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变幻时-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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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艾小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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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狭路相逢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

终不能幸免。

手心忽然长出纠缠的曲线。

——王菲《流年》知了在树上的鸣叫声一直不绝于耳，即便是坐在公交车上，也能够听到他们的欢叫，此起彼伏，没完没了。现在还只是初夏，时间已经走向了下午下班时分，可是声音依旧这样嘈杂。

南方的夏天，来得早，去得晚，时间长，难得熬。

公共汽车上也是热气逼人。在这夏天悄然来到的一个黄昏，相思乘坐的公共汽车就这样徐缓地开着。没有空调，没有清风。她所在的城市是全国出名的“火炉”，在夏天刚刚来到的时刻，它已经率先挺进了炎热的酷夏，这称号的确名不虚传。街上，爱美又怕热的年轻女孩已经多是吊带装加短裤或短裙，一路走过，俨然成了亮丽的风景。路边挺拔的樟树虽然在阳光的照射下油亮逼人，更显苍翠，但小树已经无力地低垂着头，耷拉着的叶子是那样毫无生气。目光移回车内，相思扫视了一圈，有些怏怏不快。公共汽车上热得让人难受，身边的人灼热的呼吸吐气声，汽车停站时炙热的气流，都让人无所适从。她虽然有座位，且座位靠着车窗，但是额头上还是冒出了密密的一层汗，本就有些晕沉沉的脑袋更加显得沉重，像是路边被太阳炙烤的已然奄奄一息的小树。

缓缓坠入西边的夕阳微微有些刺眼，照射在因久旱而蒙了一层灰的绿叶上，这颜色的交杂，让相思的脑子里突然蹦出了一个词——青黄不接。相思自嘲地摇了摇头，青黄不接，真是一个不好的词语，但像在描述自己现在的感情。

也许也不恰当。想着，她嘴角又浮现了一抹自嘲的笑。自己的感情一直寄托在远方的那个他身上，即使不曾拥有，也从未忘怀。多年以来，她从不曾再着迷于另一个男人。如此说来，何来青黄不接？但是……

正想着，汽车停站，车门“吱呀”一声，发出一声闷响，然后热浪随着车门争先恐后地拥挤进入，填补着车内稍微略低点点的气流。这样车内的人更加无所适从，皱眉的、烦躁的、不适的，都可以从他们的表情窥见一斑。相思只觉得更加头晕脑胀，刚刚到来的夏天让她有点无法适应。所幸车上的人并不是很多，不然可有得受。

一名老者颤颤巍巍地柱着拐杖上了车。花白的胡子，蹒跚的腿脚，看上去年纪应该挺大的。他向司机出示了老年证，随后想在车内找到一个座位。坐在优待座的小伙子瞥了一眼，又快速地将目光移到了窗外，索性眼不见为净。相思一见，立刻起身，也不顾自己正头晕。她真的头晕，不是因为晕车，而是因为这闷热的天气加上她正巧感冒。老人也未推辞，微笑着朝相思点点头，坐下了。相思手拽着公车上的扶手，亦是微笑，眼睛瞟向了窗外。眼前的一切似乎都是恍恍惚惚的，那样的不真实。脸上的潮热更让她晕晕沉沉的。汽车的颠簸，让她随着一起摇摇晃晃。偶尔有着几缕微风轻轻拂过，吹散了一些由热气带来的烦闷，可倦怠依然。她整个人更是恍惚，无精打采的，眼皮沉下又睁开，睁开又沉下，如此反复，最终她熬不住，手紧拽着扶手，头枕在手臂上，昏昏欲睡。

车厢里的确适合睡觉。汽车的颠簸摇晃就像是坐在摇篮之中，晃悠晃悠的。而车厢里人虽不少，但十分安静，许是这炎热的夏季提早到来，大伙都觉得心烦意乱，懒得说话或与同伴寒暄。

熟悉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微微带着震动。相思本能地一惊，睁开沉重的眼皮，略带惺忪，一只手仍然扶着扶手维持着自身的稳定，伸出另一只手在大大的挎包中摸索着。她的包里东西很多，摸了几秒钟才终于找到手机。已经没有心思去看来电者是谁，接通电话，她便将手机放在了耳边。

