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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愿石-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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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澈冰润的嗓音带着优雅的古语腔调,和说出口的内容一点不搭配。

“不是啦!”

“真无趣。”

奇蜜拉和格蕾茵丝异口同声地嘘他。

席恩肩头的鸽子扇了扇翅膀,绿晶般的眼睛闪闪发亮,盯着下方惊叹:“呀……好漂亮!”

“是吧?”格蕾茵丝得意地炫耀,“我们踏在众神的头顶呢!”席恩眼神一动,这才注意到脚下壮观的景色。奇蜜拉关怀地询问:“梅杰安,你的伤好了?”

“嗯,席恩主子治好的。”疫病之王化为人形,轻轻巧巧地降落在主君身畔。不同于奇蜜拉的艳丽和格蕾茵丝的妩媚,她生的娇美动人,我见犹怜。

“还没痊愈,伤你的那股力量很奇怪,我还要仔细研究。”

“你怎么还是一副死板板的样子,就没点感想吗?”格蕾茵丝打起往下面丢垃圾的坏主意。

法师无动于衷,脸上不见丝毫得色,眼底隐隐透出阴冷的嘲讽:“众神想必就是站在这个高度看世人的吧。”

“对啊。”没听出他真正的意思,单纯的恶魔们还沉浸在兴奋中,“现在我们也站在这个高度了,不,站在他们上面!哇哈哈哈……”

听着那毫无顾忌的狂笑,席恩眼中的冷光沉淀下去,扬了扬唇,飞向云雾深处:“你们慢慢玩吧,小心别掉下去就是。”

“啊,你回去了?”

“我不想看。”

“那我们也不看了,反正以后天天好看。”在从属强者的本能驱使下,三位领主纷纷掉头,跟在他后头。

浓厚的雾气中渐渐浮现一个巨大的阴影,高约二十米,平整的壁面光滑如镜,没有任何堆砌的痕迹,由不明石材建造的纯黑塔身不反射一丝一毫的光泽,圆形的底部和尖峭的塔顶刻满神秘的图腾,凹痕如灌注水银般闪着柔和的辉光。

云中塔,凝聚了顶尖的魔法工艺,曾在逝去的年代大放光芒的浮空建筑。

接收到塔主无声的指令,黑铁木制的大门泛出银光,形成一扇边框朦胧的拱形门扉。

极光般瑰丽的光带如同从天而降的瀑布,透过镂空的穹顶倾泻而下,映照在大厅中央的喷泉上,闪出如虹的霞彩。两边是环形的花坛,别名“冥王之雪”的冬落草开着永恒的素雅小花。豪华舒适的沙发错落有致地分布在内侧,旁边的香木小桌叠放着古籍。黑曜石地面铺着厚厚的浅蓝色羊毛地毯,踩上去柔软、温暖。珍珠色的墙壁挂着长幅的名画,间隔雕刻品与银烛台,悬浮的光球取代蜡烛散发出淡淡的白光。低垂的窗帘刺绣精美,明显出自精灵之手。

“哇……主子,你好有品位哦!”最有艺术修养的格蕾茵丝由衷赞美。

“不是我布置的。”席恩断然否定,他才没这闲工夫,“这里原本是暗月法师塔,被我占据以后就直接升空了。”

“那些法师还挺会享受的。”奇蜜拉扑向沙发。梅杰安好奇地东摸摸西碰碰。席恩警告:“不要乱碰,很多家具都附了强力的诅咒,还有魔法陷阱。一会儿自己挑房间注意,出了事我一概不管。”

“安啦,这些小把戏能拿我们怎么样。”

三只恶魔兴致勃勃地开始探险,魔王陛下明智地躲进了书房。

和整座高塔的格局一样,室内的摆设精巧而舒适,包裹着上等布料的坐椅雕工精细,羊毛地毯绣着各种花卉,沉重的木制书柜整齐地摆放着一排排书籍,可作为炼金术使用的黑檀木桌式样古老,宽敞得足以让一个成人躺上去还绰绰有余,打磨得十分平整的桌面刻着隔离的咒文,桌上也分门别类放置着法术用品。

太阳的光芒比刚才强烈了些,厚重的窗帘无法阻挡,洒进细绒似的薄薄金光。房间里弥漫着湿冷的气息,还有药草和施法材料混合而成的香味……打开窗,顺着一侧爬满常春藤的亭台看去,流动的云雾之海占据了全部的视线。

隐形的仆役已点燃壁炉,在陶瓮里倒进清洁的饮用水,端上一盆新鲜水果和刚烤好的面包。瞥眼间,席恩发觉自己没有食欲,不确定是神明不用进食,还是刚好没胃口,他倒是需要洗个澡。

脱下的天鹅绒长袍伴随着星星点点的银色粉末,这是有导入空间作用的特殊药粉,能够让他短时间出入异位面,在现世却会造成妨碍。

刚刚换上一套干净的黑袍,席恩感应到一股熟悉的波动。

“主人,我回来啦!”

