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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江蓠-第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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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致转身拉着绿竹,问到:“姐姐今日怎的在此?”
绿竹不答,却戳了沈致额头一把:“你又瞎跑了,看我回去不告诉婆婆!”
“哼!”沈致不屑到:“女子当如大丈夫,有所言有所不言!这还是姐姐当初教我的呢!”
绿竹被噎得哑口无言,只得换个话题:“刚刚是些什么人?”
“外地来的罢,说要送我回家。哪能真告诉他们我家在哪?就来了这儿啦。”原来,沈致向萧栖迟一行人说自己住在靠海的这屋子。“姐姐还没告诉我,你今日怎么也在这儿?”
绿竹还未答言,南无正迎面走来,亦是黑口黑面。
沈致望望绿竹,又望望南无正:“你们俩吵架了?”
绿竹从鼻子里狠狠哼了一声,正眼也不看南无正:“跟他又不熟,有什么好吵的?走,赶紧回岛上。要是回去晚了,给婆婆一问,又有的你抄书的了。”
第119章 犹恐相逢是梦中
上岛的这一路;绿竹和南无正两人,一个占据了船头;一个占据了船尾;不说剑拔弩张;也是暗流汹涌。
沈致撑着小脑袋;一时看看这个;一时又望望那个;到底走到南无正身边;扯着他的袖子问:“怎么了?你一向自诩大丈夫的,怎么与小女子置气?说来我听听。”
南无正见她一脸正经的表情反觉好笑,伸手一把将她捞在肩头:“小小年纪,哪里学来这老气横秋的讲话态度?”
海上风大;吹得沈致发丝乱飞。她坐在南无正肩头;只觉又刺激又好玩儿,不禁咯咯笑起来。
绿竹听见声音,也走了过来。她脸对着沈致,目光却瞟向南无正,不阴不阳地说:“有些人翻脸比翻书还快,这会儿逗你笑,隔会儿就训得你莫名其妙。”
南无正双手紧紧抓着沈致,也不看绿竹,口中却说:“年纪也不小了,还不懂男女有别。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你!”绿竹气急,盯着南无正恶狠狠地问:“你说谁拉拉扯扯?我不过去镖局托镖而已,怎么就不懂男女有别了?”
南无正也转过脸来,正对着绿竹:“叶长风今年二十出头,你不知道啊?他没娶妻,你不知道啊?他有心想你求亲,你……”话说到一半,惊觉这一点绿竹确实不知道,就赶紧压住了话头。
绿竹一听,脸涨得通红,气鼓鼓地转向一边。心中却道求不求亲,要你管!你生的哪门子气!想着,不禁又回头瞟了南无正一眼。
南无正正懊恼方才话说太快,将这几日心中所念冲口而出,不禁有些尴尬和莫名所以的焦躁,便也瞟了绿竹一眼。
二人目光恰好撞上。
二人皆是心头一震,赶忙低下头,假作什么也没发生似的。
沈致看不懂这其中情愫,只当二人是认真吵架,赶忙捂着脸:“大人还学小孩子吵架,羞不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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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致回到别院时,沈江蓠正带着裴琅在院中散步。见她回来,沈江蓠笑着连连招手。沈致赶忙过去,一下扑到沈江蓠的怀里,偷偷看了裴琅两眼。
“这是表叔。”沈江蓠笑着又向裴琅说:“沈致,我都叫她致儿。”
裴琅温文一笑。已过不惑之年的他仍有一张冠玉般的脸,眉目之间安放着沧桑,似被流年洗过,又似不被凡尘打扰。
活了八年半的沈致第一次觉得这世上真有这般如真似幻的风景。她伸出小手,似是想抓裴琅的衣袖。
裴琅笑着上前,牵住她的小手,望着她呆愣愣的目光,说道:“你娘可不像你这样有眼光。”
沈江蓠咳嗽了一声,拉了一把沈致,提醒到:“做什么?”
