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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鸦鬓-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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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里房外静悄悄的,曾微和顿了一会,冲着门外喊:“再站远点,别偷听!”门外的谢济嘀咕了几句,听着步子越来越远了。曾微和拈起里衣的袖子掩住嘴巴,朝常蕙心笑道:“你瞧,他多听话。”
常蕙心冷冷道:“你要真心把他当丈夫,就不该说出这种话。”
曾微和神态骤滞,挪开袖子,笑意仍挂在嘴角上,她拍拍身边的床榻,要求常蕙心过去坐。常蕙心不坐,仍站着,曾微和便道:“我在容大人这里住几天。”
“我不准许。”
曾微和未料到常蕙心这么果决,不由得将眉毛挑得高高的,又道:“倘若你不准,我便去将你的真实身份告诉容大人。”这话明摆着是要挟的。
谁料常蕙心神色如常,“他已经知道了。”
曾微和沉默良久,接着,对常蕙心说了一大段话:“我知道你如今肯定很想除去我,可你杀了我,不是助了谢景么?再则,我向来是不管不顾了,要是被抓了,没准我就告诉谢景你在京中。常蕙心,你再仔细斟酌下,是不是该让我在这里住下来?”
常蕙心摇头,不松口:“周峦的府邸就在隔壁,你住到隔壁去。”
“我要你被抓了,没准不单单只供出你,嘴一漏,谢致什么的……”
“你真是够了!”常蕙心斥道。不知道为什么,方才曾微和仅要挟常蕙心的时候,常蕙心还能保持平静,一牵扯到谢致,她心中就陡然一慌。若不是曾微和有孕在身,她真想杀了曾微和。
常蕙心不会对曾微和下手,面上却不道破,她举起右手,一掌斜劈下去,将身旁木桌果然削掉此角:“曾微和,限你今夜离去,否则有如此桌。”曾微和张口欲言,常蕙心却不给她还嘴的机会,续道:“你现在有孕在身,打不过我的。”
曾微和眉毛挑了又挑,真是教会了徒弟,逼死了师傅。
常蕙心咄咄再道:“不要同我说你搬走动静大,会惊动容桐。你搬进来还悄无声息呢,怎么来的怎么滚。也不要耍赖说你肚子大,走不动,你走不动,我带着你翻墙!”常蕙心一口气说完,说完了还不喘气。
曾微和缓了良久,找到了一句话讥讽常蕙心,“如今你可真是身轻如燕。”
“正是。”常蕙心居然应承下来,厚脸皮出乎了曾微和的意料。常蕙心瞟了曾微和一眼,告诉她:“你眉毛挑那么高也没用,就是直接竖起来,你也得搬出去。”
曾微和带上谢济,灰溜溜的走了。她虽然肚子已经很显形了,但是凭着卓越轻功,仍能纵身跃上围墙,改入隔壁。倒是谢济轻功不行,在墙上磨蹭了好一阵子,还被曾微和骂了一句“蠢货”。
常蕙心至始至终监督二人搬走,待这事完全消停了,她才回去入睡。差不多近丑时了,常蕙心却全无睡意——她从不择床的,这回却不知怎地,浑身不舒服,翻来覆去无法入眠。
最后,常蕙心四仰八叉躺在床上,望着眼前藕荷色的帐顶,心中突然冒出一句话:三吴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这心底默念的一句话,竟带了神奇的法力,犹如暖流瞬间淌遍全身,常蕙心渐渐就入睡了。早晨起来,她神清气爽,暗自笑道:没想到谢致还有安神助眠的功效。
~
容桐觉得最近家里怪怪的,总觉得家里还多出了几个人。他想把自己的怀疑同自家娘子讲一讲,猛地记起来娘子不是娘子,不可袒露真心。
容桐抱着对人人都怀疑的态度,悄悄观察家里的每一个人,没用多久,就发现家里的周婆子有古怪——隔壁周峦家里没仆人,周峦自己还在北关打仗,周婆子怎么神神秘秘总往隔壁跑?
要是以前,容桐肯定会认为,周婆子这是好心想照料周府,给周府打扫扬尘什么的……这回容桐却不觉得了,苏虞溪是假,苏虞溪从家中带来的周婆子,也一定有蹊跷。
容桐独自一人去查,查到一半的时候被容父觉察出了端倪,劝容桐道:“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容桐不依。
容父也没得办法了,叹了口气。
容桐问父亲:“阿爹,倘若我查出来什么,你会阻拦我么?”