活泼的大喊紧接着噼里啪啦的怪响,书架上两只迷你骨龙朝冒失的闯入者倾吐剧毒的冥焰,一头趴在炉边打盹,看似温顺的元素猫也化为凶猛的肉食兽,将他扑倒在地。

不动声色地系上附有许多小包的腰带,再检查了一下确保没有遗漏,席恩才走出浴室。

“哈玛盖斯,我说了很多次,我允许你才能进我的房间。”

他实在搞不懂这个养子怎么半点没学到他的沉稳冷静,反而像他那个该死的弟弟一样毛毛躁躁。可能是从小分开,缺乏管教的关系。

“呜……对不起。”古代龙的化身哭丧着脸坐在地上,保持僵硬的姿势。他约莫十三、四岁年纪,有着深褐接近黑色的短发,和纵长瞳孔的浅色眼眸,精致的轮廓犹如水晶雕刻。

挥退守卫,席恩弯腰拎起他怀里的灰兔,抱着轻轻抚摸,让吓坏了的小动物平静下来,眯细的眼扫视他的全身上下:“菜叶子呢?胡萝卜呢?”

“啊!忘记了!”哈玛盖斯心惊胆战地退退退,“我……我会下去买,您别生气。”

席恩无声地指着书架,示意他买完回来去抄写行为守则一百遍。哈玛盖斯垂头丧气地往回走。

“慢着。”席恩叫住他,指指小几上的食物,“先吃饭吧。”

“哇……”阴郁的脸色顿时放晴,哈玛盖斯扑了过去,随即发现菜色不对,“主人,您还没吃啊?”

“我不饿。”席恩指示仆役再去拿些肉料理。

“多少吃点吧,我分一半给您。”

“你吃你的,我饿了会吃。”

“哦。”哈玛盖斯这才开怀大嚼。席恩用“恶魔召唤法”变出一把菜叶喂兔子(注:相当于转移术,即这里多出一样东西,世界的某个角落就少了一样),道:“算了,一会儿别下去了……我交代你的事办完了没?”

“放心啦,主人,您交代我的事我是不会忘的。”

是啊,如果能再机灵点、细致点就好了。席恩侧目,找出一只带盖子的竹篮给宠物做窝,束起长及膝下的发丝。漆黑的袍子从白皙的腕上滑下,衬得黑色格外的黑。

回到一层的大厅瞧了瞧,都在,活蹦乱跳,还多了三只男恶魔。

“席恩主子。”一个紫红色长发,容色干练的男子迎上前,毕恭毕敬地行礼。魔域之王颔首回应:“你上司的伤好了没?”冥王分了一半神格给他,应该无恙。

“好得差不多了,他要我代为祝贺,今后有什么乐子尽管叫他参与。”

“呵。”席恩不置可否地笑了,眼里闪过琢磨不透的寒光,“好的。”

这时,两位男性领主一前一后冲进来,后面三女边跑边叫:“不好了!克鲁中邪了!”

“我说过出了事我不管。”

“是可怕的大事啊!”奇蜜拉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

据在场的三位旁观者叙述,当时诅咒之王正应爱人的要求,试图解开一间客房的魔法锁。暗影之王在旁边冷嘲热讽,指责他的笨手笨脚。突然锁上绽开一个粉红色的太阳,笼罩了紧靠在一起的两位男士,然后就看到那两个平时不对盘的家伙含情脉脉地对视。几秒钟后,其中一个如梦初醒地眨眨眼,在对方火辣辣的注目中退了一步,再退一步,最终受惊过度地拔腿就逃。

“从效果来看,这八成是个魅惑术。”听完经过,再看看追逃的两魔,席恩下了初步结论。居然有这么无聊的施术者,设定离得最近的两只倒霉蛋相爱。

“那为什么克鲁中了,艾斯托尔马上就恢复了?”

