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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愿石-第7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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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过哈玛盖斯,伊莎贝拉抿了口清香扑鼻的茶,笑道:“我没什么病,只是人倦。”顿了顿,她笑意加深:“我快死了吧,列文哥哥?”

六十多年前,魔皇的血族恋人法娜对她强制施加了初拥,把她的体质转变成吸血鬼,之后席恩又用自己的血抵消了影响,伊莎贝拉因此不再老化,但她仍是凡人,受生死法则约束。

席恩默认,神色不见波动,只有略微缓慢的语调,泄露出一丝真挚的情感:“你,想永生吗?”

“干嘛啦,好像引诱人交易的魔鬼哦,你是不是要我的灵魂做交换?”伊莎贝拉哈哈大笑,笑声就像春天碧绿原野的颜色一样清脆,带着辽阔明朗的感染力,她柔和地敛笑,双手捧起对方的脸庞,凝视他仿佛冬夜的寒星一般清冷的银瞳,认真地道,“我的答案还是老样子。列文哥哥,我这一生,已经很幸福了。在你送我进这所学院以前,我没想过我的人生能有这么大的转折,我还以为我会像周围人一样,身不由己地过一生。”

她看向一直跟着自己的花精,目光十分温柔:“请帮我解开和布里安的契约,再帮他找个好主人。”

“我不要,伊莎!”布里安大声反驳。伊莎贝拉作势弹他:“我不要你啦,我要再去找个漂亮的女花精灵。”

“哼,你骗不了我。”小小的花精却不上当,咬了她的指头一口,钻进她的头发里,一副耍赖的架势,“总之我跟定你了。”

“让布里安陪你死。”魔皇冷声冷语的发言等于敲定砖角。伊莎贝拉无奈地瞅着他,竖起食指:“你可别也强迫我哦,我还想去冥界看看,听说那里有一种很美的花卉。”

“嗯,叫灵灯花,开了一大片,非常美。”哈玛盖斯接口。席恩瞪了他一眼,认为他推销冥界的好处诱惑友人去死。见状,伊莎贝拉上身前倾,额头贴着他镶嵌红宝石的秘银头冠,和他眼对眼:“你舍不得我?”席恩丝毫没有不好意思的表现,老老实实地点头。

“……我也是,不过,做人不能太贪心。”伊莎贝拉微微一笑,躺回靠垫上,“列文哥哥,你大概不知道,我有多么、多么欢喜,能在临死前见你一面。我曾经向上苍祈祷,只要能和你再见一面,我就不求什么了。”

“哼。”不信神的恶魔之王不以为然:你能见到我是多亏我卖力赶工,然后来见你的缘故,关这“上苍”什么事?明了他的想法,伊莎贝拉但笑不语。

“你见过小莎她们了吗?”

“还没。”

“快去吧。”被心上人第一个探望,即使出发点是友情,伊莎贝拉也觉此生无憾,含笑的眼笼上一层雾霭。在这一刻,她才真正显出几分迟暮的色彩,尽管爱人的心情使她年轻,得天独厚的外表也让人无法以对长辈的态度对她,但是等待,也令人苍老。

50年,不是短暂的岁月。何况17岁时,她就知道她的爱情不会有结果了。

“你,结婚了吗?”席恩迟疑地问,他能够用读心术轻易看出,但一些亲近的人,他总是尽量避免窥视他们。

“怎么,我看上去像没人要吗?”依然貌美如花的帝国首席秘书官闭起一眼,俏皮地笑了,故意避开他的问题,因为她的确一生未婚,又不希望友人因此愧疚。

暗暗松了口气,魔皇难得有了点取笑的心境:“那个到你店里送花盆的男人?”伊莎贝拉好不容易才想起他说的是谁,喂喂,人家一开始瞄准的就是她的助手好不,眼睛怎么看的。

没办法,只好随口哈拉几句,扯开话题。天南地北闲聊了一会儿,她感到困意涌上,眼皮渐渐下垂。

“列文哥哥,你可以亲我一下吗?”

