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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比昙花-第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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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成功在岛上兴建忠臣祠,以甘辉为首,又在此处朝南祭拜告慰诸将领在天之灵。此次战败回岛,虽说果然一切都在东莪意料之中,可是自此之后,郑成功不知心中有愧还是听信了,郑夫人等人所言的指东莪为“祸孽”的话,总之他与东莪之间那曾经的默契正渐渐消失,东莪到他书房借书之时,再也碰不到他了。

如今东莪更着力于在岛上行医,有时甚至到了夜晚还在锦儿这里停留,再加上她还兑现了自己的诺言,回岛后便开始照料甘辉的老母亲,诸事亲为,甘妈妈痛失爱儿,本来总想趁她不备找机会自尽,可是让东莪看透了心思,对她加倍体贴照顾,却使得她看到东莪便微微叹气,觉得无论如何不能抛下这个少女自己去死了。

这一日,东莪来到这里又见甘妈妈又对着儿子的灵位落泪,便劝了两句,甘妈妈拭泪道:“若是不打仗,你说有多好,”东莪静默片刻,道:“可是咱们地家国被外族所占,许多像甘将军这样的人这才奋起抗敌……”甘妈妈摇头道:“并不是这样的,我家辉儿他……他只是在报国姓爷地恩情而已,我……我记得他曾说过……”

她向外看了一眼,这才轻声道:“其实这国家是谁家的天下,是否是我族人,真地那么重要吗?对咱们百姓而言,每年只求上天作美,不降狂风暴雨、不施干旱冰雹,那就好了。而官府之中,让咱们上缴地食物之外能余下些让人得以维持生计的口粮,我们也就知足了,百姓要地便是如此而已。那些以百姓之言百姓之怨自命的人,其实种种皆是借口,所谓为民请义,到头来纷争天下、战乱连年的只是为满足他们的私心权欲罢了!谁做皇帝?谁的江山,那是有钱人的烦恼,对咱们穷苦百姓而言是没有什么分别的!”

东莪呆呆注视这张满是皱纹的脸孔,只觉却心中如惊涛骇浪一般晃动起来,这番言语像是平空里炸入的一个响雷,她只恍惚觉得脑海中有什么东西一亮,可是想想分辨,又不知道是什么,一时间只怔在那里,说不出话来。甘妈妈见了她的神情,却人些担心,毕竟这些话是儿子喝醉时无意出口的,她也知道若是说了出去,只怕会惹祸上身,今日里也不知怎么地竟会将这话说出口来,不由得又惊又怕,后悔莫及,忙轻推东莪道:“秦姑娘,秦姑娘,你……怎么了,我方才胡说的……你可别放在心上……。却见东莪双目呆滞,缓缓转开自这小屋中环视一圈,才将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看她一脸惊慌失措,东莪这才清醒过来,微笑道:“没什么,刚刚甘妈妈说了什么?我想着别的事,都没听到呢!”甘妈妈一愣,过了一会才明白过来,拉着她手轻轻抚摸,含泪道:“好孩子……”东莪伸手盖在她的手上,轻声道:“甘将军才是真正的英雄,甘妈妈,你生了一个好儿子呀!”甘妈妈泪如雨下,紧持她手哽咽了起来。

东莪轻拍她的肩膀,却听门外一声轻响,一个老妇人探头进来,甘妈妈忙唤道:“张妈,快进屋里来,”那张妈年岁与甘妈不相上下,衣裳上都是补丁,看到东莪在这里,有一些犹豫,在门外停了片刻,最终还是进来了,甘妈妈擦擦眼泪道:“这位不是外人,张妈妈你不用见怪的,米就在那边角落里,你拿了去吧!”张妈向东莪微微点头,擦着眼泪道:“要这般劳烦姐姐,真是过意不去,”甘妈妈道:“快别这么说了,我只一个人也吃不了这些,”那张妈看看东莪,忙走到墙角拿起那一小袋米道:“那姐姐歇着,我这就走了,”甘妈妈留了留她,她还是急匆匆地走了。甘妈妈目送她离开,自东莪手中接过药碗,叹道:“张妈妈也真是可怜呀!”东莪随意点头应是,只等着她将药喝了,那甘妈妈却并不急着喝药又道:“自打他的儿子死了以后,如今她连个依靠的人也没有,偏偏儿子又背着那样的罪名死去,旁人也不来体恤她,可怜她一个女人,又要带三个孙儿,”东莪劝道:“你快把药喝了吧,”甘妈妈喝了两口,却又道:“你说这人间还有天理吗?那样一个孝顺的儿子,就因为回家看了看妈妈,便让军中下令杀了……多好的孩子呀……又孝顺又老实……”

