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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生蛊-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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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要干什么去?”佟远山一把没拉住,他已经又急急火火地跑了出去。

到了她面前,他带着噗通噗通快速跳动的心跳和稍有些喘息的声音,说:“白姑娘,咱们去哪画?”

她刚淡淡说了声“你跟我来吧”,就听见身后传来了佟远山的声音。只见他朝这边跑来,两只靴子中一只穿好,{奇}另一只只是踩着,{书}还未完全穿好,{网}边跑边喊:“白姑娘,请给在下一个机会,为昨天的事请向你道歉!”

伊枫晚停了脚步,见前面的白紫苏也停了脚步,却没回头。

佟远山跑到跟前她,深深一鞠,道:“白姑娘,在下昨天并非有意冒犯,只是酒后真言,情不自禁。”他咬咬牙,又说:“实不相瞒,在下千里迢迢赶来白芷谷,一为看病,二为仰慕姑娘美名已久,真心想与姑娘相识结交,还望姑娘能体察我这一片痴心。”

伊枫晚想起了他昨天的话,不知他心里如何盘算的,但听他语气一片真挚,也不由得帮忙道:“我不知昨日你们发生了何事,不过也听佟兄说起,他现在似乎深感懊恼,担心你误会他,请姑娘不要计较了罢。”

她只抬了抬一边地眉毛,无动于衷道:“你不用道歉,我并无计较。”趁他一愣之际,错过他的身子,大步继续向前走去。

伊枫晚追上去,还想劝点什么,就听她道:“伊公子,一会儿要去的地方,我只邀请你一个人去,我走路快,你跟紧点。”这已经是明显要摆脱掉佟远山的意思了,他回头同情的望了望他,加快了几步跟上。

伊枫晚随白紫苏来到某处谷地,旁边连接着一条已经干涸的河道,谷地上建起了一个低矮的窖屋,窖屋门是被填了棉絮的皮革包裹起来的,看起来严丝密合,四周的温度似乎比其他地方冷了几分。“这是什么地方?”他问。

“这原先是个粒雪盆,后来被人改造成了冰窖,快进来,里面很凉快的。”她边说着,边去开锁。大门相当沉重,两人使了老大劲儿,才开了半扇,一团白色的哈气没了屏障,滚滚扑来,他浑身起了一个寒战,生生打了个大喷嚏。两人进去后,她又费力地把门合上。他不由得抱紧了胳膊,走了几步,又碰到一扇门,打开后,出现一条幽长的甬道,通向地下。

她忽然转头,面上略带笑意道:“冰窖就在底下,害怕吗?”

他摇摇头,说:“这里好像没人。”

她的嘴角勾起一个弧度,道:“只我们两个。”然后径自往下面走去。

和室外的喧闹酷热相比,这里寒气缭绕,囤积着大大小小的冰块,角落里摆着夜明碧玺壁灯,光线微弱,比室外暗了一些,但有淡蓝的冰辉相互映射,倒别有一番情趣。

他发现,有些冰块里,还包裹了一些生物,形态生动,有那种在冰原上才得见的喜寒怕温的掘地虫,有身含剧毒却又是祛毒良药的钩吻海蛇,有在宫廷贡物中才得见的仙芝草,甚至有那生于落川山巅的传说无缘人三生不得见的至珍至罕的整株雪松绒。他绕着冰窖,一一走过它们,用指尖轻轻划过它们外层的坚冰,暗叹道:真没想到一个小小的白芷谷,竟然有这么多珍奇的藏物。

“白姑娘,这些都要做什么用,是怎么运来的?”他终于转完了一圈,扭头问道。这一扭头不打紧,他的眼就像被火灼了一般,飞快的闭了起来。

白紫苏不知何时,已经脱了肩上批着的那层纱衣外罩,胸前穿着一个连着裙子的肚兜,从上面分出两条带子,挂在脖子后面,露出玉润的肩膀和手臂,正靠在一块冰上,斜眼看着他。

他其实完全没敢看真切,可这样的情形,完全不用看得多清楚,单单一瞥,就足够让人浮想联翩了。冰窖里安静异常,隐约有水滴滑落的清响,他明显地听见自己的心脏疯狂的跳动声,和瞬间涌上脑门的热血,不敢睁眼,把额头贴着冰块,颤声问:“白姑娘,你这是?”

