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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江蓠-第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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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人们围在一处,又是害怕,又是好笑。

还是展落白亲自上前解劝开了。他拉着沈江芷往屋里走,不过劝了一句:“你是堂堂夫人,与她有什么好计较?你抬抬手,她才过得去……”

话还未完,沈江芷却淌眼抹泪地哭天喊地起来:“我跟了你这些年,孩子都有了两个,现在你逞着那些贱人的脸来作践我……我要是……我要是咽得下这口气我也不是沈江芷了!”

混乱之中,连展落白的脸都给抓伤了。

展落白就这样憋了一肚子气去的衙门。然后就可怜了汇报工作的王大人。有了王大人的前车之鉴,孙大人呈报各的旌表名单时格外小心谨慎,进去之前,将名单核对了又核对,还将各地大致情况都背了*不离十。

展落白看了一番名单,问到:“审核之事进行怎样?”

孙大人赶紧又地上一份名单:“这是初拟的去各地审核的官员分派,等大人最终猜度。”

展落白看了孙大人一眼,奇怪道:“又不热,你怎么一头的汗?”

孙大人尴尬一笑:“衣服穿太多。”

展落白便没再多说,将分派的官员与各地旌表名单又对照了一遍:“这瑞州苏氏倒是真有功绩,办女学,颇有教化之功。只是不知这义塾办得到底怎样。若是真正办得好,启奏给陛下,想来陛下亦会青眼有加。”

展落白当了这么些年的天子近臣,心中对于萧栖迟的施政所中了然于胸。教育向来是陛下的重中之重。若是将这苏氏好好立一个榜样,也算得上政绩一桩了。

“瑞州这里我亲自去。”他向孙大人说到。

——————

沈江蓠当日说要办义塾,便坚持一文钱不收。但是开销不是不大的。首先学里五位女先生的束脩就得她一力承担。再则女学生上课要上一整日,中午学院里便供应一顿午饭,下午还有些茶点。再则印书、修葺学堂、准备女红用品,一月也得二百银子的开销。

自打来了即墨,手中只有出没有进,才感叹这花钱真似流水推沙一般,不知不觉就空了。修建别院那一注可真正是花了不少,她背后也没有吃不尽的金山银山。若一直坐吃山空下去,将来拿什么给沈致办嫁妆?

看来还是得有进项才行。

这几年即墨的情势不比从前,热闹了许多。城里常有些番邦人士行走。那些番邦人又矮又黑,带来的香料、黄金却是上等。而且一见到丝绸就跟不要命了一般,拿着黄金当转头使。

其实这改变是萧栖迟一手缔造的成果。他不仅下令在北方边境与北蛮、西维互通贸易,连沿海港口也全都开放。海边不少不愿意种地的人结成伙,带着丝绸等各色玩物远涉重洋,结果发现那些番邦人见了丝绸就两眼放光。还真有人拿一船丝绸玩物换了半船黄金、半船香料回来。香料在本朝又能卖个好价钱。真正是一本万利的好生意。只不过海上讨生活,难免辛苦,亦难免凶险。

海上贸易渐渐繁荣。

这中间可以做的就太多了。哪怕在码头边开一间客栈,亦能客似云来。或者找些女工,专产丝绸,供给那些专跑番邦的商人,这中间怕也有厚礼。若是能有自己的船队,那真是挖着了金矿了。只是,近来也有传闻说海上越来越不太平,似有盗匪出没劫船。沈江蓠正为此殚精竭虑时,南无正拿来了一封朱大人下的帖子。

说京里礼部官员来地方查考,明日请苏婆婆在学堂权待一茶。

第116章 旌表(下)

因为礼部官员要巡视书院,学里放了半天假;中午学生们就陆陆续续开始回家。

第一次有京里大员来即墨;知县朱大人兴奋得有些手足无措。京里派下来的;礼部的大官啊,想必日日都要参加早朝,还能吃上皇宫里设的早饭。朱大人羡慕得恨不能将巡视官员捧在自己掌心中。

排场也就安排得分外足。整个衙门里所有人一齐出动,作为仪仗队,浩浩荡荡。进书院之前,还生怕有刺客似的;细细搜寻了一番。

绿竹不屑地撇了撇嘴;嗤了一声,嘴里咕咕哝哝道:“什么礼部小官儿;拿着鸡毛当令箭,也就唬弄唬弄朱知县这没见过世面的。”说着,她捣了捣南无正的胳膊,回头看他:“是罢?”

