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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洒代嫁-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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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数理看到蔡九上了楼,便拉着雨菡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

雨菡抬头远远看到蔡九一脸严肃,似有深深的忧思——这不是一个船工应该有的表情。看来王数理说得对,这蔡九想必大有来头,他们虽然不想多管闲事,但总要知道自己上了一艘什么船。

蔡九在一间厢房前停住脚步,敲了敲门,轻声说了一句:“洛水潮涨了一竿了,姐儿可还记得南边的弄潮儿?”

里面一个细软的声音回道:“潮水有信,奴家一直惦记着您呢。”

雨菡和王数理面面相觑,这听来像是暗语。他是来妓院接头的?

王数理带着雨菡摸到旁边一间房,见门锁着,便知道里面没人。雨菡从头上拔下一根特制的簪子交给王数理,王数理三两下便把那把锁给捅开了——宋代铜锁的防盗性能实在是不咋地。

两人不动声色地进了屋,把房门反锁上。这房子是木头砖混结构,隔音性能一般。两人蹑手蹑脚地走到墙边,把耳朵贴在上面偷听。

只听得蔡九沉声问道:“灵韫姑娘,别来无恙吧!”

那灵韫姑娘的声音清脆如铃、婉转如莺,只听她温柔地说:“奴家一切安好,谢谢九爷挂念。”又怯怯地问:“不知凌公子近况如何?”言语中似有羞涩之态。

蔡九说:“‘凌公子’一切都好,他一直记挂着姑娘您,这次我出来得匆忙,也没有备什么礼物,‘凌公子’托我给您带了一件东西来。”

灵韫喜道:“是什么?九爷快给奴家看看。”

蔡九笑道:“是一方天织坊的丝帕。”

灵韫接过丝帕,见上面题有诗,便轻声念了出来:“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隐隐地似有涕泣之声。蔡九安慰道:“‘凌公子’的情意姑娘一向是知道的。”

灵韫轻轻拭去泪,隐忍着说:“灵韫福薄,自知配不上凌公子。能得到凌公子垂怜,灵韫也就死而无憾了。”

雨菡暗忖,这“凌公子”想必是蔡九的主人。灵韫如此倾慕他,看来必是一位英俊的风流公子哥。他对于一位青楼妓女都如此用心,想来也是一个温柔情种了。

她向来不稀罕这种风流的帅哥,她要的不是漫天花洒似的雨露恩泽,而是那种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的专一决绝。

又听灵韫柔声问道:“九爷此番北上,定是为了上次那件事,不知奴家猜得对不对?”

蔡九道:“灵韫姑娘果然冰雪聪明。不错,我此番前来,正是为了追查一个月前那件奇怪的事情。姑娘在这荥阳城里眼线众多,可有听到什么相关的传闻。”

灵韫不答话,只把焙好的茶给蔡九斟了一杯。沉吟良久,方才缓缓地问道:“传言是听了不少,可都是对你家少主不利的,奴家自然不会去信。但不知少主可有受到什么牵连?”

蔡九一拍桌道:“此事发生得实在蹊跷,我们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如今朱爷被官府收着,我们也搭救不得。再不查个明白,朱爷怕是要冤死在狱中。帮里阴风四起,少主腹背受敌。这真是隔山打牛、一石两鸟的阴损招数。”

灵韫问:“你家少主可有怀疑的人?”

蔡九说:“少主认为有两个可能,其一,粮是在洛阳丢的,洛水帮的人恐怕脱不了干系;其二,此次北上,既有少主的人,也有沅爷的,出事的船偏偏咱们少主的,其中或也有沅爷栽赃陷害的成分。”

灵韫沉思一阵,问道:“此事总舵主应该也有所耳闻吧!但不知帮主他老人家是什么意见?”

蔡九深深叹了口气,说道:“总舵主不理帮务已经多年了,这一点姑娘又不是不知道。少主是亲生子,总舵主的心自然是向着他。但沅爷又是亲弟弟,手心手背都是肉,总舵主也不能偏私了谁。如今他老人家主张彻查此事。只是事情过于蹊跷,从明里察,一点头绪都没有,所以少主这次才派我独自北上,沿途暗中查探。本以为姑娘这里会听到一些蛛丝马迹——难道姑娘一点都没有听说吗?近来有没有什么可疑之事?”

