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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愿石-第9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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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行。想起那对惨死在魔兽脚下的母女,席恩苦涩地牵牵嘴角:何况,我也是侥幸才杀了那家伙。
……等等!要生灵为祭,那恶魔为什么没吃掉我?嗯,应该是我长得不好吃吧。
席恩庆幸自己因为意外毁容,不晓得恶魔其实非常垂涎他。
一个激灵,他看看身上,血差不多被冲光了,现在的他对魔兽而言,一定很美味。
火速跑回山上,他开始搜刮盗贼的遗体,把之前没拿的钱和干粮统统塞进猎魔人的背包,因为她的比较结实。临走前,瞄见远处的魔兽碎尸,许多魔核浸泡在血泊里,这……这可以卖大钱啊。
转念一想,死了这么多魔兽,高阶魔族多半会追查,任何会惹祸上身的东西,最好不要拿。
这是个正确的决定,但很少有人能想到,更别说做到。
朝墓穴鞠了一躬,男孩转身离去。
……
暴风雨依然猛烈,道路上积着水坑,他冒险在黑夜中跋涉,不仅是为了远离那个危险地带,也是想及早结束这趟旅程。
圣域……
那里的回忆像是火烤的刀子,狠狠扎进他的心。
“命运之子一个就够了,你是多余的。”
多余的……席恩握紧拳头,残废的右手颤抖着握不拢,他露出一抹苦笑,揉着一到雨天就酸痛的筋骨。
虽然不甘心,但是他的确比不上肖恩,这具孱弱的身体,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通过锻炼变得茁壮,而肖恩已经是交口一致称赞的天才剑士。
他想学魔法,可是肖恩显然无意于此。
好恨。
艰难的脚步蓦地停住,席恩一手抵唇,注意到一个以前忽略的疑点:
命运之子?
他原以为肖恩是偶尔被东方学舍的老师发现,带去圣域,可是从这个词看,内情并不简单。
难道是神的旨意?
男孩全身僵硬,他的世界一片凛冽的冰冷。
是了,不然为什么不要我?萨桑之子有多么少见,就算我的资质不如肖恩,留着我也没有坏处。
若真是神……真是神……这是为什么?
天际传来滚滚的低沉轰鸣,仿佛碾压而来的巨大车轮,猛地在乌云中破开一道裂隙,一刹那,刺眼的闪光撕裂了黑暗,一条粗大的光蛇快速游过,紧接着就是炸雷的巨响,震得大地战抖,人耳发麻。
风咆哮着肆虐,原野上寥落的树木几乎要倾倒地呻吟摇晃,一条条树枝也像狂舞的皮鞭,在空中呼啸、扭曲、抽打着,枯枝败叶随风旋转飘落,狂风夹杂着汹涌的冷雨从天而降,在闪电的映照下散乱闪烁。
席恩咬破了手指,却浑然不觉,全部的精神都用来抵御从心底传出的悸颤。
像他这样在旷野中旅行的人,最怕的就是打雷,刚刚的猜想又令他感到一股非现实的恐惧。
深切的痛苦伴随着鲜血自伤口流泻而出,他想疯狂地逃窜,一直逃到听不见雷声为止,又想蹲下来缩成一团,在电闪雷鸣中尽情啜泣……但他没有哭,也没有动,任凭暴雨和寒风扑打着身体,宛如审判之雷的光芒在头顶闪耀。
他抿紧唇,投注在地上的目光生硬而凛然,犹如实质的利剑,这把剑还没经过魔法之火的锻冶,只是意志的稚型,却已有了不惜与苍天诸神为敌的狂烈气势。
然后他慢慢镇定下来,打了个喷嚏,开始正常发抖。
冻得发麻的手好不容易卸下背上的包,搂在胸前,抵住里面的日记本。
一定湿透了。心疼地叹了口气,席恩挪动僵立的腿,一步一步踏着泥泞前进。
他要找个躲雨的地方睡觉,该死的肖恩,但是他不能错过每天的识字课。
……
从安那马拉到圣域塔里斯,要经过坦帕斯帝国、威尔廷公国,绕行日光平原。每当朝阳升起,金灿灿的阳光照在这片富饶的原野上,那瑰丽的景致就如同它唯一的住民——金精灵一样久负盛名。
席恩没有欣赏到精灵优美绝伦的建筑,一支向安那马拉进发的急行军把他和其他难民赶到了路边。其实不被挡住也进不去,精灵固然性情优雅又爱好和平,但他们对异族的偏见足以让他们张弓搭箭化身为冷酷无情的战士。任何擅入精灵领地的人,都会在第二天起来看见脑袋边上插了几根箭,如果再无视警告继续前进,那么精灵决不会手软将他变成一具尸体。
“你没事吧?”
