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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谋天下:帝王劫-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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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之下,有人扣住我的手腕,刺骨冰冷。另一只手,捂住我的眼睛,将我紧紧搂入他的胸膛。
是个男人,我隐约这般觉着。
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掩不住的厮杀声,到最后渐变渐弱,直至一片宁静。
眼上的手掌移开,我看见爹娘心急如焚地将我搂在怀里,呜咽哽咽地问我有没有受伤。
我摇头,转身。身后的男子一身黑袍,苍白的脸上有一道深壑的疤痕,顺着眼角蔓延至下颚。
“多谢壮士相救……”
爹爹拱手道谢。男子却摆了摆手,低头瞅着我,目无波动,缓声道:“此处不便久留,几位还是随在下前往山神庙,暂居一夜吧。”
深夜露寒,无心睡眠。
干地上燃烧的柴火,噼里啪啦的作响。
山神庙内,男子坐在火堆旁,用白色丝绢不停擦拭着手中长刀。
那是一把锋利无比的尖刀,黑夜中依旧银光闪闪,嗜血,绝情,让人不忍正视。
“睡不着么?”他头也不抬地问我,就连这暗哑的声音,也听不出半点感情。
我摇了摇头,抬裙坐在他身边的干草上。
他抬眼,干瘪瘪地一笑,收刀回鞘,不缓不紧地道:“新朝□□,新帝更是爱民如子,可谁又会想到,这世间仍有人会心存歹念,做这山野土匪。”
说罢,他又看了看我,自顾自地说下去:“大概人心难辨,这世间总有好坏之分,你觉得呢?”
我点头,他便笑,拨了拨柴火,又继续道:“比如我,救了你们的性命,在你们眼里,便是好人。但许多年前,许多人恨不得将我杀之而后快,恨不得将我挫骨扬灰……以前我不懂,现在我也懂了,有争斗才谓江湖,既身在江湖,又何惧生死?你说,对么?”
我摇头,并不完全认同他的说法,整准备拾一根干柴在地上写字,却被他拦住。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人这一生,有追求固然是好,但随遇而安,又是另一种畅快平淡的幸福。但你又无从改变我的选择,只是希望我在追求目标的时候,不要太盲目了,是么?”
我惊诧,满眼不解地看着他,为何这个男子可以将我心中所想猜得八九不离十?
他缓缓一笑,满目柔情,整张脸都生动起来,又似重获新生一般。
“我家娘子,以前也总是说这番话。她还说,尊重我所有的决定,一生不离不弃。后来也的确如此,她每日陪我一同练武,一同接受各门各派的挑战,从清晨到日暮,形影不离。可偏偏有人,要来破坏这种宁静……”
一时间,目光放远,好似看透了前世今生。
“她很安静,和你一样安静……”
男子说这话时,微眯着双眼探向我,柔和的目光中仿佛镶着璀璨星辰,让人移不开眼。
半晌,我才回过神,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喉咙,示意自己不是安静,而是不会说话。
男子笑了笑:“我知道,江南茶商之女宁如烟,天生哑语,却美若天仙。我初次见你时,便已知你的身份。若不是如此,你们一行也不会遭此劫数。”
我学着江湖人士的姿态冲他拱了拱手,而后便在地上写道:侠士真乃神人也,居然什么事都能看透。
男子见此,不禁爽朗大笑:“在下非神人,若真乃神人,也不会连自己心爱之人都护不住。”
笑到最后,音已渐苦涩。
我不敢追问,却忍不住询问:她怎么了?
男子只是叹了口气,缓缓摇头,再无下话。
次日一早,爹爹邀男子同行。
原来他叫贺青山,是位江湖人士,武艺超群,不是一般山野屠夫可比。
他骑着高头大马,走在最前面,腰间依旧别着那把银光闪闪的刀。刀头有一块橙色的鸳鸯坠,像是女儿家闺房之中常做之物,想来该是他娘子送予他的。
我不禁猜想,贺青山的娘子,究竟是位秀外慧中的贤妻,还是位与他一样行侠仗义的侠女?