总舵主?什么总舵主?不会是红花会吧……雨菡心里的小鼓敲得咚咚响。这事越听越蹊跷,越听水越深了。

看来这帮派的内部派系也很复杂。老舵主不理帮务,他的亲弟弟和亲儿子各执一派,鹬蚌相争;又有洛水帮这样的小帮派掺和,几派势力搅和在一起,那件“奇怪的事”就是爆发点。这么看来,老舵主倒成了作壁上观的“下棋者”。

雨菡过去的职业经历,对官场的潜规则略知一二。围绕权力的斗争,来来去去都是这些套路,人性几千年来从未变过。

灵韫沉默了半晌,正当雨菡和王数理等得不耐烦的时候,忽又听得她低声说:“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蔡九急忙说:“姑娘快说,此事关系重大,千万别有所隐瞒!”

灵韫道:“前两天,我的一个‘客人’在荥阳城里见到了梅爷。”

第三十九章 漕帮

“梅三重?”蔡九急道,难以置信的语气。

灵韫秀眉微蹙,轻轻点了点头:“正是。”

蔡九沉吟道:“此时他不是应该在扬州吗?跑到荥阳来做什么?不知少主是否知道此事……”

灵韫低声说:“你家少主应该不知道。因为……九爷可知他此番北上都见了谁?”

蔡九急问:“他见了谁?姑娘您的话别老是只说一半啊!”

灵韫说:“据说,梅爷见了洛阳发运使卢养廉。”发运使是监督地方漕运的官员,地方官中最肥的肥缺。

蔡九冷哼一声,到:“这个卢养廉一点也不清廉,倒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贪官!他这些年在漕运上克扣的银子都快堆成山了。我们漕帮与他素来有罅隙,梅老三背着少主来见他,看来难保没有异心。”

漕帮!蔡九竟然是漕帮的?!雨菡生于江南,对于漕帮的历史自然非常熟悉。只是生于现代的她,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遇见真正的漕帮。

他们误打误撞竟然上了漕帮的贼船,看来这蔡九在漕帮中也是有一席之地的,绝不是一般小喽啰。他们得罪了蔡九,会有什么下场?

灵韫道:“九爷切莫急于下结论。梅爷跟着少主多年,是少主顶信任的人。我猜想,他会不会自有打算?不论如何,我将此事告知与您,望您谨慎行事。您此番先回了少主,由少主定夺,切勿莽撞。”她的话说得轻柔婉转,但暗含不容有违的气势。

蔡九心头一凛,肃然道:“蔡九定当谨遵姑娘教诲。”

雨菡又暗暗吃惊:这妓女究竟是什么人?听她的声音不过二十岁上下,蔡九竟要“谨遵”她的“教诲”?

只见身旁的王数理也是若有所思的样子。

灵韫缓缓地说:“我所知道的都已经向您和盘托出了,希望能帮上凌少主。”

这是下逐客令了。蔡九识相地起身,拜道:“谢谢灵韫姑娘相帮。蔡九这就告辞了,后会有期。”

蔡九沉稳的步伐声正行至门口,忽又听灵韫在背后将他唤住:“九爷……”

蔡九回过头看着她,灵韫从座中立起,单薄的身子好似微微颤抖。只听她柔声道:“望九爷替奴家给凌公子带个话……请凌公子得了空的时候来看看灵韫。”

她的语气好像是在哀求。一个冰雪聪明的女子,在哀求一份注定绝望的希望,世上还有比这更悲哀的事情吗?

蔡九心头一震,沉声道:“蔡九一定替姑娘把话带给公子!”说完便转身大步离去。

雨菡呆呆看着王数理,她不知道跟踪蔡九究竟是对是错。现在,她至少知道了三件事:第一,蔡九是漕帮的高手;第二,他此次北上是为了查探一件奇事,这件事关系着漕帮内部的权力争斗;第三,前两件事都是她和王数理无法应付的。

用她过去当记者的专业术语来说:水——太——深——了!!!