沈致这才害羞一笑,小声说:“表叔好面熟,好似在那里见过……”说完就后悔了。因为她想起表叔分明就是白日里在船上见过的那个身穿白袍的人。于是,又点着头说:“恩,像那画上的仙人。”
沈江蓠噗嗤一笑,说道:“你去洗手,我已经叫人摆饭了,一阵直接去闲茶阁。”
沈致欢快地应了是。
裴琅望着沈致的背影,说道:“真是个玉雪可爱的丫头。”说完,突然叹了一口气,颇有几分无奈与自嘲地说道:“枉我自诩聪明一世,却在你身上栽了个大跟头。”
裴琅这一生,不曾高官厚禄,却揽尽天下风光,著书立说,著作等身。他知道,历史必将留下他的名字。他上察天文,下述地理,他书里的东西,百年千年之后,仍将为人记诵。他一直活得比世人清醒,却始终未曾参透沈江蓠这一关。
“从前你成亲时,我不忿,心中万千不甘。想到你一生喜乐却要与我无关,只觉心如刀绞。念及你的枕畔之人,我以为我能给你的必然丝毫不逊于他曾给你的。”
“可是,今日见你,才知你的锦绣风光不依赖任何人。他也罢,我也罢,我们的倾慕始终只是到不了手的向往。光阴悠长,你自倾怀,与人无涉。如你这般,甚好,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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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栖迟一行人歇在悦来客栈。晚饭时节,与跑堂的说起沿海的那家人。苏婆婆家在这即墨城里也算小有名气。
跑堂的一听,便说道:“那是苏婆婆府上。说起这苏婆婆,她可是受过朝廷旌表的,叫什么孺人的。连知县大人都对她礼遇三分哪。”
萧栖迟这才想起,前两年确实封过一个兴办女学的婆婆。于是又问了一句:“是不是办女学的苏婆婆?”
跑堂的连连点头,指着外面说:“右手出去拐过两条街就是学堂了。”
坐在萧栖迟身旁的侍卫统领陆修远这一路上兼着管账的。他掏了一块碎银子赏给跑堂的。跑堂的欢天喜地手下,道谢去了。
一行七人,桌上六菜一汤。刚出来时,萧仪总是嫌饭菜不可口,无甚兴趣地翻一翻,就着白饭勉强吃两口应景而已。毕竟是长身体的时候,饿得实在扛不住,父皇也丝毫没有要为自己开小灶的意思。不得已,吃饭时再顾不上挑三拣四。现在,哪怕是一碟咸菜就着馒头,他也能一气吃下好几个。
只是他对那个小丫头着实没有好感,听见父皇又在打听,语带嘲讽地问了一句:“怎么,老爷还想明日去那学堂看一看?”
萧栖迟不理会他话中嘲讽之意,笑着到:“当然要去看看。看看现在的弱质女流如何一心向学。”
“可是,照原计划,咱们明日一早就该出城的。”陆修远说到。
“迟一日两日怕什么?”萧栖迟不以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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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堂毕竟是学堂,又不是供人游览的园林。萧栖迟一行人果然被挡在了门外。
陆修远赶紧掏出荷包,与门房笑到:“我们是外乡人,听闻这书院有名得很,慕名前来。兄台行个方便,通传一声,我们瞧瞧就出来。”
门房却正气得很,立刻推了银子到:“我们这儿是女学,里头都是女学生,先生也是女的。你们这么些大男人,怎可能放你们进去?走罢,走罢。”
一行人正在说话,远处走来了一个小小身影。
“咦,你们怎么在这儿?”沈致见了萧栖迟一行人,诧异得很。
萧栖迟见了她却很是高兴,连声笑道:“原来你在这里念书。我们慕书院之名而来,不想却进不去。”
“孔夫子说非礼勿视,这是女学,自然是不方便叫你们参观的。”沈致脆声说到。
“还没下学呢,你怎么一人出来了?”
“我娘来了,我去码头上找她。”说着,她身后又传来一个声音:“致儿,等等。”萧栖迟打眼看去,是昨日在门边接沈致之人。
互相见了礼,绿竹便要带着沈致离去。
萧栖迟想这毕竟是女学,自己这么些男人进去确实不合适,无谓强求。再则仅从这门禁森然来看,倒也不是浪得虚名。不如下午便出城算了。
只是不知为何对这小女娃喜爱得紧,于是叫住绿竹,说道:“在下一行下午便要出城,但是犬子曾冲撞你家小姐,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欲备一份薄礼,出城前遣犬子上门致歉,可好?”