东莪闻言却心中一怔,道:“为什么要杀?”甘妈妈道:“说他在值勤之时,擅离职守,可是……可是若不是有人误传,说他妈妈忽然病危了,他怎么着也不可能丢下一切冲回家去呀东莪却觉心中一动,那甘妈妈喝好药碗递给她,却见她目光中闪动盈光,几乎亮的吓人,还以为她怎么了,忙轻推她道:“秦姑娘,你怎么了?”

第二十节  大败(下)

东莪半晌才回过神来,看了她一会,问道:“你说这张妈的儿子,就是近来军中所传的那个擅离职守,被国姓爷亲自监斩的士兵?”甘妈妈叹气道:“原来你也知道,不错,就是那孩子,辉儿曾向国姓爷求情,可是硬是给骂了出来。那一日真是惨呀,斩首之时,听说那三个孩子死死抓住他们爹爹的衣裳,好几个大人好不容易才给勉强拉开,张妈妈更是哭号的喉咙嘶哑,全场没一个不落泪的,辉儿回来后还气了很久。”

东莪凝神细听,又道:“我方才听您说是有人误传他母亲的病危的事,这误传之人可找到了吗?”甘妈妈摇头道:“那傻孩子临死之前都没有说过一个字,可是……可是张妈妈那日见他匆忙回家,赶着送他回军营时,却见过那人的影子,她虽然这么说,可是却不愿意告诉我是谁!怎么问她也没有说过,”东莪心中更如战鼓敲击,根本没法平静,在她房中坐了一会,又向她问了那张妈的住处,关门寻路而去。

在小巷中转了好几个弯,才是巷角看到一座极小的屋子,两扇木门轻掩,门里透出极弱的微光,东莪上前轻叩房门,木门应声而开,那张妈见到是她,目露惊讶神色,但也还是请她进了小屋。这里只有一间极小的屋子,成设也是简陋之极,除了一张大床上横七竖八地睡了三个十岁上下的孩子,便只有一张小木桌了,桌上一盏微光摇曳,将熄未熄的油灯旁摊着一些鞋样针线。

张妈见东莪打量小屋,神情便有些尴尬。陪笑道:“这里破旧的很,姑娘来了也没个地方请您坐的,”东莪轻声道:“不要紧。我听甘妈妈说起您地事,就想着来看看。有没有打扰您呢?”张妈道:“哪有什么打扰的,只是地方又旧又破,姑娘您这样的人呆在这里,不太合适。”

东莪微笑道:“有什么合适不合适地,张妈妈您认得我吗?”张妈脸露憨笑道:“自然认得。您在岛上行医问药,为人又是极好。我光是听甘姐姐说起,就不下十回了,”东莪笑道:“若是您有什么事,往后尽管来找我便是,我一定尽力相助,”张妈用力点头,眼睛又有些红了,哽咽了一会道:“我儿那样的名声。。。您肯来说这么一句话,我真是……已经是太欢喜地事了。”

东莪看着她,又转头看看屋里的孩子便道:“我知道您儿子他是无辜的。军队里也定然没人瞧不起他!”张妈妈瞬间泪如雨下道:“能听到您这样说……我……我替我那儿谢谢您了,”东莪叹息道:“张妈妈。我有些话想要问您。您愿意如实告诉我吗?”张妈抬头看她,点了点头。东莪朝她注视,轻声道:“我知道你儿子是被人骗回来的,此人是谁?”张妈妈面色忽变,目光中恐慌万状,呆了一会,却用力摇头,东莪道:“为什么不能说呢?”