我知道爹爹担心这一路又遇艰险,所以才让贺青山同行。
说好给五十两报酬,贺青山却分文不取,说是举手之劳。但爹爹似乎有意请他做宁府的护院,却也被贺青山拒绝。
“我自由散漫惯了,若是真规规矩矩地做起事来,到怕给几位添麻烦。”
掀开马车帘子的一角,我细细听着他们的对话。丫头却笑我:“小姐莫不是看上这位侠士了吧?”
我故作生气地去打她的手:哪里的胡话,我只是觉着他眼熟罢了。
“眼熟?小姐与他难道不是第一次见面么?”
倒不是今生,像是前世。就如之前所遇一般,我总觉着,前世,我曾认识一个像贺青山这般的男子……
“小姐这话是怎说的,莫非小姐相信前世今生?”
佛家有云,人有三世轮回。
我原本以为,这是我的第一世。如今才知,并非如此。
我的轮回,似乎并不止三世,若真只有三世,便不会有此生。
我不懂,究竟是佛家有误,还是我,活在轮回之外……
丫头见我发呆,继而说道:“其实,我也相信前世今生。仙女蒲丝的故事,便是七世轮回。”
我回过神,拉住她的手问:这个故事,你是从哪儿听来的?
丫头惊诧:“小姐不知道么?几月前家里来了位贵不可言的公子,蒲丝的故事便是他告诉奴婢的。”
什么时候?
“是小姐去打听血槐书的时候……也难怪小姐不知道这事。”
那就更奇了,家中来了客人,爹娘也未曾提及,究竟是无关紧要,还是刻意不想让我知道?
不过我更好奇的,是丫头口中的故事。
仙女蒲丝,转世为人,七世轮回,都与天帝灵石之心附体者相恋,却没有一段恋情平平稳稳地走到最后。
我问丫头是何缘故,丫头却道:“这我也不清楚,那位公子没说,隔天就走了,我也没来得及问……”
仙女蒲丝……
我淡淡一笑,摇了摇头,这世间何来神仙?若真有神仙,只怕人世间也不会有这么多的灾难吧。
午时,停车下马。
众人忙着张罗午膳,贺青山站在山崖边,望着一片青山绿水,深深呼了口气,偏头对我说道:“这里,还是同以前一样。”
你以前来过这里?
“是啊,一辈子都忘不了……”
他说,他当年就是在此遭人陷害。所以,永远都忘不了。
“我家娘子原是大家闺秀,也是嫁于我之后才开始习武,原先的武艺十分蹩脚,后来为着替我报仇也练就了一番好武艺。”
他低头,含笑抚摸着腰间利刀:“她还说,替我报仇,就必须得用我的刀。当年也是在此处山崖,她斩杀了千余人,一袭白绸裙都被染成了血色,我从未见过她那般模样……”
后来呢?
“后来……”贺青山苦涩一笑,抬手轻抚佩刀,“后来江湖中都称这把刀为断魂刀,更有人称其为绝情刀,而我,却叫它绵情刀……”
☆、番外【14】
清风一过,扬起他一袭黑袍。
山崖之上,青山绿水一望无疑。
却是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兴许是昨夜一夜未眠,加之旅途劳累,我尽不知不觉在马车上睡着了。
浑浑噩噩,好似梦中。
梦里漫天花海,挥挥洒洒,黄花飞落,朝露染衣。
白裙翻腾,手起刀落,剑花飞舞。迎着纷飞的落花,红红绿绿。他使刀,我用剑,一样的招式,一样的心境。仿佛天地之间,再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将我们阻隔。
没有一点缝隙,合二为一。
人世间最美的情爱不过如此,朝朝暮暮,永不分离。
醒来时,马车已停,丫头唤我起身,说是天色已晚,山路难行,碰巧前面有户农家,打算借住一宿。
奇怪的是,此处农家打扫得十分干净,却并不像有人在此居住。
我独自绕到农家后,不免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草长莺飞,漫天花海,不正是我梦中之境么?
