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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愿石-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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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过霍特曼递来的食篮,放下一枚金币,青年转身走出黑日旅馆。太阳明晃晃地照下来,使他头晕目眩,当下苦涩地认识到:他的破身体又恢复老样子了,不,可能比原先更糟。

极目远眺,除了灰黑色的沙砾就只有灰黑色的天空。唯一的妆点是纵横交错的沟渠,巨大而丑陋,像疤痕一样盘踞在大地上。这里是死灵君主的领域,被神遗弃的土地,也是他生活了五年,留下最不堪回忆和最深刻伤痛的地方。

迈步,走向他选择的弑神之路,灰黑色的长袍与地面天空完美地融为一体。

……

一道简陋的木栅栏环卫着小村庄,法师瞥了一眼,确定这玩意儿只能用来阻挡地精或者狼群,魔兽只要一爪就能拍碎,不过和屋舍破旧的外观倒是很相称。村民们用警惕而不友好的眼神瞪视他,主妇紧紧护卫自己的孩子,但还是有些挣脱母亲的双臂,好奇地抚摸法师的长袍。还有几个跳啊跳,想碰到他肩上的哈玛盖斯。

没有驱赶这些脏兮兮的小手,也没有给好脸色,法师环视了一圈,目光定在看来最年长的人身上,用一种恭谨的语调道:“请问,梅罗夫人还活着吗?”

无声的冲击化为距离扩散开来,沉红的夕阳照在这片象征迷信和恐惧的空地上,为法师投下漆黑的影子,也在他心头落下一片阴影。

“女巫!”一个孩子尖声叫着,跑向父母,“他认识女巫!”更多的孩子捡起石块投掷,动作熟极而流,可见他们经常这样干。

所有的攻击都被奉还给本人,法师周身环绕着透明的风幕,连一点灰尘也没沾到。仿佛没听到哭嚎和害怕的惊喘,兜帽下不透露感情的眸子依然望定最初询问的村民:“回答我。”

“她……她还活着。”一股无形的力量迫使吓得心悸的老人不由自主地服从,“在树林里……”

不再理会他们,法师像知道方向般径自往前走。这时,一个略带福态的中年男子推开畏缩的村民走了出来,他穿着明显好料子的白色袍子,行了个似是而非的礼:“年轻人,你正走向一条危险的不归路,梅罗……你要拜访的是个邪恶的操法者,整天与毒药和尸骨为伍。”

青年法师一见他就没好感,这男人胸前挂着代表生命女神的徽章,但是从他错误的礼仪、没有附法的白袍和那个毫无神力的圣徽,可以看出是个神棍。最大的破绽,他没有保镖。这年头,根本不会有单身的巡礼者或自愿到偏远乡村任职的圣人。

“我不信神。”淡淡扔下一句,法师绕过伪圣职者,心里有些惋惜。他一直对神力运作很感兴趣……神到底是怎么听清那么多信徒同时的祷告,再准确地将力量传给他们?

路过村中央时,他看到一个烧得焦黑的火刑架。

一轮半月为深夜的森林披上银纱,树丛深处断断续续的咆哮惊起夜宿的飞鸟,连扇动翅膀的声响也显得凄厉尖锐。法师却无动于衷地走着,踩碎满地干裂的枯叶。小龙也无惧地东张西望,忽然发出警告的叫声,湮灭在树叶急促的响动里。一只成人粗的蟒蛇重重降落到地上,缠住法师的身躯,更多绿色的幽光在暗影幢幢间亮起。

小龙深深咬进蛇皮,试图拉开它,却见它猩红的叉形舌在主人脸上舔动,并非敌意,而是温驯的表示。法师轻柔地挣开这可怕的兽类,拎回宠物,扬声道:“梅罗夫人,您还认识我吗?”