“啊……”席恩几乎是受宠若惊地看着伸到面前的手,这只手有点脏,所有的流浪者都无法经常保养,却更衬出它原本的白净细致。想拉他站起来的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纤细单薄的身子裹在斗篷里,几缕嫩绿的发从帽檐垂下。
嗯?绿色的头发?
也许他孤陋寡闻,但是他还从来没见过人类有这样的发色。
接到他疑惑的视线,少年大惊失色,一手拉低风帽,另一只手竖在唇前,拼命嘘声。席恩眯眼鄙视:他是白痴吗?
……
“你离家多久了?”
“呃,三个月。”
“是吗,能活到今天真是万幸,你应该感谢风没把你的帽子吹跑,没有比我更小的小孩对着你的头发大呼小叫。”
“……”既然是小孩,说这种老气横秋的话太奇怪了吧。
一滴冷汗从少年的额角滑落,感兴趣地瞧着男孩用简陋的木桩和细树枝处理现摘的树叶,手指细长灵活,带着从容不迫的稳定,不禁赞叹:“你的手真巧。”
“看村里的神官做过。”席恩面无表情地道。
那个神官其实是军营退伍的药剂师,兼职做过牧师而混了个白袍的职位,跑来小村庄当神棍。对席恩而言,这是件幸运的事,虽然获益较多的是他弟弟。那时他成天只能躺在床上,和咳嗽病痛相伴。只有唯一的一次,瞒着母亲,让肖恩背着去。
停——他用力吸气,闭眼重重吐出,睁开眼,眸光变回毫无杂质的专注坚定。
一切的回忆,都只是证明他愚蠢的牢记,和肖恩轻易的忘却。
“你不舒服吗?”少年关怀地凝视他。席恩不答,将染发剂涂到他头发上。
厚厚的乌柏叶子挤出的汁与原本的发色混合,变成了浅麦黄色,延伸到发根的细柔触感,令人感到十分舒适。
“我叫莉拉·梅丹佐·克罗迪尔。”少女露出和悦的笑靥,银铃般清脆的嗓音就像一缕春风,吹暖了初冬微寒的空气,“你呢?”
他有个尊贵的姓氏。席恩惊讶。
平民是没有姓的,就连名字,也是父亲传给儿子,儿子再传给孙子,除非有神官赐予教名。贵族有一个姓,两个姓以上是王族的专利。不过他是异族,可能异族都有姓吧。
“席恩。”
“我要去伯明镇,一起走好不好?”
席恩的手僵住了,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嗓子干涩,他想到了猎魔人临死的嘱托,期盼的眼神……“我们不顺路。”
莉拉很失望:“这样啊。”席恩不说话,两人一时陷入尴尬的沉默。
“嗯……其实我在找失散的同伴,也没有目的。”
“不要去城镇。”和莉拉同时开口,顿了一下,席恩用明显轻快得多的口吻道,“我们从野地走,别靠近城市。”莉拉不解:“为什么?”
“安那马拉被魔兽踏平了,一个恶魔又杀光了魔兽,满地都是魔核,那支军队多半就是捡便宜去的。若魔族报复起来,肯定先攻击城市,走在外面安全点。”
“那怎么行!要赶快告诉他们!”莉拉跳起来,顾不得席恩还在帮她染发,一把扯下斗篷,翠绿的羽毛哗啦啦长出来,形成两片比她人还高的翅膀。席恩吃惊地看着这一幕,见她踮足就要飞翔,连忙抓住:“慢着!无凭无据,谁会相信?”