浓浓的睡意使伊莎贝拉忘却了矜持,一如在六十多年前,濒死的恐惧让她吐露告白。席恩一怔,眼底闪过了然,将花递给养子,站起来俯下身子。

临到亲吻时,他却犹豫了,看着那花瓣似的红唇本能地排斥。他清楚如何带给女人最大的感官愉悦,她们的生理构造、敏感部位,他的老师们早就用特别的“方式”教会他。

脏吗?当他还是个“人类”的时候,每每恶心得想吐,恨不得撕烂那些可恶的荡妇。

可是……伊莎贝拉是不同的,不能用那些技巧吻她。

不期然想起那一夜,少女轻盈地靠近他,在他脸颊上印下蝶扑般轻柔的一吻,不含任何肉欲,亲近而自然,唤起他灵魂深处某些早已遗忘的感受。

色素淡薄的双唇极轻极轻地落在细腻光洁的脸畔,带着生涩与专注,久久流连不去,青年维持僵硬的姿势,不知自己做的是否正确。

突然,他尝到泪水的滋味,沁入他的唇,微涩的咸苦。

……

处理完伊莎贝拉的后事,两人回到阔别多年的天空之城。席恩还是装成伪箩莉,哈玛盖斯变回幼龙让他抱着走,就像大街上随处可见携带魔宠的学徒。

两个已经拿到中级法师袍的男生和他擦肩而过,走出几步,颇颇回头打量,疑惑地嘀咕:

“你觉不觉得她有点面熟?”

“是啊,我也觉得好眼熟。”

当他们商讨未果,走进奥法之眼的前广场,一眼看见那座非常非常醒目,也非常非常传神的黑曜石雕像,才大呼后悔,急忙赶去追人,边跑边吆喝,首任校长归来的最新消息于是飞快地传遍校园,引起轩然大波。

而此刻魔皇还毫无危机感地悠闲慢步,满以为过了五十年没人认得出自己,况且是女孩子的模样,哪知女性版的他比男性版更受欢迎,至今画和塑像热卖不休,屡禁不绝。

感到怀里的小龙动了动,席恩低下头,银眸不自觉地软化:“怎么,饿了?”

“不是。”直接在他胸腔响起的男声伴随着平稳充实的心跳,隐含笑意,“我在想,莎娜治理得不错。”

对繁华街景没什么触动的席恩耸了耸肩,瞄了眼前面的人山人海,一个隐身加瞬移潜进内圈。

当代女皇莎娜·米雅雷斯·奥古诺希塔正在为一条新建成的商店街剪彩,而这条街能有这么大的面子,是因为这里的店铺全部是异族经营,唯一一家例外的灯饰行也是她的半龙未婚夫,帝国科技大臣兼副宰相安特莱布(安杰的正式名)赞助成立,当然要亲临现场,办得热热闹闹。

初见面,席恩几乎认不出那个亭亭玉立,娴静淑雅的女郎是记忆里矮不隆冬,成天跟在自己屁股后面转悠的小丫头。哈玛盖斯更是吃惊得跳到他头上,直摇尾巴。

不同于母亲,这位女皇始终以法师自居,一套正式的社交礼裙裁减成接近法袍的式样,外衬雪纺的长袖裙装显出梦幻般的银紫色,紧束的腰身与膨起的外层裙摆用黑红两色的细线交错绣出一道道婉转流畅的典雅花纹,更衬出她凹凸动人的曲线,花瓣一样对称的发饰巧妙地在脑后拢起一头紫红色的秀发,扎着漂亮的结,头戴祖母绿法冠,一对小巧精美的描金黑珍珠挂在耳下,海蓝色的魔晶石项链在胸前闪动着迷人的光,手里还握着一柄顶部环绕秘银环的绿水晶法杖,整个人端庄华丽而得体,没有一丝俗气和做作,再璀璨的珠宝也无法掩盖她本身具备的光彩,从内部散发出来的高贵气度。

一身洗练黑礼服的安杰陪着她与外宾交涉,举止稳重大方,笑容亲和自信,文静的长相称不上英俊,却给人十分清爽的感觉,惹人好感,站在姿容绝色的未婚妻旁,也一点不失自身的风采,赫然有卡雅和萨菲当年的影子。

似乎感应到什么,莎娜微侧首,脸上顿时泛起激动的红晕,晶莹翠绿的眸子光芒闪烁,差点喊出声。她强自克制,没有让安杰以外的人察觉,镇定地完成接下来的仪式。在学生匆匆赶来报讯,引起轰动时,也以席恩旅途劳顿需要休息为由,麻利地控制住骚乱。

“外公……”

奥法之眼的会客室里,年轻的女皇终于得以卸下统治者的身份和法师的涵养,尽情拥抱亲人,宣泄离别之情,“我好想你,好想你!”

