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瑟·克拉克_郭建中_译] 海豚岛夜渡--节选自长篇科幻小说海豚岛-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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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3　第2期　　　…　科幻之窗
阿瑟·克拉克　　　　郭建中　　　译
　　　　特大风暴几乎摧毁了整个海豚岛，船只不是沉入海，就是被飓风掀上海滩，摔得粉碎；发电厂瘫痪了，通讯中心被毁……最糟的是，教授患了肺炎而又无药医治。
　　　　小约翰尼心情沉重地站在海边，他受到的打击比任何人都大。从飞船失事跌落大海到海豚把他救起并送来海豚岛，小岛为已成他的家，教授就象他的父亲。他曾那么渴求这种爱，可现在，他有可能失去这种爱，仅仅由于无人能越过100英里的海面把教授患病之事告诉陆地上的人——在这个时代，卫星和行星间都能直接通话，而他们却面对茫茫大海无能为力！
　　　　仅仅100英里啊！
　　　　一想到自己漂来海豚岛的经历，约翰尼立即毫不犹豫地作出决定。海豚们能从遥远之地把他护送上岛，也就一定能把他护送到大陆。况且，把生命托付给苏西和斯普特尼克——他亲手训练的海豚，他毫不担心。
　　　　在小伙伴米克的帮助下，水壶、指南针、手电筒、罐头、脚蹼、脸罩、呼吸管、通话器……一切都准备好了，为了避免大人们阻拦，他决定深夜出海。
　　　　临行，约翰尼又到医院去看教授，教授昏迷不醒，这更逼使约翰尼立刻行动。当他赶回沙滩时，苏西被套上挽具，挂好了冲浪板，斯普特尼克则在一边耐心等待。
　　　　约翰尼抚摸着它俩湿漉漉滑溜溜的身子，它俩也用身子轻轻擦着约翰尼，充满了爱恋之情，真难想象海岛周围的生物是怎样逃过暴风雨的。
　　　　他爬上冲浪板，说了声“出发”，苏西就拖着他向外海游去，潜入夜色之中。真叫人难以置信，人类现今已有了宇宙飞船、原子能、行星殖民地，可还不得不以这样原始的方式出海。
　　　　离开珊瑚礁之前，约翰尼让两条海豚自己向海外游。海豚有着完善的声纳系统，它们发出的声波充满幽暗的海洋，通过声波反射，海豚知道它们所在的确切位置和航行方向。它们的声纳系统，可以测出周围100英尺内一切障碍。在人类发明雷达以前好几万年，海豚（还有蝙蝠）早就发展了完善的声纳系统。当然，它们使用的是声波，而不是无线电波。
　　　　约翰尼回头一看，眼前一片漆黑，离岛已很远了。在夜幕笼罩的大海上，他正迅猛向大陆滑行。要是在一年前，这样特殊的航行准会把他吓得半死；而现在，他一点也不害怕，因为朋友们将保护他。
　　　　澳大利亚大陆的海岸线，绵延几千英里，只要他大致向西航行，就迟早能在某处上岸。他瞥了一眼指南针，使他意外的是，苏西正向正西方前进。
　　　　这充分证明苏西它们多么聪明，领会能力多么强。“救命”的信号，已足以使它们了解到担当任务的紧迫，它们很可能熟悉昆士兰的每一寸海岸线。
　　　　月黑星稀，暴风雨留下的乌云还低低垂在夜空，掩住了大部分星光，夜色越显浓重。原来海洋中发出磷光的微生物也不见了，也许，暴风雨刚过，大海中的荧光生物尚未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在这漆黑的大海上，他形单影只，也许，一个滔天大浪，或是一块大岩石，正在前面看不见的什么地方等着他。他躺在冲浪板上滑行，身子离水面仅三英寸。尽管他充分相信苏西，但还是不由自主地感到恐惧。
　　　　一会儿，他发现东方渐渐出现了淡淡的月晕。月光反射在他周围，尽管光线十分暗淡，难辨东西，但看到远处海天连接的地方，他的心也平静下来。
　　　　他们已来到浩淼无垠的深海。滔滔浪花，把冲浪板冲得上下颠簸，躺在上面很不舒服，浪峰之间相隔几百英尺，冲浪板顺着滚滚海浪滑行。苏西常悄悄爬上浪坡，在浪头上停留一会儿，再急速冲下浪谷。不久，约翰尼就能在冲浪板上自如地调整重心，让冲浪板沿着浪坡爬上顶巅，又沿着下坡滑向浪谷。
　　　　一弯新月从云端露出来，滔滔大浪在他四周翻滚，绵延无垠，一直伸展到看不到尽头的夜色中去。浪头在月光下发出闪闪银光，使浪谷显得更为幽森。冲浪板滑向黑暗的低谷，再慢慢爬上浪峰，就象从黑夜走向白天，又从白天转入黑夜。