黑帮、贪腐、刑案,一般遇到这种重大敏感题材,都是要绕着走的吧!

雨菡茫然地站在原地,觉得自己的脑子懵了。

王数理朝她使了个眼色,两人便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

出了洛水居,也不知是不是被香风熏的,雨菡觉得有点头晕。

“漕帮!蔡九居然是漕帮的!”王数理的眼中闪烁着难以抑制的兴奋,“师妹!我们终于踏进真正的江湖了!”

雨菡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请问您今年贵庚了?这是好玩的事情吗!江湖不是一个游戏,别再把现实跟小说搞混了!”

王数理鄙夷地说:“我们出来不就是为了闯荡江湖吗!怎么见到真正的江湖之后,你又缩回去了。”

雨菡摇摇头说:“我们不能淌这趟浑水!你没听到刚才蔡九说的话吗,在这整件事情里,包含着漕帮内部几个派系的争斗,随便哪一派都能把我们像蚂蚁一样捏死!你会功夫吗?你有后台吗?除了有那堆‘要你命三千’,你还有什么?”

王数理说:“看来你还是比较适合回去做将军夫人。”

王数理不知道,这句话深深地刺伤了雨菡。是的,她已经回不去了,世上已经没有任何一个角落可以收留她,没有任何一个屋檐可以供她遮风避雨。除了和王数理相依为命,她没有别的选择。

雨菡拉着王数理的手臂,认真地劝道:“师兄,你听我的吧!我们真的不能淌这趟浑水,最好连蔡九的船也不要回去。我们这就回南京去,找点安稳的工作,平平安安的不是比什么都强吗?你还可以继续研究你的数学物理,说不定有一天我们能回到现代去。”

王数理摇摇头,说:“现在已经不是你想退就能退得了的。你想,我们如果贸然逃走,蔡九肯定知道我们察觉了他的身份和行动,说不定还会猜出我们跟踪了他。杀人灭口这种事,他干起来肯定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雨菡说:“我们可以逃啊!”

王数理道:“你躲得过官府,却肯定躲不过漕帮。你难道不知道大宋三分之二的货运都是依靠漕运吗?漕帮的弟子满天下,就说刚才那个灵韫姑娘,一个小小的青楼妓女,谁能想到她如此神通广大而且与漕帮有这么深的渊源?”

雨菡想了想,也是。此时贸然逃走,反而可能引火烧身,只能继续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王数理说:“说起那个灵韫,我还要回去会会她。”

雨菡吃了一大惊,问:“你去会她做什么?千万不要,那个女人来头不小,肯定不是好惹的!”

王数理满不在乎地说:“我当然知道她来头不小,但是我们还不知道她究竟是什么人,一个青楼妓女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能耐——难道你一点也不好奇吗?”

雨菡摇摇头:“我不敢拿自己的命去好奇。”

王数理哈哈一笑,说:“那你先找个地方坐下等我。我去去就来。”

说着便转身大踏步地朝洛水居走去。雨菡想阻止他也来不及。

看着王数理再次踏进洛水居,雨菡心中被强烈的不安占据了。

“老鸨!老鸨!”王数理一走进洛水居,就扯着嗓门吆喝,仿佛是来砸场子的。

正在嬉笑调情的男男女女忽然停止了调笑,转过头去看这个一脸书呆的年轻人。

徐娘半老的老鸨从楼上登登登跑下来,裙子上的环佩定当作响,脸上松弛的肥肉一颤一颤的。见是一个打扮穷酸的书生,心中便生了三分轻鄙,她漫不经心地问道:“老婢有何招待不周之处,还望公子海涵。公子如此心急,不知有何贵干?”

王数理直愣愣地说:“来妓院还能干什么?去,把你们这最漂亮的姑娘叫出来!”

老鸨斜着眼打量眼前这位书生,尖酸地说:“我们这漂亮的姑娘有的是,可不知您说的是哪一位?”

王数理故意装傻,问旁边一个嫖客:“这里最漂亮的姑娘叫什么?”

那男子笑道:“谁人不知洛水居的花魁是灵韫姑娘,她的芳名就连长安洛阳的达官贵人都慕名已久。不过,灵韫姑娘只卖艺不卖身,50两银子才能入幕一见,80两银子才能听一首小曲。小子,你带够钱了吗?”