贺青山不知何时悄然走到我身后,低声笑问:“这里美么?”
我点头,他仍笑:“想来你们女儿家,都爱这般灿烂美景。此处一年四季皆是如此,少有雨水,冬日里也不过飘下几颗零零散散的雪花朵儿,但怎么都掩不住这春色。”
四季如春,也是一种永恒。
可我却不知他为何会对此处如此熟悉。
贺青山道,这里原是一处避世居所,却空置多年,唯有他时常打理,也算是流浪漂泊者的栖身之所。
许多次,我极想问他,他家娘子如今究竟在何处,为何未曾与他同行。
却不知为何,我总是不忍问起,不知是怕惹了他的眼泪,还是惹了自己的伤悲。
农家不大,却有三间空房。
贺青山在农家外铺了一地草席,打算就此度过一夜。
安顿妥当,趁着准备晚膳的空当,丫头便帮我收拾床铺。无意间发现床板下有个暗格,掀开一看,竟放着几本武功秘籍。
刀法,剑谱,奇了,难道真如我的梦境一样,原先居住在这里的男女是一对侠客么?
当一切不巧与梦境重合,不禁又让我心慌意乱,隐约觉着,那些让我担心害怕的生离死别,又将再次发生……
丫头说:“这还真是奇了,山野农家怎会有这种东西?难道原先住在这里的,是避世隐居的大侠?”
说罢,她便指指门外:“小姐,你说贺大侠会不会知道这里原先住的是什么人?”
“住的是什么人?”
当我拿着秘籍去问贺青山时,他只是笑,将它们整理好,放入蓝布包里。
“是一对年轻夫妇,为了避世来此隐居,宁小姐对这些事也感兴趣么?”
我就着他身边的石阶坐下:只是想知道,日后该向谁道谢,毕竟在此叩扰一宿,也算是有缘。
贺青山看了看我,像是在探寻什么,却微笑着说道:“宁小姐难道不知道么?这几本武功秘籍早在四百年前就已失传,你想要道谢的人,恐怕再不会回来。即便回来了,也是前世今生之别,怕是早已不记得过去的事。”
我不解:你也信前世今生?
贺青山疑惑:“莫非姑娘不信?”
我信,却不知这前世今生的始末。
他笑:“兴许这红尘之中,皆不是你我归处,而世间万物,本就空无一物。”
悬念高深的话语,听得我一头雾水。
若是空无一物,那么,我原本是什么,如今又是什么,以后又会是什么?
贺青山说,原本居住在这里的年轻夫妇,是一对青年侠士。行侠仗义,铲奸除恶,年轻有为,江湖上称其为“夺命鸳鸯”。当然,唯有那些心怀恶意之人,才会做出如此称呼。相反几位相熟的朋友,则分别称他们为“绝情公子”、“绵情娘子”。
他们成亲不过三年。三年来,绝情公子只思练武,更想追求武学上更深一层的造诣。于是不断接受各大门派的挑战,从未败手。
久而久之,绝情公子迷恋上所谓登峰造极,无人能敌的□□,开始主动下战帖,挑战各路侠客。
^5^整整一年,他几乎战胜了江湖上所有门派,一身绝世武艺虽令人羡慕,却也令人恐慌,树敌无数还俨然不知,直到那一年武林大会。
^1^江湖群雄齐聚一堂,秘密商量着一件大事,那便是铲除绝情公子。
^7^重重陷阱,周密布局,甚至还强加了许多莫名须有的罪名给绝情公子,只为找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将他赶尽杀绝,哪里像是正派人士所为?
^z^幸得相熟的友人将此事告知绝情公子,他才有所防范。
^小^三日后的黄昏,各路武林人士约莫千余人,围守在这间茅屋附近。
^说^绝情公子满心以为,哪怕他们群而攻之,也绝非他和绵情娘子的对手,毫不在意地吃饭饮酒。
^网^绵情娘子却隐约觉得不安,提议从暗道离开。对此,绝情公子很是不屑。
“要走你自己走,我留下对付他们!”