张妈妈沉默了片刻,道:“您别问了,这是我儿的命,何况他如今也已经死了……”东莪道:“可他明明是被人骗回来地,如今他的死,不但让您和孩子们过了这样的日子,还要背负不堪的名声,你不应该恨怨苍天,而是应该恨这个报假信害你孩儿的人!”那张妈全身发抖,双手合什道:“求求你了,姑娘,这样的事是没人可以说的,如今我们四人还活在这岛上,可是说了出来,那就真的活不下去了。”

东莪见她惊慌失措,不好再追问下去,轻轻叹息道:“您不愿说,我也没有法子,那您早些歇着,我这就走了,改日我定来看您,”那张妈抻袖子擦拭眼泪,送她出门,却见东莪站在门外四望,迟疑道:“这里巷子多,我都没了方向了,”张妈忙道:“不急不急,我带你出去,”她吹熄了油灯,关好房门,送东莪一跟出来,朝巷子口走去。

东莪不疾不徐与她同行,走了一会,又轻轻说道:“其实就算你不愿意说出此人,我也猜到了他是谁!”张妈脚步一顿,回头看她,东莪幽幽然道:“我如今就住在此人同在一个屋檐下,我说的没错吧!”张妈手脚颤抖,说不出话来,东莪轻轻握住她地双手道:“我知你心里害怕,可是此事对我却也很是重要,因而我无论如何也要知道才行。你不用说,只是我问的,你点头摇头便是了。”

那张妈看看四周,终于还是点了点头,东莪轻声道:“此人个子不高,平日是时常在军营中的!”张妈犹疑看她一会,轻轻点头,东莪又道:“这人平日里骄横跋扈与郑府中地其实人不同,”张妈又点了点头,东莪再道:“他在这岛上身份高贵……上有兄堂,却无姊妹!”说罢声音微颤,那张妈斜眼向身边看了一会,用力点头,急急地道:“姑娘已经知道是谁了,我……我可什么也说……”说罢,向周围张望了一下,匆匆忙忙地回去了。

东莪便在这夜色之中慢慢朝王府走去,到了府门外,她却并不急着进去,只是仰头看着门上的大匾,眼神变幻不定,正自沉思之中,却听身后有人轻咳,她转头见到却是郑淮,他道:“又这么迟吗?快回屋里歇着去吧,”东莪朝他注视一会,轻声道:“不急,你也刚刚回来地吗?”郑淮点头道:“是呀,军中有一些琐事,”他向东莪看了一眼,笑道:“怎么了,你有什么心事吗?”东莪低头不语片刻,才道:“你能陪我走走吗?”郑淮点头答应,二人不入府门,向外走去。

慢慢行近城边,只听得浪声与风声呼啸相应,自城墙外一阵阵地传入耳中,二人在城墙之上向滩外看去,眼前一片墨色地大海在朦胧地月光下隐隐翻腾。

二人沉默了许久,郑淮轻声道:转眼你在此地已有几年了,看你在岛上虽然忙碌辛劳,可是如此受到众人的喜爱与认可,我真是为你高兴!”东莪却没有说话,静默了一会才道:“咱们虽然相识多年,可是在这里却有些生份了,你有没有这么觉得呢?”

郑淮微微一怔,东莪自嘲地笑笑,转头看他,道:“其实真正细想追究,或许这个隔阂开始于我与你的叔公对质表明身份的那年。自那日之后,我们极少说话,再加上你一直跟随你爹爹出征,就似乎更加疏远了,郑大哥,你避着我吗?”郑淮与她目光相接,忙道:“哪有这样的事!”

东莪柔声道:“当时我一心只想着如何保护自己,可是事后回想,当时我的振振有辞,在一旁的你看来却是多么虚假可笑之事呢!在知道我明明是一个满人的你面前,却还能那般理直气壮的为自己分辨……日后每当我想到此事,虽则有时也想过应该向你解释,可……”

郑淮打断道:“倘若连这个也不能理解你,那你岂不是白白的认识我一场吗?”东莪道:“可是说与不说之间,我终究是欠了你的,郑大哥,我……”郑淮看她欲言又止,忙道:“你想说什么?”东莪沉吟一会,轻声道:“自南京大败之后,再回到厦门,我忽然觉得自己在此已经毫无意义可言,因而……我……”郑淮面色一变,道:“你要走吗??”东莪轻轻点头。