南无正没正面回答,只说:“你说话注意分寸,千万别露出马脚才是。”

绿竹没有得到期盼的回应,懒懒答应了一声,就进去找沈江蓠了。

说是“权待一茶”,沈江蓠也不是那么死心眼的。要是真的只端出茶汤来,等这礼部大人一走,朱大人还不生吞了自己?!

所以桌上美酒佳肴,分外引人垂涎。

沈江蓠正坐着等呢,绿竹跑进来,忿忿不平地道:“官不大,派头不小,还在查有没有埋伏,一时半会进不来。”

说完,她又神神秘秘地附在沈江蓠耳边,低声说到:“听说来的是个侍郎还是什么,把知县大人殷勤得……”

朝中吏部侍郎一共四位,听闻展落白去年也升了侍郎。不会那么巧,今日来的便是他罢?

“你出去打听一下,来的侍郎大人姓什么?”沈江蓠赶紧吩咐绿竹。

绿竹正要往外走,师爷带着人进来了:“大人即刻进来,吩咐小人知会一声。”

一时说话声,脚步声果然嘈杂许多。

沈江蓠心一横,便抬脚外出,只见朱大人引着一位年轻官员站在外面,正在品评墙上几幅字画。

一见了那京官的服色,沈江蓠一颗心放下来——是五品官的服色,想来是主事了。她屈身行了个礼。

朱大人赶紧介绍:“苏婆婆,这位是礼部的孙大人。孙大人,这位便是出资办学的苏婆婆。”

“老婆婆有礼。”孙大人作了个揖,心中暗道,这婆婆的面向且是年轻,只是这一头白发叫人心惊。

朱大人的笑容堆在脸上,苦涩却留在心里。当日礼部来信,说侍郎展落白展大人将亲自巡视即墨。侍郎大人,天子近臣,朱大人乐得心花怒放,下了血本准备恭迎。岂料最后来的却是主事孙大人!

展落白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本来好不容易瞅准机会能够离开京城,撇下家中烦心事,下江南走一遭。岂料只差收拾包袱出发,却被陛下叫住了。北蛮使团进京朝贡,展落白怎能在这时离开?

末了,孙大人顶替了展落白的这趟美差。

虽然苏婆婆年纪大了,但到底男女有别,只略介绍了书院情况,便告退了。留南无正在这里招待朱大人和孙大人。

——————

萧栖迟批阅礼部奏章,奏报各地有节妇人,以请旌表。二三十个人,大多数以孝闻名,皆是事舅姑以至孝,为民间典范。也有一小部分是贞洁烈妇,守寡一生,忠贞不二。

只有瑞州的这一个与众不同。

“瑞州苏氏,年四十有五,兴办女学,不收一文,已四年矣。县中女子皆入书院,识文断字,研习女红,教化深而功劳远。苏氏惠及乡里而不望报,品行高洁而不自矜。”

萧栖迟特意挑出来,又仔细看了一遍,朱笔一挥,批曰:

瑞州苏氏推行教化以泽被乡里,为民之表率,特封为孺人,赐封邑,旌表门楣。

——————

这是沈致的记忆里最为喧嚣的一段。

明明不是过年,爆竹却响声震天。几乎全城的老老少少皆来家中祝贺。说家中也不精确,因为家对沈致而言意味着岛上的在望山庄,而不是即墨城里那小小的二进院子。

旌表门楣一事对沈江蓠来说其实并不重要,若在岛上动工太过麻烦。她便索性叫人在城中的屋子装了门楣了事。

满城里,甚至有些从前颇看不上沈致的小孩儿——他们认为沈致没有父亲,又是异乡人,便有些轻视。如今都围在沈致身旁,一脸艳羡地望着她,问她:“沈致,你家里是不是有很多爆竹啊……?”