容父心中念头似帆船过岸,千百艘转瞬流逝……容父想想,自己一生也就只亏欠过常蕙心一人,隔壁查出谁来,同他又有什么关系?容父便告诉儿子:“你放手去查吧,只要不伤害到我们家宅子里的人,就行。”
~
树上的叶子全落光了,秋走冬至,永州传来了好消息。围困数月的永州城破,苏钟被谢致一刀斩于马下。
谢致派人先送密报给皇帝,皇帝看完密报,问信使道:“明面上,这捷报还需几日才会传回京城?”
信使回禀,说还至少需要十五日。
皇帝目光无波,嘱咐道:“今日之事,不可以走漏了消息。”接着,皇帝命令信使:“你现在火速赶回永州,让汉王按兵不动,先不忙着班师回朝。”
皇帝摆驾去了菡萏殿,蔡修仪不久前再次怀上龙嗣,皇帝去看看她。帝妃私下独处,蔡修仪照例要重提旧事,皇后害过她怀胎,接着便涌出眼泪来,向皇帝哭诉心中担忧:“陛下,臣妾不是故意要挑事,臣妾实在是担心这次臣妾的孩子……还是不能平安诞下来。”说着说着,蔡修仪的手抚上腹部,分外可怜。
以前,蔡修仪这么做,皇帝都会左右而言她,扯些别的话题,赏她好些首饰。今日,皇帝却伸手按上蔡修仪的手背,也抚在她的肚子上。皇帝道:“朕知道了。”
皇帝的异常反应把蔡修仪怔住,她差点忘记要继续哭下去。
皇帝从菡萏殿出来,打算转去书房,继续批阅奏章。皇帝本来走得有点急,目光忽然瞟到一个人,小小一粒白影,站在远处。皇帝顿住了脚步,继而改变路线,向那团白影走去。
袁宝林立在假山前,有了她娇小的身形衬托,本是玲珑的假山忽然变得巍峨。皇帝一把搂住她,怜惜道:“怎么在这?”
“臣妾是随意走走,望见陛下来,就立住了。”
皇帝还是很善解人意的,只需一眼,就看出袁宝林心里有事。皇帝抬手,指尖掠过袁宝林不展的眉,划着划着,他突然忆起,曾经也这样抚过另外一个女人。皇帝指上发凉,将手拿开了。皇帝浅笑着问袁宝林:“究竟是什么事,烦着了朕的小心肝?”
袁宝林低下头,声音怯得很:“回陛下,臣妾有了。”
良久,皇帝道:“这件事暂时不要声张。”
……
皇帝回到御书房后,先命心腹之人火速赶去天牢,苏钟已斩,天牢内以苏钊为首的一干人等失去了为质的价值,全部诛杀。
接着,皇帝修书一封,送至永州,命谢致率兵北上,将拒不受令,仍在同狄人鏖战的周峦押回。
……
汉王的军队在十一月份到达北关,天寒地冻,漫天飞雪。汉王军中虽备了棉衣,却仍有不少南方的士兵不畏寒,冻得直哆嗦。
汉王自己穿得不多,夹衣外头罩着银甲,银马银鞍,几乎与雪一色。
汉王谢致来之前,就命探路的小校去打听了,周家军今日同狄人又激战了一场,也不知道这会结束了没有。谢致正想着,听见马蹄声骤然响起,密集犹如鼓点,由远及近。
出乎意料的,来者竟是周峦,重甲与棕马俱染鲜血,长枪上赤迹斑斑。周峦身后跟着十几骑精兵,各个精神矍铄,甲上见红,脸上却不见疲态。
“来不及迎接你。”寒天里,周峦呼出来的竟是滚滚热气,慷慨澎湃:“那边还在交战着,汉王殿下,可否等卑职把这一仗打赢,再抓卑职回京?”