“这种法术对头脑简单的比较有效。”

“……原来如此。”

“别讨论了!快来救救我啊!”暗影之王发出凄厉的哀号,为了躲避同僚粗暴的擒抱而到处乱窜,狼狈不堪,惊险万状。

可惜那边都落井下石的,不是当实验品就是笑话看。只有梅杰安伤心饮泣,情人一句话又让她笑逐颜开。

“等等我,梅杰安!”

“我不是梅杰安!”

“有对象的会将对方看成心上人。”席恩提笔记录。

“梅杰安,你的胸部为什么变小了?”

“……因为我不是梅杰安。”

最后还是没逃脱魔爪的艾斯托尔咬牙切齿。感觉这画面伤害眼睛的席恩丢出一个消除术,结束了这场无聊的闹剧。

“既然大家都到齐了,我宣布一下规矩……”

“等等,席恩主子。”艾斯托尔插口,“拉菲格那个叛徒如何处置?我本来想把他抓来,可是他不知溜哪儿去了。”至于另一位同僚无面之王欧斯佩尼奥无人问起,习惯性地认为他一定又睡死了,反正有他的首席侍卫萨菲在,比他本人更管用。

“他我会收拾。”席恩没有因为部下打断自己而不快,依旧一派冷定,“他是喜欢上我的后代了吧?”

“嗯,好象叫邱玲,真是没眼光。”

“不用太在意,也许他只是想引诱那个小女孩堕落。”席恩就事论事。奇蜜拉摆手:“主子,恐怕没这么简单,拉菲格深爱他还是人类时的老师,而那小丫头就是她的转世。”

“转世吗?”席恩失笑。格蕾茵丝也挂着妖媚的冷笑不以为然:“再伟大的情操,在他堕落为恶魔的一刻也不存在了,他是无法抗拒自己的本能的。就算真的有奇迹,他执迷不悟,也可以从那个女孩下手,人类的心实在太脆弱了。”众魔一致点头。

“好了,言归正题。”席恩喝了口柠檬汁,欣慰还有味觉,“除了顶楼的控制室和我的房间,随便你们爱晃哪儿晃哪儿,但是不许离开结界。这附近已经成为重叠领域,所以你们能长时间滞留,超出这个范围,就是只能待两三秒的现世,也有可能被众神发现。有事找我的话,对幽灵管家奥玛说,他会告诉我。”

梅杰安用好学生的态度问:“席恩主子,是不是给这座塔起个威风凛凛的新名字?”将来君临人界才有震撼力嘛。其他恶魔积极响应,魔王陛下却泼了盆冷水。

“黑色的塔,就叫黑塔好了。”

“……”

总算见识到主君糟糕的取名天赋,恶魔们扫兴不已。格蕾茵丝咕哝:“这个名字一点气势也没有!你穿黑袍子也不好看,还是那件蓝的好。”席恩无法理解她的抱怨:“黑色洗起来省力。”

啊……难道他到现在还自己洗衣服!?

哈玛盖斯抱着灰兔下楼:“主人,您盖子没关紧,哈罗西恩跳来跳去,我想带它下来比较好。”众魔更加无力:哈罗西恩……灰色,还养宠物,决不能让那些人类看到主子这样一面。

……

暖炉里跳跃着金色的魔法火焰,角落偶尔响起兔子的细小叫声,玻璃沙漏流泻着银丝,蜡烛燃烧的气味和法师身上复杂的味道夹杂在一起。

云中塔的塔主坐在壁炉边读着一张陈旧的羊皮卷,这是无限记载的卷轴“死海遗卷”。

火光在他长长的蓝发上披出潋滟的光泽,将影子拉长,投射在铺着挂毯的墙壁上。从沉睡中醒来,揉着眼的哈玛盖斯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不陌生的景象。无数次,在法术构造的温馨小屋里,他迷迷糊糊苏醒,毫无睡意的黑衣法师都在专心抄录卷轴,或阅览法术书。

然而当他第二次睁开眼,却不见养父的身影,而外面,夜色仍然深沉。

塔顶的控制室,转移法阵的光芒渐渐黯淡,席恩站在被长柱托起的水晶球前,缓缓将手放了上去。

随着意识的集中,清晰的画面浮现在脑海中:方正简洁的房间,躺在军用床铺上呼呼大睡的棕发青年……

可以看见。怔怔收回手,席恩面无表情地盯着掌心:光洁,雪白,没有厄运连连的命线,也没有劳作鞭笞的痕迹,这是一具完美的躯壳,神的身体……这就是原因?