　　　　约翰尼看了一下手表，在大海中已游了4小时。如果运气不错的话，他们至少已游了40英里。东方渐渐露出鱼肚白，冉冉上升的旭日驱走了长夜，太阳晒在背上热烘烘的。他按了一下“停”的按钮，该让苏西休息一下了，让它觅食吃早餐。约翰尼跳下冲浪板，游到前面，给苏西解开了挽具——苏西高高兴兴地走了，还一再跃入空中，表示它的兴奋之情。眼前看不见斯普特尼克的影子，也许它在什么地方抓鱼吃。
　　　　约翰尼把脸罩推到额头上，整个晚上，他都戴着，以防止浪花打进眼睛。他双腿一跨，骑在冲浪板上，任海浪缓缓摇曳。一只香蕉、两个肉卷、几口桔汁，权充早餐。即使一切顺利，还得化五、六个小时才能到达海岸。
　　　　他躺在冲浪板上休息，任海浪上下起伏颠簸。然后，他按了召回的按钮，不久，熟悉的鳍肢分开水面，向他游来，他心中的石头总算落下了。
　　　　但不到一秒钟，他猛地在冲浪板上坐起来。那鳍肢非常熟悉，但不是他所等待的海豚的鳍肢，而是一条虎鲸的鳍肢！
　　　　那象征着死亡的虎鲸，以每小时30海里的速度向他游来，这短短的几秒钟，似乎永远凝固了。他不无怀疑地想到，那虎鲸是不是听到了他发的信号而被引来的呢？那可能是……
　　　　果然！当虎鲸巨大的头在几英尺外露出水面时，他认出了固定在头上的那只流线型的控制盒，这正是他和教授训练过的那头虎鲸！
　　　　“你可把我吓了一大跳，雪妹，”他终于喘过气来说，“可别再这样吓我了。”
　　　　雪妹用身子擦着冲浪板，约翰尼随着塑料钢板剧烈地上下晃动。他紧抓板的边沿，以防跌下海去。对虎鲸来说，这算是最轻柔的磨擦——要知道它有15英尺长啊！当他游回来再用身子去擦冲浪板的另一边时，约翰尼放心多了。显然，它是在表示友好。
　　　　尽管心有余悸，约翰尼在雪妹游近时还是伸手轻轻地拍着它那光滑的背。它的皮肤摸上去和海豚的皮肤差不多，象橡皮似的富有弹性。
　　　　雪妹好象很喜欢约翰尼的抚摸，所以它游回来希望约翰尼能再拍拍它那光滑的背。
　　　　“你独自很寂寞吧。”约翰尼同情地对雪妹说。话刚出口，他就吓呆了。
　　　　雪妹的男友正悠然自得地向这儿游来——它足有30英尺长！
　　　　那鳍肢比人还高，只有雄虎鲸才有这么巨大的鳍肢。那黑色的三角形鳍肢，头像船帆，直向约翰尼逼近，约翰尼吓得动也不敢动。
　　　　这是约翰尼见到过的最大的动物——它看上去有一只船那么大——与它相比，雪妹娇小玲珑，但它才是主宰者——是女主人。它那硕大无比的男朋友在冲浪板周围游弋时，它沿着冲浪板内圈打转，始终把它的男朋友和约翰尼隔开。
　　　　雄虎鲸停住了，把头探出水面有6英尺，然后纵身跳过雪妹，试图向约翰尼的背后扑去。眼睛中充满饥饿的凶残——就是没有一丝友善！这时，雪妹用头向雄虎鲸腰部一撞，水里传出“嘭”的一声重击声，那力量足以捅穿小船的船板。
　　　　“壮小伙儿”领会了雪妹的意图，开始向外游去，心悬在嗓眼的约翰尼总算松了口气。在50英尺外，雪妹又捅了它一下。这次可好了，几分钟后，雪妹和它的男友径直往北游去，不久就消失在波浪中。
　　　　约翰尼呆坐在冲浪板上，竭力使自己恢复镇静，他一生中从未如此害怕过，苏西和斯普特尼克在哪儿？
　　　　难道虎鲸把它们吓跑了？虎鲸把它们吞下肚子？如果苏西和斯普特尼克不回来，那才是没顶之灾，这儿离澳大利亚海岸至少还有40英里！
　　　　他不敢再按召唤按钮，怕把虎鲸再引回来，他可再也不想经历刚才那种胆颤心惊的场面。他只有坐等，四下瞭望。
　　　　15分钟过去了，时间显得无比漫长。斯普特尼克和苏西终于游来了，它们也许在等待虎鲸游远。约翰尼高兴极了，跳下冲浪板，把挽具套到斯普特尼克头上，他抚摸着它俩，轻拍着它俩的背，还不停地和它俩讲话。尽管海豚只懂几个英语单词，但它们对语气语调特别敏感，从约翰尼的语气中，它们也一定体会到约翰尼此时此刻的心情，也跟着约翰尼大大地松了口气。
　　　　约翰尼把斯普特尼克头上挽具的带子勒紧，又仔细检查了一下不让带子扎住呼吸孔和鳍，然后爬上冲浪板。他一躺平，斯普特尼克就开始游出去。
　　　　现在，它们的游速极快，约翰尼感到，以前他在冲浪板上由它们拖着滑行从未这么快过。它们开始向西游。只要运气不错，它们正直奔澳大利亚。
　　　　他记起第一次见到海豚岛，它就像地平线上的一小朵云，在热雾中颤抖。现在，他要去的地方不是一个岛，而是延绵几千英里的一块大陆，最蹩脚的海员也不会找不到——何况，他身边是两位最佳领航员。
　　　　一个大浪把他高高抛起，他突然瞥见前方的海岸。他在浪尖上停了一会儿，抬头瞭望，前方远处，一条白线，沿着地平线延伸。
　　　　他激动得心都要跳出来了，热血直向脸上涌。教授得救了！
　　　　他双眼湿漉漉地看着两只撒欢的海豚，激动得直想跳下海去，游到它俩中间，拍拍它们滑溜溜的背，说声：“谢谢了！”
　　　　　　　　图／程国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