绿竹连连摆手,正要婉拒。
萧栖迟却不容她开口,直接说:“地址我知道,一个时辰后便来送礼辞行。”说完,转身就走。
沈致拉着绿竹,望着萧栖迟的背影,说道:“真怪,还有人上赶着要送礼的,你猜,他会送我什么?”
“他送你什么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要是送了来,婆婆得知,必问前因后果,这样你昨日逃学看海盗的事儿可就瞒不住了。”
沈致瞬间一个头两个大,皱着两道眉毛:“我娘说一会回院里用午饭?”
绿竹幸灾乐祸地点了点头。
沈致仰起小脸,可怜巴巴地望着绿竹:“好姐姐,一阵他要是真来了,你千万嘱咐门房不要通传,收下便是。好不好?”
绿竹捏了一下她圆鼓鼓的小脸,笑道:“现在知道害怕了?你下次要是还逃学,连这次一齐告诉婆婆知道!”
“我就知道姐姐最疼我了。”沈致像牛皮糖般贴在绿竹身上,一个劲儿地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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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栖迟回到客栈,翻了好几遍行囊,也没找出适合送小姑娘的礼来。既是微服出来的,带的东西实在不多。本来可以拿银子去买份厚礼的,但他想着要送一个自己带的,才足以表达心意。翻来翻去,就一块玉佩,腰间戴的这块玉佩,是古玉,寻常见不着的好东西。也没犹豫,就摘了下来,叫人找了个木匣装好。
他将匣子递给萧仪:“你拿着罢。我与你一道去。”
萧仪接过来,也没说什么。他从前在宫中浪费惯了,虽然萧栖迟此次出手极为大方,他倒也不觉得有何不妥,不过是身外之物罢了。
两人到了沈府门口。门房早得了绿竹授意,只说小姐尚未回来。萧仪一听,不满到:“早说定了,要上门的。她却不回来,显然是有心躲避。”
临走前见不着沈致一面,萧栖迟亦有些失望。而且,在古代,见过一面,日后终身再不得见的太多了。
他示意萧仪将礼物递给门房,又额外赏了门房点银子,说到:“既然这样,那就算了。待你家小姐回来,烦你转交。”
门房收了,正要说些致谢的话,再问明萧栖迟的身份——过会儿好回话。南无正走了出来,一见门房里坐了两个陌生人,不禁问了一声。
萧栖迟便将因由说了一番。
“那我替你通传一声,致儿刚吃了饭,还没歇呢。”他不知道绿竹早先嘱咐门房的话,亦未曾听见门房推脱沈致不在之语,于是将实话明明白白说了出来。
萧仪却像被这实话点燃了一般,立刻高声道:“我们上门赔礼,她到推三阻四,谎话连篇!她当她是谁!还要人求着才能见一面不成!”
这一闹,门房的动静就大了。
萧栖迟听见一个极为熟悉,熟悉到让他一瞬间瞳孔放大的声音。
“怎么了?”
有人掀帘走了进来。翠色衣衫,一头白发,只是长眉凤目,不曾变过。
那不可能是沈江蓠!万丈高楼,面容决绝的女子,一跃而下的画面再次从萧栖迟眼前一闪而过。从此,每一个长夜都变得无助。每一次月圆如同没有尽头的离殇。
他好像又陷入无穷梦境。在每一个不愿醒来的梦里,沈江蓠眼神如水,对他不语含笑。
萧栖迟只觉喉头一腥。他拿袖子一遮,蓝底云纹的袖边立时红了一片。
他感觉不到痛,亦无法分辨是真是幻。只是像在梦里重复了千万遍的一样,上前,紧紧拉住沈江蓠的袖子,小心翼翼地说:“你还活着啊。”
生怕那五个字惊醒了如梦一场。
门后又转出一个白色人影来,待走近一些,萧栖迟才看清那分明就是裴琅!刚刚归经的血猛然一激,似又要从胸腔喷出,涌上喉头。
120、无忧亦无怖 。。。
“这他妈的是我的梦!你给老子滚蛋!”萧栖迟一个箭步;突然冲出,一记重拳狠狠打在裴琅脸上。
变起仓促,裴琅不及防范闪躲;踉跄退后数步。脸上疼得如被热油浇过。
沈江蓠亦被这突然而来的重逢惊到;一时之间也不知究竟是梦里还是现实。她扶住桌角,稳了稳心神;目光所在,却见靠右侧墙角立着一个少年。
锦衣华服掩不住少年特有的清瘦;单薄的肩,高傲而带有怒色的脸。
沈江蓠的心一瞬间被击中;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这么些年,刻意的回避与遗忘像决堤的波涛,撕扯着最后一道防线。
她的心里怎会没有愧疚与想念?