既是比武,那必有损伤。之前各门各派的挑战,早已立下生死状。成王败寇,生死由命,即是如此,这些人又有何理由找他讨还血债?
这原本就不是他的过错,若这些人非得将这些过错算在他身上,他必定会全力反击,还自己一个清白。
“你会不会觉得那些武林人士太不讲理,又或者绝情公子太过执着?”贺青山停下来问我,“他明明有机会可以离开,却选择留下,只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
我摇头一笑:人活在这个世上,定要活得清清白白,若非已所为,反抗也是理所应当的。
贺青山沉默,一语不发地看着我。
许久后微微一笑:“能听见姑娘作此回答,在下很高兴。只是,在下却认为绝情公子不该如此……”
为何?
“因为他忘了,他的妻子至始至终与他生死与共,他虽只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却害苦了他妻子一生……”
那夜黄昏,千余人武林人士将他们围困。
绝情公子握着他的绝情刀,挑起长袍,缓缓走出茅屋,仰头问道:“为何要诬陷我?”
奋力一吼,山间回音不绝。
众人面面相觑,许久后终于走出一人。
此人乃是一派掌门,亦是新立的武林盟主。
他冷冷笑道:“诬陷你?三十一条人命死在你手里,也算是诬陷?”
“决战前早已立下生死状,生死两不追究,怎和我有关?”
“生死状?我不曾见过,我们皆不曾见过,你可曾见过?”
话音刚落,绵情娘子便从茅屋中夺门而出,身后浓烟四起,霎时便燃起大火。
“是他们放的火!”
一切显而易见,分别是想烧毁所有生死状,不留半分证据由他分辩。
绝情公子眉头一蹙,紧紧握着手中尖刀向后退了一步,低声对绵情娘子说道:“还记得后院的密道么?你先走,我随后就来。”
绵情娘子拼命摇头:“不行,他们人多势众,以你一人之力极难逃脱,不如我留下来帮你!”
“不必,你在这里会让我分心……”
只是一句,绵情娘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不忍地踏入火海之中,穿过茅屋去了后院。
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盯着绝情公子,根本无人理会绵情娘子的离去。
见妻子离开,他才缓缓举起尖刀,朝着众人冷冷说道:“想要杀我的,就放马过来吧!”
那是一场残酷的厮杀,刀光剑影,血流成河,杀死无数,却奈何不了绝情公子半分。
无奈人多势众,整整拖了他半个时辰之久。
他原本以为,这些所谓的武林正派就是以此来消耗他的体力,妄想能将他制服。
哪里知道,就在此时,绝情公子突然觉着体内有一股强烈的真气上涌,直在胸口乱窜,霎时间便呕出一口黑血。
是毒……
原来他们是想等他毒发……
可是,究竟是在什么时候中的毒?
来不及多想,就在绝情公子再次运功之时,那毒已封锁他所有穴道,浑身不得动弹。
无数利剑就在此时同时朝他刺来,千疮百孔,体无完肤,疼痛无比。
他仰头,凄厉一声长啸,山川震动,轰然倒地。
一双眼瞪得硕大,好似在问上苍,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从此之后,这世间再没有绝情公子,就算有人说起他,也将他称作魔教狂徒,被武林正道斩杀而亡……
贺青山说完后,长长舒了口气,双拳紧握,薄唇颤抖不止。
我抬手抚摸住他的肩膀,只觉他浑身一颤,这才回过神来。
我问他:这是你的故事?
贺青山眉头一蹙:“为何这般问?”
因为你使的是绝情刀,那这刀的主人便是绝情公子,而你,就是绝情公子,如今便是一缕生魂。
贺青山偏头:“你错了,我使的是绵情刀,并非绝情刀。”
如此说来,这刀后来,绵情娘子也用过?
贺青山抬头看了看天色,再次转移了话题:“天色已晚,姑娘还是早些去休息吧。”
说罢,他便径直躺在了草席上,微微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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