少女低下头,宛如倒映着初夏万绿的澄碧眸子直直注视他:“那也要试试,那么多生命。”男孩肆无忌惮地笑了,一瞬间在他眼中迸射出的讥诮和恶意像妖兽的爪:“噢,他们有准备也没用,魔族是从空中攻击,还不如让那些威尔廷的士兵去充当目标,哼,坦帕斯和普雷尼亚也会眼红吧,你的声音会像泡沫一样淹没在这场争夺中,消息被封锁。现在你想去警告附近的城镇了?让恐慌蔓延的下场同样糟糕,哪怕你是对的也要为此负责,还会害我失去明显的隐蔽——是的,为了我自己。”
这不是一个孩子说的话,这不是一个孩子能明白的事,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承载了太多东西,以致于完全夺去了他应有的童真。
“你可以看不起我,离开我。”缓缓松开手,席恩淡淡地道,“别去,你是翼人,搅这淌混水会死的。”
近年来对异族的迫害行为越发严重,除了龙族、精灵这些强大的种族罕有人敢招惹,其他貌美如羽族、水族的女子遭遇最惨,翼人的羽根还有药用价值,可想而知莉拉若被逮到,会有什么下场。
“席恩,不管有没有用,都要试了才知道。”翼人少女没有生气,温柔地抚摸他的脸,眼波清澈美丽,“谢谢,相处时间虽短,但我很快乐。”
忍痛拔下三根羽毛,塞在他手里:“这个可以做药,你的身体好像不是很好。保重,不用等我。”
“……笨蛋。”
目送少女展翅离去的背影,男孩咬牙。
(注:莉拉的故事在外传《罗里兰塔之歌》,她的儿子帕西斯后面和席恩也有碰面)
……
他等了三天,然后上路。
失落的钝痛潮水一般翻涌,比目睹猎魔人合眼的一刻还要难受。
崎岖难行的小路上,他独自一人背对夕阳走向东方,迎面走来几个金精灵,他们是从前面的市镇交易回来,精美的银饰琳琅满身。因为精灵认为金子很俗,而银器就高雅多了。
其中一个精灵抛出一枚钱币,并非动了恻隐之心,是想让肮脏的小乞丐离他们远点。
席恩默默蹲下去捡,他已接受为了生存的乞讨,然而每次做这种事,仍是感到火烧般的痛楚。
手触到金属币面的刹那,他听到精灵们的谈笑,在他听来和鸟语没两样的语言,却莫名的令他震颤,血管里好像有什么在奔流,急欲破体而出。
他跑到那些精灵前面,大口喘息,眼神热切而渴望,尽管他不明白自己为何如此激动。
精灵的语言来自神语,是魔法的语言,本身就有力量的语言,而萨桑之子是天生的操法者,身体里流着魔力的自然之子,即使双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相遇,也共振出和谐的旋律。
“你们在……”找不出合适的形容词,他下意识模仿那种频率,“唱歌吗?”
噼啪!细小的弧光爆闪,沿着男孩矮小瘦弱的身躯绕了一圈。
原以为他要讨钱的精灵们愣住了,互相交换着惊异的眼色。一个肩披蓝色披风的男性精灵用锐利的眼光上下打量他,嫌恶之色一闪而过,嘴角拧出轻蔑的笑弧。
“所有的东西都会唱歌,人类。”
他们抛下他,走了。席恩静心思索良久,走到那枚银币前,轻踢让它弹起,握在手中。
即将被夜色染黑的道路通向那个人所在的光明之境,似乎不再是遥不可及。
第007章 剑在炉中
今年的冬很早,雪色覆盖的大地一片宁静,他的周围却萌动着无数细小琐碎的声响。
风的低语,雪的轻喃,游荡的鬼魂迷茫的哀思,他记住了精灵说的话,所有的东西都会唱歌。
这是他的魔法,席恩本能地感知到。
喜悦从他的灵魂传递出去,它们回应地低低吟唱。这个世界十分温柔,充满了无尽的生机却不吵耳,因为这是意识的共鸣。
他尚未体验到力量流经全身的充实和指尖堆积的饱涨感,但他已触摸到那扇门,魔法的旋律在另一头轻柔奏响。
渐渐的,烟丝般缥缈的淡青色雾气包裹住他,雪片被一道道风涡吹散、飞落,明亮的青光在男孩的胸前勾勒出羽毛的形状,风越聚越多,吹起他额前的碎发,拂动他闭起的眼睫,半透明的风精纷纷显形,哗笑着,试图托起他的小身躯。