沈致骄傲地昂着头,手里抓着一把红色爆竹,像只小孔雀般得意。

沈江蓠一下成为即墨城里德高望重的老人。哪家媳妇不孝顺,哪家又要分家产,这些本来清官难断的家务事都被人请了她去说和见证。

捎带的,绿竹将各家八卦听了个盆满钵满。很快,她也能在老冯跟前指点一下即墨江山了。

老冯一面听绿竹说,一面或笑或叹或骂,偶尔还拍两下大腿,比在茶馆听人说书可投入多了。听完,又与绿竹激烈讨论一番,才意犹未尽地拍拍手上瓜子皮,总结一句:“古人说红颜祸水,真正没错,张家小子连魂都叫那苗秀嫦勾了去。”

“要我说,那苗秀嫦哪有一点比得上你?连给你提鞋都不配!偏生自打她来了,这城里的男人就跟三魂不见了七魄一般。”老冯颇有些愤愤不平,末了又加一句:“也是我老了,要我年轻那阵,哪能叫她出风头!”

一口痰卡在绿竹喉间,她望了望老冯那已经松垮的方形脸,咳得惊天动地。

老冯一面拍着绿竹的背,一面说:“姑娘,这是怎么了?嗑瓜子也卡啊?”

“没事,没事。”咳了半阵,绿竹才缓过来。老冯瞧一眼外面天色,赶紧到:“只顾着说话,时辰都忘了,我要回去了。我再跟你说一句,你提醒着你们家南小哥,好好一小伙子,可千万别上了那苗秀嫦的当。我活这么大年纪了,什么没经过?那苗秀嫦就是九尾狐狸转世。”

绿竹捂着嘴直笑,暗道要是苗秀嫦是九尾狐狸,那南无正是什么?降妖的道士还是狐狸嘴边的小鸡?

送走了老冯,绿竹进屋去看沈江蓠。只见沈致正在一旁乖巧看书,不时还摇头晃脑地吟诵两句,什么:“我欲因之梦吴越,一夜飞度镜湖月。”

沈江蓠坐在一旁,露出满意微笑,待沈致读完,才说:“李太白可谓天纵英才,文字如他心中所长,恣意处汪洋,婉约处柔媚……”

绿竹分明看见沈致躲在书后长长地打了个呵欠。

等沈江蓠说完,绿竹才问了一句:“怎么这些日子南无正老往外跑?”

沈江蓠说到:“不是说要开绸缎铺和香料铺么,他去选址去了。”

沈致突然在旁边满脸羡慕地说:“娘要做生意,怎么不造船呢?我看码头上那些大货船,好不气派!要是有那样大船,与各国做买卖才是大生意呢。”

沈江蓠望着她笑了笑:“年纪小,心倒挺大。你要羡慕那大船,等你长大了,你去造,再漂洋过海,与各国贸易。”

小小的沈致身体里突然涌起一股不服输的劲头,她转过身,没说话,心中却到,那有何不可?!有何不敢?!

——————

萧栖迟听少傅言词婉转地提了好几回,言下之意不过是皇子顽劣,不读书,不听讲。少傅打不得皇子,却可以叫皇子的小太监代为受罚的。结果戒尺还没落下,就被萧仪打掉了。

这一回,是当堂顶撞老师。

少傅怒气冲冲,拂袖而去。

萧栖迟再不能假装一切只是小孩心性,不喜读书而已。可是他又不知道应该如何办。对萧仪,他向来是表面严肃,内心疼爱。萧仪到今年九岁,萧栖迟连一句重话都从未说过。

他如何不知,不应溺爱孩子。只是对于萧仪,他有太多歉疚。若不是自己,萧仪不会是一个单亲儿童。他记得,从前沈江蓠带萧仪的时候,儿子不是如今这般。

即便是这样,他仍然不忍心说萧仪一句不是。他不知道,将来萧仪长大,知晓宫中旧事,会如何看待自己这个父亲。一想到他可能冰冷而责怪的目光,萧栖迟就浑身发颤。

他时常看着萧仪,看着他越来越像自己,又越来越不像自己,他无措亦不知如何应对。他只想让萧仪高兴而已。

他去看萧仪。少傅被气跑了,萧仪自然懒得留在那里,而是抬脚回了自己宫中。小小的,有些苍白的身子蜷在狼皮褥子上,一只手转着酒杯,一只手扶着榻上围栏。

地上跪伏着一地的人,有小太监,也有小宫女,四肢着地,皆做马状,你追我赶,不亦乐乎。

萧仪一面笑,一面将桌上吃食仍在地上:“快,快,谁先吃到谁就赢。赢了的有重赏。”

年纪大些的宫人不敢阻拦,垂手侍立一旁,沉默不语。

地上年纪小的宫人们追逐取笑成一团。

萧仪扔了吃的不满意,又叫人抬金子过来,说要抢黄金取乐。

两个大太监面面相觑,不知该拿不改拿。这是,一道声音传来:“陛下驾到!”