周峦单手勒着马缰,等待谢致的答复。
谢致淡淡道:“我抓你做什么?我要与你一道长驱狄虏,北向杀去,直捣王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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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鸦鬓娇颜(八)
周峦神色一怔;继而欢喜;催促谢致道:“好啊;那快点啊。”周峦说完,打马先去,似是引路。谢致紧随其后,两人身后跟着数队悍将,再往后,是黑压压万乘精兵。
千军万马踏雪行。
众人行不多时;就到战场。谢致与周峦立在远处高坡上;谢致目露精光,环扫周遭境况,见两军混战,胜负难分;出口道:“周一川,你这个打法太慢。”
“哦,那该怎么打?”周峦刚问出口,就见谢致一乘轻骑,独自冲下山坡。周峦微震,急忙也冲下去,追赶谢致,却赶不上。谢致马快若飞,不顾安危一直向前,倘若两侧遇着狄兵,他便一刀砍翻一个,刀光仿若秋花。待到距离足够近了,谢致却突然收刀。
狄兵上来,举剑向谢致小腿上砍去。
周峦在后头疾呼“当心”,谢致却闻若未闻,直接挨了一刀,鲜血横流。谢致也不管身上的伤,抓紧时间拔箭张弓,一箭疾若流星,直取狄军主帅面门。狄帅大惊,左侧了身子夺过,却不料谢致是一弓两箭,后一箭算准了左偏射过来,正中狄帅心口。谢致射的力道极大,挟着穿山破石之力,利箭直接穿透狄帅胸口,连箭尾的白羽也染成全红。
狄帅从战马上翻下来,狄军瞬间乱了方寸。
谢致勒把后退,他脊背直挺,头不回顾,充沛雄浑的话语却是说给周峦听:“周一川,让你的人后退!”
周峦命令号手吹起号角,旗手挥旗,周家军已最快的速度撤到后面,战场上剩下的全是狄人。谢致这才振臂一挥,汉王的亲军铺天盖地自高处涌下。这一批亲军全是弓箭手,足有千人,各个训练,张弓开箭,一时破虏之箭如沙不可数,纷纷透穿狄人盔甲。更兼谢致的亲兵皆着银铠,漫天遍地的白雪一照,浑若天兵自九天降下,锐不可当。
周峦高兴得咧开嘴来笑,待谢致的弓箭手们全部射完,周峦便大喊道:“殿下稍作休息,余下来的事交给卑职。”周家军可不弄什么射箭营,都是实打实的,砍到狄人旄头,不多时,战场上皆是狄尸狄肠,鲜血遍地,仿佛转眼间冬尽春来,红艳艳的鲜花盛开在雪地。
周峦见谢致还在战场上厮杀,不由得边砍边向谢致靠近:“殿下不稍作歇息?腿上的伤需及时医治!”
谢致目光盯着一个又一个狄兵,风轻云淡对周峦:“他们可以下去,我又不累。”
周峦苦中作乐,同谢致开玩笑:“你这么急,难不成是希望我打得再快点?”
“正是。”
谢致答得果断,反倒把周峦愣住。
过会,周峦已经杀至近前,与谢致马贴着马,背对着背杀敌。周峦玩笑不断:“殿下打这么急做什么?”
谢致的答案出乎意料:“赶着回京过年。”
这都十一月初了,还有不到两个月就要过年。除夕就是谢致的生辰,那个人终于还阳回来,他想和她一起过。
周峦歪头算了算,告诉谢致:“那来得及。这原本是最后一场仗了,但殿下想要直导王庭,那还得再打二十天,够了。”剩下一个多月,快马加鞭,能回京城。
残余的狄兵杀来,周峦和谢致不得不分开自战,离别的时候周峦开玩笑:“卑职以为自己已经够随性了,没想到殿下比卑职更胜。”
~
周峦预估要打二十天,实际用了二十三天,军队才杀至狄人王庭——为此,周峦还向谢致赔了不是。
狄王差点做了俘虏,为保全性命,主动向谢周二人求和。期间,狄王私下向谢致和周峦提起狄人同谢景合作的旧事,并献上当年谢景暗中签订的协议。谢致与周峦对视一眼,心照不宣,两人收了协议,却让狄王将此事继续瞒下去,暂时不要对外声张。
转而回到军营,周峦和谢致两个人私底下面对面,周峦将协议交给谢致:“殿下收着吧。”
谢致却拒绝了,“你收着吧。”
谢致做主,同狄人重新拟定了一份协议,其中条约无一项屈辱,割地,赔款,那都是狄人的事,狄人还得时时刻刻牢记,永不再犯。