“喂……”她的声音显得有点有气无力，人倚靠着扶手，脸微微泛着潮红。眼睛似乎也没有力气睁开，无精打采。微风依旧轻轻吹着，吹乱着她披着的卷发，肆意张扬着。忽而落下，安静而服贴地垂在后背。

“是我。”对方轻轻一声。通过看不见的电话线，透着对方在夏日中慵懒的声线，声音中带着三分不确定，三分不安，更多的三分是掩饰下的焦急。

心中像是漏了一拍。打电话来的男人不多，除了在业务上有些联系的男士，加上老总和同事，实在是不会再有男人打电话给她。而且，这声音出奇的干净，让她想起了那个夜晚，嘈杂的昏暗地方，他的声音就在那么高分贝的吵闹声中直穿到她的心扉。

会是他吗？那个他，让她伤心、倍感挫折的他，是吗？

想着，相思拿起手机看了一下来电显示，迟疑了一两秒，继而又枕着扶手，将手机凑到耳边，咬唇轻轻地说：“哦，是你！”

“看样子不记得我了吧！”对方轻不可闻的一声叹息，让相思心里揪了一下。从想起他，从开始看到这个名字，她的心就揪了一下又一下。此时，她选择沉默，微闭着眼，等待着对方的话语。

“在哪里呢？”

“在公交车上，准备回家。”此时的太阳光透过公车上的窗户，金黄的光芒随意洒落，星星点点的映照在她的脸上，晕染开来，让她的脸潮红中带着金色。

“下车，我送你！”对方的声音虽如同刚才没有任何起伏变化，但是语气却非商量。

“天气太热了，我想早点回家。”她推辞。她知道他有车，坐在车里可以吹着空调，不似公车上这般炎热，着实惬意无比。可是，她想说，她不想吹空调，她不想站在太阳底下傻等他，而且，最重要的是——她不想见到他。

不是不想，而是害怕。只是害怕。

害怕自己再一次受到伤害。虽然似乎不曾开始过……

“我就在你坐的公交车的后面，已经看到你了。到了下一站，你就下车，我在那里等你。”他说话的语速颇快，根本不容相思插上一个字。接着，电话挂断，相思的耳畔中只传来“嘟……嘟”的声音。相思叹了口气，心又微微泛疼。她捂着胸口，站在车门旁。几经犹豫，她终于鼓起勇气，等待与他再一次的相逢。

只是，神啊！为什么又要遇到？虽然她的确想过想要再一次看到他，幻想过多次与他再次碰面的情景。可是这样的方式却从未想过。

心莫名地开始慌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

蔡撷开着车子，修长的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方向盘，微微蹙额，心里莫名的窝火，说不出的滋味。这真的是个偶然。若不是他闲着无聊往窗外随意一瞥，说不定也不会看到她，更不会看到她傻傻地把座位让给别人而自己一脸疲惫，有气无力地抓着公车扶手。以他的经验，她应该是身体不适。明明病殃殃的，却不爱表现在外表，就像是一株波斯菊，倔强，坚强，却又让人心疼。

如果没有这一望，说不定他已经安安心心且快快乐乐的上班去了，说不定他不会想起她，说不定他不会想起他们曾经的短暂的过往，说不定他也不会知道自己还是这般的在乎她，说不定他会淡忘到自己都不记得生命中曾经出现过一个这样的她……很多的说不定，伴随着蔡撷，让他有些沮丧。原来，自己并不是如自己所想，是个洒脱的人。

他缓缓地开着车，跟随在那辆公交车身后，直到看到公车站，看到相思下车，他的心才放下来。原本片刻开心愉悦的心在看到相思下车之后张望了一下便低着头并没有迫切的等待他的到来而跌入谷底。往事像放电影般出现在他脑海中，那样尖锐的刺痛了他的心。