“哎呀,我这是听见谁的声音了。”

空气随着交相传递的对话而抖动,一栋小木屋出现在茂密的枝桠下,从屋顶垂落的藤蔓和杂草形成天然的隐蔽,一篮篮树果和植物的茎叶分门别类地摆放在门口,窄小的窗户射出温暖的灯光,满是虫洞的木板门被一只干瘦的手打开,一个灰发矮小的老妇人探出头,打量片刻,绽开欣喜见到故人的笑容:“我真是没想到你还活着,席恩。”

野兽不知何时安静下来,地上的蛇类游开让出道路,她沙哑的嗓音和沙沙的脚步声在万籁俱静中清晰可闻。

“很高兴您还记得我。”脱下风帽,露出一头被黑布草草绑起的深棕色长发,法师郑重地行了一礼。趴在门外的花斑猛虎卷起尾巴在他腿上摩擦了一下。

“在我认识的人当中,除了你,还有谁能把‘动物友善’施展得如此完美?”没有忽视宠物的动作,梅罗笑了。

也有可能是别人啊。席恩不以为然,瞥了眼屋内:“我可以进去吗?”

“当然。”女巫将门开大,拖着迟缓的步子走向壁炉,拿起拨火棍添旺炉火,“要吃饭吗,孩子?或者你已经不敢吃别人经手的食物了?”

“确认无毒我还是会吃的。”法师微一苦笑,把食篮放在桌上,“不过我带了吃的,不麻烦您了。”

“介意我来点吗?”瞧见里面有瓶葡萄酒,梅罗眼睛一亮。席恩静静放下酒瓶:“就是……咳咳,给您的。”说到一半又咳嗽,他熟练地用手帕掩嘴。梅罗开怀的神情一转为了然,同情地看着他:“那老怪物把你的身体搞坏了?”

“不是他,老毛病。”

“啊,我打赌他腐蚀了你的精神,这是他的拿手好戏。”梅罗咯咯笑着,夸张地挥舞手臂,“不过你还头脑清醒四肢健全就是件幸运的事,三年前有个可怜的家伙来到村子,他疯了,浑身黑糊糊包着绷带,他咬下保罗的一条胳膊,把亨利的小女儿摔成了肉饼……最后村民把他活活烧死了。”

法师几乎是安详地吃着面饼,像听的是一首催眠曲,而不是如此悚人的故事。女巫深深凝视他:“我当时以为他是你,毕竟去那儿的学徒没一个有好下场。”

“您认为我疯了吗?”席恩柔声道。

“不,我想没有,可是可能更糟。”

默认地笑了笑,席恩右手支着下颚,看向窗外。小龙正在药草田上欢快地飞舞,和夜光蝶追逐嬉戏。这个光景让冰封的瞳眸浮起细微的暖意,也令梅罗感到一丝欣慰,和更多的心酸叹息。

无论多强大的法师,在如今的世道都不会单身外出,至少也会雇几个冒险家保护。这个青年只有一头小龙陪伴,可见他对人类的信任已经完全丧失了。

“好吧,孩子……你今年几岁?我叫你孩子似乎不太合适。”梅罗端详他由幻术塑造的平凡面容,脑中还深印着当年那张伤痕交错,年轻又沧桑的脸,以及那双在高烧中依旧清晰冷亮的琥珀色眼眸。

“快三十一了。”席恩喝了口自己泡的木犀清露,缓解胸口的闷痛。他从没空留意自己的年龄,但是拜年年有人给他庆生的弟弟所赐,想记不住都难。

“啊,那不能叫你孩子了。”梅罗拿出木杯倒酒,朝他举了举,“你也别叫我夫人了,我可没结过婚啊。”席恩扬起唇角,这是个正常的微笑,却没有温度也不单纯,他的际遇早早剥夺了他曾经和孪生弟弟一样清朗的笑靥。

“好吧,我感觉你在我这个老婆子这里也不自在,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直说吧。”

席恩怔了怔:“我是来报答的。”梅罗喷出嘴里的美酒:“噗!孩……席恩,你真是太坚强了!难怪能熬过布拉得那老怪物的摧残!”

“?”法师不解地歪着头。女巫捧腹笑了半晌,挥挥手:“好吧,好吧,让我看看你为我带来什么礼物……不过你也真倒霉,路过一个村子也会感染瘟疫倒在地上。”席恩尴尬地沉默,打开一只腰包,掏出一个用粗布缝制的钱袋,上面却绣着精细的合丽草和夜鹫的图案,看起来就像古朴的艺术品。

“哦哦。”梅罗赞叹出声,揶揄道,“是女朋友做的?”她了解这位年轻的朋友讲究实用的性子,就算买也不会买这种有花样的钱袋。

“……死了。”垂下眼,不带表情地说完,席恩拉开袋口,一件件往外掏药瓶,很快就放满了整张桌面。有泡着蝾螈眼珠或奇怪球茎的药剂,也有颜色诡异不断冒气泡的液体,玻璃瓶上贴着标签和详细的用法,梅罗越看越惊讶。

“这些,我想您会喜欢。”空间袋里还有很大的空余,席恩拉过一张椅子继续放,这次主要是药粉药包一类,“大部分是我配的,有几瓶是我某个老师的收藏。”

“老天!连回春熏香,返时秘药和生命凝露也有!?这是只有特级魔药师才配得出的不传秘方啊!”颤抖地捧着几只小药包,梅罗眼中放出异光,“你那个老师是谁?”

