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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手遮天,一手捶地-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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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聂家的人,所有从小扶持他保护他到大的长辈、族人、忠仆,都在用他们的生命,去恳求他留下来。

那是重如泰山的责任和恩情,却在那一刻摧得他体无完肤。

“纵使如此,他依旧要走——为了你,你根本不知道他为了你舍弃了什么!”赵嫣然面色苍白,“你可否知道……青姑本已清除了他身上最为致命的毒,哪怕不服解药,也暂不会有性命之忧,如不是那颗突如其来的解药,你们原本是不会分开的!”

听到这里,我终于按捺不住心头的震惊,毫无意识的倒退了两步,“解药?”

“是,解药,你的好驸马为了取信于夏阳侯,命人送来了皇上所下之毒的解药,”赵嫣然冷笑道:“就是那颗解药,重燃了聂家的希望,他们让无数护卫拦住了去路,硬是让人制住然哥哥,把解药生生的给他灌下……”

“公主,让煦方消失在这个世上的人不是别人,是宋郎生。”她长吸一口气,“此乃我爹亲口所言,你若不信,大可去问问你的驸马,若非他送上解药,天下间还会有意图谋反的聂然么?!”

我不由自主揪住衣襟,感到自己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驸马他……对这些内情并不知情,一切皆是……造化弄人,不该把错处推到他身上……”

“造化弄人?”赵嫣然抬起头,有那么一刹那的茫然,“难道一句造化弄人就可以轻易的毁掉一个人的一生么?!”

我摇了摇头,紧紧握住埋藏在袖中的双拳,“可是煦方已经消失了,不管是什么理由,现在的聂然盗取兵符,招揽旧部,搅乱京城,此般种种皆是危害朝纲,动摇国本之举!他做了就是做了,并不是你告诉我一句内情就可以改变的了当下的事实……”

“不……”赵嫣然咬住下唇,泪光闪烁,“你以为他消失了,其实没有,他没有消失……”

我浑身一震,“你,你说什么?”

她的眼神静静落向床尾边的一个包袱上,“事已至此,我又有什么必要继续隐瞒呢?”言罢,她挪过身,将包袱散开,把压在最下层的一样用绢布裹住的物什掏出,掀开,露出厚厚的信封,“这是……煦方写给聂然的信,一直以来都是我代为保管……”

她把信缓缓递往我身前,“我想,真正需要看看这信的……是公主你……”

原来这信,赵嫣然未曾将其烧毁。

我迟疑片刻,慢慢接过,却觉这信纸如此灼手,一时间连拆封的勇气也无。

赵嫣然沉沉地道:“当日,他在服下解药之后就被困于聂府之中,层层守卫森严,而他根本无力逃出去客栈寻你,药力令他困倦难耐,他深知一睡下去便要忘记所有关于煦方的记忆……所以,他拿了一只匕首,每当自己困到不能支撑时,便往自己腿上刺一道口子,迫使自己保持清醒,然后……写下这一沓厚厚的信……”

我颤着手抽出信来,当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视线倏然朦胧了起来,泪水涌出来,将一切都淹没了。

赵嫣然的声音如同棉絮般织拧缠扰,“他伏在桌案前,饱受锥心之痛,就这样整整写了一日的信,把与你在一起所有的点点滴滴,全部写在纸上……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够做些什么,可他不愿把你忘记,不论过往如何,来日如何,他唯一的心愿……只是想要记住你,唯此而已……”

风声呜呜,如泣如诉,云遮住了圆月,周身一切都在斑驳中黯淡。

可指尖所触的点点字墨,却清晰如斯。

我以前常常会想,煦方在变回聂然前在做什么,在想什么,他会想我么。

答案在眼前的信纸上,我看着看着,眼泪忽然掉了下来。由卝纹卝人卝书卝屋卝整卝理

他说:和风还在客栈等我,我回不去了,她会来找我吗,可我不在了,她要去哪儿才能找回我。

他说:我曾以为她会是结束我虚度光阴的一个新开始,可直到恢复了所有记忆,我才幡然醒悟,那短暂的日子是聂然遥不可及的一个梦,梦醒了,一切都没了。

他说:我自幼身负重责,身边所有人都对我报以厚望,总有人告诉我我来自何处,我的命是多少人用鲜血和骨肉之躯所换,他们盼我莫忘国仇,要我日日夜夜都铭记于心,却从未有人问过我是否愿意活在仇恨中。后来我成了煦方,我才知道,原来,若聂然是在一个平常人家中长大,不必肩负复辟江山之责,他会是这样的人,一个与聂然截然不同之人。