她还是那样，从没有把他放在心上。或者说，她从未把任何事情放在心上。他不明白，这是一个怎样的女子，这样牵扯了他的心，却又这样握不住。

他的心不断地往下沉，沉到深不见底的深渊中。幽黑的深渊中看不到任何光亮，好比他现在，看不到此刻阳光明媚的天空，看不到落日余辉的美丽。

他颇为生气，却不知道到底在气什么。车子徐缓地开到公车站，他大力地按着喇叭，引起她的注意。没想到这么大的举动，她最后一个察觉到。周围的人都好奇地望着车上的他，些许人甚至有些嫌厌。他也没想那么多，依旧按着喇叭，直到她抬头，直到她望着他。

“上车！”蔡撷摇下车窗，对相思说道。他并没有绅士般为她打开车门，话说完头已经不偏不倚的望着前方。

相思踌躇着，不知道此时拒绝他会不会不算太晚。她的心扑通的跳着，却比平时的速度快上几倍。她想要逃离，逃离这个人，逃离有关他的一切。似乎，她所有的一切都已经销殆干净，已经没有任何激情和热血去期待什么。

也许年岁越大，已经没有太多的勇气，连失恋的勇气都已经承受不起。

而且，若是她上车，似乎希望开始膨胀，然后就是失望，然后就是再一次的失恋。她不想再去趟这趟浑水，让自己受到伤害。

失恋。想到这个词，她不免自嘲。没有开始，哪来的结束。他们之间有过开始吗？

“快点，这地方不能停车的。待会儿交警来了……”蔡撷见相思半天没有动静，扭头望着她，说道。话还没有说完，原本迟疑犹豫的她已经以最快的速度打开车门，钻了进来，一不小心还碰了一下车顶。

蔡撷轻笑，嘴角微微上扬，点点笑意浮现在脸上。看来，她并没有忘记第一次坐他车时发生的事情。那次，也是这样说了这样的话，也是话没有说完，也是头不小心碰了车顶。

车子里一下子沉闷起来。蔡撷伸手作势调整反光镜。透过反光镜，他看见相思一脸疲倦，靠在座位上，微闭着眼，一言不发。

天气的炎热，使得他已经在车内开了空调，温度适中，凉快舒服。可相思的脸上过分的红热让他莫名的烦躁。他转头看着她，瘦瘦的白皙的手臂上开始出现了麻麻点点的鸡皮疙瘩。

“感冒了吗？”车子开动了。蔡撷轻声地问道，不确定她是不是已经睡着了。在公车上，她已经显得十分疲乏，那样颠簸的车上也能枕着手臂睡觉。

“嗯。”相思也同样轻声回答。她的声音细如蚊蝇，没有了昔日的活力。她微微睁开眼，对上蔡撷那双担忧的眼睛，心又揪了一下。

蔡撷坐正，眼睛望着正前方，却腾出右手，准确无误地往相思的额头放去。相思本能地后退，却发现自己靠在座椅上，似乎已经无路可退，只能任由着他冰凉的手掌放在自己的额头上。阵阵凉意传来，她闭着眼睛，想暂时拥有这份温暖，带着凉意的温暖。

“还好，没有发烧。”蔡撷将手收回，看着她睁开眼睛，说：“吃药了吗？”

相思摇头，大热天感冒让同事好生笑话了一会，她为此懊恼不已，生怕他也会如此，没想到他只是这样淡淡地询问。

“为什么不吃药呢？生病了要吃药才会好啊！”蔡撷声音明显放柔了许多，眼睛也时不时地瞟着她这边。

“过几天就会好了吧！”相思轻声说道。不要对我这样好，不要！这一切都会是昙花一现，如果是那样，我的心会承受不起。不会有如果，会是真的，过了今天，他又会一如既往的相识不认识她一样；而自己，只会留有伤悲，更会痛恨自己答应与他见面，就像拿着一把看不见的刀往自己心口割下去，自己后知后觉感受疼痛。

“傻瓜！我是医生，医生说过要吃药才会好得快！”蔡撷开口询问：“是不是有点头晕鼻塞、四肢无力？”