“依维拉。”

尽管有心理准备,梅罗还是倒抽一口凉气:“魔女依维拉!?那个有虐待狂又喜欢装年轻挑逗男人的老巫婆?”席恩点点头,专心清点礼物,末了抬起无波无痕的双眼:“还要吗?我这里还有三块贤者之石,一些高级魔法首饰……”

“够了够了!”梅罗双手乱摇,为太过丰厚的回报诚惶诚恐,“席恩,你自己留着吧,难为你能活到现在……给我一包回春熏香就行了。”没办法,青春永驻对女人而言是无法抵挡的诱惑,反正以对方的年纪也用不着。

“您全部收下吧。”席恩淡淡地道,又拿出一枚雕刻着独角兽的美丽银手镯递给恩人,“还有这个。梅罗,镇上来了一个假冒神官,想必您知道。”

“嗯。”女巫爱不释手地抚摸有防御功能的魔法饰物。法师将变空的钱袋放回腰包,又按住嘴咳了好一会儿,镇定地迎视对方关切的视线:“搬家吧,或者设法让他穿邦。不能杀,村民会怀疑到您头上。”

小龙玩累飞回来,围着养父绕来绕去,被席恩一掌拨到旁边。

梅罗柔和地笑道:“我会处理他,你不用担心。”

“那我告辞了。”不胜寒意地拉高领口,戴上兜帽,席恩起身走向后门,没忘记拿食篮。梅罗诚恳地挽留:“不住一晚吗?”席恩回首一笑:“不了,您保重。”

“你也保重。席恩,给你个忠告,早点离开这个大陆吧,联军恐怕撑不了多久。”

法师一愣:“情况这么糟吗?我听说战况不错。”女巫沉重地叹道:“这只是暂时的优势,别忘了黑之导师还在夏尔玛大陆。他一回来,搞不好会把艾斯嘉也烧成白地,沉到海底。”

黑之导师……想起精灵丽芙溢满仇恨的碧眸,席恩无意识地一手握拳抵唇,沉思着。他对魔族没有深仇大恨,但是再任他们这样搞下去,没准哪天惨遭池鱼之殃。东方学舍的人海战术也蠢到不能再蠢,只要在次元通道周边设个限制出入的禁区,和诸如“蔷薇盛宴”这类腐蚀性或“永眠魔阵”那种睡眠系的大型诅咒,就可以轻松解决。哪怕困不住黑之导师,几位龙王一齐出手,还定不了他一时半刻?到时直接粉碎精神也好,挖出魔核绝对密藏也好,方法有的是……派那么多普通人白白送死算什么?嫌人口多?

不过,肖恩被预言为救世主,以他现在的水准,连半个高等魔族也打不倒,众神一定有法宝给他,我还不能出手,要摸清他们的底。以我目前的实力,也顶多只能战胜元素神,何况还有东方学舍、无数信徒甚至众神的使徒,还是必须变得更强,按照原计划掌握“源之力”,得到能够和那么多敌人一拼的后援。

“明白了,谢谢您。”这些复杂的思绪只在脑中一闪而过,席恩垂下手放到胸前,行了个学徒的礼节……他的水平虽已远远超过贤者,在暗月法师公会的注册上却仍是个学徒,习惯性的祝福语也是,“愿黑暗之路上星光与您同在。”

一人一龙沿着与来时相反的小路远去,成为银色月光里一个漆黑的影子。

……

一辆“驿站马车”在道路上疾驰,这是大陆上最奢侈的交通工具,一般只有富裕的人才乘坐得起,还雇有佣兵随行保护,所以外出避祸的贵族和旅行商人常常会选择搭乘,毕竟人多安心。

这里是靠近战场的东部平原,车夫赶得战战兢兢,佣兵们也打醒十二分精神。宽敞的车厢内,气氛就热闹轻松多了,只有一个靠窗的年轻人埋头看书,穿着浅蓝底色深蓝水纹的天鹅绒长袍,蓝纹代表六段,袍色则显示他是一名水系法师,长相平凡,手捧卷轴专注研读,膝上趴着一只打盹的可爱小龙。

“喂,魔法师先生,您叫什么名字啊?”