他说:聂然,我知道,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或许会不屑一顾,直把这些当成是自己失忆的一时彷徨,而我想要告诉你的是,大千世界,芸芸众生,唯有她,才能救赎你。

他说:想念她,可过了今日,我连想念也不能了。不甘心,真的不甘心就此把她忘了,聂然,你可否替我记住她,可否替我守住她,可否答应我,永远都不要去做伤害她的事。

心口像是忽然被什么东西揪住一般,痛得几乎透不上气,这叠信在手中沉如千钧,怎么也握不住,当信散落在地时,我双腿一软,沿着墙壁滑落在地,脑海中却回响着昔日煦方问我的一句话——

“和风,万一,我是说万一……有一天我做了件大坏事,你会不会就不理我了?”

我莫名,“什么坏事啊?”

他眼睛往天空看去,“大概就是那些祸国殃民的坏事……”

我忍不住笑出声,“就你?还祸国殃民?怎么祸啊?用渔网还是鱼竿啊哈哈……”

“……这不是打比方嘛……回答问题的人呢就要尊重这个假如……”

“哦……”我吐了吐舌头,想了一想,“万一……真的有这个万一……那我肯定就不理你啦……”

他叹了叹气,“唉,我还以为你会说那些‘哪怕你与天下为敌我也会站在你这边’这样的话……太失望了……”

我斜睨了他一眼,“我是这么是非不分的人么?”见他头还不转回来,我不由一笑,“不过,只要有我在,就一定不会让你误入歧途的,不管你今后变成什么样子,哪怕一时行差踏错,我也一定会把你拉回来的!

他扭过头来,眼睛宛如冬日的暖阳,温和而灵动,“当真?”

“那是当然,和风一言,八马难追!”

“快快拉钩……”

“……”

煦方,煦方。

原来到头来,没能守住承诺的人,是我。

颤悸的感觉从脚底升起,我闭上眼,任凭眼泪顺着脸颊滑落,良久,我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这些信……聂然可曾看过?”

赵嫣然轻轻的摇了摇头,“没有……或许他是心有所感,害怕这信会动摇他的决心吧……当我以为忘记你的他不会再对你动心时,也曾自私的想过把这一切都掩埋起来,让这些成为永远的过去……可是……”

她哽了一下,抬指拂去自己眼角的泪,凝着我,“就在那天,我们在树林中遭遇伏击,跌下悬崖,眼睁睁的你被大水冲走时,然哥哥他当即让我抓住蔓藤,下一刻,他想也不想的跃入水中,朝着你的方向一起被江水卷走……”

我猛然抬起头,这一霎那,我几乎以为自己幻听了。

赵嫣然缓缓道:“后来,然哥哥拼尽全力救回了你,可你所中的箭伤太重,普通的大夫根本束手无策,他不敢惊动夏阳侯,以千金求来周文瑜替你治病……你昏迷的那两日,他寸步不离的守在你的身边,我问他为何要不顾性命的救你,他连连摇头,说他自己都不知道原因,只是当看你消失在他面前时,他唯一的想法,就是绝对不能让你有事……”

这一切,究竟,为什么?

她微微勾起嘴角,眼中再度热泪盈眶,“把你从鬼门关救回来后,他告诫自己不能再弥足深陷,就让周文瑜带你离开,捏造了只是偶然救起你的谎言……可他还是不放心,所以……就一路悄悄跟着你,你冷了,他让客栈的老板娘装成好心人收留你;你饿了,他就给摊贩银子让他们给你粮食果腹;看有人要对你图谋不轨,他就抢在前头把那些人都给收拾干净……”

赵嫣然见我一脸的不可置信,她问:“难道你真的以为凭你一个身无分文的弱女子,能安然无事的从绥阳回到京城?”