如果有真正的法师看到这幕奇景,会震惊得合不拢嘴。这从未学过魔法的孩子,竟无师自通地发动了携带的魔道具——翼人之羽,使出“风之障壁”和“浮空术”这两个高难度的风系魔法。
啪!离地一寸的时候,席恩猛地失去平衡,狠狠摔倒在雪地上。
还以为刚刚轻飘飘的感觉是虚弱的缘故,他捂着鼻子爬起,懊恼又沮丧。
不见了,那些奇妙的声音,只剩下寂静、寒冷与颤抖,巨大的空虚几乎压倒他,那是好像血液被抽干的荒凉;身体的一部分剥落的麻木;与某个无限慈爱、无限包容的存在分离的迷惘。
魔法是血,是生命,是世界与我。
孤独浸着月色化作忧伤,像苍茫的泪落在地上。
席恩微侧身靠着冰潮的树干,凉湿的感触透过破旧的衣袖引起一阵阵抽搐,右臂又痛了。他轻轻喘息,抬头仰望被干枯的树枝割成一块块的夜空,晶莹的黑沉,星星点点冻结了一般的星光宛如冷钻。
然后他发现他错了,魔法没有抛弃他,它回报了他的努力。
一个雪仙子轻盈曼妙地飘落,她银装素裹,挥着星芒的小魔棒,落在他鼻尖,融化了。
呆楞了好几秒,他低下头,整个树林发出淡淡的荧光,并非雪的反射,而是自然生灵本身的光芒,将他的视野染成黑与银两色。万物再度歌唱,带着像是恶作剧成功的欢快,冬眠的动物安详的呼吸清晰可闻,风精灵调皮的轻笑近在耳边,他甚至有股错觉,可以抓住风的尾巴。
他真的那么做了,她们从他的掌心逃窜出去,留下一串脆亮而无拘无束的大笑。席恩的嘴角轻快上扬,属于孩童的欢笑声也从他的唇间逸出。
“哈哈哈,哈哈哈哈……”
尘世的悲哀、苦痛、仇恨都在这一刻远离,只有他,和他的魔法。
那个晚上,是他有生以来最快乐的一夜。
……
天越来越冷了。
席恩不是不知道圣域气候温暖,但那里的温暖不施舍给所有人,尤其是他这种无身份无背景的小叫花子。
呼出白白的烟气,他将握着魂石的手按住唇,恶心欲吐的症状一天比一天严重,亡者的力量并非活人可用,尽管大大提高了他的抗寒力,实际上却是在侵蚀他的内脏和生气。
担忧的思波带来一丝暖意,连日来的冥想,已经使男孩能感受到亡灵的情绪。
“没事。”冻得僵硬的小脸扯出微弱的笑痕,席恩压抑地轻咳,“我很好。”
过多地汲取力量魂石会爆掉,他很快放回口袋。
裹紧残破的衣裳,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前方的山林。这座幻兽之森是艾斯嘉大陆最古老的森林之一,位于召唤师世家珂曼领的西北部,顾名思义住着许多名列传奇的幻兽,其中不乏凶猛食人的,当地人一律敬为神兽,决不靠近,只有珂曼世家的年轻一辈平时会来这里修行。
席恩并不担心会在幻兽之森撞见肖恩,那家伙正躺在暖烘烘的被窝里幸福酣睡。他累了,白天他的剑术老师从笼里放出一只魔兽让他“练习”,亲眼见识过魔兽的席恩一眼就断定这只缺牙少爪的残次品多半还吃了泻药之类,走路都歪歪扭扭直喘气。理所当然,肖恩胜利了,鲜花、掌声、拥抱、美食慰劳。我靠……席恩不雅地在心里咒骂。
好吧我不会羡慕那种对蠢货的待遇,也承认就算给我一把剑,我也赢不了那头拉肚子的魔兽,但是凭什么?凭什么肖恩就有那么多人爱他?凭什么肖恩这个连亲生哥哥也不认的混帐能骗得那么多人的爱!?
也许在山崖下摔死比较好吧,就不会看到我的好弟弟其实是怎样一副嘴脸,所谓一辈子不离开的诺言是放屁!
心如油煎,身如火焚。
无法获得安宁,每次梦醒,魔法带给他的喜悦就被冲淡,美丽的雪花精灵,淘气的风精,还有琉璃树一样散发着莹柔光辉的深夜树林,曾有一瞬间,他觉得死在这样的景色中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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