对于他人的热情不拿手的魔皇陛下,只能以沉默相对,好在他没有说出扫兴的话。以为他不悦,莎娜赶紧擦擦泪,蹲下端详久别重逢的亲人,一手紧紧牵着他,另一只手搂着还没变成人形的舅舅,湿润的眼来回看着,嘴唇翕动,也是难以表述满腔欣喜。

“你长大了。”半晌,席恩摸摸她的头,没发觉现在的他做这个动作颇为可笑。莎娜噗嗤一笑,起身朝端来茶点的未婚夫点点头:“来,尝尝安杰做的小点心。您累了吧,坐。”拉着对方的手来到属于他的位子。

简要叙述席恩离开后的世情,年轻的女皇并无自夸的言语,只是平铺直叙。但是从她神采飞扬的眉宇,滔滔不绝的语句,之前看到的景象,魔皇还是能总结出:他的外孙女干得很称职,比他和女儿都称职。

“这么说……”席恩啜了口微凉的香草茶,给予还可以的评价,他被养子高明的泡茶技术养娇了,“你喜欢当皇帝?”

“嗯……我并没有打算放弃法师的本职。”莎娜有些紧张地攥起放在腿上的双手,她从小就害怕眼前的人,不是恐惧,而是担心自己所做的事得不到认可,“但是我觉得,外公您建立了天空之城,我和妈妈就有义务维护好它,而下界一些国家归顺了我们,也是我们的责任。您的真身又和这个世界的运转息息相关,就算不为其他人,我也想帮您减轻负担。”

席恩静静地听着,舀了口果冻塞进嘴里,慢慢咀嚼,神情看不出喜怒,不过在场的三人都能感觉出他的气息很平和。

“我没有怪你。”

莎娜如释重负,展颜笑了。席恩组织了一会儿语言,道:“我没要求你一定要当法师,你喜欢干什么就干什么,只要做好——你不是做得很好。”

这一刹那,年轻的女皇想起很久以前那位温柔慈爱的长者对自己说的一席话:

“当你成为一个对自己和他人都有用的人时,我保证,魔皇陛下会夸奖你的。”

谢谢您,洛德教授……她情不自禁地微笑,心潮澎湃。瞥见她眼角有泪,安杰悄悄握住她的手。

又聊了几件趣事放松气氛,莎娜忽而露出犹豫之情,不知是否该说出一桩兜在心里的事,最后,她还是决定晚痛不如早痛。

“外公,有个不幸的消息……”

接过养子倒满的茶杯,席恩投以询问的眼神。莎娜难以启齿地嗫嚅良久,低声道:

“您的弟弟,肖恩·普多尔卡雷,回归瀛海了。”

这一刻,席恩听到体内有什么崩裂的声音。

尾声

初夏的夜映着月色,闪动着粼粼波光。

铃兰灯饰绽放出浅浅的奶黄色光芒,柔和地洒满整个书房。镂金灯柱搭配暖色壁纸显得格外温馨,翠绿的绒毯就像真正的草坪一样柔软。木纹古朴的树形座钟发出规律的钟摆声,一只布谷鸟静静地蜷缩在它的窝里。雅致的香木小几上摆放着一台双喇叭压花的留声机,古色古香。光晕流转的立体地图悬浮在弧形的穹顶,吸引着人们抬头仰望,兢兢业业地审思,而非随意摆弄。一面墙上挂着两幅画像,分别是一男一女,和一般的肖像画不同,都是侧背影。第二幅画还好,画家只是不能描绘出画中人超凡脱俗的容颜,但是那振翅欲飞的桀骜野性,辉亮夺目的强烈气势,都勾勒得逼真极了。扬起的丽颜虽有些模糊,却在晨光中完美地再现了神祗特有的圣洁光辉。第一幅画中的男子却完全是背面,独自行走在夕阳的余晖下,仿佛没有尽头,漆黑如夜的长发随风轻冉,一身黑袍在光明与黑暗的交替中染上淡淡的青灰,拖得很长的影子似乎和另一人重叠,隐约带出一抹希望,冲淡了整幅画的苍凉寂寥,但仍是带给每个看画人惊心动魄的感触。这两个人,就是奥古诺希塔帝国的前两任皇帝,席恩·奥古诺希塔和卡塔瑞亚·奥古诺希塔。