她当日诈死出宫,以为是对萧栖迟的绝地反击。可是,萧仪,那个有她一半骨血的幼儿,是多么无辜?
时光荏苒,不为任何遗憾停留。当时,整日缠在她怀里的幼儿已经长成了少年。眼角眉梢之中,熟悉又陌生。
她想上前,将他一把搂在怀里,说这些年深埋的亏欠。可是情怯像突然疯长的藤蔓禁锢了脚步。他,怕是连认都不认得自己了罢?
萧仪看着那个一头白发,双泪长流的妇人,连一丝熟悉之感也无。
他犹为沈致的推拒而愤怒,也不明白父皇怎么跟突然失心疯了一样,还跟人打上了。
屋中之人听见门房动静都涌了过来。
沈致扒开人群,钻进来,一见又是萧栖迟一行人。便冲上来,挡在萧栖迟和裴琅之间:“你干嘛打我表叔?”
关心完长相漂亮的表叔,才发现自家亲娘已经泪流满面。沈致骇了一大跳——在她心里,沈江蓠是无所不能的,强大到没有困难的。这样的人一哭,只会让所有人手足无措。她一把抱着沈江蓠:“娘,怎么了?”
萧栖迟这才从魔怔中醒过神来,脑子也正常地转了起来。这不是梦,是活生生的现实。他的面前,真的是完好如初的沈江蓠。
那这个小女娃,让他从初见就有奇异的熟悉感的小女娃——原来,而且肯定就是自己的女儿。
他,又突然笑了。
就像老天爷开的一个巨大的玩笑。这九年如泥沼般的悲痛与追忆原来只是一个笑话。
可是他一点都不生气,也不介怀。她还好端端地活着,与自己在同一片天空下呼吸着同样的空气,看四时花开,听清风拂面。没有什么再比这个更重要。
“都进屋罢。”沈江蓠突然发话。
——————
裴琅知道这是沈江蓠一家团聚的时刻,识趣地走了。只是心里空落落的。她这一生,到底与他没有伤筋动骨的联系。她的悲欢离合,与他丝毫无涉。可是裴琅这一生,若有风月,若有深情,皆因沈江蓠一人而起。
他的袍角掠过花园草木。到底是孑然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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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江蓠没有注意到裴琅已然离去。
她坐在花梨靠椅上,将沈致紧紧搂在怀里,目光却全在萧仪身上。
萧仪已经隐隐猜到前因后果,犹疑探究的眼光打量了沈江蓠好几遍。这怎么可能?祭祀的灵位也能作假?而且,她若真是母后,莫非宁愿假死,也不愿与自己和父皇一起生活?
萧仪只觉得胸中一股气流,左冲右突,既怒又怨。他的记忆里,始终不曾有母亲,不曾有过来自女性的慈爱。
深宫里形单影只地长大。多少个夜晚,他坐在殿外的回廊上,只是希望有人能轻轻问自己在想什么。
沈江蓠想走近萧仪,可是又觉亏欠太多,无颜靠近。她看着儿子桀骜的脸,轻轻说了一句:“对不起。”
萧仪怒气更盛,吼到:“我从来就没有母亲!也不需要!”吼完,转身跑了出去。
沈江蓠腾地站起来,正想追,却被萧栖迟拦下了:“让他想一想。”
沈致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望着萧栖迟:“你是我爹?”
萧栖迟恨不能热泪盈眶地抱住沈致,唤一声:“乖女儿。”
“你是做什么的?”沈致却不如他那般激动,只是十分好奇地问。
“皇帝。”
沈致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滴溜溜一圈小转:“那你要送我的东西应该很贵重罢?”语气里有了满满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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