黑暗中,听见她吃吃笑了一声,说:“伊公子,我知道,你和他们不一样,所以请你来此,等你作画。”

“你这身打扮,我如何画”听声音,他简直快哭出来了。

她道:“我这身打扮如何?不好看吗?”

他泫然欲泣:“非也,只是在下从未画过……裸/露之人……”

她浮夸地哈哈一笑,道:“我这不是穿着衣服的吗?”

“可你——”他本来微微睁开了眼,虽然背对着她,却看见冰面里折射出她的倩影,又赶紧一闭,说:“你虽穿了,但衣冠不整……”

“什么叫衣冠不整啊,难道我非要穿到只露出脖子和脸,你才会画?”她毫不掩饰地鄙夷道:“是不是你根本不会绘人,只会绘衣服,就这,还妄称什么‘奇葩玉手’,看来不过徒有虚名!”

除了家父恩师,他头一次听人质疑自己的画技,又急又羞,辩解道:“绘人最难之处在面部与身形举止,衣着打扮只是其次……”

“既然不在乎衣着打扮,那你为何不敢画我?”她把他的话接过来。

“哎!”他听出她在逗她,急得支支吾吾了半天,忽然恼怒道:“白姑娘请自重,我伊枫晚从不画这样的画。”他一向语不高调气不躁,活了这十几年,头一次说出这样的狠话,还是对她,说完,便涨红了脸。

她短促地“呵”了声,顿一顿,说:“你转过来吧,我把外衣穿上就是。”

他迟疑地睁开眼,装过身,看见她的确是把外衣披到了肩上,才舒了一口气,眼神仍有点半闪半躲,见她两手微微一撑,坐到了一块冰砖上,说:“开始吧。”

一男一女,独处暗室,他觉得气氛无比古怪,慢慢踱过去,在一个简陋的桌上铺开画卷,慢慢腾腾地准备着,蓦地发现,她正把一条腿盘上来,竟然没穿鞋袜,露出纤纤细踝和玉足,五趾小巧如紧扣的莲瓣。

在寰微,有身份的人们都认为,男子在外露脚乃不礼貌的行为,对女子而言,除非情不得已,脚只能露给和自己关系亲密的男子,如父亲、丈夫或孩子,因为脚上便是腿,让男人看见,免不了要产生非分之想。

他看得心惊,一不留神,摔了那装着昂贵的青金石粉的颜料罐子,他一个慌神,伸手去够,却撞倒了其他东西,一时间乒乒乓乓,瓶瓶罐罐嘀哩咕噜地滚到各个角落。他赶紧弯腰去找,捡了几个,忽然停下动作,直起腰来,吁了一大口气,道:“对不起,白姑娘,我不想画了!”连东西都不拿,起身便走。

“慢着!”白紫苏冷冷的声音响起:“刚才是谁答应我为我作画的?还有,那天在百花谷,又是谁张口便央求我,要为我作画的?”

他的脚步停驻,答道:“是我——可我要画的,不是这样的你。”

“那是何样的我?”

他闭了眼,表情略带痛苦和不甘,道:“仪态万千,超凡绝俗。”

她兀地大笑起来,说:“看看吧,你错了,那不是我!那只是你们这些闲人想象中的我!我是什么样的人,凭什么叫你们去猜去说,你若是想画那样的我,只管一个人闷头去画,又为何千方百计地要来白芷谷见我真人?这下你失望了吧,哈哈哈……”

他讷讷道:“不,不,你是个好姑娘……”回想起初见她时,被她的天姿国色惊为天人,又想起他们相处时,她明眸善睐、顾盼神飞,尽显清朗绰态,那言行作风,是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直率开朗,只是,全然不该是今天这样啊,他使劲摇摇头,说:“是不是因为昨天佟大哥对你说了做了什么?你才会要这样对我……来气他?”

她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大叫起来:“我气他?他以为他说了那一通虚情假意的话,我就会信?我早就看透了,你们这些文人,总是一副假惺惺的样子,允许自己举止轻浮,却叫我们女子端出一副言不高声笑不露齿的姿态,他根本不值得我气,你们如果以为我白紫苏是这样的,就大错特错了!”