我不明白,喃喃问她:“为什么?为什么他要这样做?”

“到了此时此刻你还听不明白么?”赵嫣然的眸光明明灭灭,她用手点向心口的位置,一字一句道:“纵使他的记忆没了,脑海里把关于你们过往情都给忘了,可他的心,还记着他爱你!煦方从来没有消失,他一直活在聂然的心里!煦方一直在等你把他找回来!是你……是你放弃了他……”

这个答案,就像一道霹雳,将我劈个正着,我浑身僵在那儿,久久说不出话来。

赵嫣然抬起雾蒙蒙的眼睛,缓缓道:“煦方曾告诉我,这封信上所写,是让聂然重新变回他的方法,我按捺不住好奇悄悄看了,看到最后……我才知道,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最后?

我讷讷垂下眼睫,看着散落一地的信,慢慢伸出手,一张张的去寻找,终于找到了信的最后一页。

入目处,字迹已歪曲不堪——

当聂然爱上和风,他就会是守护和风的煦方。

和风,煦方一定会与你再相见。我坚信。

——(本章完)

作者有话要说:我终于在40w字的时候把前两章的疑惑给说清了~~~

写文的过程中,常常有人问我,为什么聂然和煦方差异那么大,为什么记忆可以让人性情大变。

我一直没有回答你们,因为我想等到这一章给大家一个答案。

因为煦方才是聂然最纯粹的形态,可世事无常,人生不如意之事十居*。

关于那个答案,如果煦方没有变回聂然,公主会离开他么?

公主内心的回答是:不会离开,因为她那时心中所属就是煦方,纵然恢复了关于驸马的回忆,那也只是让人扼腕痛惜的回忆——正如此刻,她也不会因为煦方的真相而动摇和驸马在一起的心。

下章放驸马~~~

晚安啦~~~

☆、第五十六章 (完整)

室内一片寂寥;两人久久无声。

赵嫣然缓缓翻身下床,跪在我跟前;“公主;你真的不能放然哥哥一条生路吗?这些日子,我总觉得他快要想起些什么了,只要多给他些时日,或许,他就能迷途知返呢?”见我不答话;她又道:“难道你真的忍心,还未等到煦方回来,就把一切都给扼杀了?”

我静默良久;将散落在地的信筏一一捡起;装好,望向她,“嫣然,非我忍心;当日;我明知驸马是奉旨假意谋反;若非我父皇醒来;凭我一己之力也改变不了什么,而今,莫要说其他人,纵然是我,若他朝有一日再无圣眷庇佑,都不知还能过上几天安宁日子……”

赵嫣然蹙起眉头,她或许根本没听懂我在说些什么,我抚了抚信,这上头字字句句如鲠在喉,却已恍如隔世,“不过……你说的也不错,他既因我而受捕,我总该还他这一份情谊……”

这世上总有一些事,不应去求可不可为,而该问自己一句该不该为。

见赵嫣然面露喜色,我道:“但我有一个条件。”

她怔了一怔。

我道:“我会放聂然离开青州,至于他能否安然与聂光重聚,一切也只能听天由命。至于你,你要随我一同回京,不能再跟着他一起上路了。”

赵嫣然欲言又止,我道:“若你不能答应我的条件,我也不能放走聂然。”

她忍住泪,终轻轻点了点头。

青州大牢不比京城的环境好,不仅光线暗淡,阴冷凄凉,穿过漆黑的甬道时,甚至还能闻到一股霉味。

我随同狱卒绕到最里间,在关押聂然的囚室前停下脚步,命人开锁。

身后知府战战兢兢地道:“这,当真要立即押送回京?不如等宋大人带中军营的人来了,再行上路较为稳妥罢?”

我斜睨他,冷笑道:“莫不是大人信不过本宫?”

