊严,猫的警觉,猫的执念,都不容许自己的脆弱展示人前。它们不会让主人知道自己是死了,还是走了。知道那一天要来时。它们会默默地离开,便是主人心碎难过。喊破了喉咙,它们也不会回头多看一眼。

箫琰是一只波斯猫,他表面温顺,实则有主见,他会用力宠着溺着心里那个人。却又会因为绝望而变得孤僻,说不得哪一天就飘然远行……他最温柔的一面全是诱惑,最残忍的一面,全都深埋在骨子里。最好的一切,他留给了卫嫤。最坏的那些,他都生生吞进了自己的肚子里。

“死?我都没死成?他想就这样死了?没门!”卫嫤咬牙切齿地握紧了拳头。

“嫤儿!”完完约从她怨怒的表情找到了答案。

席庶玉上山攻打神坛,正是叛军强攻的最好机会,到时候两路夹攻,这南禹的天字就要倒过来写了。箫琰是怎么发现这些端倪的?卫嫤自问与他形影不离,竟没发现半点不妥。箫琰从来是最细心的那个,心细得可怕。

这个时常笑得人畜无害的男人,曾趴在她肩头,轻轻地问她,是否后悔被他利用。

她的答案是,否。

她从来没觉得自己被他利用过,他对她足够好,已经好到让她做什么都无所谓,她本无立场,又哪来的背叛与利用?只是如今想起过去种种,她方得有些回味。箫琰引她走上了一条想象不到的路,而遥远路途的尽头,拴着的,却是他最美好的愿望。他希望有朝一日能让南禹的男子抬起头来做人,而不是世世代代做狗。

他之于她,是哥哥,像是夫君,是良师益友,又是肱股之臣……除了他,再无第二个人教她国策问政,除了他,再无第二个人将她当成自己的天。

她忍着肺腑之间被撕裂的痛,勉强提气,向村子的另一头跑去,司徒剑二话不说地跟了上去,却见她越跑越快,似完全忘记自己身上还有伤。完完约连喊了几声,也不知卫嫤听没听见。

人都以为卫嫤是为了欺瞒而生气,却不知她心里有多后悔。

风声呼啸,裹着两边的风景飞速后退,卫嫤满脑子都是箫琰的秀颀高挑的影子,无数破碎的画面拼合重组,变成最绮丽的剪影,最终却停在了最微妙的一幕。

画面里的箫琰,将手里的干粮交给了一群衣裳破烂的孩童,温柔注视的目光里隐隐流动着一丝宽大的仁爱。卫嫤不是没有想过,君子之姿,仁者之爱,本属于天子所有。如果将性别扭转,如果箫琰身是女儿家,便是最好的君王。

卫嫤自私,只以为满口承诺不失约便是守信,却不曾想,这承诺的包袱在肩上是有多重,她以为自己走得艰难,却不想这已经是箫琰分去了大部分的负担,留下来的皮毛。

果然,她从来未曾看清。

第294章 勾结

卫嫤奔跑的方向,恰好迎向了初晨第一道阳光,嵌着金色边弦的浮云从山边飘过,她一脚踢开了一道院门,满屋的血腥味迎面扑来,她大叫了一声:“箫琰!”

没等完完约等人跟上,便又一眼穿越了庭院,走向了后门。院子里有纷沓的脚印,间夹着斑斑血迹,院子里放着一张四石桌,四张石凳产,其上纤尘未染,其下的炭火还冒着热气。

人应该并未走远。

卫嫤的心头嘭嘭乱跳,手指捏得越来越紧。司徒剑跟着进来看了一阵,道:“我来的时候,他们才刚刚离去,姓箫的那小子应是上半夜出走,与他们没有关系。”

卫嫤脑中念头一闪,突然问道:“你看这院子里来过多少人?”

司徒剑转头看着那地面上或深或浅的足印,顿时一愣,柳欢从后南追上来,问道:“怎么样?找到我妹妹的下落没?”

卫嫤缓缓垂下眸子,接下来这一问却是问她的:“柳沁来过南禹没?有没有人认识她?”

柳欢的脸色一变再变,旋又看向司徒剑,却听后者长叹一声,道:“丫头,你想说什么就直管说罢!”柳欢心里打鼓,差不离马上猜到了卫嫤的心思,她紧张地拉紧了弓弦。

卫嫤再问:“你们认为席姐姐的武功怎么样?”

三问,连在一起。刚刚赶到面前的乐青和完完约的脸色都有些不好看。

卫嫤想到了。

第一,席庶玉等女子的武功并不怎么高明。因为南禹征战主力还是靠男人,加上她们对男人也不怎么设防,所以,就是本地人也不知道这村子里究竟藏了多少男人。女人的心思,一如这宅子,九曲十八弯的,空房子那么多间,谁又知道哪里住了人。哪里没住人?