郑淮一时间只觉心乱如麻,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慌乱之下冲口而出:“你当日是因为我爹爹能与清军对持而来,如今要走……要因为看到他已经不能与之抗衡了吗?”东莪霍然转头看他,目光中闪出惊诧神情来,郑淮看到她的目光,苦笑道:“我怎么会不明白呢!这些年来与你同在一个屋檐之下,你的所为所言尽在耳边眼底,我……对你当初的决定总算是逐渐理解了,难道事到如今我还会以为你愿意跟我前来,是因为……因为我吗!”

他轻轻叹息又道:“我……永远都会记得你说愿意陪我一起回来时的情形,那日的月色分外明亮,山涧分外幽静,微风拂面也是特别适意,”说罢也觉脸上微热,向东莪看了一眼,再道:“可是抛开一切不谈,不论你是出于什么目的,既然已经来了,没有做成自己想做的事,又怎么可以一走了之呢!”

“我知道你的才华,爹爹也知道,他虽然没有说明,可是前些日子也透露出未听你与甘将军之言的悔意,此次南京之战,郑军损失惨重,他连日奔波于金厦两岛,即要安抚兵士、重振士气,又要把自从叔公逝后的金门那一团乱的事务整理出来,因而才没有时间与你详谈,过些日子他定然会找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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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节  新仇(上)

东莪微微苦笑道:“那又怎样呢?自古男女有别,在你爹爹眼中,我兴许只是一个比起旁人来稍稍有些小聪明的女子,而女子在任何时间都是不能直述已见,或是求谋什么的。我虽想尽力做到自己的目标,可是这一层障碍,我却是永远也跨越不了。”她转头看向郑淮,眼中却渐渐闪动柔和亮光,轻声道:“可是你不一样,你身为男儿,又是郑家的长子,将来你有权力得到一切可以帮你实现愿望的东西,若是不能好好利用自己的长处,你们郑家……只怕……总而言之,你仁慈宽厚,你才是郑家军这艘大般的把舵人,能给岛上民众带来安宁的人!”

郑淮与她沉沉对视,嘴唇动了一动,却道:“我什么也不想要,”他叹气转身,看向海面道:“郑家军需要的是像我爹爹那样的人,甚至是与我爹更加相似的经儿那样的人,而不是我。当年在江南,我自负雄心壮志,可是这些年来看多了死生,那些血流万里、尸骨成山,我要得绝不是这些,也不会以此为代价,达到什么目的。”他轻轻叹息道:“我……我对清廷没有那么深的仇恨,特别是因为……”他努力控制自己,不转头去看一旁的东莪,停了一会才道:“郑家军若是在我的手中,只怕会为了求得民生安宁而沦为降

东莪道:“可是比起你弟弟他来,若是让他掌握军权,那么你……”郑淮却打断她道:“此时说这个未免不合时宜,我爹爹正当壮年,何况他也绝不是会被这一战打败的人。他必定还会进行北伐,不论前路如何坎坷,不论还要死多少人。他一定绝不会放弃,也许……上天竟能圆满于他也未可知。”他眉头紧皱。似是不愿再深谈这个话题,道:“夜风虽凉,吹久了可不免还是要受寒的,我陪你回府去吧,”东莪只得点头。二人下了城楼,向王府走回。

这一夜东莪只觉心绪烦乱,几千整夜未眠,到了将近天明时才恍惚小睡了一会,待到醒来时,比她平日去锦儿那里的时间已经晚了,她慌忙起身准备,桃儿见她醒了,忙端来早饭让她吃好。这才收拾自去,东莪拿好药箱,走出王府。。。却见门外有人正向自己微笑注视,正是杨谦。他背手而立。只在门外溜达,显而宜见是在专程等她。

东莪忙迎上前去。杨谦笑道:“今日好似比往常迟些,有事耽搁了吗?”东莪点头笑应是,杨谦道:“阿蒙兄弟让我给指使着办事去了,他不放心你,故而我替他来看看你,”东莪笑道:“这怎么敢当,我在岛上这么长的日子,若是到如今还会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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