王数理解下腰间的钱袋,把里面的银子晃得山响:“这么多,够了吗?”

第四十章 花魁

老鸨看着眼前晃动的钱袋,口水都快流下来了。过了一会才回过神来,赔笑说:“这位公子真是器宇不凡,一看就知道是文武双全的。本来呢,我们灵韫姑娘是只结交有才识的公子,想必与公子也是极投缘的。只是她今日身体欠安,不便见客了。我们还有很多才貌双全的姑娘,公子您随便挑!”

王数理环顾了一圈,道:“这些庸脂俗粉,没一个入眼的。我第一次来这种地方,要找肯定要找个最好的。”

四周一阵哄笑。皮厚脸糙的汉子笑嚷道:“哟,还是第一次呢!”妓女们也掩口吃吃地笑,一边窃窃私语,一边用放浪的目光打量他。

老鸨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这个男的是不是脑子有病,哪有男人把“第一次”放在嘴边的。看在银子的份上,老鸨只得不耐烦地陪笑道:“公子真是说笑了。您也不去打听打听,荥阳城里的洛水居,姑娘都美似洛神。但凭公子喜欢,老婢定为公子周全,如何?”

王数理一根筋地坚持道:“我就要见灵韫姑娘!既然打开门做生意,哪有拒载的!小心我投诉你们!”

这男的不是疯子就是傻子,白费了一副好皮囊!老鸨不耐烦道:“灵韫姑娘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吗?你可知就连洛阳知府都是我们灵韫姑娘的入幕之宾!我们这地方虽然低贱,可也容不得你撒野!”

王数理懒得跟她辩驳,便要往楼上冲。四周冲上来几个仆役,拦住了他的去路,双方剑拔弩张,眼看就要干起来了。

却听一个银铃般的声音在楼上说:“灵韫蒙公子错爱,不胜感激。只是我曾立下誓言,非饱学之士不结交。却不知公子有何才学?”

王数理想了想,大声道:“我会排九宫格!”

四下里又是一阵哄笑。这算什么才学!真是个呆子!

灵韫笑道:“九宫格奴家也会的,不知有何特别之处可以称道?”

王数理问:“若是九个九宫格相加,姑娘也会吗?”

楼上一阵沉默,未几,听得一声叹息似的回答:“奴家今日心中烦闷,独坐恐忧思更甚,也罢,请公子上来陪奴家坐坐,排排这九宫格吧!”

楼下的嫖客们气得快晕过去了。早知道排九宫格也算一门才艺,他们那些撑船摇橹打牌九、杀鸡逗猴抓蛐蛐的是不是也能作数?

王数理喜滋滋地跑上楼,只见楼梯上扶栏立着一个女子,脸似鹅蛋,口如樱桃,肌肤胜雪,最引人的是她的眼睛,不是雨菡那种翦水大眼,而是细细长长的横波目,仿佛随时都要流下泪来,活脱脱一个从古代仕女画走下来的美人,大概林妹妹就长这个样。

她梳着常见的双椎髻,头上只插了一根碧玉簪。身着一件藕粉色的褙子,完全是一副良家子的打扮,哪里有半点风尘之气?

灵韫看他呆傻傻地望着自己,对着他微微一笑,问道:“奴家可有不妥之处,公子为何如此?”

王数理这才回过神来,说:“你长得很像一个人。”

灵韫微微一怔,问:“奴家长得像谁?”

王数理说:“神仙姐姐。”他迅速把向往已久的武侠小说中的美女代入了灵韫的形象。

灵韫掩口一笑,此人呆是呆,却呆得可爱。她柔声问:“公子不是说要跟奴家排九宫格吗?”

王数理一本正经地纠正道:“不是九宫格,是数独。”

灵韫不解:“数独?”

王数理点点头,说:“就是九宫格的升级版,你肯定没玩过。”那是当然的,虽然古代中国早已有数独的雏形——九宫格,但真正的数独直到18世纪末才在欧洲出现。

灵韫好像来了兴致,笑道:“那就请公子进来一坐,给奴家演化演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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