事后,周峦暗中对谢致道:“你这协议签得凶了点,该给狄人留条活路,给他们一点钱帛补偿补偿,方才源远流长。”
谢致道:“下次注意。”
班师回朝前,狄王举办了盛大了宴会,为汉王和周帅送别。席间饮酒,喝到尽欢畅怀,狄王伸手打了个响指,引一自家女儿出来相见。公主青春,两颊红扑扑的,容貌算不上漂亮,但是胸大臀大,是狄人眼中一等一的绝世佳人。
狄王让自家小女给汉王敬酒,并随口提到,小女未嫁,正在寻觅良婿。
谢致不做回应。
狄王大笑,也不介意,转而询问周峦。周峦开个玩笑,礼貌地推辞了。
狄王就没有再提,让敬完酒的女儿退下了,三个大男人继续喝酒,欣赏歌舞,说说笑笑。
半夜,谢致和周峦回到营中,两人皆饮得有点多,骑不的马,并肩走路。天低得恍如到了尽头,如钩新月近在咫尺,四周莽莽残雪平沙。景致开阔,周峦不由得来了兴致,打趣谢致道:“那小公主看着像朵野花,别样的蛮劲,老王也是好心,殿下怎么不去采摘呢?”
谢致反问周峦,“说得这么好,你怎么也不摘?”
周峦哈哈大笑:“看过的花太多了,满山开遍,嗅多了鼻子不灵敏了,闻不出来野花香。”听不见谢致做声,周峦追问:“殿下也跟我一样,鼻子不灵了?”
谢致旋即接口:“我没那么多花。”
“那殿下有什么花?”
谢致不答,继续往前走,仿若走向新月。周峦追在后面,问谢致:“牡丹?玉兰?青莲?”周峦瞅一眼附近的残雪,补充问道:“还是梅花?”
谢致良久不答,两人继续走了会,谢致突然出声:“我的花。”
周峦楞了下,谢致却停住脚步,转过身来对周峦道:“一川,我听闻,你的身份不一般。”
周峦瞬间止步,半响,缓缓抬臂,指着不远处的中军帐,邀道:“帐中细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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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二十七,凯旋的军队抵达京师,逢着胜利兼过年。双喜临门,京中百姓们喜气洋洋,夹道欢迎谢周二军。常蕙心挤在人群的最前头,她心情雀跃,三吴可回来了。
汉王谢致领兵走在最前头,常蕙心一眼就望见了他。谢致给常蕙心的感觉是老了,皮相虽然看着年轻,神态上却浮现出苍老之色。
马上的谢致也瞧见了常蕙心,瞟了她数眼,而后干脆打马过来,众目睽睽之下贴近与常蕙心说话。
常蕙心望着谢致,心中不忍:“战场辛苦,你憔悴了。”他都老了。
谢致面无表情,少顷,自己伸手摸了一把脸,解释道:“打战到没什么辛苦的,就是关外风沙太大,把脸给吹皱了。”谢致说得轻松,常蕙心听着却挺难过,接着,听见谢致嘱咐她:“你先回去,我回来肯定要先进宫一趟,面完了圣再来找你。”
谢致说完,双手勒高缰绳,逐渐远离常蕙心。常蕙心怔怔伫立了一会,直到望不见谢致的背影,方才转道返回容府。
……
常蕙心推门跨进去,瞬间皱了眉:谢济和曾微和正坐在前院的梧桐树下说话,曾微和肚子已经很大了,她一手托着腰,一手扶在谢济肩头。
常蕙心快步走过去,问道:“你们怎么又来了?”曾微和安分了两个月,这会周峦回来了,怕连累周峦,就赶着搬家来容府,栽赃容桐了?
谢济张口欲言,似要辩护,曾微和却将他的双唇捂住,不让谢济说话。
曾微和做主说话,笑道:“我们怎么来的?当然不是‘不请自来’。”她双颊亦发了胖,但两边嘴角一旦勾起,仍是妩媚动人——还添了几分圆润的风致。
常蕙心发愣,容桐却已步伐沉稳从左侧廊上步下来,坚定道:“是我邀请太子殿下和许国夫人来家中住的。”
常蕙心不可置信,牢牢注视着容桐,心道:傻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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