一旦卸任,现在这个房间的主人也会把自己的画挂上墙壁。

现任皇帝莎娜·米雅雷斯·奥古诺希塔就坐在一张金丝楠木桌后,左手边的书架将她半边身子笼进阴影,卷成筒的公文和厚实的书籍整齐地叠放,有些书脊还浮动着闪亮的符文,里面连接了一个放置真正重要物品的空间门。更多的文件在原本宽敞的办公桌上堆积如山,年轻的女皇却没有像往常那样专心地处理,反而有点走神。

白净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拨弄一只精雕细刻的银圈,上面镶嵌的辉绿翡翠荡漾开盈盈如秋水的波纹,照亮了她低垂的脸。像是新鲜的蓝莓一般深紫中泛出艳红的卷发被淡粉纱巾和两把玳瑁头梳高高束起,细碎的绿宝石颗粒排列成弯曲华丽的纹饰,只余耳畔几缕绕过弧线优美的颈肩。光洁饱满的前额上,有一个奇异的图案,黑与白两根花枝绞缠在一起,顶端分歧,一边开出高雅的白百合,一边绽开冶艳的黑蔷薇,底部拧成锥形,整体感就像一架天平。这是同时象征了协调和混乱两大根源法则的神印,她矛盾体质的呈现。

若有所思地看着环身的倒影,好半晌,莎娜才舒展眉头,戴回额冠,端起薄胎碎花瓷杯抿了几口茶。升起的氤氲再度朦胧了她幽绿的双瞳,这次,却是为别的事忧心。

放下茶杯,她起身走向露台,雪缎般优雅的月光如同少女手中飘逸的轻纱,笼罩住目所能及的一切事物,夜色中隐隐幽幽的花香扑面而来,一只只萤火虫跳着自由曼妙的舞蹈,夜莺在杨树林里唱着伴奏的情歌,几盏水银魔石灯照耀着宫殿前的一股冷泉,宛如星子落入了水中。

深深吸了口气,莎娜仰起头,只见一片星的海洋,深蓝中一闪一闪的光亮险些让她迷失在那瑰丽的景致里。

据说人死后,就会有一颗流星坠落,命盘以星辰的轨迹维持循环。在这个能量守衡的世界,每个生灵都有开始与结束,除了超脱命运的神魔。但是凡人的灵魂散了,融入那片回归初始的大海,就再也打捞不起来,哪怕是至高无上的神皇亲手去掬。

神,也有做不到的事。

当年,她敬爱的老师也是消失在瀛海。生命不息?不,生命只有一次。

年轻的女皇在眼中烙下那些微小的生命之火,她没有爱世人的伟大情怀,但她珍惜每一次相遇。神和人的分野她也不懂,那个印记除了让她小时候疾病缠身,幸运地被外公带去抚养外,对她的生活没有任何影响。

也许,外公希望她成为什么样的人,早就告诉她了。在教会她自力更生,一个没生存技能的神有多么脆弱时——别自以为高人一等。

温暖而熟悉的气息包围住她,一双手臂环着她的腰,男子清扬暖融的嗓音贴近地响起:“在想什么?”

情不自禁地漾开一丝笑意,莎娜向后靠在来人肩头,轻柔的叹息从唇间逸出,在静夜里带起不相称的沉重:“我在想外公。”

“有哈玛盖斯在,没关系的。”男子的劝慰毫无敷衍的成分,而是发自于心的认定。浓黑的短发下,一只深绿如橄榄石的眼眸是瞳仁细长的龙睛,为他文雅秀逸的容貌增添了一抹异色的魅力。

“嗯,我小时候就觉得,他们俩是分不开的。”莎娜眯着眼微笑,感受相依相伴的美好,眼底的阴郁却没有真正化开,低声道,“只是,我们失去了什么,会在往后的日子一直痛着。”

回转身,她正视恋人的双眼,一字一字道:“安杰,你不见见夜神吗?”

微微一怔,半龙青年笑着摇首:“不,我不是库克尼尔,见了也没意义。”逃出崩溃的夜之都以后,欧托拉姆就和曾经的下仆重逢,不料对方压根不认识他,这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回家的夜神而言,无异于天崩地裂的打击。

之后,在得知库克尼尔已死,以及他的遗言,这位幸存的古神就在光神埃米忒、日神伊洛卡斯的陪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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