“下,下臣不敢……”

“此乃皇上圣谕,叛贼同党已在赶来救人的路上,未免夜长梦多,必须及早启程。本宫已通知了宋大人在外接应,大人就不必忧心了。”

知府称是,不敢再问。

我就着火光往里看去,聂然因软骨散浑身无力的躺在石床上,胸口与右腿中了箭伤草草包扎,鲜血仍在往外渗出,整个人看去奄奄一息的模样。

栅门的铁链哗啦啦的响起,听到动静,他缓缓抬起头,见是我站在他跟前,眼中微微一讶。我面无表情的转过头,示意狱卒把他架出来,不要耽误时辰。

待我们一行人出了大牢时,东方的天已隐约泛蓝,风吹得树林沙沙作响,天是要亮了。

知府左顾右盼,眼下除了狱卒与我几个护卫外,四面空无一人,他甚为不安,问我何以不见宋大人踪影。我也是一脸困惑,只道:“没准是他听岔了与本宫相约的时辰,驿馆离此不远,不如这样,大人速速回衙门,命人快马联络宋大人,或许他已在前来的路上了……”

知府连连点头,转身走出了几步,又犹疑回过头来,显然还是不太放心,我微微一笑道:“本宫的这几个护卫皆是武功上层的高手,不至于连一个病弱之徒都看不牢。”

知府闻得此言这才安下心来,待他走得远了,我手下的护卫利落的敲晕那两个狱卒,取下钥匙解开了锁住聂然的镣铐。

月光下,聂然眉目依旧,我迈步走到他跟前,平平道:“你走吧,我想庆州城内早已埋伏有你们的同党,你自然有办法唤人来送你离开。”

他抚着胸口的伤,额角渗着冷汗,嘶哑着声问我:“为什么?”

我道:“嫣然求我救你,她说若非是我,你也不会落此境地。”

他眼中泛着意味不明的光,“你,应知晓纵虎归山的后果会是什么……”

我道:“我知道。”

“那你……”

我说:“我不喜欢欠人的情,你救过我,我还你一次,如此而已。走罢。”

他还待开口说些什么,忽有人道:“只怕他是想走也走不成了!”

我呆住,一簇簇火光盛起,霎时间,四面八方涌出层层兵卒把我们围住,宋郎生自人群中缓缓踱出,手中长剑在光影映照下寒芒微闪,他望向聂然道:“若非知府大人提前命人知会,眼下已让你逃出青州……”

我瞟向缩在宋郎生身后的青州知府一眼,正兀自懊恼自己的疏忽大意,便听宋郎生一声令下:“来人!”

“且慢!”

我抬了抬手,上前几步,近到宋郎生跟前,“放他走罢。”

宋郎生的神情在晦暗不明的光中不大分明,我能感受他沉沉怒意,“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做些什么……”

我当然知道我在做什么。

可是,我又该如何与你解释呢?

我捏紧了拳头,道:“你知道的,他救过我的命……”

宋郎生的的眼中浮着比寒冰还要冷的光,“大战在即,他一人生死,关乎万民安危,不是救过你就能罔顾国法放他一马。若他就此离开回到敌营之中,到了皇上跟前,谁能担待得了!”

我道:“到了父皇面前,一切罪责,由我来担!”

宋郎生的脸色顿时难看到极点,他不怒反笑,后退一步,道:“把叛逃逆贼缉拿归案!”

兵卒们得令后正要上前,我怫然道:“谁敢!”

见士兵们有所动摇,我道:“本宫的手腕,你们也有所耳闻,今日谁要敢在本宫面前动手,休怪本宫不顾及情面!”

宋郎生毕竟新官上任,且他此前在大理寺为官,而今父皇一醒便降大任于斯,难免威信未能尽立,最重要的是这些中军营的士兵终究忌惮我监国的身份,相权之下,他们互相张望,谁也不敢做那开罪我的第一人。

我这样说,只为让所有人都看清放走聂然是我一人之失,与驸马全然无关,却没有料想这一番威胁将他激得更怒,他举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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