他听她这一番豪言壮语,心中有所触动,半晌才道:“那你是为了什么?”

她亦语滞,半天说不出话来,今天这是在做什么?

他看她这样,想起昨日佟远山说的那些话,有些心疼道:“或许,你是因为别的男子?”

她无不讽刺道:“我不为别人,只为我自己,你看那庙里供着的莲华色尼,在成佛陀的弟子前,还不是被称作淫/女,放荡不堪,比这世上任何一个女子有过之而无不及,就连她的俗像,也都是香肩半掩,却没见世人说些什么,照样被奉为国神,为何一换了我,就不行?因为你们已经认定我是狐媚祸水,什么事情只要和我有关,就要被说成是我的错我的过!好啊,既然你们都这样想,我就让他们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

“求你别说了!”他痛苦的打断她道:“你为什么要让世人看到这些?他们看与不看,你还是你自己,而不是那莲花色女,也不是那狐媚祸水,何苦在乎这些蜚短流长来轻践自己!这画,我真的画不了。”

他说完,不管她还在身后说些什么,几步迈上上了台阶,像逃似的跑出了冰窖。

【第三夏】 脱胎 背面秋千下

白紫苏从坐着的地方跳下来,跟到台阶处看着他离开,又回身,望着一地凌乱的画笔和罐子,忽觉得心中浮起一股巨大的失落感。她似乎知道自己刚才在做什么,又似乎对这做法有些慌乱和怀疑。她本来跟着爹爹和师父,活得潇洒自在,从来只有被人喜欢的份,哪有被人欺负欺骗的份,可这几年,为何总在人前处处碰壁,为何爹爹迟迟不肯把自己嫁出去,为何师父会因为一个小事情要逼她吃下同生蛊,为何身边的那些男子的心思都难以琢磨?她自以为自己姿色倾城,能蛊惑天下男子,殊不知天下的男子不过是怀着好奇而来,又抱着看到笑话的心态离去,这让她空虚难耐,羞愧难当,甚至,怒火中烧……

她心绪一阵狂乱,疾走几步,爬上一个冰砖,趴上去,那里的寒气似乎不足以消灭自己心头的焦躁不安,她开始撕扯自己的衣物,外衣、披巾、亵裙、裹胸,一件件衣物在空中飘起落下,直到不着一缕。她浑身的皮肤光洁细腻,在冰室幽蓝色的清辉下泛着光泽,散发着一种不可近亵的狂躁之气。冰下是一只两尺长的蝾螈,黝黑的躯体,张着暗红色的眼珠,此刻,她的胴体与它、与那些陈封在巨大冰块内的宛若鲜活的生灵相互衬映,竟是出奇的诡异,又出奇的和谐。她慢慢躺下,以一种婴儿在母体中的姿势蜷住身体,贴在寒冷刺骨的冰面上,低声哭泣,再后来无所顾忌,放声大哭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发现自己起不来了,半边身子已经冻得没了知觉。可就在这时,她听见一声喘息,很轻,很近,彷佛就在自己的身边。她心里大惊,屏住气息,将内力灌注于耳目,细细辨听。许久,仿佛只过了一瞬,又仿佛漫长得有如半日,她再次听见那声低沉而压抑的轻叹,声音来自后方。

这时候她已经暗暗呼吸吐纳了数次,身体里的血液渐渐畅通,她一个翻身滚下冰砖,迅速抓起地上的衣服,草草披上,与此同时,冰砖的另一头也有了动静,一个模糊的身影疾疾掠过,她一个怒喝,足下点地用力,下一刻,身形已然跃至声源处,黑暗中,劈手一捞,果真抓起一个人,还挺轻的。

她将那人一把甩落在地上,待看清那人,又是一惊道:“碧浅?!”