由于升华,他和肖恩之间的孪生感应彻底切断了。

他应该高兴不是吗?终于摆脱了从幼年起就纠缠他折磨他的可恨梦魇,可是这一刻,他却彷徨到失神,胸口被巨大的失落沉沉堵住。

放弃吧,这是个好机会,新的起点,从此他过他的日子,我走我的路,我们再不相干。理智的部分这么说。

怎么能这样算了!那我从前所受的苦算什么?决不能停止!我要让他痛苦、痛苦、再痛苦、直到堕落到和我一样污秽的地步!另一个自己疯狂地呐喊。

已经没必要了,他都变成这个样子,再报复他有什么意义?只要杀光那帮任意干涉你人生的混蛋神明,这件事就可以打住了。继续折腾下去,只会让你自己不得安生,放过他也放过你吧。深处的声音殷切劝慰。

你在期待什么?渴望什么?难道你以为做下那些事,你和他还能回到当初吗?笑话!新生活?你这副德性,还想重新开始?你敢信任人?你敢爱人?你不怕再一次被背叛?不怕再一次被舍弃?你还没受够教训?你后悔了?一个冷冷的声音嘲笑,直直刺进他的心坎。

浸透骨髓的寒冷一分分渗入肌肤,静夜里,席恩无意识地抱紧自己,纤长优美的手指在黑袍上拉出深深的褶皱。丝丝缕缕的长发从肩头滑落,包裹住他,同样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不,他不后悔。

当年,当他毁了那个人的人生,看着他痛苦悲伤绝望时,心底的某个角落,确实有着隐约的痛感,像也有什么在逐渐崩溃,再难挽回的感觉。

但更多的,是一种残忍的快感。

你终于尝到了啊,我的痛,哪怕你会因此恨我,哪怕我们再无法回到当初。

毁了吧……都毁了吧……因为……一切早就毁了啊。

在我用尽全力呼唤却得不到回应时,在我一遍遍发誓复仇,用恨鼓舞自己的时候。

低沉耳语般的笑声逸出唇,很快收住,席恩眼中破碎的光忽而凝定,再度凝聚成冷而厉的刀锋。

调整紊乱的呼吸,力求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他突然一震,感到背后传来空间转移特有的魔力波动,全身的细胞刹时进入警戒状态,懊恼之前的软弱。

一个法师失去冷静,就等于失去他的命!你永远不要指望敌人和霉运不会在松懈的时刻降临!

“主人。”

熟悉的稚气嗓音稍稍抚平了戒心,席恩转过头,正要再次惩戒养子不经允许打扰的恶习,愣在当地。

“您不舒服吗?”哈玛盖斯担心地询问,压根忘了对方已然是寒暑不侵的神祗。

因为在他最初也是最深刻的记忆里,他孱弱的养父总是蜷坐在壁炉旁,被柔软温暖的黑天鹅绒包裹的身躯依然颤抖着,在专注的学习中不时爆发出一阵急咳,用疲倦中带着纵容的眼神凝视撒娇的他,递给他一个新玩具。

等他终于能够变成人形,可以用小小的手帮他把滑落膝盖的毛毯盖回,熬止咳退烧的药给他喝,他已经被魔界宰相关起来,永远失去照顾他、孝顺他的机会。

席恩无法出声,他熟悉轻蔑、熟悉嫌恶、熟悉鄙夷、熟悉算计、熟悉恐惧、熟悉仇恨,这些都非常容易对付,养子的眼神却令他只能呆站着,不知所措,打心里涌出抗拒之情。他不喜欢,他确定自己不喜欢。

长久被负面感情包围,席恩的感受性已经产生了扭曲。

也许是时候让这孩子知道世态炎凉了?他思忖。

“我很好。”

法师镇定地松开手,轻抚臂上的褶痕,“哈玛盖斯,下次再一声不吭地从我后面冒出来,我不保证不会杀了你。”

“对……对不起。”

“希望你真的记住了,回去睡吧。”

“哦。”哈玛盖斯怏怏答应,席恩总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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