相思点头。蔡撷微微皱眉，在车上翻着，找到了放在纸巾下的感冒药，递给她，“感冒分为两种，感冒药一定要看清楚才能吃。看你的症状是热感冒，这是治疗热感冒的药。”看着她接过，他心头一悦，说：“现在就吃一颗吧！我怕你等会儿就忘记了。”

“噢！”相思无任何异议的答应，却没有动静。看着蔡撷不解的望着她，勉强在脸上扯出一丝笑容，甚为不好意思，说：“我没有水！”

蔡撷没有说话，转头开着车。车内一下又沉闷起来。相思的心也随着沉沉的，像冬日里快要落山的太阳，一下一下，直直地往下沉。然后，天色瞬间全黑，寒流随即而来。他讨厌了吧！当时他没有任何理由的不再联系，就是因为讨厌她吧！就像现在这样，是吧！所以说，今天的一切都是黄粱一梦，过眼云烟。等到黄粱未熟之时，等到烟消云散之时，一切都不曾发生，而现在一切，都是不真实的。想着，她的身子不由得发抖。

“冷吗？”蔡撷冷不丁地问，吓得相思有些惊恐地望着他。不应该是这样的，明明错责在他，为什么她要感到心虚胆怯呢？她转脸看着蔡撷的侧脸，刚毅的轮廓，潇洒的几笔勾勒即可。可是，这样的侧脸已经不是几个月前她勾勒在画纸上的图像，而是那么真实的近距离的出现在她的面前。

“冷不冷？”蔡撷偏头，不解地询问，眉头微微皱起，额头上细小的皱纹随之出现，转瞬即逝。

相思摇摇头，但是再一次的哆嗦和手上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出卖了她。蔡撷不多言，关掉车上的空调，摇下车窗，任由着阵阵带着暖意和热气的空气灌入车内。初夏的热浪一波接着一波，一时间，车上已经没有凉意。相思的脸色稍稍变化，看样子舒服了一些。微风在车速的带动下，显得比平时大一些，将相思披肩的长发时而飞扬起来，时而垂落下来。几缕秀发偶尔沾在她的脸上，像顽皮的孩子似掉不掉。她的眼睛瞟向窗外，却没有任何焦距。

也许，她是从不为任何人或事停留的人吧！生活就像车窗外那一闪而过的风景，而她只是天边漂浮的一片云，风一吹就跑到了远方，握也握不住。蔡撷心道，想到自己，心恍惚间咯噔地加快了速度，像针扎了一下，飞速地离去。

突然，车子向右行驶，停在了路边。相思的身子依照惯性向前倾了几度又靠在椅垫上，才回过神来望着蔡撷。而此时，安静得很的车内，她竟然不敢去直视他，没理由的又开始心慌了。

她刚想问是不是自己耽误他的事，要不要下车，蔡撷说话了：“我下车有点事，一会儿就好，你等我一下。”他说完，径直下车，跑向马路对面。这时候已到了下班时刻，马路上川流不息的车辆，让相思一个不留神，已经找不到蔡撷的身影。热气袭来，一阵高过一阵，让刚开始有点冷意的她此时也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蔡撷肯定也热了吧！他是很怕热的人呢！上次坐他的车的时候，还没到夏天，气温却异常高，他坐在车上开车，额上已经密密的一层汗。这时候他到哪里去了呢？跑下去吹风，让自己凉快凉快？不会吧！

相思满脑子想着种种可能，任由着汗珠一颗一颗冒出来。无视于马路上的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蔡撷从出去到回来应该不足五分钟，可是相思在车内，竟觉得异样漫长，漫长到一贯善于等待的她开始有点心烦意乱。蔡撷回来之时，满头大汗，和刚才在车内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更甚。他的上衣贴在胸膛上，白色沾染了片片汗水，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滴落。

“喏……”蔡撷出声，并递给相思一瓶矿泉水。他继续开着车，看着相思接过水，没有丝毫动静，不免有些失望，叹然，说道：“把感冒药吃了吧！等下你又忘记了！”

相思听了，心里漾起一丝感动，像腾腾升起的仙雾，婀娜多姿地升上天空，云蒸霞蔚，别样美丽。他是关心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