方才因为她动了真气,把他摔得不轻,这时见他躺在地上低声呻吟。

“碧浅?是你吗?”她犹是不信自己的眼睛,几步上前,扳过他的身体,想把他看清。可他却别过身子,就是不给她看。这时,她基本已经认定,这人绝对是那小子无疑,心里轻松了一下——好在只是个小孩,可一时又羞愤起来,骂道:“你小子呆了多久了,怎么不出一声!”说着,就想把他拽起来。

碧浅非常不配合她,还一手死死握住自己衣衫的前摆。

“你到底怎么了?!”她以为他受了伤,伸手把他的手拉开,却意外地碰到他裤子底下一个支得高高的东西,刚一碰到,就吓得缩回了手。

“滚!”碧浅艰难地从嘴里吐出一句,然后弓着身子蜷在地上,两腿并在一起乱蹬乱蹭着,强忍着不让自己嘴里哼出声音,她不由得倒退了几步,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突然,她见他一把抓起身旁滚落在地的一个颜料罐,冲着自己的面门砸来,惊喝一声,侧身闪过,不料又有几个罐子飞来。

冰室空间狭小,那颜料罐子时而砸上冰块,撞得粉碎不说,还能把冰砖砸个坑,看样子竟是施了五分力道的。她衣冠不整,行动碍事,几次避闪不及,只好怒道:“混小子,做什么呢?快住手!”

碧浅扔了几个后,见白紫苏退到冰砖后面,忽然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跑出了冰窖。

她彻底傻眼,当然,也不便去追,想到刚才被他看到了自己那副样子,又被他这番戏弄,气得大吼了一声,挥手一捶,活生生把那块内裹世间屈指可数的东海太真含笑花苞的巨形冰砖捶掉了一个角,险些露出了那朵稀世奇花。

她扯住自己的头发想了很久,当时自己和伊枫晚来的时候,门是锁住的,那他是什么时候进这冰窖的?又是从哪里溜进来的?她走到自己刚才躺过的那块冰前,绕了一圈,发现在那块冰背后的一块墙放着一堆杂物,挪开来一看,是朝着上方小洞,顺着这个洞爬出来,推开堵在洞开的一个麻袋,竟然发现自己从冰窖的侧面爬了出来,回身看看,一下子明白过来他是怎么进来的了。她不由得骂自己不够小心,胸中无限惆怅,垂头丧气地往回走。

天气闷热到让人窒息。

她一个人走在路上,渐渐意识到自己今天做的事有多么荒唐可笑,不知不觉,脑子中浮现出百里无羡的眼——淡淡地,好像能包容自己一切的喜怒哀乐。

此刻,她疯狂地想去找他,对他说自己的羞耻和无助,然后听他微笑着鼓励自己。昨晚他的那席话仿佛还在耳边绕着,那句“我会等你的”彷佛正诱惑着她去找他。可是不行啊,不行,她用力敲敲自己的脑袋,告诉自己,这次他不是等她去诉苦,而是要等她去……不敢再想,举起胳膊在空中乱挥了几下,好像要打掉眼前这个幻象。

不知不觉,她走上了凉亭。云低雾现,远处的景致朦胧一片看不清,整个天空变得灰黄阴暗,这时候有一阵风刮过,像压抑了千年的一丝喟叹,凉爽之极。

她站在亭子上看着遥遥黛山,目光空洞。没一会儿,就有黄豆大的雨珠落下来,打在亭檐上,咚咚作响,山风越发大了,还斜着吹,把这疾雨统统吹进了亭子,溅在她身上,她浑然不觉,只是呆呆地站着,生受着这番洗礼。

夏雨来得快去得也快,霎时又雨过天晴,远山恢复俏然的青翠色,太阳重新探出头来,明媚得彷佛从未有过这场雨,只余那些松柏针尖凝结的晶莹的水珠,只是气温不复早上炎热。身体猛地打了个寒战,胳膊上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这才发现衣服已经湿透,狼狈地跑回了家。

当晚,一向身体结实的她发起了高烧。肌肉酸痛,头沉得不行,连睁眼都困难。她躺在床上动都动不了,不知过了多久,在尚有直觉时,她感觉到有人来给她诊脉,在她头上敷了冷帕子,又给她拿酒擦拭手心,还喂了汤水。再后来,她实在太困了,便迷迷糊糊地睡去。

等她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午后了,头脑清醒了很多。她起身,见桌上有喝了一半的药碗,应该是昨晚喝剩下的。她慢慢挪下床,动了动胳膊和腿,挺好,没了疼痛感,就是喉咙很干,刚在适应时,有人推门进来。她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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