其二,柳沁就算没来过南禹,但柳氏声名赫赫,柳欢又贵为武林盟主,多些人认识也不奇怪,所以柳沁有可能在庞文绢藏身的那片小树林就被人拿住。拿住她有一点好处,至少以她为质,不会令柳氏再度与巫族联手。

其三,箫琰未必不知道他们的打算。也许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了,却埋在心里不说出来。并不是他以为自己能搞定,而是以他的处境。不得不如此行事。就算死。他也要死得有价值。

当然,以上这些,也可能只是一厢情愿的猜想。

卫嫤想得越多,就越不了解箫琰,越是不了解,就越是心惊。她伸足比着地上的脚印。发现几乎每个脚印都比自己的脚面大了一圈,只有两三处脚印与自己的相差无几。至少有一点是对了,他们带走的人当中,有女人。

至于这个女人是柳沁,还是庞文绢。抑或是刚刚死去的单九,一切不得而知。

“不管怎么样。我们追上去看看。”柳欢不清楚卫嫤所说是否危言耸听,她已经信了七成。

“门边有打斗的痕迹。”司徒剑站在后门处,从枯草中捞过起一条破布。布料质地上好,确是与箫琰身上的那件外裳吻合。

“上山!”卫嫤将那块布接过,放在鼻尖用力吸了一口气,跟着,掐紧的手指就刺进了掌心。

“嫤儿!”完完约伸手想拉住她,却见她一转头,二话不说就往后门出去了。后面是死路,也是一道奇门兵阵,只是被人破去了一半,一条被人踏平的小道蜿蜒向上,直穿云霄。

司徒剑却是轻轻地“咦”了一声。这阵法太熟悉,由不得他不惊讶。可就在他质疑出声的当儿,卫嫤业已飘远。他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转眼却见完完约眼巴巴地望着他。

司徒剑吓了一跳,还以为这小子哪里不对了,乍听乐青在一边冲柳欢道:“夫人,为夫这轻功实在不敢拿出来见人,不如……”

司徒剑这才明白了完完约的意思,伸出了枯瘦的老手,搭上了他的肩膀:“这本来不关你的事,你这样跟来又是为什么?”这小黑蛋惯会算计,跟着来一定有别的目的,但他却老糊涂了,猜不透。

完完约冷着脸,跟着司徒剑起步,一边听着耳边呜呜地风声,一边默不作声地将司徒剑这一问赠给了自己。是啊,卫嫤已是他人妇,与他没有半分关系,就算是为了报恩师知遇之恩,走到这一步也算是仁至意尽,他到底是为什么?

这么一想,竟真的没有答案。

“我……”他犹豫了一下,决定不回答这个问题。

司徒剑的脚下一滞,踏入那阵中,略略一转,与卫嫤拉近了距离,风声夹着他低沉的嗓音,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法阵……乃是……浮屠宫……”

电光火石的一刹那,卫嫤却好像看穿了很多东西。她的阵法是跟着予聆学的,予聆的毕业所学都来自于司徒剑,也就是浮屠宫,锦娘的阵法是来自于卫嫤以及刻意的细致观察。就阵法水平来说,锦娘兴许会比予聆与卫嫤差一些,但也不会差太多。

能破此阵的人,除了这师徒三人,就只有浮屠宫的诸位长老。之前司徒剑一直与兀言昊及四长老在一起,那这法阵是谁破的?直到这时,他们才发现,队伍里少了一个十分重要的人。

在灵州边境,黑珍珠以丑为名,截下了完完约等人,却把一个长须皆白,面孔老皱的老头子放进了惜祭,这又意味着什么?

卫嫤之前不是没有怀疑过,但却很快又说服了自己。老头子当中也能有美男的,何况二长老在一众老头子当中确实还称得上是道骨仙风,逸然飘缈。再加上他被兀言昊封住了穴道,废去了武功,想跳都跳不起来。

没想到一切关键就在这里。

二长老是怎么与南禹叛军联系上的?箫琰又是怎么发现这中间的辛秘的?卫嫤居然不得而知。

追。只有追上去,看清楚,问个究竟,再作决定。卫嫤从来没有这样乱过,一时觉得箫琰是共蓄意离开了她,将她抛弃于纭纭众生之中浮浮沉沉,一时又觉得箫琰是临地发现了二长老的不妥,才多留了几分心。以致于卷入这场祸变。

但其实,不管是哪一种,都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卫嫤想知道,箫琰是否平安。自从知道箫琰身上附有寒咒之后,她就不再忍心向他发脾气,就是心中再有怨怼,也会好好地忍着,一直到忍不住为止。