地上的宫人们赶紧站起来,收拾狼藉一片的地板。

萧仪也赶紧从榻上爬了起来,恭恭敬敬走出去迎接。他知道父皇对自己的溺爱之情,他早已从日常琐事中发现不管自己做了什么错事,父皇都绝对不会稍加责怪。

只是,面对着父皇那张严厉的脸,不知为何,心里仍是一阵阵发紧。好像,他所有的宽容与喜爱会在一瞬间崩塌。

萧栖迟进来得很快,早已看见一地狼藉。他瞥了一眼众人,倒是没说什么,只直直望了萧仪一眼。

萧仪赶紧低下头。

萧栖迟坐下,停了半晌,到底一字未提先前萧仪顶撞少傅之事。只是问了一句:“我要微服江南,你可愿与我一道去?”

萧仪自然是不愿意的。他不喜欢和萧栖迟待在一起,不喜欢那沉重得几乎要被挤成齑粉的空气。可是他不敢说不愿,只是依然垂着头,说到:“儿臣愿陪侍父皇左右。”

作者有话要说:争取在下个星期大结局!!握拳!

第117章 南好

杏木四足栏杆式帐床。三面围子,皆精雕细刻;山水杳远;松竹繁茂。如意云纹板状四足;装饰着卷草纹牙头。

两层床帐;外面一层是红绿相间纹样的深灰色帐子;里面是菱花样妃色帐子。三尺高的丝绣锦被如同松软陷阱。散开的乌云黑发挡住了枕头上的花鸟刺绣。

被发丝遮盖的眼睛猛然睁开;沈江蓠惶然地拨了拨额前头发;双手紧紧拽住锦被。她又梦到了。在永通钱庄的后院,阳光从树缝间掉在地上。陶罐里煮着雨水,两碟精致甜食。

有人背着光朝她走来;面带笑意。他越走越近,直至呼吸相闻;面颊几近相贴,才堪堪停住。他低头说话,气息拂过她的耳垂和脖颈,一阵奇异的麻痒,身体僵直不敢动。

“你想不想我?”

沈江蓠陡然坐起,面色潮红,双眼水光潋滟。她正想唤人,想了想却自己披衣下床,走至桌边倒了一杯茶擎在手中,反复摩挲。

——————

初夏时节,江南最新最薄的丝绣贴在身上,仍有一层热气。女子手中皆摇一把团扇。大体来说,沈江蓠是一个要求不太严格的母亲,只要沈致的行为勉强符合闺秀的风范。

可偏偏沈致不太想做一个闺秀。树上的飞鸟,水中的游鱼,一切灵动的,欢快的东西都想磁石般吸引着她。

而绿竹与南无正从前都是所谓的“江湖人士”,在沈致面前也起不到良好的示范作用。私底下,偷偷带着沈致出去瞎逛,抑或教她三拳两脚,背着沈江蓠,沈致怕是连翻天的胆子都有。

洗过澡,沈江蓠在树下凉床上纳凉。见沈致正从屋里出来,便摇手招呼她过来吃果子。

一听有荔枝吃,沈致三两步就跑了过来。

天色虽暗了些,倒也不是完全看不清楚。沈江蓠暗想女儿脸上白得奇怪,像一层白腻子贴在墙上一般。越想越不对劲,突然伸出手擦了擦沈致的脸。滑腻腻的一层白粉顺着指尖簌簌下落,露出一道黑红黑红的印子。

她双眼一瞪,便喝道:“你又去海上了!看看晒成什么样了!”

彼时,沈致的嘴里正含着一颗荔枝,塞得满满当当,连句话也说不出来。她赶紧吃下,吐出核来。然后规规矩矩在沈江蓠身侧坐下,慢条斯理地说到:“今日随小船去了一遭海上,因见日光好,便在船头做了一回。岂料日光太毒,回来后脸上泛红,未免娘担心,才抹了些紫茉莉粉遮掩。”

态度倒是落落大方,说话规矩也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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