听到亲切的搭讪,席恩徐徐抬眼,眸光深沉地看着笑容可掬的少女祭司,和她身旁的两名男女。

为什么!?为什么又碰上他们了?

坐在他对面的,正是曾和他一起搭档屠龙的冒险小队……大地女神的祭司薇妮,出身巨熊部落的女剑士艾菲和队长费伦,阔别不过大半年,居然又在相距十万八千里的东大陆碰头了,该说是缘分吗?

当时他是用迪安的假身份,这次只好再换个名字:“兰迪。”

“噗!真的和迪安好像哦。”薇妮的感想令他汗了一下。费伦沉着脸道:“薇妮,迪安已经牺牲了,别开这种玩笑。”艾菲也满脸伤感:“是啊,迪安和丽芙永远是我们的好伙伴,不是任何人能取代的。”

“……”无言了片刻,未来的魔王陛下以惊人的意志维持陌生人的形象,“不自我介绍吗?”

“啊,不好意思,我叫费伦,她们是我的伙伴薇妮和艾菲。”金发队长的言行明显稳重许多,经历过生死考验就是不一样。席恩还没回应,一个吟游诗人打扮的男子瞪大眼:“是灰色山脉的屠龙英雄吗?”

乘客们顿时哗然,争相打听英勇事迹,薇妮红着脸澄清主要是已故同伴的功劳。吟游诗人乘兴拿出手工精巧的抱琴,用丰润悦耳的嗓子唱道:

“天上的火焰降落到地面,变成冰冷的碎片,

绯之霜星,邪恶的巨龙,

将大地化为火海,以冰柱妆点盛宴;

被神所选的六位战士,

在史册上写下他们不朽的传奇;

第一位是无名法师迪安,

他的神秘就如同他无敌的力量,

歌颂神之名,

以法杖开拓出光辉之路……”

席恩听得冷汗直流,反胃不止。他不认识这个人,他没有这么伟大。

生平头一次,他觉得没被神选择成为吟游诗人荼毒的题材是件幸运的事……实在太让人吐血了!

不过这不代表他会放弃,上次预言是否定他的价值,下次说不定就是生命了,只有打倒他们,他才能以真面目立足于这个世界。

到时他会被视为绯之霜星那样的角色吧,还好还好……

薇妮等人却很受用,既害羞又高兴,对于年轻热血的冒险家而言,最光荣的莫过于被传唱颂扬。当一名贵妇人问起他们接下来的目标,薇妮坦白地回答:“我们现在是东方学舍的外部成员,受盟主所托,去沉星森林和秘林请妖精和暗精灵两族加入联军。”

和我的行程一样……席恩再次深感霉星高照。这时,小龙醒过来,浅蓝色的大眼眨巴眨巴,闪着清晨最晶莹、干净的露水般明亮的光彩。

咦!这只龙的眼睛好像那头母龙,样子也有点像!薇妮心下惊疑。艾菲没她细心,禀着少数民族一贯的豪爽搭话:“兰迪先生,您师承哪位?是去前线吗?”

“叫我兰迪就行了,家师名讳不便告诉。”考虑到可能会撞见,席恩没有隐瞒,“我也要去那两个地方。”

“那太好了!”费伦笑道,“一道走吧?路上也好多个照应。”席恩咽下叹息,点了点头。那名吟游诗人凑过来,俊朗的脸上绽开如三月初阳的和煦笑靥:“介意我结伴吗?我叫修伊,如你们所见是个天涯飘零的吟游诗人,兼等级三的法师和盗贼,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两位女士首先欢迎。

连“兰迪”你也不放过?看穿他的用心,席恩不爽至极。

妖精之乡“沉星森林”位于今东城伊维尔伦,原奥斯曼帝国的中部一带,也称“幻觉森林”。妖精和大部分异族一样独善其身,除了提供有疗伤治病功效的生命泉水,并不直接插手战局。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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