自从卫嫤知道箫琰可以为了不伤害自己。成夜成夜地不睡觉之后,她就连哭都没有了勇气。

最初上山的时候,觉得路并不长。并不陡。可是下山再上山,明明是一条更平坦的小路,却走得卫嫤气喘吁吁。前面有打斗的声音,真如司徒剑所言,他们并未走远。

她的心忍不住怦怦乱跳,变得毫无章法。胸臆之中透着的那点血性,好似要推着心脏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她来不及叫喊,心焦之余便仰起了脖子一声清啸。

悠长的啸声如狼嗥于野,引起四方震动,连着脚下的林海树涛滚滚翻涌。掀起了巨浪。紧跟着她的啸声,前面传来了更低沉的回应。熟悉的调值,令她精神一振。她攥紧了手里的破布皮,一时加快了脚步。

“箫琰!箫琰!”她大声叫着他的名字,在一片枯叶林里穿行。林子里散发着血腥味,更夹着无数痛苦的嘶吼。她又叫了一声,真气倒流,全数挤在了胸口,她强忍着痛楚,将一口血吞进了肚里。司徒剑带着完完约赶上来,往林子里一探,柳欢突然松手,将乐青摔在了地上。

“沁儿!你怎么样!”卫嫤的眼睛里除了箫琰便没有了别人,她只顾向着箫琰身边跑,完全没把倒在林边的柳沁放在眼里。柳欢心里一片挖凉,心知卫嫤给出来的推断,十有**是对的。她所希望的奇迹没有发生。

与柳沁并排躺着的还有一个人,庞文绢。

“小子,你忘记了你爹是怎么被害死的?难不成这一辈子还想当这些巫婆的狗?南禹千百年的基业,都是毁在了她们手上,你懂么?如果不是她们,说不得你我早已是天下霸主!”二长老的声音仿佛含着三分剑,将地上的落叶卷得上下翻飞。

卫嫤跑得快了,终于看见一抹银白的发丝,跟着便是那如梦幻般的侧影。

终于……她脚下一个趔趄,扶着大树吐了一口血,双腿便开始发软。周身的蛊毒随着血脉钻来钻去,像是一根根细长的毒针,扎进了心肝脾肺肾。她呕了几次血,眼前已一阵阵发黑。

“怪不得你愿意跟着我们来南禹,原来这就是玉煜的计划,很好……难怪他可以大举北伐而不南顾,原来是与南禹叛军勾结。”卫嫤想通了,又好像没想通,她眼前全是重影,只勉强看得清箫琰站立的位置。接着就是无数晃动的人影,不辨容颜地身边乱晃。

“丫头小心!”司徒剑撇下完完约,跃与敌阵,与二长老战在一起。卫嫤往前扑了两步,终于触及那个冰冷的怀抱。那怀里的甜香被体温冻住,好像淡了许多,像是一枝冷梅沁润的香气,孤高清远。身后掌风袭来,柳欢抢上前,与其对了一掌,居然各分秋色。

司徒剑道:“三师兄,原来你也……”

对面一人静静地道:“红颜误事,自从兀言昊弃我等于不顾,这世上便再无浮屠宫。真正对师门有些情意的人,不过只你一个罢了。”那人说话不徐不疾,掌风却犀利如刀,箫琰带着卫嫤勉强绕过他的攻势,也跟着吐了一口血。

“箫琰,你受伤了?”卫嫤在他怀里胡乱摸了一会儿,却摸到一手的腥湿。

“我没事。”他摇摇头,将她推开一步,用力拭净了唇上的血渍,道,“你再不走,就会有事了,快走,乖!”

卫嫤刚见着他,又哪里肯走,她脑袋里涨涨地,完全无法思考,就连乐青的呼喊也听不大清。她听见自己大声叫着什么,跟着又一只手探了过来,却是掐向她肩头。

完完约冲上前碍接了这一爪,两手拆开了二长老的攻势。

却听天地间爆发一阵狂笑,二长老发须皆张,望向长空,大声道:“踏遍铁靴无觅处,得来全不会工夫,你们可知道这黄毛丫头是谁?”

完完约与箫琰同时大吼了一声,完完约是扑向了卫嫤,可箫琰却迎向了二长老的掌风。

“箫琰!”

“箫大哥!”

卫嫤用力推着完完约,可是后者却被掌风扫中,昏死过去。唯见一条窈窕的黑影挣扎着扑上前去,挡在了箫琰面前。一声闷响,跟着飞沙走石一径掠过,两条人影一前一后地飞出去,柳欢的叫声……撕心裂肺。

第295章 有憾

依稀又是梨花荡尽的时节,卫嫤站在怀梦轩,看着墙外梨瓣漫天飞舞,笛音绵长,借着春风打着旋儿,在左相府上空飘荡。

一向明艳芬芳的箫琰这一回却穿了件素净如雪的长袍,宽袖飞舞之际,恍若仙者。

时间好像又回到了从前,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样子。

“箫琰,你到哪里去了?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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